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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贰章 诈欺师(1 / 2)



我不是个精明的人,



只是根据需要,设法解决罢了。



──杰图亚中将



若要用一个词来评论敌将杰图亚,就是诈欺师。



深深偏爱著伪装与欺瞒,



会以将近赌博般的手段集中战力于决定性局面上。



──联邦军对敌分析班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七月二十九日 东方战线



这是在东部全域不断发生的景象。



「『移动命令』?虽然有料到……」



一收到长官的命令文件,帝国军的将校全都纳闷起来。



东方战线很辽阔。移动本身并不稀奇。尽管如此,或是说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一面发著牢骚,一面依照命令向部队下达指示。



于是,帝国军的军靴就踏著东部的大地,向「西」迈进。



「又是往西吗?最近老是这样呢。」



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是有理由的。



一面警戒游击队徘徊,一面接受自治议会联络员的支援与引导西进。步兵的队列逐渐往西。



缓慢地后退,缓慢地迟滞。总归来讲,这难道不是对缓慢的失血置之不理的自杀行为吗?



要是这种情况不断发生,将校全体也会稍微感到相同的疑问。在这种时候,如果在指定的移动地点,收到带有既视感的移动命令的话,确实会让人想抱怨几句吧。



在六月的大规模机动战后,七月的杰图亚中将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断下达后退命令。而且还是以彷佛遭到敌人的前进逼退似的形式。



主导权是怎么了?这也让将兵的心中蒙上一层阴影。



「……还来吗?居然又要退后。」



如此喃喃说道的军官不只一两个人。



话中充满不安。众人咬著牙,开始收拾只睡一晚的野营地。即使是他们,也大都不是盲信不顾一切蛮干的人。



只要符合军事合理性,即使是他们也会将后退视为当然。



如果是受过军官教育,或是比黄金还珍贵的资深老兵的话,就会更加直率地认同吧。



在大规模作战前……频繁地转移阵地是无法避免的事。正因为如此,他们大半都在「最初」时,甚至还期待这会是战线整理的一环。



伴随著移动与配置,屏息等待下一道命令的将兵却是不断地失望。



应该是在赴任当初,断然进行积极果断的作战指导,打响其作战专家名声的杰图亚中将,下达的命令却非常单纯。



所谓,一味地退后。



让前线的将校一面纳闷,一面发著牢骚。同时安慰自己,后方一定有著自己等人所想像不到的深谋远虑吧。



然而,一旦身为关键的后方人员,也就是司令部的将校的话,就无法像这样自己骗自己了。



一旦成为连个说明都没有,就一味下达保守后退命令的当事人,心中的狼狈与困惑就只会愈来愈强。



只要一直盯著地图,就算不想也会察觉到──「这个战争指导,有哪里很奇怪」。难以形容的不对劲感,随著时间经过浮现出来。



要说这是以后退来整理战线的话,听起来是很好听。在某种程度内,就连司令部的将校都会相信。但要不了多久,就面临到难以将彷佛毫无作为的后退合理化的困难。



还以为是要重新设定防卫线,但构筑的阵地甚至没有假定要永久使用。杰图亚中将不断地发出假定再次移动的要求,最初还以为是要准备转守为攻……但就只是「一味地后退」。



参谋将校偏爱机动战与包围歼灭。对他们来说,逃离敌人只能说是诡异的行为。假如是为了抑制消耗的后退战斗倒也就算了,这也有作为正攻法记载在教范上。不过,这有个不可欠缺的大前提在。



后退、集结,然后转守为攻。



只要有依循步骤达成目的的话,就不会有质疑声了吧。问题就在于没有进行关键的集结。



就战线上看来,部队就只是缓慢地后退。



面对敌军逼近,就只是一味地后退吗?会涌现出这种疑问,倒不如说是必然的。



只要能够理解,他们也会默默执行吧。然而,只是被逼近就后退已超乎了他们的想像范围。



有人感到愤激,有人自问自答高层是不是有著更高深的深谋远虑,甚至受到猜疑心煎熬。就这点上,帝国军的组织文化并不认为沉默是金。那是预先顺从。



适当地发表意见,是拥有意见之人的义务,也是权利。



正因为如此,司令部的参谋将校不断提出正式的抗议。



所得到的答覆,每次都是「作战考量」。



一次还能接受。



两次也还能忍受。



但第三次终究还是达到极限了。



质疑的声音伴随著时间愈来愈大。如今别说是下级,就连近侍的高级军官都不得不怀疑地表示不安。



应该是镇守著东部军司令部的杰图亚中将,却谁也难以看出他的意图,让军官每次打招呼就会如此窃窃私语。



「阁下的意图是?」



「后退、引诱,包围歼灭。跟往常一样吧。」



也是呢──那怕回答与认同的双方都渐渐明白这只是他们的愿望也一样。



他们只是依照命令,默默地做好后退的安排。



当天 东方方面军「检阅官」勤务室



暴风的中心。



这是杰图亚中将在东部的客观立场。



所有人,不论敌我双方都在摸索自己的决心与意图。哎呀,这还真是……想到这,男人苦笑起来。



「还真是愉快。这该说是坏毛病的喜悦吗?」



他抖著肩膀哧哧笑起,尽管轻微,但也久违地放松了肩膀上的力道。该承认吧。作为军人的自己,如今甚至暗中感到了奇妙的乐趣。



这或许该说是愉悦吧。



「不幸的习惯……身体太过适应战场的气氛了。」



在司令部的一隅,杰图亚中将露出苦笑。一旦是组织性的后退战,对应突发事态的司令部业务也会明显减少。



拜这所赐,让他能一手拿著雪茄,慢慢思考著许多事情。凝视著辽阔的地图,在室内稍微漫步一下刺激大脑。



这是运用知性的最佳环境。



……就跟在参谋本部副战务参谋长室盘算时一样,一面慢慢抽著珍藏的雪茄,「参谋将校」一面遐想著战场这个舞台。



当然,他一次也没忘记过所肩负的义务。身为军人,必须要善尽职责。只不过──苦笑一声。杰图亚中将也是人。要是自觉到罪业,也只能看开接受了。



「……无法抗拒身为作战专家的血呢。」



自己虽然也是作战圈出身的,却是喝著其他圈子的水成长。如今甚至还达到能掌管一切战务的地位。所以与作战至上主义断绝关系已久……本以为是这样。



「结果怎么啦。」



彷佛是些许的自嘲、惊愕、怀旧的三重奏般的牢骚,跟著雪茄的烟雾一起自杰图亚中将的口中吐出。



「自己将作战视为一切的君主吗?」



该如何在东方战线夺取胜利?



就在只想著这件事的过程中,开始对「政治」,对「协调」,对「后勤状况」感到不耐烦了。



当然,这全是不当的感情。



「还以为自己早就跟必要的祭司分手了。想不到还盘踞在内心深处,真叫人惊讶。无法抗拒出身吗?」



看在作为战务的杰图亚中将眼中,作战至上主义是值得憎恶的。这会是多么重的罪过,是显而易见的。如有必要,能立刻伴随著庞大的论据驳倒这种意见。



然而,只要改变立场,观点也会跟著改变。



以作为作战专家的杰图亚中将的观点来看,情况就完全逆转了。在东部的所有行动都受到太多来自外部的限制了。不仅束缚了作战展开的自由,也导致难以追求纯军事的合理性。



首先第一点,是必须考虑譬如自治议会的「占领地区军政问题」。在对后方地区的波及效果上,这会是攸关后勤的微妙案件。



只不过,要说到能否在战场上兼顾「军政」与「军令」,就令人非常质疑。光是这件事情,就会在军大学作为「极为困难的作战指导」事例进行授课了吧。然而,就连这都还只是个开端。



第二点,是本国让人头痛的要求。虽说有稍微缓和下来的倾向,但帝国是「胜利依赖症」恶化的典型案例。听到后退这两个字,总之就是反射性的表示厌恶……即使不会阻碍基于军事合理性的后退,也会对舆论带来影响。这种情况,就连在军大学的自由讨论中都不曾假设过。



唉,不过让他意识到末期的是下一件事。



第三点,兵员的资质问题。非常令人心痛的是,能承受运动战的部队骤减。东部的广泛战线所需要的士兵不足,补充来的全是算不上新兵的小孩子。这次大战等等的玩笑话,有谁能预料到会成为现实?



「只有提古雷查夫吗?感性与观点相差太多了。那家伙简直就像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吧,甚至会让人如此困惑。」



是小孩子的常识较少,所以观点也相对地自由吧。尽管说谭雅‧冯‧提古雷查夫魔导中校是「小孩子」,会有种强烈的不对劲感。



想到这里,杰图亚中将忽然再度苦笑,坐到椅子上。



摊在桌面上的是眼熟的地图。判读地形,一面看著各部队的配置,一面「假定」各种情况是他的习惯。打从以前起,能一眼看懂地图这点甚至让他有点自豪。



然而,跟过去相比……唉,如今还真是过分的现状吧。只要看各部队的所属就好。这些部队并没有编入「自己」的战斗序列。就连刚才在心中举出的三个重大「限制」,在现状致命性的制度缺陷面前,也很可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吧。



「就连上帝……也无法预测到这种发展。」



自己在东部是「检阅官」的名誉职,不是基于职位下达命令,而是将对「整体作战指导」的监督与个人的声望发挥到最大极限,主导著作战指导。



换句话说,自己的「作战命令」并不是什么命令。



全都只是个人的建议与提议。虽说实际上有东方军背书,但怎样都无法说是有遵守正规的战斗序列。



只有一天的话,说不定是紧急情况的非常措施,说不定还能辩称是紧急避难,或者也能用夏日祭典前的瞎起哄来圆场吧。



不过事实相差太多了。自到任以来,这个体制已恒常化许久。帝国军的军人不是以职位,而是靠著权威与超法规的解释与特例,进行实质上的专横。



产生了严重超出独断独行领域的非正式统治系统。



「……这几乎是军阀了。」



尽管如此,自己却很愉快。



讽刺的是,尽管有著这种奇妙的扭曲,作为「作战专家」的血却很激昂。



想发挥才干的愿望与感情。这是太过于强烈的冲动。竟然就连那三个限制,也变成适度的香辛料深深刺激著自己的大脑。



「这还真是……真是罪孽深重的癖好啊。参谋教育一点也不适合教育绅士呢。」



杰图亚中将尽管搔抓起下巴,但心中清醒的部分也仍旧认为只要赢了就好地窃笑著。将视线落在地图上,距离煞费苦心想要达成的完成型态就只差一步。



依照所描绘的构图完成了。完成的水准甚至让他感到有点激昂。



「比西洋棋还要诱人,比狩猎还要复杂的对决。很容易让人上瘾啊。」



雪茄的滋味真好。运用脑袋让敌人动摇,也欺瞒我方的一场大戏。将在军大学的桌上演习中反覆尝试过无数次的战术、战略予以实行……这对身为司令官,身为现场军人的杰图亚中将来说,甚至是他的夙愿。



「只要打赢,想必会很爽快吧……胜利的滋味。渴望的庆祝酒肯定会是美酒吧。」



那是美味的佳酿,可以说是上帝之酒。只需喝下一杯,这酒就宛如蛊惑人心的魔物一般。



这对在徵兵后被立即投入东部,精疲力尽的新兵来说就跟毒没两样。



足以给予希望,让他们振奋起来吧。毕竟,这肯定会让他们陶醉在胜利之中「至死方休」。



也足以成为让自治议会内部怀疑帝国胜利的一派平静下来的美酒吧。



总而言之,只要能点燃他人心中的火焰,就还能继续下去。



「我还真是个过分的恶魔呢。」



只要这次赢了,就还有下次,还能希望下次。



只不过,要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就将毒酒作为胜利的美酒的话……然而,也只能这么做了。没办法再奢望更多了。



「所以才毅然决定这么做吗?」



就连自己也觉得这是无药可救的习惯。



也打从心底理解到,这算是某种豁然了。这终究是处于不得不在现场善尽职责的立场上所做出的自暴自弃行为。除此之外,已束手无策了。将国家的命运赌在自己的才能上,甚至有著难以言喻的重担。



尽管学过要以平常心肩负重任……但假如要持续背负著国难,没有开悟是干不下去的。



「踌躇吗?要是能像卢提鲁德夫那个笨蛋一样,能单纯到敲窗咆哮的话就好了。我怎样也单纯不起来啊。」



这也是他在考核上被批评太过学究的由来。涌上一股怀念的心情,但如今这是派不上用场的优点。杰图亚中将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自己的战斗计画上。用手指叩叩敲著地图上的地点,重复做著这种像在画线般的动作。



突出部、根本,还有后方的后勤路线。



彻底伸长的敌方战线,与煞费苦心整理的各部队配置。彻底落实伪装,甚至连各部队都在抱怨「又要后退吗?」的欺瞒。



尽管如此……联邦军也仍在警戒吧。很遗憾的,他们是优秀的敌人。肯定早就摸透自己的习惯与手法。



想当然耳,会彻底准备好对付我方机动战的策略吧。毕竟,自己一直都是靠著机动力奋战过来的。



然而──杰图亚中将抽了口雪茄,同时看著敌人的配置感到确信。



「敌人看起来就跟我希望的一样在警戒著……的样子。」



明瞭的意图,非常单纯的陷阱。「让敌人警戒自己的习惯」,这是艺术的基本。在看似引诱成功的现状下……几乎可行。



不过,也就是几乎。



所谓的「确实」是永远的青鸟。在这个不确实的世界里,就唯独这点能断言是确实的。



种子已经播下;陷阱也很完美;之后就只需要收割了。



即使准备到这种程度,也无法保证到最后一刻。



「……不晓得镰刀够不够用。工具不足还真是辛苦呢。」



拿著生锈的农具,不论是怎样的农夫都无法做好工作。就算想拿去磨亮,也没有给自己能用来磨刀的时间与手段。



不是说做不到。但还真是让人焦急不已。



一想到会漏掉多少,这庞大的机会损失甚至会让人晕眩。将空闲的双手盘起,就算抬头望向天花板,也尽是些眼熟的污渍。



「……各个宫殿就连天花板也要摆设名画的理由,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先人也在烦恼吧。是直到自己如此苦恼之后,才总算是理解的经验知识。



「那么,该怎么做好?」



想给予「缺乏成功经验的补充兵」梦与希望,让他们成为士兵。然而本金却怎样都不够用。要是采取安全策略……尽管能避免毫无收获,但成果也会骤减吧。



作战的基本本来就是集中。分散追求复数的目标,是会有损冲击力的最糟糕的愚策。



因此只能守著一个地点。



「是赌博呢。」



就算在地图前继续烦恼下去也无济于事。就算有著各种理由,只要结果失误的话,就只会沦为后世历史学家的笑柄。



如今,作出决断的必要就摆在眼前。



「让人想起莱茵的时候。这恐怕难以说是作战的正道……不对,或许作战本来就不是能靠理智谈论的事吧?」



所谓的作战计画,不论拟定得再怎么完美,也都只是纸上谈兵。一旦开始战斗,计画就会接连破灭。尽管知道,但还是很难受。都接受风险集中战力了,却还是不够吗?想不到竟会有一天要面对这种苦恼!



杰图亚中将摸著地图,嘴边扬起暧昧的笑容。



「假如没有必要的鞭子,会怎么样呢?」



必要是创造之母。要是有本金的话,自己也肯定会偏好安全策略吧。这样一来,就甚至可能会沦为平凡的作战指导。



唯独这点,是自己的脾气。



在前线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很简单吧。这样只要失去一个自己就好;另一方面,要是让军队面临危险的话,失败就有著完全不同层级的意思了。



「发动作战……不对,尽管很迷惘……嗯?」



规律的敲门声传来。似乎是想得太专注,而没有注意到走近的脚步声。他甩甩头,允许担任传令的年轻将校入内后,就看到一张紧张兮兮的脸。



这样子还真是让人担心起将来呢──在心中发起牢骚。



「是麻烦事吗?」



会警戒起来是因为个性吧。就连询问的语气都变得很严厉。



「那……那个……阁下,中央的公务使者求见。」



是因为语气很不高兴的关系吧,看到胆怯的年轻人,杰图亚中将苦笑起来。



「啊,抱歉了。我的脾气没坏到会射杀传令。放对方进来吧。」



要是没有担任传令的将校在,不用顾忌他人目光的话,真想咂一声嘴……但欺负年轻人可不是自己的兴趣。



就在作战层级上下定决心吧。在这种可说是关键时刻的时候,中央派来的公务使者尽管让人不悦,但这也是将官无法避免的艰辛义务。



就彷佛承受著难以避免的痛苦的受难者,下定决心等待对方入内。然而,真是出人意料。中央难得很贴心,从门后现身的……是个「必须要垂下视线」的对手。



也是个就连方才的年轻人,看起来都会像个成熟大人般的……相当娇小年幼的将校。虽说帝国军众多,但不会有比她还要矮的航空魔导中校吧。



「原来是提古雷查夫中校啊。要是知道麻烦的公务使者是贵官的话,就会帮你准备一杯咖啡了呢。」



让人不自觉露出亲切笑容。要是对狩猎有迷惘的话,猎犬的意见会是最棒的指标吧?



「是的,下官奉卢提鲁德夫中将之命,要将这些文件转交给阁下。」



「看来就连那个死脑筋,也具备著普通人的体贴能力,懂得派贵官过来。这是了不起的进步。让这场忧郁的战争也稍微有了一点意义了。」



「能请阁下确认吗?」



特意无视玩笑话的小手,递来两封密封文件。是打算贯彻传令角色吧,提古雷查夫中校以端正的姿势保持缄默。



「我就看看吧。」



杰图亚中将切开封口,在看过两边内容后再次苦笑起来。



「两封都是无聊的信件。无聊的通知和怎样都好的喜事。居然让贵官这样优秀的魔导将校运送,未免也太过大材小用了。看来本国的天空似乎还是一样阴郁呢。」



一封是人事的信;另一封是政治情势的信。



「大都跟我预想的一样吗?」



杰图亚中将拿起放在菸灰缸上的雪茄,用火柴重新点燃后稍微抽了一口,搔抓起下巴。



尽管缓慢,但中央的政情有改善的迹象。



这不是件坏事。只要外交部的家伙回想起「外交」这个字眼的话,也能稍微研究一下结束战争的方法吧。就杰图亚中将所见,这对帝国来说是唯一的正道。要是有朝著正确的方向前进,就还能支撑下去。



只要意味破局的预备不再必要,就能期待最好的结局了吧。尽管好友表示时间有限,但也不想犯下因为时间而做出自杀性判断的愚昧。



就只能为了未来挣扎。正因为如此,是否要在东部赌一把,才也有著烦恼的价值。



「尽管全是机密情报,但就某种意思上是好消息。感谢你,中校。话说回来……贵官知道内容吗?」



「不,下官只是奉命运送密封文件。」



「很好。那么,希望能在痛苦之前,先跟你分享喜悦。是我指挥的战役受到认同了吧。似乎要升迁了。」



「那么,就是上将阁下了?恭喜阁下。」



要一面对贺词答谢,一面忍住苦笑,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对杰图亚中将来说,在「发动攻势前」收到晋升上将的内部通知,也只会让他觉得讽刺。



「这实际上算是卢提鲁德夫的补偿费。那个笨蛋,居然学会这种无聊的小手段。是打算去当官吗?」



那家伙想将东部交由我全权掌管的强人所难。是觉得中将的份量太轻吧。尽管有点迟,但还是在事后补给我立场吗?以作战圈的做法来讲,这算是很周详的顾虑,不过以战务圈来说,不得不说这做得不够周全。



至少,要是在到任东部时就有这个阶级的话;或是在晋升上将的同时,也给予我「明确的权限」的话。



尽管对军官来说,上将、元帅算是某种目标……但还真是感激不起来。



「……另一封也跟晋升通知一样无聊,是闲话家常。除了那家伙就快爆发之外,完全没有特别值得一提的事。」



「身为听说是机密而运送过来之人,下官无话可说。」



「相当官僚性的回答呢,中校。」



或者,这就是参谋本部的作风吧。尽管在里头时一点也不在意,但在离开之后,不同的观点也随之增加。谈论政情的文件对帝国这个国家来说是机密中的机密吧,但对在最前线拟定作战的立场来说,就只是该听进耳里的知识之一。



对现场的高级将官来说,紧迫需要的是其他东西。



是三周后,三个月后的长期战局……而不是现在的政治。



「帮我转达一句话。我现在也是作战专家。比起政治,更想讨论作战的事。」



「下官不认为像阁下这样的人会轻视政治。」



「当然,要有政治才能谈论大战略;要有大战略才能谈论作战。不过,也不该忘记在东部现场奋斗之人的观点呢。身在现场的我,底下有著许多比起大战略,更该担心明日生死的士兵。」



话虽如此──杰图亚中将轻轻搔著下巴,接著说下去。



「由于我们似乎在朝著正确的方向前进,所以我也能放心进行作战了。至于详情,哎,该由那家伙亲口告知吧。」



考虑到信上记载的内容,基于机密性采用航空魔导将校担任公务使者,以官僚来说也很有道理。姑且不论对杰图亚中将的价值……也是直接写明帝国内情的文件。绝对不能落到敌人手中。



就这点来讲,如果是以从白银转为锈银,威名远播的提古雷查夫中校的话,总之就能让全员安心吧。



然后,也有个意外的副产品。



「我看得很愉快哟。」



伴随著这句话,杰图亚中将用火柴点燃文件。在将烧落的灰烬塞进菸灰缸后,就开始主题。



「提古雷查夫中校,根据权限,我也能以战务的立场命令贵官。怎样,来帮我做件事吧。」



「阁下?」



「我非常期待贵官能体现航空魔导师的精髓与威名。本官就算这么说也无妨吧?如何?」



「下官无所谓。」



中校点头的脸上,有著对「做一件事」这四个字的困惑,同时也有著对命令的忠实义务感。还真是在脸上浮现了奇妙的复杂表情。哎,谁叫棋子不够。就让她勉强一下吧。



毕竟只要交给这位航空魔导中校,姑且是万无一失了。



「很好,非常好。很高兴你还没忘记东部的空气要怎么呼吸。事不宜迟,就让我们来讨论战争的事吧。」



她正是现在极度渴望的答案碎片……可以信任且能干的野战航空魔导军官,在东部远比黄金还要珍贵。



要是能用的话,就要彻底的运用。



摆出亲切的表情,随口说出包含无理要求的案件的才能。总而言之,就是将麻烦事打包发送的手法。这虽是干练管理职的必备技能,但杰图亚阁下的手法洗练到让人佩服。



谭雅也有著作为企业人的回避心得,但要是受到如此近距离的攻击,想要避开也很困难。总而言之,就是在不让部下逃走的才能上,杰图亚阁下就连在帝国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谭雅不容拒绝地体会到了这个事实。



当意图从这种上司底下转职时,必须要细心留意吧。



毕竟转职本来就不受上司欢迎了。这要说起来也是当然的事。所谓的好聚好散,是离开时才要烦恼的事。目前来讲……正因为是在转职前,所以才应该诚实吧。顺道一提,能在转职时带走的情报愈多愈好。



最重要的是,就算是在帝国军内部稍有名气的谭雅,也没有天真到自以为自己在各外国之中也很有名气。考虑到资讯的不对称性,战时报导的偏颇,人际关系交流的断绝,就算表示「自己在帝国军中有这样的实绩!」,对方会不会「相信」也很令人怀疑。



必须要打响名声,或是说向转职候补对象进行宣传,有意图地让对方记住自己的名字。所以会增加外勤业务,也想建立实绩。



正因为如此,谭雅戴上格外认真的面具面对上司。



「就照阁下的意思。」



「很好。看吧,这就是现状。」



他随手指著的,是摊在桌上的地图。



自然地看过去,地图上详细写著东部的整体情势。是令人垂涎的军事机密。既然说可以看,就不自觉地作为职业军人在意起来。



乍看之下,帝国军受到压制﹔整体看来,是稍微后退的战线﹔缺乏预备部队,主抵抗线的火力也贫乏到让人想哭。



然而,尽管缺点堆积如山……却看不到致命性的破绽是怎么回事啊。



「尽管很过分,但不可思议地没有破局的迹象。」



「这是被压制到这种程度的战线吧?」



就跟彷佛很愉快的杰图亚中将说的一样,战线比过去还要大幅后退是俨然的事实。敌方的压力增强,无法彻底支撑战线。就这层意思上,是暴露出了弱点。



然而,相较于自己展开部署的时候,有一点不同。那就是认为有致命危险性的地点,全都堵住了。就算是接连后退的结果,也依旧完成了紧急修理。



说好听点,是大胆的战线整理;说难听点,就是将难以控制的地点全部丢弃的调整。



呈现著不拘泥于空间,非常激进的战略性重新部署的结构图。



「缓慢的连续后退……太漂亮了呢。」



「姑且不论我方的那些将校,联邦人也会同意贵官的意见吧。假设他们有著跟贵官同等的脑袋的话。」



你觉得如何?──被用眼神询问到的谭雅非常困惑。



该不会是发现我想转职了吧?怎么可能。再怎么说这也想太多了。这样的话,这就会是有关敌人意图的询问吧。



「……真想看看敌人的愁眉苦脸呢。会觉得是被摆了一道,气得牙痒痒的吧?」



「没错,就是这么漂亮的战线后退。只要看地图,就能看出我想在他们面前做什么了吧。想必敌人的脸也气得红通通了呢。」



咧嘴一笑。杰图亚中将一面从嘴边微微露出难以隐藏的狰狞尖牙,一面自豪。



「想来,他们也误算了我方的意图吧。」



「认为帝国军会拘泥于土地?」



「没错。歼灭野战军才是我的夙愿……看来他们是忘了。想要阵地的话就尽管拿去吧,但要用主导权来换。」



这是唯有能微笑说道「莱茵战线也是这样胜利」的将军,才有办法说出的话语。寻常经历的人没办法做出这么极端的整理吧。能作出决断,根据必要后退的上司。尽管这在理论上是妥协,但令人钦佩的是,他居然能毫无妥协地做到这点。



一般来说都会迟疑,或是被反对论压倒。战术性后退这个模范的决断,常人是做不出来的。



……可以的话,真不想离开有著这种上司的部门。就算要转职,也想在这种能干人物的推荐与斡旋下,圆满地逃到他处。这样唯一的问题就是,不仅「推荐对象」极为有限,而且还都是会因为帝国的解体连锁破产的交易对象。



这可是个大问题。



不过,这全都不是现在该烦恼的事,谭雅甩甩头,将这些当成杂念驱离脑海。



就算转职活动很重要,但要是顾此失彼,导致在本业上失败的话,可就前功尽弃了。既然要转职,就必须在那之前好好地持续证明自己的能力。会被挖角的,只会是有能力与干劲的人才;把工作搞砸的家伙,对方也肯定会拒收。



全神贯注在作为军人的思考上。



判断,回想历史,彻底发挥自己的经验。像这样不断来回看著地图,将战略与作战的意图结合起来的结论是……感叹。



「下官坦诚禀告,这还真是大胆的决断。」



竟能做到这种程度──是足以让人有这种感想的果断。



人在舍弃时会比获得来得难受。太过害怕失去而导致丧失一切的愚者太多了。



所以才需要停损。



为了守住整体的健全,适当地割舍,适当地处理损失,然后迈向下一个阶段。



合理性所导出的算式的正确性,令谭雅打从心底信奉不已。就跟自己要转职的决断一样,杰图亚中将也很懂得停损。



就算说上将职位是作为提前庆祝交给他的,也足以让人信服的杰出本领。



正因为如此,就像舔拭般的盯著地图的谭雅视线,也发现到不自然的部分。某种异常的鼓起。



视线就像被吸引过去似的探查周围后,发现这太过于露骨。



形成的是敌突出部。



尽管看起来也像是太过轻易遭到突破的战线,化作巨大的癌在逐渐侵蚀著帝国军的战线……但「看得到的肿瘤」就只有一个?哎呀,未免也太过刻意了。



「如何?」



面对长官的询问,谭雅发自内心地说出赞赏。



「只能说是艺术了。」



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做到如此的演出。这是工匠技艺的成果。帝国军应该要替副战务参谋长阁下准备一笔临时奖金吧。



能力与表现,绝对需要正当的报酬。



「哦,很高兴能博得好评。贵官也懂得美术啊。」



「不……下官对美感没有自信。毕竟是比较擅长活动身体的将校。不过,能打从心底确信这是个很好的形状。」



在看过地图后,除了只把脑袋当帽架使用的参谋将校之外,不论是谁都会跟自己有同感吧。看来,这个形状是……杰图亚中将的巨大诈欺吗?



不知该视为毒辣,还是该认为是可怕的才能。有权利高兴我方的指导者比敌方能干真是太好了。甚至让人觉得就算要转职,可以的话也想继续跟他保持良好关系。



「阁下打算从根部切除突出部吗?」



「中校,你为何会这么看。」



在被意外似的询问后,谭雅立刻断然回答。



「敌军的突破是被『适当』调整过的。」



「……给我看地图。这可是承受不住敌方压力,让战线开出缺口的形状喔。」



「确实是在某种程度内,被伪装成是自然的突破。不过,这不得不说是人为性的突破吧……恕下官冒昧,下官非常清楚阁下导的默剧。只能说这是张设计得非常好的『布』。」



「很敏锐呢。」



谭雅就像十分得意似的点了点头。这种时候,她仍会符合年龄地感到自豪。至于本人有没有自觉到这一点,就先姑且不论了。



「那么,果然是?」



「我引诱了敌军。是我的苦心之作哟。」



「在后退的同时,引诱敌军?……这会记载在教科书上呢。」



引诱歼灭敌人,嘴巴说起来是很简单。实际上执行起来,甚至是极为困难的事。以空间为饵,引诱歼灭敌主力。倘若实现的话,将会是足以留名战史的典范吧。



竟能做到这种程度──谭雅甚至坦率地感动起来。



「要称赞还有点早喔,中校。计画就算制定得再好,也终究只是计画。要是无法成功结束,就毫无意义。」



「可是,阁下。就连在现实世界中,粗心的敌人也早已上钩了。」



「他们也继承了卢斯帝国军的血统。虽然很勉强就是了。要相信他们彻底丧失了芭蕾的素养还太早吧。如果是以我这把老骨头为对手,说不定还能充当舞伴喔。」



敌方看穿了我方意图这种事……尽管不是完全不可能,但以现实来讲是很罕见的事例。



不过,可能性并不是零。



「好了,接下来你怎么看?」



「能让下官稍微想一下吗?」



对敌人将计就计,看穿背后的意图,再进一步取得佐证,要是老在思考这些事情,也难怪参谋将校这个职业的特殊思考回路会刻画在脑中了吧。



想到这,谭雅稍微摇了摇头。



自己看不出来,这个事实才是问题。



「中校,时间到了。这是战争呢。没办法一直延长考试的时间。」



「……那么,就采用积极方案。不理会敌人的意图,摸索能强行通过我方意图的最佳解答。尽管不是莱茵战线的『旋转门』,不过应该要视为截断后勤路线,进行包围的好机会,发动攻势吧。」



「要怎么做?」



面对杰图亚中将愉快似的询问,谭雅立刻回答。



「针对突出部的根部是通常的做法。就这么踢飞那些蠢蛋的屁股,进行围剿,创造局部性的优势……」



听到她这么说的瞬间掌握到的手感,还真是让人受不了。硬要形容的话,就像在狩猎时用枪口对准了大猎物一样。如果能在等待、瞄准之后,作为夙愿解决掉猎物的话,就没有比这还要高兴的事吧。



就连眼前的航空魔导中校都上当了……就连这个尽管只有某种程度,但应该熟悉自己,熟悉杰图亚这名军人习性的参谋将校都上当了!



「如果是军大学时代的我,会让贵官的答案合格吧。」



「咦?」



愣然的表情述说著她的意外。就连以身经百战的航空魔导中校──提古雷查夫这名总体战论者为对手,也成功做到了战术性奇袭。这下就相当有把握了吧。



「东部是非常时期。非常时期要有非常的做法。」



杰图亚中将带著轻笑,收回要去拿雪茄的手,改抓起香菸。一手拿著火柴,点燃纸香菸。就算是便宜的军菸,只要是胜利的一根,也会非常美味。



如果是提古雷查夫中校的话,说不定就会识破吧?这样一来,敌人不也能识破自己的真正意图吗?……这样就消除掉这个疑问了。



「就连像贵官这样卓越的野战将校都会被这招骗到。这样的话……我的机关也意外地能维持很久啊。」



「阁下?下官不懂您的意思……」



「中校,想拜托你进行武装侦察。」



「一有命令,下官立刻就去。」



只不过──在恭敬地说出开场白后,提古雷查夫中校提出异议。



「这样好吗?要是进行武装侦察……会有点冒险。很可能会让敌方看穿我方的意图。不过看来有必要加上一句但书,假如阁下的计画是典型的包围歼灭战指向。」



「意思是?」



「要是可以的话,下官想请教阁下的意图。」



带著困惑的意见,是不论怎样的人都会「判断错误」的实例。提古雷查夫中校也不出例外。回想起在军大学时代,指导著有希望的学生的那段时期,杰图亚中将怀念地扬起微笑。



回想起来,当时还很单纯。而现实是如此的复杂。尽管如此,也还是有一件事是不会改变的。就算不想,也会在战场上得知的事。



「中校,我就教你一件事吧。」



听好──在吸了口气后,说出基于经验的确信。



「战争的原理原则是不会变的。」



「是指数量劣势的一方,不得不花费心思吗?」



让人想点头表示没错的机灵回答,让杰图亚中将绽开笑容。拥有理解力的将校一直都是这么地出色。



因此,回答也一样简明。



「所以才需要机动力呢。包围歼灭,真是太好了!」



「可是,方才阁下……」



「这是著眼点的不同。中校,我也有必要扬弃一点矛盾。」



就像不懂似的,神情凝重起来的中校正在推敲我的想法吧。就大胆的策略来讲,看来自己的创意还不会输给年轻人。



「我就公开创意巧思的秘密吧,中校。」



带著有点愉快的心情,杰图亚中将补充说道。



「后退就跟莱茵战线一样,『仅限于为了反攻的局部性后退』。这是本国的命令。既然如此,就不允许只是后退的包围歼灭。必须要有更大的成果。这很简单对吧,中校。」



要求反攻的政治请求。是在不知道战场现实的帝都柏卢,某个待在安全房间里用屁股磨亮椅子的某人所突发奇想的玩笑话。就算是这样,只要成为军令,无数的将兵就得极为认真地赴死。只要想到不负责任的发言所导致的破局,就令人几乎要发出沙哑的嗤笑。



不过,请勿担忧。这里有我,有参谋将校在。既然如此,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就算是不可能的过分要求,也会不顾一切地开出突破口。用战争艺术击倒道理,强硬地拉住命运女神的头发。



「我们只能遵从军令。」



「……前进?就算让将兵去做自杀冲锋,也跟壕沟战一样只能前进几公尺吧?」



「正常进攻的话,就如你说的。不过,我没有余裕,也没有理由选择正攻法。所以,就唯有行诡道。这里的话,怎样?」



看到我叩叩敲著的地点,提古雷查夫睁大了眼。看来只要给予一个刺激,就足以让她的脑袋掌握到答案了。



「阁下,这是……」



就像完全看出自己的巧思般,这个娇小的参谋将校不掩惊讶地感叹起来。



「下官还不知道,原来阁下有当上元帅的野心。」



虽然说得很矫揉造作……但瞬间就理解到这种程度了吗?在不得不苦笑的敏锐之前……杰图亚中将抽了一口嘴上的菸,微微点头。



「是否能前进到足以夺取敌方要塞的距离,目前还不得而知。但要是能瓦解敌人到这种程度,我说不定也会在元帅府有个位置呢。」



当然,这全都只是玩笑话。即使部队前进得再快,也无法靠脆弱的补给线走完这段距离。况且,相较于彻底铲除法兰索瓦主力军的「旋转门」,这就只是个小旋转。



顶多就是在野战军的作战层级上夺得一胜。



话虽如此,看出这是个颇有野心的计画的中校也非常正确。这个航空魔导中校,当下理解了杰图亚自身的意图。



「下官是负责佯攻吗?跟莱茵战线时几乎一模一样呢。」



「没错,给我尽全力引人注目吧。」



已将敌人的补给据点引诱到这里来了。



再来,就是五五波了……但也得到了适合吸引敌人目光的诱饵。胜利的道具就掌握在手中。既然如此,那就一点也不用担心。能毅然地发动作战。



「恕下官失礼,阁下会是名优秀的诈欺师。」



「这是我的荣幸,中校。我的目标是诈欺师上将,将来的诈欺师元帅。也会让贵官成为我愉快的伙伴喔。」



咧嘴嗤笑后,拿出便宜的军菸。



正想劝她来一根,中将这才总算注意到自己判断错误了。



杰图亚虽以战争的滋味作为爱菸,但很可悲的,眼前的航空魔导中校似乎不懂香菸的滋味。也回想起她就连闻到雪茄菸味,表情都会微微僵住的反应,她应该是禁菸主义者吧。



哎,提古雷查夫中校的年龄要是抽菸的话,会惹上宪兵吧。那些家伙可不懂得通融呢。苦笑想著还真是没意思,杰图亚中将回到战争的话题上。



「由贵官担任佯攻,再以主力攻敌不备。虽然单纯,但足以作为有效的一击吧。」



「可是,阁下。对于关键的主力,下官也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



被用眼神催促说下去的中校缓缓开口。



「是配置图。」



在用娇小的手指描著地图上的几个师团编号后,她困惑地歪著小巧的脑袋。



「就下官所见……作为主攻的『几乎全是下官没怎么听过』的师团编号。为何不是以资深师团作为主力?」



「是为了梦想与希望哟,中校。这是为了将来。」



瞥看过去,资深魔导师脸上写著完全无法理解的表情。率领著战意旺盛的选拔精锐的将校果然会这样吧。



「不懂吗?中校。是希望,这会带给人活力。」



希望虽然也是剧毒,但根据份量也能充分作为良药。姑且不论年轻人,这是唯有老人才会知道的事。



「阁下,下官不太懂您的意思……那个,假如是隐喻,或者是下官没有权限知道的机密代码的话……」



她是优秀的军官,也是优秀的战士。但还很年轻。过于偏颇的经验,也让她难以察觉细微的人情。正因为如此,眼前的孩子才没能理解到问题的本质也说不定。



「提古雷查夫中校,尽管很突然……能说一下你领过那些勋章吗?」



「咦?下官的授勋经历吗?」



受到表示没错的眼神注视,这名军官困惑地开口。



「以银翼突击章为首领过各种突击章、战功章、技能章,还有功勋章及战役纪念章……」



「第二〇三与雷鲁根战斗群,应该也有以部队单位领到勋章。」



「是的,部下表现得很出色。」



自豪地挺起胸膛的中校,唯有在这种时候才看起来符合年龄。哎,虽然是在夸示跟以朋友为傲的小女孩似是而非的危险内容就是了。



哎呀,真是个夸张的时代。



对杰图亚中将来说,只能认为这已经脱离常轨,让他忍不住苦笑过头地扬起嘴角。



他啪啪啪地拍手,说出赞赏之词。



「了不起。太了不起了,中校贵官还有贵官的部下,全是不愧于天下的杰出精锐。」



「这全归功于日常的训练、教育,以及在战场上的奋战。」



因为能干,所以她才会引以为傲吧。这可悲到可以说让人有种奇妙的滑稽感。



「就为了将来讨论一下吧。你的核心是什么?是如何让部队战斗力提升到这么高水准的?」



「总之是训练。不惜流汗,避免流血正是我部队的夙愿。」



努力与成功。这名中校果然是这样。能立刻察觉到在她旗下的部队也是如此。



是贪婪啃食著名为成果的果实,化为自身血肉的一群人。



「……啊,果不其然吗?」



「阁下?」



对于狐疑地反问,杰图亚中将语带叹息地指摘。



「把成功体验的幻想收起来吧。」



「……咦?」



「都说到这里了,你还是不懂吗?尽管无可厚非……但也稍微理解一下失败者的立场吧,中校。」



中校一脸像听不懂般,脸上露骨地浮现困惑的表情。



有别于平时的驽钝啊……因为她是有著优秀军历、优秀战果,而且还持有杰出部队的小鬼吗?或是因为能干,所以无法理解无能?



要她不要挑选部下当天的事,如今也历历在目。不需要因为能干,就变成要求水准过高的军人啊。



「给我记好,航空魔导中校。这年头除了航空魔导部队外,会对训练抱持斯多噶主义态度的人,将近是少数派喔。」



「训练不足会害死士兵,但拚死的训练能让士兵活下来。」



最重要的是──中校不掩愤慨地说道。



「该考虑到目前的战局吧。时间有限,而且极为珍贵。要是能品尝到享有余裕时间的幸运滋味,任何人都会为了生存勤奋训练,这是当然的事吧?」



「哈哈哈,这是『战前』的观念喔,中校。我向你保证,如今的新兵丝毫没有这种想法。」



「是因为技术不足吗?还是比起训练与时间,他们大多是经由火与铁的考验锻炼成为士兵的问题吗?……」



「战意不足,是因为缺乏成功体验。」



杰图亚中将为了让她理解,以毅然的语调断言。



「像你这样战无不胜的部队指挥官是完全无法想像的。无法赢的战争,会让士兵沦为败家犬。」



「下官难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正视这件事吧。就连东方方面军司令部的参谋将校,也宛如瘟疫般的悄悄染上了失败主义与悲观主义喽。」



「头脑不够好的人,是会这样吧。」



「中校,你对总体战的见解是一流的;洞察力也甚至能说是英明。不过,看来你太过于以自己为基准衡量『事物』了。斥责小孩子的贫乏想像力是很奇怪,但你的经验太过偏颇。」



她要是有军人以外的经验的话,也会出现深度吧。想到这,杰图亚中将苦笑起来。自己也毫无军人以外的经验。这完全该说是岁月的功劳吧。



不过,他在这时注意到一件事。卢提鲁德夫那个笨蛋又是如何?要是这样的话,这就……得看他辛苦的程度吗?



「唔──让人苦恼呢。」



「阁下,怎么了吗?」



「不,没事。稍微想了一下教育的重要性呢。言归正传吧。这是我方前线战意的极机密报告书……拿去看吧,中校。」



杰图亚中将一面把收在桌子抽屉里的文件堆塞给她,一面单手把玩著便宜的军菸。



「请等一下,战意的调查是极机密文件?」



「必须要了解实际的状况。结果得到了将兵约有四成依然相信帝国会胜利的结果。在这种状况下,四成算是好到让人惊讶对吧?」



她看完递过来的纸张,只能说太不像样了。



「阁下,这难以说是良好的数字吧?」



谭雅伴随著有点内疚的心情,对长官的评价提出异议。



如果要问帝国是否能胜利,答案显而易见。自己总之是不相信。如今能追求的顶多就是「平手」。即便如此,也仍要彻底强辩这是胜利的话……尽管不是不能勉强说是胜利……但要说「完全胜利」就只是个幻想。



然而,要是「前线将兵」不这样相信的话,「谁要来战斗」?当然,说不定也会有像自己这样,把这视为职务善尽义务的军官在。



但士兵会如何?就连在塞班岛战役那么惨烈的状况下,士兵也都还深信著本国会有救援啊!



要是徵募来的士兵无法确信胜利的话……心理战的状况就只会让人恐惧了。



「你说得没错。有六成抱持怀疑态度。而且,愈是新来的新兵,失败主义与悲观主义就蔓延得更是严重。」



「……根据惯例,老兵才会因为接连的战斗磨耗身心吧?」



「以前是这样没错。尽管很惊人,但如今悲观的老兵大都去英灵殿了。存活下来的老兵看得懂战术的交锋,也会紧咬著胜利与成功不放。是这些让他们对失败主义免疫的。」



虽是有很多部分让人认同的发言,不过就谭雅的常识来看,也有一些矛盾在。



「制造出在东部的抗衡状态──创设自治议会分离敌人──破解民族主义代码。下官以为我方达成的『战略性成功』,就十分足以作为胜利经验了。」



「新兵看不到这种程度。要是有经验的话,也能看出我们是处于抗衡状态吧。首先,需要些许的成功。足以振奋人心的,些许的成功。」



「他们不是在本国吞下了大量幻想世界的政治宣传吗?下官还以为全是些脑袋天真的家伙,会这么容易灰心丧气?」



「正好相反。是宣传太有效了,让新兵过度期待帝国的胜利,然后在幻灭的反作用力下深感不安吧。直截了当地说,大多都很有可能因东部的现实休克至死。」



原来如此──谭雅理解了。要是听信良心东部的宣传口号来到东部的话,就会因为眼前黑心东部的可怕现实,让心灵受到打击吗?



企业的宣传也是如此。太常把理念、理想、愿景之类的话挂在嘴边,却没有实际内涵的企业,离职率会非常难看。上一份工作很幸运地,是甚至还有余裕依法令道理解雇「无能」的良心企业……但帝国军还真是严酷啊。



啊,该死。回想起担任人事负责雇用的过去,变得更加地怀念和平。而谭雅想转职到良心环境的念头也变得更加强烈。



「因此,就算有点乱来,也得让那些家伙养成『胜利的习惯』。也就是说,我们需要胜利,上头的玩笑话也就唯独这点是对的。」



尽管听起来像是体贴的话,但听出言外之意的谭雅,忍不住在心中长叹一声。总归来讲,不就是黑心企业在教导员工「工作价值」吗!



谭雅因为自己担任帮凶的邪恶,忍不住仰天。



「……这种事情,就连在军大学都没有学过。」



「就当作是实战教育而感到高兴吧,中校。而且,我说过了吧。就跟我一块走上优秀诈欺师的道路吧。」



真想打从心底的大喊「不要」。



谭雅‧冯‧提古雷查夫这名中校一直正直地累积著作为军人的资历。怎样也不想去做榨取工作价值这种无能的证明。要是能拒绝,就想毅然地拒绝。



如果这里是公司,甚至不惜递出辞呈。然而可悲的是,战时中的校官级军人并没有「转职」、「辞职」的自由。想要转职,就只能流亡。让人怀念起有职业选择自由的日本国。



谭雅终究是低微的职员。就算能认真考虑从体制中逃离的事,也没有能耐在体制内进行改革。基本上也不具备这种利他主义的信条。



因此,为了守住微薄的良心,谭雅确认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倘若能与阁下一块成为诈欺师的话,这将会是充满荣耀的第一步吧。然而,正因为是诈欺师,才必须要确实地理解自己的谎言。敢问阁下的谎言,是怎样的谎言呢。」



「你变得很会兜圈子说话了呢,中校。假如你想问我是否能确信帝国会胜利的话,答案就只有一个。」



优秀的上司,也很擅长正确理解部下的意图。让人不知道该觉得很好,还是该感慨没办法随便开口。



谭雅一面苦恼,一面也默默等候著杰图亚中将的回答。



「胜利早在很久之前就已是『不可能』了。我们除了你所指摘的『保持不输』之外,没有其他路可走。而就连这条路,也不知道能不能抵达。」



「那么,就为了不输而将梦想与希望作为鸦片提供给将兵?是想量产成瘾者吗?」



「虽是刺耳的说法,但我不否认。带给他们成功经验,让他们拥有自信与希望。一想到这是我如今的工作,眼泪就几乎要流下来了。」



是啊,说得没错。是这样啊──谭雅忽然注意到自己的泪腺变脆弱了。



「阁下,这您早有觉悟了吧。」



作为专业人士,是没办法选择工作的,这点上司也是一样。



就连杰图亚副战务参谋长兼检阅官的权限与经验,都无法摆脱制度的纠缠。她绝对不想站在这种立场上。



不能担保选择的自由,就是如此地可怕。自由要等到失去之后,才能理解到有多么珍贵……但失去理所当然的事情,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啊。



朝著体会到转职重要性的谭雅,杰图亚中将就像当她理解似的点了点头。



「很好,很好,很好。那么,魔导中校,就去带给大家一个梦想与希望吧。带给联邦军恶梦,以及该让友军依靠的根据。我会期待你的好消息的。」



「下官还不知道自己转职成马戏团的小丑了。」



不过既然是工作,那就非做不可了。尽管很难受,但就尽量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完成吧。



「那么,阁下。虽然会演得很笨拙,但下官会努力的。请期待我们的小丑剧吧。」



「就让我好好欣赏吧,中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