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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萌芽(2 / 2)




杰图亚上将一副对他心知肚明的表情拋出这句话,让卢提鲁德夫上将板起脸来向他回嘴。



「你就这么担心啊?既然如此,你要跟我一块去担任监督吗?」



「我们要是一块同行,会是一个太过优秀的目标。联邦的间谍会忍不住把炸弹丢过来喔。」



「这里被渗透到这种程度啊。」



响起三道叹息。



在室内充满的担忧之前,在东部持续进行各种调整的战务负责人带著十分凝重的表情发出一道基于事实的警告。



「无法保证没有。尽管我认为有……但你或提古雷查夫中校有能否定的依据吗?」



「……是没有。我会注意的。」



「还有一件事。面子也很重要。所以我帮你安排了新的护卫。」



毕竟──杰图亚上将语带叹息地发起牢骚。



「就外交上,我不想让人怀疑帝国就连小孩子都得要担任将校。我们必须要有意识地展现出作为强国的风范。所以我帮你安排了优秀并且气派的护卫了。」



「要我带著你的护卫,耀武扬威地去与人见面?」



朝著嘴上说著「真是夸张」,带著厌恶板起脸来的粗犷脸孔,熟知现场的东部负责人十分认真地说道:



「别说不需要。要注意身边的情况。这是为了你与周遭人的安全。」



「……知道啦,我就收下不烦人的护卫吧。」



还真是顽固的家伙──杰图亚上将就像在这么说似的叹了口气。他像是累了一般按著眼角,一副傻眼的模样朝著谭雅叹气。



「哎呀,贵官听到了吗?那家伙还是老样子。对于像你这样担任护卫的人来说,真是个灾难吧。」



「这让下官想起了部下格兰兹中尉。真想把阁下刚刚这番话说给他听呢。他想必会对阁下的贴心言论感动到痛哭流涕吧。」



朝副战务参谋长阁下瞥了一眼,就见他装出一副假装听不懂的样子。



「是跟贵官借用的护卫中队的指挥官吧。他还好吧?」



「现在大概被帝都的啤酒打趴了吧。」



三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在因为现场气氛稍微缓和下来而松了口气的谭雅面前,卢提鲁德夫上将就像是被时间追赶似的离开房间,急忙赶去与自治议会的代表们进行「会面」。



就算是毫无内容的对话,也需要留下双方见面协议的照片吧。特别是在这个危机的时代。一旦是在这种时代负责参谋本部的人,一分一秒都会极为贵重。



在目送他转眼间就不见人影的背影后,杰图亚上将苦笑起来。



「他还真是来去匆匆。」



完全同意。作为担任护卫,陪同他从帝都出差到这里来的人,她想向帮忙安排代班护卫的杰图亚上将道谢。



「多亏了阁下,让我和部下能稍微喘口气。」



「别在意,回程就拜托你了。给我好生休息吧。」



他就像个好上司,做出非常正确的贴心之举。



不过,谭雅事后回想。应该要在这里察觉到的。



毕竟,在只要人还活著就会彻底往死里操这点上,杰图亚上将与卢提鲁德夫上将可是同类。



不对,就谭雅被狠操的程度来说,甚至能冒犯地说他们是一丘之貉。



不该被上司忽然展现的温柔给打动。



「啊,对了。中校,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请尽管吩咐。」



谭雅是不该沉浸在兴高采烈的心情里。尽管如此,却还是被休假的话语所迷惑。



因此,明明就躲开了卢提鲁德夫上将的麻烦邀约──



「没什么,这次是件小事。说不定会请贵官杀掉我的一名挚友。就把这件事牢记在心吧。」



结果却正面收到了这个请求。



「下官知……咦?」



谭雅差点不经意地点头答应,愕然地注视著上司。刚刚还在敦促友人要警戒身边情况的那张嘴,发出杀意的轻快旋律。



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很正常,没想到居然得要怀疑是不是出毛病了。



「阁下?」



怎么了?──他一派自然地望过来的表情让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在这瞬间,我领悟到上司在精神性上是头怪物。



虽然觉得或许是自己听错了……但事关重大。对谭雅来说,她不得不确认清楚。



「请问阁下方才说了什么?是下官听错了吗?」



「去把我挚友的脑袋打爆。这样说有消除贵官的误解吗?」



说得很乾脆。他若无其事提出的要求,真的是再清楚也不过了。



杀掉?



「想请问阁下的真正意图。」



「喔,贵官对理由有兴趣啊。」



「下官并非毫无理由的杀人者。下官是名军人。而且只会是一名知道义务与名誉的将校。」



喋喋不休地说明立场的效果也不能小觑。谭雅驱使著自己的知识。



尽管若无其事地搭起与杰图亚上将拉开心灵距离的墙壁,但只要对方有心跨越的话,就能问出他的真心话。



好了,他会怎么做──而结果无需等待。



「……因为,他是个作战家。」



杰图亚上将一面悲伤地嗤笑,一面陈述著自己的心声:



「如果A计画不行,就用B计画。要是B计画不行,就用预防紧急状况的『预备计画』。一切皆是为了胜利。他就是这样行动的。」



这是军人的习性。而就只有持续看著最前线的人知道,这种习性有时会是一把双面刃。



「……速断速决,以坚定的决心毅然执行计画是作战家的习性。而这一切,这么做的大前提,是将寻求胜利作为最高命令。」



帝国没有过无法胜利的经验。正因为是新兴的超级强国,所以才会天真地坚信命运站在自己这一边,就连在战争时也没有例外。



要如何胜利?帝国就只知道这个问题。



大半的帝国人就连询问:「能确实胜利吗?」都做不到。而少数的帝国人也因此不得不拥抱著不幸。



杰图亚一脸寂寞地笑著。



「建国至今,帝国军一直都是最后的胜利者。只是困境的话,早就习惯了。以防御行动争取时间,攻击,然后反败为胜。」



他以述说历史的语气说出口的,是对已经丧失的神话怀有的眷恋与憎恨。



「无法胜利的这一次,就历史来看才是例外的情况。不得不在我们这一代面对……真是岂有此理。」



「卢提鲁德夫阁下看来是打算拒绝例外的样子。」



「他会这么做吧。毕竟是个优秀的作战家。可悲的是,他这个人甚至从来没有输过。因此,就算脑袋能假设『败北』的情况,在现实中却无法消化这件事。」



他以呻吟声说出口的,是对朋友的思考怀有的绝望。



「那个笨蛋,很可能会因为『别无其他选择』这个理由,自动实行以防万一的预备计画。」



苦恼不已的杰图亚上将倾诉著悲叹之声。



「为了胜利,不仅要在帝都引发政变,还要即时攻打义鲁朵雅?这就只是延后时程的自杀。就像是为了持续战争,而在持续著另一场战争。战争是手段,不能变成目的。」



「阁下,这就是两位的歧异吗?」



没错。



即使没说出口,他的态度也太过雄辩了。杰图亚上将以精疲力尽的表情点头,然后厌烦似的摇了摇头。



「凄惨的我,只支持让帝国输得漂亮的预备计画。」



他的嘴迟疑地微微变形,然后动了起来。



「我跟伟大帝国的忠实作战参谋卢提鲁德夫将军不同。他在寻求著『拒绝败北』的预备计画。要是时代不同的话,我会是该被吊死的失败主义者吧。」



「不考虑转为胜利主义者吗?」



我有想过──长官寂寞地笑了。



「如果是在作战层面上,我也会坚决追求著胜利。要是在这方面的话,就还有可能达成吧。只不过,在战略层面上啊。是不该奢望吧……已经能看到结局了。」



他以沙哑的声音倾诉著。



「……不能将祖国的命运托付在搞错目标的全自动自杀计画上。」



虽是很出色的意见,却是太过迂回的说法。



就谭雅个人来说,现在必须再问得清楚一点。预防万一要上法庭的时候。



「阁下,下官是军人。」



总而言之,要是上级没有明确说出指示与说明的话,事后会很可怕。谭雅用双眼直盯回去,以极为认真的态度重复著场面话。



「下官身为军人,必须得收到阁下的指示。」



「中校,我是善良的个人,邪恶的组织人。有著预防破灭的义务。」



又是义务。



便利的台词。



然后也是残酷的台词。



「要是雷鲁根上校的议和摸索顺利的话,一切都会很顺利吧。但我相信,制定失败时的预备方案是我的义务。」



这是谭雅难以理解的自我牺牲般的使命感。不过,没有利益冲突。只要有著能正确理解现状的管理人在,就能期待缓和夕阳产业莱希在破产与倒闭时的冲击。



对利益相关者来说,搭上这边的船才是对的。



不过,即使能向陪审员说明,却还留有能否彻底说服的可疑灰色地带在。



希望他能再说得明确一点。



「贵官要作为爱国者,将失败主义的我射杀也无所谓。中校,贵官打从以前就很实际,甚至会主张『不败北』就是胜利。」



你觉得如何──杰图亚上将就像诱惑似的微笑著。



「要射杀我吗?还是觉得射杀我的友人比较合理。」



「所以要排除吗?」



「没错。为了终战、为了和平,我们不得不采取行动。如有必要,责任由我来扛。所以,贵官就助我一臂之力吧。」



几乎满分的回答。这样一来,就充分满足所需的最低限度的形式了。谭雅回以一道微笑。



在谭雅的微笑面前,杰图亚上将轻轻点头。



「那么,旧友就交给贵官处理了。」



「只要阁下下令,下官就会开枪。不过,请容下官再询问一件事。」



这种时候,想要知道全部。



知道手牌、知道角色,做好知道该怎么做的觉悟。



既然无法走下牌桌,至少必须要在事前熟知牌局的规则。



「阁下打算怎么做?」



「别做愚者的行为,中校。不过,假如贵官还是要我明言的话,就另当别论了。我很乐意说给你听。」



(插图006)



你就听好吧──长官伴随著这个开场白说道:



「如果要实行预备计画,就有必要让莱希准备关店吧。为此我会不择一切的手段。」



这是在大多数人轻率投入「V字回复、业绩挑战!」时,冷静考虑债务整理的观点。而且就连清仓拍卖都考虑到了。



要是他有基于这个观点的方法,也会让人突然感到兴趣。



这样当然会引起谭雅的注意。在她默默注视之下,杰图亚上将不发一语地抽起菸后,缓缓站起身来。



长官就这样走到房间的窗户旁,无言眺望起天空。



这还是第一次。



觉得那道背影,看起来还真是渺小。



即使是杰图亚上将这等豪杰,也会受到无力感的煎熬啊。长官背对著我开口说道:



「束手无策了。至少,必须要软著陆。」



这是他勉强挤出来的丧气话。抑或死心了吧。恐怕是抱持著谭雅所无法察觉的感情波涛……上将阁下伴随著香菸的烟雾,朝著天花板发出叹息。



「只要能争取到时间,应该就有办法著陆了。或许就是这种想法,让我跟卢提鲁德夫那个笨蛋同床异梦。」



负债经营往往很看人选。维持现状偏见(Status quo bias)可是很可怕的。



让人感到可靠的是,杰图亚这个智能生命体在这点上展示了屏除偏见的毅然。



「然而,我是受过军纪教练的参谋将校。无论喜不喜欢,我的理性都确信不已……必须得用预备计画为这场战争拉下闭幕。」



在现况下,这也就意味著要拥抱败北。果然只要有著正常的智力,就能明白帝国是艘泥船的样子。



这是基于逻辑性推论的合理预测。



最让谭雅惊讶的是,目前在帝国军人当中,公然声称帝国必定败北的人,就只有这位大人一个人。



如果是有著独特观点的首脑群,有时也能让情势大大偏离破灭吧。问题就在于那个方法──在探身倾听后,他就轻易说出接下来的话语:



「糟糕的是,我在调查后发现目前的预备计画……依旧是战争家所制定的那个,充满著胜利的梦想与希望的计画。」



「所以阁下并不反对一元化指导吗?」



「贵官说得没错。但我无法容许他的计画。即使用过于强硬的手段达成一元化指导,也只会让帝国的破产变得更严重吧。要让战争正常地结束,必须得调整好许多条件。」



述说著这件事有多复杂的杰图亚上将,在民间、政府、军方之间担任协调人时,恐怕消耗掉了相当大的精力吧。就彷佛接近死心的苦恼化为形体附在他身上似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不论事情怎样发展,都必须得避免混乱……一旦失败,敌人自然就会发现到我方的弱点。就算是为了条件谈判,我们现在也不得不追求温和一点的方法。」



因此──杰图亚上将以彷佛在解释公式的数学家表情说出沉痛的结论。



「因此,我伟大的友人卢提鲁德夫会碍事。该让他单纯地退场吧……只能让他去死了。」



然而他这番充满壮烈意志的言论,却让谭雅这名实务家无法接受。



忍耐这个词汇,已从谭雅的字典中删除完毕。而且,人在疲劳时会暴露出原本的个性。她脱口说出无法克制的愤怒。



「这也太蠢了。」



「什么?」



「因为碍事,所以就无故杀掉?简直难以置信。」



这绝无可能。



完全没得商量。



甚至是不值一顾的蛮横言论。



「这只是必要的牺牲。责任由我来扛。贵官是会责怪道具的人吗?」



是误会了什么吧。杰图亚上将开始说起正当化卢提鲁德夫排除论的言论,他是不是被压力逼疯了啊?



谭雅尽管担心起将来,也还是试著确实地订正发言。



「阁下说要单纯地杀掉。这种说法未免也太过轻浮了。」



「很好懂吧。」



「这是多么愚蠢的提案啊。这假如是阁下的命令,下官很可能基于名誉与义务射杀阁下。」



因为事关重大,谭雅绝不能搭错要上的船。即使杰图亚上将打算进行破产整理,但要是他的方法没有可行性的话,也不可能跟他一块同行。



「……事、事到如今,才反对杀害伙伴吗?」



杰图亚上将脸色发白,伴随著死心发出的质问,让谭雅不得不感到失望。



真是天大的误会。



「恕下官失礼,说到底……下官并没有在谈论这种事。阁下难道不是完全误会了议论的主旨吗?」



「那么是什么?贵官的发言是什么意思?」



「真是非常失礼。不过,阁下,您难道……真的不懂吗?」



以观察的视线直视过去后,眼前是一颗摇著头的脑袋。



「……这……还真是……」



让人惊讶。



并不是反对杀人。谭雅明明就只是针对他的手段与活用方式,稳当地提出反对意见而已。为什么会把他吓成这样啊。



「是人力资本的浪费。阁下,我们没有余力浪费高级将官了。」



「这是要切除癌症。必然会伴随著痛楚……」



「阁下,痛楚是必要经费吧。下官想说的是,关于效用与活用方式。」



明明是在讲「尽管目的良好,但是战术路线有著严重错误」这种极为单纯的作战层面的事!为什么今天会这么地无法沟通啊。



虽然自己的沟通能力也绝对说不上是完美无缺。谭雅自负在这方面上有著身为专家的谦虚。不用说,虽然自觉自己讲话明确、明瞭,擅长察言观色,也能听懂言外之意……但也知道自己并非全能。



谭雅承认。



人类有时会遭到误解,也会误解他人。



然而,在战场上的误解会使人丧命。只要配合在最前线奋战的经验,自己可说是具备著常人以上的沟通能力吧。



更何况还是同为参谋,有著共同出身背景的职业军人了。与杰图亚阁下之间不会缺乏共同语言吧。



产生分歧还比较奇怪。



这样一来,甚至会觉得奇妙了。



是彼此都因为压力导致认知能力下降了吗?



既然如此,就乾脆直说吧。很好──谭雅重新建立起说明的条理,开口说道:



「人类应该要有效率地杀死,不应该浪费掉。」



谭雅发自内心地相信著。不对,甚至能抱持著确信,毅然地发出主张吧。人力资本的浪费不论何时都是大罪。



让可爱的资本增加并活用是一种义务。



毕竟不论是谁,都讨厌浪费。



「如果要杀害上将职阶,就应该期待能得到符合莱希至今对他投资下来的报酬。因为我们,至少下官个人,绝对不是快乐杀人主义者。」



「那么,贵官是什么?」



「和平主义者。」



这是发自内心的断言。作为不得不参加受到混沌支配的战争的一介个人,谭雅比谁都还热爱秩序与和平。



当然,谭雅相信杰图亚阁下也热爱和平。



只要不是会为了战争,把国家当成柴火丢进总体战的火焰之中的变态,文明人应该不论是谁都发自内心地深爱著和平。



谭雅基于璀璨的和平与效率的观点把话说下去。



「无庸置疑的,下官发自内心热爱和平的价值与稀有性。同时作为侍奉国家理性的军人,就只是致力于让职务能有效率地执行。」



谭雅到底是把「薪水份内的工作」这句让她顾忌的话吞了回去,不过对她来说,「打不赢的战争」是一门很过分的赔本生意。



凡事都应该更加地重视效率,也应该要重视资金。



不需要什么成为祖国勇者的名誉。必要的是祖国给予的「报酬」。将时间与资历投资在赢不了的新兴风险企业上就只是一种浪费。光是死命挣扎地要取回至今为止的感情投资,就会在泥沼中愈陷愈深。



不过,好聚好散。如果能在转职前圆满做好离职手续的话,不肯在这方面上努力就是愚蠢透顶。



要成为始终做到最好的人才──谭雅看准时机,在主观上尽情尽理地向自己的长官述说道:



「只是杀掉卢提鲁德夫阁下的话,就是杀掉一个人。然而要是将他作为军事政变的首谋者解决掉,反而能强化权力吧。」



从对方倒抽一口气的反应来看,现在正是自我推销的时候──谭雅增强了信心。就跟在说明作战计画一样。



因为他有掌握到重点,所以只要指出必要的内容就好。



「下官强烈建议阁下制定在击溃『预备计画』后的『对应计画』。」



「这样啊。不是只将卢提鲁德夫那一个笨蛋用外科方式除掉……」



没错──稍微推他一把。



「就以他的死作为开端,在军中毅然进行肃军拣选人员。只要趁乱将最高统帅会议纳入『参谋本部』的权力之下,就能实现一元化的战争指导了吧?」



「……反军事政变。这就是我的,我们的预备计画啊。」



只要一次全部解决,就很有效率。



击溃推翻国家的阴谋,然后顺势「掌握状况」。



杰图亚上将立刻就能想到这一点。在他脑海中浮现的是,希望。



「相较于只排除卢提鲁德夫的情况,尽管所施展的暴力会愈来愈强……但说不定能抑制住帝国蒙受到的动荡。」



同时也能大步踏入「预备计画」所追求的「统一指导」的理念之中。



不对,是毫无疑问地能达成「目标」吧。



而且,还是合法的。



「流的血会是最低限度。能以所需的最低成本,得到最大限度的报酬吧。下官认为这会是非常轻松的处置。」



「贵官说得还真是简单。这是要杀害友军喔,中校。你明白吗?」



长官脸色大变,露骨地愤然说道……他是有什么误解吧。杰图亚阁下并没有搞清楚状况。



究竟何以认为谭雅会以杀害「友方」作为前提啊。



「阁下,请恕下官直言。这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等等,贵官是在说什么?」



「阁下,这有必要动用到部队吗?」



这是宦官的手法,就跟那个十常侍把屠夫切成薄片的阴谋剧发生之际,曹孟德所断言的台词一样。



不需要用到军队。



反军事政变就根本上来讲,也就是以「秩序与合法性」的名义,毅然地行使体制上的权力。



「军力是要用来对付外敌的。这件事只要动到警力就够了吧。」



假如是要在东部闯入敌方要塞,确实是需要战斗工兵、魔导师、炮兵、步兵等许多兵科吧。不过如果是要在帝都袭击某人的勤务室,那就另当别论了。



只需要穿著制服的治安人员就够了。



「只需要一个宪兵中队,就能轻易逮捕相关人员了吧。」



「等等,贵官是打算让宪兵镇压参谋本部……」



这句询问,杰图亚上将并没有说到最后。



他在闭上嘴后,拿起廉价军菸。



取出像是用弹壳制造的打火机,不发一语地抽起菸来。偶尔朝著天花板吞云吐雾的上将阁下……要不了多久就结束了思考。



「不错。」



他简短地喃喃说出一句。



「只要动用部队,就会扩大动荡的规模……外科性的一击,没必要拘限于魔导部队。」



他窃笑起来。



或者,是在嘲笑吗?



杰图亚上将摸著自己的下巴,就像非常愉快地抽著菸。



「看样子,脑袋似乎是在东部变成自然状态了。」



「是指万人对万人的战争吗?」



「没错、没错。想不到我居然被野蛮化的程序给吞没了。战场与后方,武器和战斗方式明明都不一样啊。」



长官尽管自嘲著,但他英明的脑袋也在快速理解吧。就彷佛顽童在考虑恶作剧时的愉快微笑,就挂在长官叼著香菸的嘴角上。



「只要先让事态缩小到只靠宪兵就能处理的范围内的话……」



被他呼出来的烟雾盖过去的这句话说得十分清楚。



「将一切的牺牲维持在最低限度,并伴随著最大限度的成果。之后就能经由审判、经由证据,让指导权适度地集中吧。」



杰图亚上将对谭雅的发言默默点头,将像是津津有味地抽完的香菸塞进菸灰缸里,重新叼起新的菸草。



然后,就像是要再抽一根似的点起菸后,说出几乎是独白的话语。



「……在帝都的暗斗啊。」



「会是这样吧。这是必然的事态。」



「外科性的处置,一直都希望会是所需的最低限度。那么,在这种局面下,如果是贵官的话会怎么做?」



他就彷佛是军官学校的教官般询问著。光以印象来说,他的语气甚至就像是在平稳的午后教室里讲课一样。



学者性格的军人还真是狡猾。



这是杀人的委婉说法。居然将这种不稳当的意思,改用谭雅难以做到的优雅话语表现出来。



「中校,我想听贵官的意见。」



「首先必须要将卢提鲁德夫上将阁下引出参谋本部,诱导到我方能对他动手的地方。」



表面上,最好是让卢提鲁德夫阁下事故身亡。在整理遗物时发现到造反的证据后开始肃军,是最为理想的发展。



就这点来讲,最不会留下祸根的方式是战死。话虽如此,但到底是无法指望副作战参谋长在敌前死亡吧。就算能让他来到东部司令部附近,但要将他带到最前线去杀害的话该怎么做?



「贵官的方法概要为何?」



「准备好表面上不会让他警戒,能把他叫到东部来的环境是最低条件……然后必须想出一个不会对军中带来动荡的处理方式。」



因为就像都市经济学所指出的,光是邻近就能带来许多利益。就连在权力上,这个一般原则也是正确的。不论是谁,比起远在天边的经理,还是比较害怕近在眼前的顶头上司。所以要动手的话,在东部是最为确实。



而且……在战场上,事故并不罕见吧。



「要是能拉拢到雷鲁根上校的话,会有办法顺利诱导卢提鲁德夫阁下吗?」



「办不到吧。」



提议被轻易否决,反倒让谭雅好奇起个中理由了。



「咦?下官能请教个中理由吗?」



上司一脸意外的表情苦笑起来。



「卢提鲁德夫命令雷鲁根上校负责经由义鲁朵雅的交涉,贵官要把这件事考虑进来。」



「是表示信任他吧?」



这可是赌上国家命运的外交交涉。除了心腹之外还能交给谁去做啊。就谭雅的感觉,能透过这件事确信卢提鲁德夫上将对雷鲁根上校有著深厚的信赖。



然而,杰图亚上将似乎有著不同的意见。



「那是卢提鲁德夫的『妥协』。若是不仅相信他的能力……还相信他的立场的话,应该会让他参与预备计画的主体部分吧。」



「也就是尽管相信他的能力,却不相信他的立场?」



杰图亚上将在点头表示没错后,就一面将菸蒂塞在菸灰缸里,一面发起牢骚。



「正因为他把东部硬推给我,所以我才知道。那家伙的信用是跟使唤的程度成正比。对于真正能依赖的人,那家伙一直都是不讲理的。」



彷佛很自豪的一句话。



而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也太过明瞭。



「那么,这件事就某方面来讲不是很简单吗?阁下,恕下官失礼……」



「我知道贵官想说什么。」



笑咪咪的长官是在对付联邦这个困难案件上,在全帝国军中被卢提鲁德夫上将使唤得最为严重的将帅。



「是要我弄脏自己的手吧?」



谭雅默默点头,对此杰图亚上将微笑起来。



那是一张漂亮的笑容。



坦白讲,甚至让人觉得不相称。打算杀害自己挚友的男人……十分温柔地低语著:「就这么办。」



「方法是?」



答案早就决定了。



「东部出差时的事故如何?像是飞机事故?」



「偶尔会经常发生呢。」



「是的。不幸的是,要是设备的维修与维护保养有问题的话……」



慢性过劳的航空运输网路难以避免航空事故。即使视为问题,没有怠慢为了提升安全的努力,然而一旦处于战时状况下,必要往往会比安全优先,将些许的事故视为一种「成本」。



「为了确实发生事故,就让我的魔导部队担任护卫。」



然而谭雅的提案,却让杰图亚上将瞬间沉默下来。不发一语地叼起军菸,用打火机点火。



稍微抽了一口后,伴随著菸雾说出忠告。



「整体来讲并不坏……但会波及到机组人员喔。」



他用拳头轻敲了一下桌面,继续说道:



「虽说是最低限度,但那可是友军。就只是在不恰当的时机,待在不恰当地点的士兵喔。」



富有良知的一句话。在人道上是完全正确。谭雅个人也是大为赞同。是应该要尊重人命。虽说是必要的请求,但对于被牺牲的一方来讲……也肯定会有意见的。



而对于受到谴责目光的一方来说,是该深感羞愧吧。



假如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杰图亚上将的话。



「阁下,恕下官直言。」



「什么事?」



要装出不愉快的表情是很好。要假装是道德家也是个人的自由吧。就算要大为赞扬美好的良知也没问题。



但我还是不得不无视这一切,指出一件事实。



「要去照一下镜子吗?阁下的嘴角似乎是在笑喔。」



「唔……唔?」



杰图亚上将有点困惑地摸起下巴。或许,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



不过就在他伸手摸到嘴角时,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不愉快的表情绽放笑容,回归到彷佛春天般的平稳表情……这只能说是戏剧性的变化。



「阁下,您的心情相当不错吗?」



「……我的脸像是这样吗?」



坦白说,表情就跟快乐主义的杀人犯一样。洋溢著愉悦,或者说一脸愉快、痛快的表情。



不得不说他是个能干、冷酷……而且精神异常的上司。



「原来如此……似乎是对贵官的优秀提案感到喜悦的样子。虽然有罪恶感,但看来还是赢不了必要之母的温暖。」



到头来,还是一丘之貉吧。



杰图亚与卢提鲁德夫这一对友人十分相似。



就谭雅看来,两人都是发自内心地对名为国家的奇妙结构抱持著忠诚心的爱国者,是不合理的存在……但就唯独这点,是近代人与现代人的感觉差异吧。



话虽如此,话虽如此,迎合可是社会人的常识。



「副作战参谋长阁下是个伟大的人物。」



身为作战家是完美无缺。但问题在于资质,而非实力。如今帝国需要的是破产管理人。不适任还真是一件不幸的事吧。



所以,至少──



「就让这位伟大的人物,成为故乡的百年基础吧。」



要说到上司愉快微笑的表情啊!该说是提议有成功做到完美的自我推销吧。



「中校,我该感谢贵官吗?」



「就看阁下是怎么想的。」



「哈哈哈哈,真是漂亮的答覆。就让我们来赞扬母亲吧。」



谭雅错愕得瞠大眼睛。



「是说母亲吗?」



他突然之间到底是在说什么啊。



平时的杰图亚上将阁下非常优秀……虽是接近完美的长官,但因为是在战时状况下吗?能开始看到他一些奇怪的地方。对身为常识人的谭雅来说,偶尔也很烦恼该如何应对。当然,由于她是社会性生物,所以会老老实实地保持沉默。



「就是给予如此残酷拥抱的那位大人啊。要是真有什么神的话,肯定就是指必要之母吧?」



纵然不懂宗教的事,但这是所谓的必要教吧。这门宗教在教义上,是将必要称之为母亲吗?



「虽是非常冷酷无情的存在,但母亲是伟大的。难道不是吗?」



存在X是愚蠢且自私的化身……不过要是真有什么必要之母的话,肯定就跟杰图亚上将的独白一样。



「或许就诚如阁下所言。会是阁下的同类吧。」



「喂喂喂,别这么夸奖我。我会害羞的。」



谭雅尽管正要低头赔罪道「恕下官失礼」……长官却像是在掩饰害羞般挥著手,让她有点困惑。



该不会真的就跟他说得一样,很高兴自己被称赞了?……要是这样的话也很可怕啊。



「那么,当最坏的情况来临时,就请贵官让卢提鲁德夫遭遇事故了。作为这种时候的事后对策,我打算返回帝都。」



「诸如宪兵之类的事后处理,请问要如何安排?」



如有必要的话,我原本是打算让某个可信赖的人担任传令。该说很不巧吧,怪物似乎有著怪物的做法。



「我会安排的。这点小事,就算在这里也办得到。」



虽是随口说出的一句话,但他的势力范围还真大啊。长年待在参谋本部这个组织里的人就是这样。像谭雅这种资历浅薄的人所无法选择的手段这么丰富,还真是让人羡煞不已。



对了──谭雅询问起另一个想到的疑问。



「话说回来,能跟阁下确认一件事吗?阁下会离开东部返回帝都吧?」



「是没错。」



「那么,东部会相当辛苦呢。」



这里是靠著杰图亚上将的魔术勉强维持抗衡的战线。现状几乎是靠著他特有的调整、策略与实绩才得以实现的奇迹。



要是负责人换人的话,这里必定会出现破绽。



「不仅无法维持战线,还会被迫后退吧。」



「……如果贵官说想做,我能帮你准备位置喔?只要你有意愿,至少能安插一个首席参谋的位置。」



「听说就连中将阶检阅官都难以调动部队进行配置与调整了。中校阶参谋?就连要调动一个师团都会搞得焦头烂额吧。」



况且要是随便就作为杰图亚阁下撑腰的参谋就任的话,就再也逃不了了。得负起战线混乱责任的立场,会让人坐如针毡吧。



绝对不要。



不是为了发挥能力,而是在人际关系与交涉上耗尽心力是再糟糕也不过了。



对于无法胜任的人事命令,人类必须得要行使否决权。尽管要拒绝合理的公司命令很难,但保留能坚决说NO的环境与情势,对组织人来说非常重要。



「完全无法期待吗?」



就算他用满怀期待的眼神看过来,也不能露出一丝破绽。



「我很期待贵官的。你难道不感到自负吗?」



「除了下达放弃东部的指示外,下官还能有什么作用吗?坦白说,下官认为这不论由谁来当负责人都一样吧。」



讲白了,即使是隆美尔中将,甚至是卢提鲁德夫上将,无论再能干的继任者都无力回天吧。



因为太过复杂离奇。



现状下,担任指挥官的谭雅就束手无策了。



要是有什么能做的事情,那就是损害的局限化。而就连这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让自己的战斗群在被卷入混乱之前偷偷后退了。



作为与此相关的一点,为了避免被卷入混乱之中,无论如何都想知道「长官所能容许的损害程度」。



「但不管怎么说,都不得不将东部发生的混乱封锁在东部里。必须要坚决阻止会对本国与整体战局造成决定性影响的事态。」



「如果是这件事的话,贵官无须担心。因为东部还有我制造出来的空间。」



制造这个词汇,让谭雅忽然灵光一闪。



杰图亚阁下主导的自治组织。那个作为议会所成立的,针对联邦的多民族性投入「自主独立」梦想的恶毒组织。



「……自治议会能作为纵深使用吗?」



「虽是我成立的,但是没办法吧。」



也是呢──谭雅点头同意。



毕竟,那终究是急就章的组织。不是由人民发起的分离独立,而是以帝国军的优势为前提,顶多用来封锁潜在性游击活动的组织。



「他们的存在基础是以帝国军能『维持前线』作为前提。让他们承担起维持治安与民政的负担就是极限了。」



就算能维持后方的补给辎重安全,这也已经是极限了。



「阁下是在期待他们吗?」



「不对,我是在期待联邦。」



「……联邦会刺激自治议会,视他们为敌人吗?」



杰图亚上将默默点头。



宣称帝国对领土没有野心,摆出自治议会理解者嘴脸的面孔底下,有的是完全实用主义的国家理性。



「既然阁下有想到这里,那就还有焦土战术可用了。」



「中校,会来不及的……东部太辽阔了。」



最重要的是──杰图亚上将作为一名失败主义者吐露心声。



「没必要特意播下会在日后受到批判的种子。」



「有道是胜者为王。」



「这也要有胜利的可能性啊。」



双方都很清楚,这种可能性很渺茫。既然如此,这段对话早已只是在玩文字游戏了。



「听到上将阁下这么说,还真是让下官震惊。」



「那么,要我宣称会胜利吗?中校,贵官就为了胜利而战吧。」



「阁下,这是不可能的要求。还请饶了下官吧。」



没错吧──在看到他这样点了点头后,就只能长叹一声了。拥抱著苦涩且难以接受,让人不愉快到极点的现实,就会是这种感觉。



「正因为如此,中校。有劳贵官的部队了。」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吧。」



「既然如此,就拜托贵官跟往常一样了。」



帝国果然很黑心。



肯定是流了太多血,血液都氧化变得漆黑一片了。虽然自己深爱著黑字,但可不喜欢黑心与代表违法的黑色。



啊啊,对这个混帐的世界降下灾难吧。



「下官愿尽微薄之力。」



「很好,那就为了必要流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