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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侵蚀(1 / 2)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inpop(LKID:linpop)



录入:Naztar(LKID:wdr550)



帝国的居民自以为理智。



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甚至还自以为明智。



──沙罗曼达战斗群私讯 已通过审查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六月二十九日 帝都柏卢



写作铁的道路,读作铁路。诸如波斯御道、古罗马道路,这些全是国家的大动脉。对现代国家来说,铁路这条钢铁制大动脉也连接了点与点,形成了面。



城市与城市,最终是祖国与前线。



连结国土要冲,让国民与物资往来,然后最重要的,是让国家作为「民族国家」有机性且强力地结合起来的特性。



对陆军大国帝国来说,战时不可能会有更胜铁路的运输路线。强韧的基础建设才是战争机械的根本。



铁路即是力量的根源。



正因为如此,一旦达到帝都柏卢的玄关口──中央车站的规模,就算形容是将活力注入铁路网这条四通八达的大动脉的帝国心脏,说不定还太低估了。



毕竟铁路被过度使用的程度,完全不是血肉脏器所能负荷的工作量。铁的心脏、铁路的大动脉,以及靠蒸气运转的心脏部位。



隔著缓缓驶进月台的机关车拖曳的客车车窗,驶进月台的机关车、跳上跳下火车的乘客,还有前来送行的人们身影络绎不绝的景象映入谭雅眼帘。



尽管不是刚才因为内容太过分而丢到座位上的报纸当中的一节……但这是述说著「帝国的强大」的景象。



装载的货物大都是军需品吧。这正是帝国这个国家活络地从工厂收到物资,再将物资送往前线的充分佐证。



隔著头等车厢的车窗看到的喧嚣,一如往昔。



「回来了啊。」



喃喃地。



感触良多的一句话自谭雅嘴边滑落。



这是个适合旱季大规模作战的季节。能在这之前离开东部纯属侥幸。尽管是激战连连的东方战线,也还是维持著让部队返回后方重新编制、休假的,真的是最低限度的正常性。



身经百战的雷鲁根战斗群也一样能为了在本国疗养与重新装备而归还。意外地,这当中说不定也包含著杰图亚中将阁下的关照之意。



不对──谭雅就在这时苦笑起来。



「损耗也极大吗?考虑到重装备丧失过多的情况,这就不是过于优厚的待遇了。」



部分重装备要另送,让阿伦斯、梅贝特两名上尉埋没在另送品申报书与补给计画书的山堆里。这是为了在本国进行重新编制,官僚机构动起来的佐证。



只要想到能与联邦兵的喊声、冲锋攻击,还有装甲厚得莫名的联邦军武器群说再见,即使是他们也会兴高采烈地处理文件吧。



一阵轻快的敲门声打断她的沉思。请求入室的声音来自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



「中校,抵达了!」



副官带著满面笑容报告,该说是浮躁吧?她露出一脸幸福的表情。



「好不容易归还了呢。」



「是呀,是阔别许久的帝都。真亏我们有办法回来呢。」



部下笑咪咪的开心说道。只不过谭雅的心情却没有好到能对她回以微笑。



「还不到毫无瑕疵,愉快痛快的归国就是了。前线与后方的温度差真的几乎让人抓狂。」



谭雅指著丢在座位上的报纸,朝她蹙起眉头。



「刚刚读的时候,我可是完全无法理解喔。」



「……气氛有点艰涩呢。」



「中尉,明确指出来也是一种温柔喔。像是『一群笨蛋』。尽管不知道是谁在审查,但后方的人似乎不懂得『现实』这两个字。」



在搭上从东部前往帝国的列车时,那怕背负著杰图亚中将耐人寻味的话语,心中某处也仍然受到「安全的后方」这五个字所困。



可悲到要承认有必要解构,是在翻阅过车内贩售推车经过时买到的报纸之后。



「在后方居然蔓延著这种蠢话呢,真是叫人吃惊啊。」



一直以来又在突出部又在最前线的,没完没了地陪著共匪玩。要说是情报差距吧,关于现状会奇怪到呈现浦岛太郎状态,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这是在远离文化生活的前线所无法取得的读物。看过之后差点让我抓狂。究竟是我被战争搞坏了,还是后方的家伙在不知不觉中坏掉了。好啦,是哪一边呢?」



「……啊,哈哈哈哈。」



「述说帝国军在东部优势的论调真是疯了。根据记者大人的说法,我们在东部似乎照三餐享用热腾腾的肉食和汤品……这种东西到底在哪里啊?」



就连露出苦笑的副官也很清楚吧。所谓的审查也就是只让民众知道公认的价值观。



「应该招待诸位审查官来趟东部参观之旅吧?就算要照三餐提供现场的食物也无所谓。」



要是不让他们看一下现实,可就伤脑筋了。



当然,就连谭雅也打从心里明白,战时的报纸会写满「无可救药的偏见」与「政治宣传」。



也早就知道因为审查官的头脑简单,所以会过度爱国,好战到无可救药的情况。可以说即使是久违地拿到报纸,也打从最初就对这些做好觉悟了吧。



总之,只需看文章之中的意思就好。只要具备知性,这就是非常显而易见的事。



──但是,没办法。



如果是论调让人无法接受的报导,就还「忍受得了」吧。要怎样解释事实是个人的良心与知性的问题。我们必须要尊重思想的自由。



这还可以。



真的,「只有这样的话」就还可以。



然而,从三餐来看就是满满的大本营发表。要是连战果与战局都写满一整面的虚伪事实,也会让人想不顾他人目光的嚷嚷起来了。



拿起报纸的瞬间,她因为太过生气,还差点把报纸扯破,在朝著错愕的部下丢过去后,谭雅随即叫来值勤兵。



「不是迅速准备热腾腾的汤品和肉食提供给我的部队,就是立刻去准备车内所有的报纸。」面对这种要求,值勤兵很确实地准备了堆积如山的报纸。



也就是说,关于食物完全没有著落。然后,如果要形容谭雅在索取了车内所有报纸之后所抱持的感情,就是用愤怒的表情踏上「理应舒适的后方」吧。



「中尉,政治宣传是要让人相信的东西。没错吧?」



「那个,是的。」



「散播政治宣传的一方看来陶醉在自己的话语里呢,这就是所谓的无可救药。」



虽然知道他们想鼓励「为了前线,要在后方吃苦」的价值观。不过这种前线三餐提供热食、尽情吃肉的报导,也让前线归来的军人看得很有意见。



唉──谭雅一面叹气,一面从座位上起身。



「……让你听到无聊的抱怨了。」



「不会,前线与后方的温度差距很大……我能理解中校的心情。」



不知是在陪笑还是在附和,总之点头表示能够理解的副官,与人交际的能力很优秀。换句话说就是能干……但不是全员都是这种人。



部下也是人,也就是有著个性。跟「即使是战斗狂也有浓淡分别」是同样的道理。或许是这样吧。



对了──谭雅说出想到的事情。



「要是全员的理解力都跟贵官一样好,我也就轻松多了。休假时要先让战斗群的各位战友彻底明白这件事。」



「遵命。」



「很好。」回应她一句的谭雅,听到车外传来的欢呼声。大概是下车的士兵在对久违的本国发出欢呼吧。



她非常理解他们的心情。



「大家都下车了吧。我们也走吧。」



毕竟本来就是前线归来的军官。一个将校行李箱就能装完身边的私人物品,不是战利品的东部土产则是塞进战斗群的搬运品里。



只需轻轻提起就准备完成了。



再来,只要无视对身高来说有点吃力的阶梯高度跳到月台上,就是本国的大地了。



如愿以偿的本国。



安全的后方。



任谁都希望的存在。



当然,谭雅也打从心底渴望著这些。怀著度日如年的心情,就连作梦都会梦到。



「失礼了,请问各位是雷鲁根战斗群的人吗?那个,请问哪一位是将校?」



「唔,不是参谋本部派来迎接的人呢。」



「我是国铁的人……能稍微打扰一下吗?」



「就交给你了。」



谭雅一面让副官去对应,一面再次委身在思考的流向之中。尽管差点被三餐热食的报导所困,除此之外也有太多该考虑的事。尽管如此,为了思考所不可或缺的关键的自由时间,在东部却太少了。



所谓的余裕即是冗余性。如果想追求最大限度的效果,就必须同时追求效率性与冗余性。



正因为不用烦恼敌袭,所以能顺利思索。



不过所思考的事不是有生产性的计画,也不是对未来抱持希望的人事计画,更不是作为企业品牌战略的社会贡献,而是非常没有生产性的战争。



还真是知性活动的浪费吧。难以避免这点,让人由衷感到厌恶。



战争如果只要开始,非常简单。再怎么愚蠢的人都有办法射出一发子弹。



只需看塞拉耶佛事件就好。



即使是贤者也会被愚行所杀,却不知道这会带来怎样的结果。正因为是难以想像的愚蠢,所以才会扣下扳机。



有信念的人在做好觉悟后掀起战争,这会是永远的幻想吧。当深信自己是正确的笨蛋陶醉在自己的正义之中时,将会对世界造成极大的麻烦。



非常单纯。就是犯下蠢事的狗屎,与负责擦屁股的狗屎负责人之间的恶性循环。



那么──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就连在踏上帝都,站在军用月台上之后也仍在想著。当事态来到所有人都开始认为只有自己是正常时,该准备怎样的尿布啊。



我可不是在当看护或褓姆,为什么得去烦恼这种事啊?尽管蹙起眉头,但只要想起在东方战线因为担忧袜子而内心煎熬的事情,就只能放弃地认为「业务就是会影响到无法预期的领域」。



「……哎,我也太负面思考了。」



尽管有办法撑著不在部下面前唉声叹气,但心中的叹息早就囤积已久到该担心会不会造成全球暖化效果的程度了。不用担心会被课碳税是唯一的救赎吧。



谭雅甩甩头,然后把脸抬起时,确认到正要回到自己这边来的副官身影。手脚俐落的人员还真是难得的人才。



赶回来的她做出的报告却不怎么好。



「中校,国铁说参谋本部会派接送用卡车过来……但会稍微迟到一下。」



「什么?」



啊,不对──谭雅就在这时,让听到「会迟到」而差点蹙起的眉头恢复原状。



「没事,辛苦了。那就等一会儿吧。」



当然,不论是谁,迟到都是不像话的事。严守时间是商务的基本。更何况如果是军队,这可是大原则。不过这是参谋本部派来的车辆。也不是无法察觉他们的迟到肯定另有内情。



更何况就算撤换现场人员,也没办法解决事情。



责备带来坏消息的人,就只会是笨蛋、无能或是不负责任的家伙,总之就是该抓去枪毙的愚者。



由于无可奈何,所以要进行善后策略。



「副官,去向国铁方确认有无待命场所。我们人员众多,在月台上待太久应该会妨碍物资流通吧。」



「遵命。要顺便处理行李的寄送手续吗?」



「无妨。如有必要,就连休假手续与相关车票的购买也一起处理。」



时间不该浪费。现在能做到的事就要趁现在一步步地做好。



「我想必须经由参谋本部的事项也很多,不过就先向国铁确认返乡车票的空位吧。就算要分配,也想知道挤不挤得进去。」



「那么我就先去确认需要多少长距离列车的座位。」



「也是呢。就趁现在让士兵自己去申请吧。就算是讨厌文书工作的家伙,也知道要怎么写休假单吧。」



这种时候自己也想休假。就写休假单提出吧。



只要以提古雷查夫中校的名义向雷鲁根上校提出,再以雷鲁根上校的名义审批,就能公然取得休假了不是吗?



「得考虑一下休假呢。」



要做什么好呢──正当谭雅有著这种愉快心情时,现实袭向了她。所谓的现实总是这么地不客气。



「啊,中校,你在这里啊。」



若无其事搭话的声音传来。然而,声音主人挂著的阶级章,是属于谭雅上级的「上校」。



「好久不见了,不对,就立场上应该说我们见过好几次面了吧。」



「咦,雷鲁根上校!」



谭雅一面连忙敬礼,一面绷紧差点松懈下来的神经。



应该在义鲁朵雅方面从事「交涉」的上校,特地归还迎接。她已经闻到麻烦事的味道了。



「你已经回国了吗?」



「雷鲁根战斗群因休假返回帝都了,我在这里一点也不奇怪。」



雷鲁根上校尽管若无其事地说著场面话,但就谭雅所知,他的脸色前所未有地难看。



最主要还是回答的语调。



以前的话,应该会再稍微不苟言笑一点……但变化显著。



要说是讽刺吧,会更常摆出嘲弄般的态度。是因为战争的压力吗?



虽是无可厚非的事,但对正常人来说,战争是种太过不文明的行为。



只不过,追究也要适可而止吧。



「姑且需要去参谋本部做归还报告。官方纪录上的一致性就只能事先调整好了。」



「诚如上校所言。」



「不过,在这之前就先让我尽到报喜讯这个令人高兴的职责吧。战斗群的各位!有关各位的休假……上头安排了疗养地喔!」



看准将兵群起注目过来的时机,雷鲁根上校高声喊道。



「是参谋本部的强硬要求。要是希望,就连返乡列车也会帮忙安排头等车厢。各位,真是辛苦你们了!尽管时间不长,但就尽情地享受帝都生活吧!」



高呼万岁或是喝采的声音回荡开来。



在雷动的欢呼声中,雷鲁根上校礼仪性地握起谭雅的手。



「贵官也辛苦了,中校。」



「感谢你的慰劳,上校。」



雷鲁根上校就像是觉得很好似的点头后,随即以能让周遭人听到的音量高声说道:



「接送用的卡车似乎迟到了,不过再过二十分钟就会抵达。尽管有点性急,但我准备了休假用的配给车票,就趁现在分发给部队吧。」



他用像是要求安排事情的眼神瞥了一眼后,谭雅立刻将工作分配给副指挥官。



「拜斯少校,由你全权处理。」



「遵命!」



由于拜斯少校像是要展开行动似的让各级军官列队站好,让他们说出要求,人群就从谭雅他们身边消失了。



在车站的正中央形成了一个小型空洞。



「你是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吧,辛苦你了,退下吧。这段期间能去帮我准备一辆车吗?」



即使如此,雷鲁根上校也仍不满意的样子。



「中尉,照上校的吩咐去做。」



「遵命!」



毕竟是我那懂得小跑步匆忙离去的副官。想必有听懂言外之意,会在适当的时机回来吧。



只不过就算是拿事务为由,这也依旧是在赶人。居然会做得这么彻底。



「她是可信赖的副官。」



「必要性要求我这么做。」



是非常令人不安的一句话。



「我是来在贵官抵达参谋本部之前简单说明事情的。时间有限,就先跟你说三件事。」



「是。」



点头回了一句「很好」,雷鲁根上校就很沉重似的开口说道:



「第一件事,参谋本部与最高统帅会议持续在针对东方大规模作战的实情激烈争论。实际上几乎就快抵挡不住了。是阁下勉强挡下来的。」



「大规模作战?」



没错──就像小鸟细语似的沉下声音,雷鲁根上校接著说道:



「安朵美达作战的挫败,显示联邦军的骨干依旧健在。因此计划在挡住即将到来的联邦军反攻之后整理战线。这是参谋本部提出的初期方案。」



是怕隔墙有耳的低语吧。只不过更像是从语调透露出的苦恼,让他自然而然地压低音量──甚至让人有著这种印象。



「最高统帅会议对初期方案的反应很惨澹。他们没有理解到时间与空间的原理。希望如果要牺牲空间后退,也能接著拿出相应的『战果』。」



「战果?」



「就是莱茵战线的旋转门。他们要求我们重现那个……也就是只有东方的大规模引诱歼灭战能让后退正当化。」



没问「他们疯了吗?」,是因为早在很久以前就理解到了。军方与政府尽管看著相同的世界,却早已不是同一个世界的居民。



他们是在哪里搞错了?



「不允许只是后退的话,就会变成非常高风险的作战吧。」



「参谋本部又再一次的要求著足以让战争结束的战果啊。」



用疲惫的语调挤出来的事实,还真是奇妙。



「上校,这是不可能的。」



「……贵官居然会说出不可能这种话。」



「参谋将校的本质,是看出可不可能。旋转门是以低地地区的环境作为大前提的战术。请看看东部,各方面的环境都相差太多了。」



「这我当然知道……我当然有用这双眼睛看到、理解到,中校。」



雷鲁根上校就像呻吟似的再次说道:



「东部很辽阔。」



这就是问题。



那里「太过辽阔」了。因此帝国军展开了机动战。



藉由机动战适当地歼灭敌人,说起来是很好听,听起来甚至就像是掌握了主导权吧。



敏捷的我军玩弄著钝重的联邦军!



在政治宣传上,这是最棒的说法。甚至能写满一整面的报纸吧。



但是,实际上并不是「在挑选之下」选择了机动战。实际的情况是「被选了」。毕竟帝国军没办法采取机动战以外的选择。



在太过辽阔的东部,教范上的防御阵地是在痴人说梦。毕竟那里太过辽阔到不论是兵力还是物资,所有的一切都不够。慢性缺乏状态持续太久了。就连少数受到例外性的幸运眷顾,还保持著完全充足的师团都不例外。



因为跟到处都是担任地区的守备范围相比,兵力并不足够。



必然地,如果会有防卫线……就会以要塞为基准。必须明确承认帝国军不得不依赖机动战。



「上校,那么为何会在这种争论上几乎抵挡不过来?光是要持续维持太过辽阔的战线,就会对我军造成不可逆的磨耗吧。」



「……歼灭联邦军的预备兵力是为了稳定战线所难以避免的,也没办法对战线置之不理。尽管这确实是权宜之计,但我们不得不要求东方方面军依照教范进行有限的攻势防御。」



「恕下官失礼,依照教范的对应策略,有可能办到吗?」



就连正常的战线都没办法后退,这就是东部的现状。所谓的战线和莱茵的壕沟战不同,早就没有确实的形体很久了。



藉由攻势防御整理战线的点子,得要有战线才有能实现。「除非是笨蛋,不然任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这里要不是帝都的车站,自己恐怕会咆哮起来吧。



「……你说得对。因此到头来还是不得不作为『戏剧性解决对策』进行包围歼灭战吧。」



「太矛盾了。说到底,在东部根本就无法实现联邦军的大规模引诱歼灭,这点相信上校也很清楚吧。」



在太过辽阔的空间里,要怎样包围敌人?就连在索尔迪姆528阵地周边进行的单翼包围运动,对帝国军的负担都太过沉重。就连这种在东方的小规模作战,都需要杰图亚中将亲自阵前指挥,带头进行。



……大规模作战?要说梦话也要有个限度。



「如有必要,也考虑让一部分的敌兵突破包围……只要不顾伤亡全力执行的话,或许吧。最起码能成功一次吧。」



若无其事地说出口的内容太过重大了。只觉得是无视东部现实的纸上谈兵。这可不是能存档、读档的游戏啊。



居然要舍弃安全策略,简直难以置信。



「上校认为有办法引诱?」



尽管雷鲁根上校不发一语点头的表情很僵硬,谭雅也不得不说。



「只要错判敌人的主攻,全军就很可能会连锁性的瓦解吧。」



「……我无法再多加评论。就立场上也不能说是没有成功的把握。」



「就假设『纵使』成功的话吧。即使如此……」



就在这时,雷鲁根上校一脸意外的嗤嗤笑起。



「原来贵官也会依靠『乐观论』啊。」



以不知是笑还是嘲笑的暧昧语调说出的,是一句完全出乎意料的话。意外之余,谭雅忍不住浑身僵硬。



才正要谈论成功的假设,就被评为是「乐观论者」?这还真是露骨的双言巧语!雷鲁根上校岂不是明知新的作战毫无成功的把握,还滔滔不绝地说著场面话嘛!



于是,谭雅就判断要再更进一步地说道:



「即使是下官,也不是不期待军方的成功。只不过,纵使成功,也难以说是能结束战争的一击……」



在五月,帝国军达成的铁锤作战非常成功。恐怕是无法再指望更多的模范性成功吧。



帝国的目的是歼灭敌野战军,而为了实现这点的目标是达成铁锤作战。可以说目标完美达成了。莫大的战果;庞大的战利品;难以置信的进军距离!尽管如此,就连这种程度的成功都仍然不足!



根本的目的,也就是联邦军依然存在。他们的骨干尽管嘎吱作响,却毫无断裂的迹象。这是与世界为敌的帝国,还有化为世界一分子的联邦所展现出来的恢复力差距。



单纯到残酷的国力差距,也在总体战上袭向了作为精密战争机器的帝国军。怎么会有办法逃离呢?



「正因为如此才想给他们强烈的一击。上头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既然如此,首先必须要有航空战力。」



就连将仅存的航空战力集中投入,暂时取得空中优势的东部天空,如今也怎么了!就连要在自军上空勉强维持抗衡状态,都渐渐地变得没有余力了。



要是上头有解决这个问题的觉悟就好了。



「有航空战力的大规模增强或转用的头绪吗?恕下官失礼,假如无法彻底确保东部天空,大规模作战是……」



「不可能再集中部署了,西方工业地带会被炸毁。怎样也不可能。」



喂喂喂──谭雅忍不住瞠圆了眼。尽管以在车站月台上的谈话来说是个太过危险的话题,但还是不得不讲。



「……那可是帝国的基础产业地区。唯有西方工业地带的防空体制会固若金汤吧?」



「在过去是这样没错。毕竟贵官还不晓得最近的西方空战呢。」



唉──雷鲁根上校深深地叹了口气。



「几乎没有精实的部队,目前是将新人与少数的资深老手混合运用。到处都没有外线部队,只能一味地抵御攻势,这就是如今的实际情况喔。」



上校只有表情开朗的述说寒酸现状,让人目不忍睹。要传达现状的艰困,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吧。



「这就是第二件事。西方空战情势显著恶化,结果为了中断对南方大陆的空中支援,甚至还提议要中止远征军。也有考虑要与义鲁朵雅进行交涉。」



不是缺乏余力。



是根本毫无余力了。枯竭了吗?甚至必须像拧毛巾似的集结兵力吧。



谭雅还以为自己理解现状有多么严重,但是在听到雷鲁根上校接著说出的话语后,整个人顿时僵住。



「因此终究得请你重新做好觉悟了。就连像贵队这样的强力部队也不会有补充人员了吧。」



「……没弄错吗?」



「至少今后基干人员等级的补充人员会变得非常难以取得,想请你理解这一点。直截了当地说,就是没有头绪。」



资深人员是核心。



核心不会来了。



「上校的意思是,就连对第一线部队,也难以再增加基干人员了吗?」



「受过训练的人员不足……真的是到处都没有剩余兵力了。」



没有核心,是因为拿不出来。就连不是志愿役军队,而是彻底徵兵的总动员国家体制,都还是一样拿不出来!



到处都没有该是支撑起军队这个庞然大物的人员,即使是帝国这个现代官僚制度的极致都挤不出来?



「结束的开端」。



过于可怕的可能性。这一点会伴随著真实感在脑中闪过,是因为脊背发寒不已。就算想开朗地一笑置之,事态也太严重了。



新兵不会来。



新人不会来。



也就是说,连要采用应届毕业生都没办法!



即将濒临破产。假如事不关己,就是将有实力的员工挖角过来的大好机会,会笑得合不拢嘴;但要是事关己身,就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就像是要转换尴尬的氛围,雷鲁根上校甩甩头,把脸靠了过来。



「最后这件事,虽然还没有正式决定……算了,还是该先知会你一声吧。」



「是,请问是什么事?」



只要能一扫这讨厌气氛的话──她握紧小巧的拳头;就算是假设性的话题也好──谭雅故作轻松做出回应。



「……这是事前确认。稍微做好觉悟。」



雷鲁根上校的语调沉重。乐观的推测立刻瓦解,还不得不大幅修正估算。



看样子是坏消息。只不过,在将不可能的任务丢过来时,从来就没问过我方意见的军方,竟然会做「事前确认」?



不知被吓到的谭雅有多害怕,雷鲁根上校一面做出「这终究只是私人对话的一部分」的前提,一面开口说道:



「尽管都已经说了这么多,但这段话真的不能让人听见。把耳朵靠过来。」



考虑到身高差距,会形成弯腰屈膝的姿势。这有失体面吧──尽管这么觉得……但也只能这样了。



谭雅轻轻走到雷鲁根上校脚边,把耳朵贴向蹲下来的对方嘴边。



「说不定会要你执行首都空袭。」



「……要直击伦迪尼姆吗?」



原来如此,确实很重大。



是需要隐密性的大任,也不得不做好牺牲的觉悟。如果是要我们去再次袭击莫斯科并取得类似的成果,就得说明状况已和开战时不同了……



「中校,不是。」



「那么,该不会是……莫斯科,再一次?」



考虑到共匪的猛烈抵抗……成功的把握趋近于零。所以在无意间让询问的语调不得不带有怀疑的语意吧。不过,就连谭雅这悲观的推测,都跟雷鲁根上校评判的一样,是太过「乐观」的觉悟了。



「不,不是。提古雷查夫中校。」



雷鲁根上校轻轻地将手放在谭雅肩膀上。假使不是错觉,尽管微弱,但那只手确实在颤抖。



「目标……是这里。」



「这里?」



压低音量,顾忌周遭,然后雷鲁根上校才总算将手指指向地面,再次说道「是这里」。



「这里,是哪里?这里是柏卢,帝都柏卢。具体来说,就是想请你对最高统帅会议进行夜间轰炸。」



「……咦?」



人在听到难以理解的文字脉络时,似乎会当机。



轰炸命令能够理解。夜间轰炸的要求很单纯。我确实很愿意去达成。



因为作为帝国军的职业军人,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以亲自率领航空魔导大队完美达成过无数次袭击的实绩自豪。



但是!但是!但是!



居然是柏卢?



是对柏卢的轰炸命令?



这次,谭雅真的忘记这里众目睽睽,险些大叫起来。



「这……这里可是帝都喔……!」



即使努力反省,声音也依旧颤抖。蹲下身躯,将脸从这里别开的雷鲁根上校自己也怎样都难以说是平静吧。



深呼吸后,他以彷佛是硬挤出来的声音说道:



「必须让政治家清醒过来。不会要求你真的投弹。参谋本部只是渴望著一场带有紧张感的演习作战。」



就像慌张似的补上「假设」的说明。不过,纵使是演习,凡事也有个限度在。



「恕下官失礼,上校。」



想不让声音颤抖相当困难。



「是要我们担任这种异常的假想敌?」



这怎么看都近乎军事政变了。或者说是稍有差错,就很可能真的演变成「军事政变」的行动。



「以最高统帅会议为目标,实在是……」



「假使是联合王国在袭击首都,也会攻击同一个地方吧。就是这么一回事。必须要有让攻击方、防守方都认真起来的理由吧?」



「就这样让他们误会?」



「会安排成是演习联络的疏失。再三警告帝都的防空体制离完美相距甚远的参谋本部,在为了实际进行实证研究而实施演习时,却发生联络疏失,导致警报响起。到时会是这种情节。」



以故事来说,是相当有可能发生的虚假故事。原来如此,是要演一出戏来发出警告。然后要让他们信以为真?



怎么可能答应?



有谁会想在不知不觉中,被当成军事政变的实行部队行动啊?要是搞砸了,将会作为国家反叛者被送上军事法院吧。



就算是场面话,也不可能答应这件事。



「请恕下官不想被我方开枪射击。外行人会把事情搞砸,所以才可怕。要下官说明一下在东部有个愚蠢的外行管制官,想引导效力射攻击我们战斗群的事情吗?」



「在现状下,纵使有蠢蛋向你们开枪射击,你就让他们射吧,中校。」



「……咦?」



「有对防空部队『发出』通知。为了避免弹劾,有彻底落实军方内部的联络。要是在这种状况下开炮的话反倒刚好。」



这话是什么意思?──谭雅立刻开口追问。



这是太过于危险的界线。



「失礼了,请恕下官难以服从。首先,这岂不就是在大声宣扬帝都的防空体制很脆弱一样吗?很可能会诱发联合王国的战略轰炸。」



「……姑且不论帝都,只要自己等人深信安全的住所差点遭到轰炸,我想那些政治家也会清醒过来吧。」



狠狠说出的话语之中,充满著厌恶与烦恼。雷鲁根上校也确实有著对于政治家的憎恶吧。尽管是意外的一面,但人在这种时候似乎也会露出本性。再加上他有展现出情感,也让人稍微安心下来。



不同于对政治家的直率意见,与最高统帅会议之间的隔阂是风言风语。是不是真心在推动这点,是个尽管细小,却很重要的差异。



「上校,刚刚的话,你是认真……」



「如果要完全不择手段,这是最快的方法。」



但还是想慎选手段──也就是这个意思吧。



雷鲁根上校在根本上果然是个有良知的人吧。就这点来讲,上述的言论就富有许多暗示。



「……如果能选?」



「中校,能乾脆依贵官的独断,误射不会死人的术弹吗?不……这种说法终究太卑鄙了。」



将别开的脸移回来,就像是从肺腑之中挤出这句话来的上校面如土色。这真的就像是在危险界线上所挤出来的一句话。



「恕下官失礼,雷鲁根上校。」



谭雅自身所知的雷鲁根上校,不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她不会说自己能确实地掌握人性,这会是种傲慢吧。然而,他曾是名具备善良性与公平性,值得致上敬意的市民。



市民雷鲁根态度骤变。



正因为如此,谭雅才不得不问。



「到底怎么了?」



是迟疑吧。



雷鲁根上校肩膀微微颤抖,拿出雪茄盒。



「铁锤作战的胜利是戏剧性的。当时尽管在义鲁朵雅担任交涉中的一角……但在那瞬间,我甚至是感谢起你们开拓了祖国的未来。」



「荣幸之至……共匪的抵抗顽强,考虑到那导致眼前的状况,完全是空欢喜一场就是了。」



「要来一根吗……啊,不,劝贵官抽菸是找错对象了吧。」



「上校?」



「……一时性的停战方案,因为上头的关系没能谈拢。我能说的就是这些了。」



够了──丢下这句话,上校立刻恢复忧郁的表情站起身来。接著在用莫名粗暴的态度取出打火机后,点起雪茄。



「那曾是『主要目标』。」



「咦?」



「别问。接下来的事,就算以我的权限……也终究没办法说。」



「是下官失礼了。」



呼──雷鲁根上校一面抽著雪茄,一面以疲惫的表情恨恨说道:



「……我们是军人。必须服从军务的命令,回应需要并善尽职责。有时也会感到厌恶。」



「恕下官失礼,下官也深有同感。」



对谭雅来说,问题非常单纯。「需要」这两个字要求得太多了。



「很可悲的,和过去的各位战友不同,我们还活著。」



活著,还真是美好。人的性命要像这样更加珍惜地使用吧。就算是有需要,因此浪费掉也难以说是非常合理的行为。



「即使他们倒下了,我们也必须将子弹上膛,继续面对敌人。还是说上校要消沉地沉浸在感伤之中吗?」



「给我订正,我实际上是很消沉。最近总觉得脚底下的感觉很不牢靠。对于自己是还活著,还是曾经活著都感到不可思议起来了。」



「上校?」



「对外一般宣称我人在东部吧,就跟这一样。到底何为真实,何为谎言啊?」



在义鲁朵雅这个阳光普照的土地上悠哉过活的人,其实是待在「东部」──只要揣摩自嘲的雷鲁根上校的内心想法,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只不过,谭雅不是偏重现场主义的人;也十分熟知要是轻视后场的重要性,就将会导致组织整体瓦解的事实。



「真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战死……为了什么而牺牲。」



「上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