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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章 重新编制(Reorganization)(1 / 2)



目标,共产主义!



──联邦军炮兵队射击演习场标语。



目标,官僚主义!



──第国军参谋本部射击演习场标语。



统一历一九二六年四月十日 参谋本部



雷鲁根上校对自己身为参谋将校的职务为荣。身为军人,身为军官,更重要的是身为一个人,他深信诚实善尽自身的义务,正是负责任的作为。该说,正因为如此吧。



雷鲁根上校怀著黯然的心情,在心中叹出今天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叹息。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现在就逃向酒精与香菸的心情,应该就是这种感受吧。会这么想的人,不只有自己而已。



真是愚蠢至极的始末。



军方竟被政治要求扯了后腿。明知道是场闹剧,自己的立场却不得不让好几名高级军官上场扮演丑角。



审讯会还真容易被滥用呢──带著深深叹息,雷鲁根上校坐到事前安排好的自己的座位上。就坐后偷偷环顾起会场,发现到左右并排的脸孔上,全都挂著微微抽筋的表情。就表情上看来,一眼就能看出所有人都很不情愿地坐在这里。



参谋本部的高级将官,还有担任实务的参谋将校们。虽说东方战线维持著稳定状态,他们的时间依旧有限。自己过于宝贵的时间,竟被浪费在这种意义不明的愚蠢行为上,他们心中的烦躁,雷鲁根上校非常能够体会。



所以才会这样吧。让他甚至把宣告开庭的木槌声,听成赶快结束这场闹剧吧的呼唤声。



「到齐了?很好,就开始吧。」



不过,宣告开庭的人可是杰图亚中将。或许这正是中将阁下的心声也说不定。



「那么,提古雷查夫少校。即刻起,本审讯会将基于最高统帅府提出的疑义,对贵官的军事行动进行审讯。」



会有这种错觉,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将会是场史无前例的审讯会吧。毕竟,这是要对一般来讲,应该要视为功绩加以审议的联邦首都直击作战的实行人,迂回地追究她的责任。



照军方的道理来看,这是不可原谅的行为。正因为如此,当初参谋本部才会连成一气,猛烈反对这项决定。最后会遭到通过,全是因为后方那些文官根本不懂什么叫作战争吧。



就从审讯会的会议主持人是由杰图亚中将担任来看,结论就像是注定无罪一样。尽管如此,却将这种无关紧要的案件视为问题,最后虽说是为了证明事件与她无关,但早在必须召开审讯会时,参谋本部与政府、政治家之间,就有著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了吧。



不对,这是在所难免的吧?雷鲁根上校抱持著保留态度,接受这个事态。



这个问题的原因,全在于提古雷查夫少校的行动看来太过偏激。



就军事角度来看,直击敌首都是合理的行动。只要是参谋将校,任谁都会同意,她做出了非常重要的贡献。然而,要是以政治角度来看,倘若要说她的行动存在著不得不导致争论的部分,雷鲁根上校也能理解政治上的理由。



从践踏敌人面子的意图来看,攻击敌国的象徵是在所难免。看在政治家眼中,会认为这是在刺激联邦吧……只能说是本末倒置,但要是他们如此指责,我们也无法否定。



「提古雷查夫少校,本审讯会对贵官提出的质疑,是『在市区进行过度的军事作战』与『独断独行的军事行动』。此外,贵官是否承认这是事实?」



恰好就像杰图亚中将现在以平板语调念出来的话语一样,「过度」不仅是言过其实,「独断独行」的批判,照理说也是在强词夺理。



不过,在场列席的将校们,大半都会认为这是牵强附会的指控,不会当成一回事吧。雷鲁根上校自己,则是有自信达成,直属上司卢提鲁德夫中将严格下令的「让提古雷查夫少校与其他人等免除责任」这件事。



直击联邦首都莫斯科,是必要的军事行动。这是雷鲁根深信不疑的结论。



「中将阁下,下官对于刚刚所提出的两项质疑,在深感惊讶的同时,愿以名誉发誓,这绝非事实。」



「很好。那么,提古雷查夫少校。就先来处理,对贵官提出的独断独行的质疑。」



不论是谁,都认为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以威吓目的或佯攻目的进行的作战行动,确实是符合预期,以威吓与佯攻作为目的的长距离袭击作战,本质上甚至可说是一种骚扰攻击,并没有超出这个范围。



即使说她独断独行,只要询问参谋本部的将校,他们也会众口一致宣称「这在命令的范围之内」吧。至于要说为什么,则是她达成了所下达的命令目的。这些行动是现场的裁决,没有违反任何命令。



正因为如此,担任会议主持人杰图亚中将,才会一副我很明白的模样点头吧。



「检察官,开始吧。」



一改方才像是在对自家人说话的平稳语调,严厉催促著。



算了,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杰图亚中将向军司法官厉声严词时,他的意思就很清楚了。毕竟设立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杰图亚中将自己。即使召开了审讯会,但要不是参谋本部以监督者责任的名义,硬是把人安插进来,他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担任会议主持人吧。



「对了,检察官。在我忘记前先警告你一件事,我不许旁听人中途退席。既然是对将校的名誉提出质疑,身为帝国军将校,我希望能当著所有将校的面,审议提古雷查夫少校的名誉。」



「听明白了吧。」杰图亚中将接著说出的话,对置身帝国军的军司法官来说,是让他非常为难的一句话。



「就我个人来说,只要有必要,或是各位当中任何一个人希望,将不惜公开审讯纪录内容。很好。那就开始吧。」



彻底到天衣无缝的手法。在听从最高统帅府意思的军司法官开口之前,先做出了强而有力的牵制。



杰图亚中将与其他帝国军参谋本部的参谋将校们,曾一齐反对过审讯会的行动,就是他会说到做到的依据吧。不过另一方面,他们尽管做出了如此强烈的反抗与反对,却还是强行召开了这场审讯会。



这是为了洗刷提古雷查夫少校的嫌疑,要从他人的批判之中,保护她往后的名誉。最终来讲,尽管是以这种目的,克服了参谋本部内部与东部方面军的强烈反对,于最高统帅府对提古雷查夫少校提出的处置,反应算是太过激烈了吧。



「那么,就容我针对独断独行一事,开始进行审议……」



然后,军司法官一一列举的各项质疑,让雷鲁根上校看得不得不长叹「我就知道」。



审讯会的会议场上,充满著将校们的愤怒。可轻易地以此类推,作为遭受审讯的当事人,保持严谨耿直态度的提古雷查夫少校,内心应该也是类似的情绪。



「……真是让人头疼的问题。」



对雷鲁根上校来说,这场审讯会不会得出谴责提古雷查夫少校的结论,是显而易见的事。究竟能有几个人,能克服担任会议主持人的杰图亚中将,还有在座将校们的视线,认定提古雷查夫少校不具备身为将校的名誉与资质,做出这种结论呢?



这可是就连审讯委员长,虽说只是名目上,却是由参谋总长担任的情况。至于掌管实际职务,担任会议主持人的杰图亚中将,也是被评为参谋本部支柱的人物。



这些人,显然全都发自内心地认为,这场审讯会是一场闹剧吧。要说到杰图亚中将,或许是想表示抗议,还在担任检察官的军司法官发言时,看起手边的雪茄盒,向邻座的人借起火来。



主张这场审讯会是一场闹剧的将校们,绝大多数都对检察官的发言,毫不客气地逐一发出冷笑,对辩护人的发言,逐一点头表示认同,甚至还有人轻率地拍起手来。



「肃静。」就连敲响木槌的杰图亚中将,也只是义务性地敲著木槌时,整场会议就无法避免地凸显著滑稽感。



正因为如此。雷鲁根上校果然还是发起牢骚。



「……这场审讯会,没能够避免呢。」



雷鲁根上校羞愧地深感后悔。



毕竟,早已有过好几次迹象,暗示著这种危险性。军方与后方的意识,背离得极为严重。正因为如此,自己才会打算特别留意这一点。



尽量与后方人员交换对于战局的意见,努力关注军方的立场与大后方的情况。这对负责作战指导的参谋将校来说,是有点超出职责的行为也说不定,但我相信,圆滑的军事行动,必须要有团结一心的后方支援。然后,在以机动游击战歼灭进犯的联邦军时,就认为前线与大后方的合作关系,无庸置疑地发挥了机能,自豪地举杯庆祝。



结果,却是这种始末。眼前猛然反驳的辩护人,与被他的气势压倒的军司法官,到底是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关系?没办法避免这场针锋相对的审讯会,只能说是深感遗憾。



毕竟,这件事光看就知道结论了。淡然地压抑感情,逐一答覆侮辱般的质问的提古雷查夫少校;只在名目上是中立,叨叨絮絮地不断挑检察官毛病的会议主持人;还有,面对这种对于军官与参谋将校的名誉做出的不当攻击,不掩决心要坚决反抗到底的辩护人。



对于独断独行的指控,参谋将校众口一致,在官方纪录留下没有问题的宣言;对于过度攻击的指控,辩护方引用军方的通告,与攻击军事相关设施的相关判例,反过来猛烈抨击检察方。



宣称「她避开民间设施,只限定攻击党以及军事相关设施的努力,应该给予正式的赞赏吧」甚至还留下正式的发言纪录。



就在汗如雨下的检察官扶在桌上,反驳也说得断断续续时,杰图亚中将总算是让这场闹剧拉下闭幕了。



「好,我看审议得差不多了。」



「我想,各员已讨论得相当清楚了。」说出这句场面话后,杰图亚中将说出主题。



「本次审讯会,得到以下结论。谭雅‧冯‧提古雷查夫少校,本会基于上述的反驳,认定对贵官的质疑并不成立。」



一副闹剧结束了的语气,做出判决的杰图亚中将,还有理所当然似的点头的将校们……许多将校会一齐在军服上配戴象徵实战经验的野战从军章,是在默默表示前线的愤慨吧。



「谭雅‧冯‧提古雷查夫少校,本会在此免除对贵官名誉的质疑。基于上述理由,本审讯会到此为止。期待你更进一步的奋战与贡献。以上。」



结果,姑且该说是平安落幕的案件。



不过,离室前去处理下一件工作的雷鲁根上校,心境相当沉重。毕竟,不知道自己究竟误判了多少。



「最高统帅府」,特别是「外交部门」与「内阁」对于莫斯科袭击,以及更主要的是对提古雷查夫少校所进行的军事行动,不仅是表示愤慨,甚至还要求审讯,与军方的感觉竟然背离到这种地步。



……听到第一报时,还惊呼这怎么可能。等恢复冷静后,雷鲁根上校才总算是逐渐掌握到问题的本质。他自己也很清楚,提古雷查夫少校往往会为了达成战果,毫不犹豫采取强硬的策略,也会对此感到担忧。但是,这不一样。



即使就连雷鲁根上校自己也会担忧,但他就算会恐惧提古雷查夫少校的手段,也不太会去谴责她想达成的目的。实际上,谭雅‧冯‧提古雷查夫少校只要除去人格上的疑虑,是优秀到足以称为帝国军将校楷模的人物。



「……我也在不知不觉中,习惯提古雷查夫少校的思考方式了吗?要是这样的话……她会是对的吗?」



认为只要能对莫斯科造成打击,就必然会导致在东部国境线展开的一部分联邦军部队,被调离前线的结果吧。



「就某种意思上,她是想重现莱茵战线的局面吗?……实际上,只能说她做得相当好。多亏了她的袭击,让东部正面的敌航空战力,被大幅调离前线了。正因为是大功一件,才没有任何该视为问题的理由。」



……不过得要补充一句,以军人的观点来看的话。



长驱直入敌国的重要设施与重要据点,展开袭击,强迫敌人加强后方防备,最终导致有限的军事资源无法分配到最前线,这次的袭击就类似这种骚扰攻击。



对帝国军来说,这是展示出自己随时都能攻击莫斯科的事实,让联邦军的兵力固守在莫斯科方面。



准许提古雷查夫少校的莫斯科攻击作战,竟会导致如此麻烦的事态,就连雷鲁根上校自己也是出乎意料。所以,他才不得不对这场内部纠纷感到困惑。



然后一从困惑中恢复过来,就在理解到原因之余,感到头疼。这恐怕是因为帝国的后方,至今仍受到战前的观念所控制。不是因为报纸或广播的报导改变想法,而是他们在用战前的观念判断事物啊!



还真是一场搞错重点的争论啊。



战争是军人要靠著大后方的支援战斗到底的事。然而,最近却把战争归为军方的管辖,后方对军方置身的状况漠不关心。



说好听点,是信赖军方吧……说难听点,就是没有去理解军方。



「要是不找机会处理,似乎会演变成麻烦的事态……」



「不对。」他在这时接著说。



「首先是提古雷查夫少校的处置吧。」



雷鲁根上校默默切换心情,把心思重新放在眼前的事态上。



目前审讯委员会已确认过提古雷查夫的经历,证明她没有问题了。根据这项裁决,现在要将各项资料分发给委员,同时还要通知提古雷查夫,她已在正式纪录上获得赦免的消息。



这样在官方纪录上,就会留下提古雷查夫少校并无问题行动的纪录。军方这个组织,将拒绝两字,狠狠甩在后方,以及最高统帅府的威望上。这就算是大后方与前线因为感觉差异所导致的冲突,要是能以再柔和一点形式落幕就好了,雷鲁根上校深深反省。



只不过,同时还要基于「顾虑」之类的理由,不得不考虑提古雷查夫少校与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新执勤地点,进而因为双方认识的理由,委托自己去询问她的希望。好吧,这是个不错的机会。至少毫无疑问会是个能掌握、理解她真正心意的好机会。



踏进提古雷查夫少校等候的参谋本部房间后,他才注意到,要是有带乌卡少校过来就好了也说不定。要是有军大学的同学在场,不甘遭受审讯,气急败坏的人,也会稍微冷静一点吧。



不过,也太迟了。



提古雷查夫少校站起身,一如往常一板一眼地行了个模范军礼;雷鲁根上校则是带著苦笑答礼:「辛苦你了。」



「一会儿没见。让你久等了,少校。」



「不,没等很久。」答话的提古雷查夫少校,与预期的不同,意外地冷静。



「很好。那么,稍微谈一下贵官的配属地点吧。有什么希望吗?」



然而,提古雷查夫少校所告知的希望,却让雷鲁根上校大吃一惊,忍不住向后仰去。



「希望是最前线勤务以外的地点……以上,确定无误吗?」



「是的,确定无误。」



淡然回答的提古雷查夫少校,眼中没有一丝迟疑与别有用心的感觉。那个提古雷查夫少校,在这种状况下……不希望最前线勤务?这要是新兵或其他人的话,还可以谴责对方是不是害怕前线了,但要是在莱茵方面突击共和国军司令部的猛将逃避的话,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所以意愿的确认,终究只是事务手续。要说的话,就只是个开场。



「很好。那么,少校。我有个疑问,想请贵官回答。」



「是的,请说。」



「就当作私人谈话就好。提古雷查夫少校,像贵官这样的军人,为何会嫌弃最前线?」



想知道的,就只有一点。那就是理由。雷鲁根自己也很在意这点。不对,可以说在意的就只有这点吧。



正因为如此,尽管困惑,雷鲁根上校还是不得不问。



『为何受众人畏惧为锈银的她,居然偏偏希望后方勤务?』问出他这极为认真的疑问。



「是的,上校。简明扼要地说,就是最前线勤务让下官忧伤。会希望后方勤务,完全是基于个人的理由。还有方才忘记提到,就是有关这件事的继任人选推荐。关于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指挥官人事,请容我推荐副指挥官的拜斯上尉,担任继任指挥官。」



这个消息,瞬间就传遍整个参谋本部。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大队长,谭雅‧冯‧提古雷查夫少校,迫切希望后方勤务。理由是针对战功的审讯会,已几乎让她心灰意冷。



瞬间,任谁会都点头觉得这也难怪的消息,不过对相关人员来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首当其冲的人,则是他──杰图亚中将。



一收到雷鲁根送去的报告,就冲进雷鲁根的勤务室里找谭雅的杰图亚中将,凝重地说出第一句话。



「……我就直说了。这算什么?」



他拿在手上的是刚刚雷鲁根上校急忙写下,从提古雷查夫少校口中问出的配属希望地点。



就在提古雷查夫少校淡然注视起,写著希望去后方这一句话的报告时,杰图亚中将当场就将手中整叠的报告书甩在地上。



变脸之快,足以让任何一位感觉正常的将校,吓得面无血色。整叠甩在地上的报告,就像呈现出杰图亚中将的愤怒一般,散成一张张的纸片飞舞开来。散发出大概是从军以来,首次看到如此程度的暴怒。



就连训练小队的随队中士,也不曾有过这么显著的愤怒表情吧。老实说,甚至让我感慨起,原来人类可以暴怒到这种程度。



不过……



有注意到的人,会更加惊叹吧……提古雷查夫少校惊讶地看著这一切。不是从容,也不是遭到否定的盛怒,而是惊讶。



那个……那个战斗人偶,有著人类外型的怪物,竟露出了简直像是受到惊吓的表情。



「回答我,少校。贵官究竟是基于怎样的理由要放弃军务?」



「阁下,下官难以理解质问的意图。」



质问的意图很清楚。说穿了。就是即使有受到后方的干涉,但她的言行还是深深跨越了可容许的界线。



究竟是基于什么样的意图,让她说出这种否定军方与参谋本部的面子,并加以蹂躏的言语暴力啊?



「我就再问一次。贵官不仅不希望东部勤务,甚至还希望担任本土,或是西方的非战斗任务是吗?」



「是的,中将阁下。下官是打算在执行军务之际继续全力以赴。阁下所谓放弃军务的疑虑,请容下官表示惊讶之意。」



「抱歉,你是说,你无法理解吗?」



「是的,阁下,就诚如你所说。下官无法理解。」



不对她有如半放弃军务的申请做抗辩吗?就连雷鲁根都能清楚理解到,杰图亚中将话中暗指的质问意图。



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



她却说难以理解质问的意图?



提古雷查夫少校意想不到的回答,让在场众人还有他,都不由得在这瞬间僵住了。这家伙,提古雷查夫少校,她刚刚说了什么?突然强烈觉得,眼前的存在是个难以理解的怪物。她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什么?难以理解?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少校。像你这样挂有别名的精锐,为何会希望从事后方勤务?」



没错。



问题就在这里。



谭雅‧冯‧提古雷查夫少校这一名魔导师的军历,对她来说,也等同是大半的人生。她才这点年纪,就已在军中度过了半生,而且大多数的时间,还是待在最前线的战场之中。



然而,她却开始逃避最前线勤务了?



与其说是在询问她究竟有何心境变化,有一半更像是在逼问的杰图亚中将不停地追问之下,所以才会这样吧。



就像是终于放弃似的,提古雷查夫少校喃喃吐露出她的心情。



「阁下,下官收到的命令,是去直击联邦首都。下官就只是遵从参谋本部的命令。在这种遵从命令却遭到审讯的状况下,下官的理解是,自己服从战斗任务的资质,遭到了质疑。」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当然,阁下。」



然而,关于这点,提古雷查夫少校的回答就某种意思上来讲,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顽固坚持著自己的正确性,就军人来说,也吐露了极为深刻的不信感。



光看外表,她就像是第一次跑腿回来的小孩子,自信满满地昂首挺胸,散发著一种「我把拜托的马铃薯买回来了,而且没有买错喔」的氛围。



……简直就跟现场完全不合的氛围。



「那么,你的这些言论,是因为遵照参谋本部的命令行动所导致的结果,让你遭受到审讯会审讯,才会这么说的吗?」



仔细一看发现杰图亚中将的额角正在抽搐。不对,这不用看就知道吧,雷鲁根苦笑起来。应该不论是谁都不会想站在现在的阁下面前。毕竟那个杰图亚阁下正用全身散发著暴怒之意。



「是的,阁下。为了支援东方主战线,下官遂行了所命令的佯攻任务。可是,既然下官是个就连基本的军务行动都会遭到质疑的将校,那么下官大概是欠缺从事作战行动的适性吧。」



「……你难道没注意到自己的主张,意味著怎样的意思吗?还是说,你实际上根本就懂,只是在玩火而已吗?」



看人在火药库里玩火,肯定就是这种心情。提心吊胆著,不知道何时会爆炸。比起心跳加速,更有种胃部绞痛的感觉。



今天刚好在场的雷鲁根上校,只能感慨自身的不幸。运气好的话,就去喝瓶比葡萄酒更烈的威士忌,把这件事忘掉吧。



……如果忘得掉的话。



「是的,并不是这样的,阁下。下官身为军人,认为自己就只能遵从军人的行动规范行事,也如此相信著。」



所听到的,是少校就像是无法理解质问意图的答覆。尽管一副问心无愧的态度。脸上却挂著,完全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被长官逼问的困惑表情。



「少校,对于我的质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相对地,中将──



他浑身充满的愤怒,已达到一个人不可能在脸上露出比这还要愤怒的表情的水准。



是如果可以的话,绝对不想靠近他半径一百公尺内的状况。



就连这种时候,脑中都还在想这种事啊。



……雷鲁根上校尽管有隐约感受到,脑子里的某一部分正在逃避思考,却无法阻止。



「阁下,就如同方才所说的,下官没有其他回答了。」



「……少校,我对贵官的战略眼光,有著很高的评价。」



靠著几乎……几乎是让人叹为观止的自制心,杰图亚中将勉强抑制住情绪的爆发。



即使怀著连钢铁般的精神都会熔解的暴怒。后世的史学家,恐怕将会因为这项事迹,认定他是个值得赞叹的人物。



「这是我的荣幸,阁下。」



而不以为意回话的少校,看在后世的史学家眼中,也是个值得大书特书的对象吧。



老实说吧。从未想过语言互通竟会让人如此毛骨悚然。眼前少校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已超出所能理解的范围了。
简直就像是小孩子在闹别扭,正当雷鲁根上校想发起牢骚时,他突然注意到这点。



……小孩子在闹别扭?



不对,不可能吧──雷鲁根上校才刚有这种念头,就在偷偷看向提古雷查夫少校后,发现她鼓起的脸颊。提古雷查夫少校沉著地面对杰图亚中将,但由于体格差距,让她是抬头望向杰图亚中将。



尽管很容易遗忘,但她,提古雷查夫少校……还很小。



所以才缺乏人生经验,要是在军中的经验是她大半的人生,要是自己的适性受到再三的审讯质疑……不对,应该还称不上是反抗期。



开玩笑的吧──雷鲁根上校突然感到强烈的困惑。



「我问你,有关袭击莫斯科的军事意义,贵官是怎么想的,给我详细禀报。」



「是的,作为东方主战线的支援,这是最适当的行动。同时,我自负这会是强迫联邦消耗的第一步。」



以抑制住情绪的答覆,还有堪称完美的扑克脸面对杰图亚中将的提古雷查夫少校,她的心境不是能轻易想像的东西。



实际上,她断言说出的自负二字,就是她的心声吧。然而,正因为如此,雷鲁根上校才不由得瞬间想吃一包胃药止痛。



她该不会是因为自负的行动遭到贬低,所以心生不满吧。



这是……偏偏拥有这种精神性的军人,是率领著一个魔导大队的怪物,要真是这样,未免也太讽刺了。持有柏叶银翼的家伙。只能说是英雄的战果。



只不过,白银的别名,恐怕与实际情况严重背离。她与其说是优雅的白银,更该说是被敌人鲜血锈蚀的锈银,这类可怕的存在。



然而,骨子里却是个被骂了就闹别扭,不想去前线的小孩子吗?



「很好。我能理解贵官的想法。」



「这是我的荣幸。」



对雷鲁根来说,这已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对谈。不过,眼前看似理解了什么的杰图亚中将,不知为何突然改变了话题。



读不出脉络,困惑不已的雷鲁根,如今只能在一旁默默守候。



「那么,有关贵官希望的后方勤务……在这之前,有几点我想先确认一下贵官的意思。」



「是的。」看著答话的谭雅,杰图亚中将露出和蔼老爷爷的表情,点了点头。



「那我就问了。」他就在这时投下炸弹。



「我想问贵官,早期议和的可能性。」



「绝无可能。说到底,就连检讨都只是在浪费时间吧。」



「咦?」雷鲁根上校忍不住脱口发出疑问。



「贵官如此相信的理由是?」



「首先,有一个前提。联邦会决定对我国开战,就我们所知,并不存在一个合理的理由。可以吗?」



「继续吧。」



把看不出话题走向,困惑的雷鲁根上校丢在一旁,提古雷查夫少校与杰图亚中将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事一样,进行对话。



如同提古雷查夫少校指出的,就连在一旁旁听的雷鲁根,也无法理解联邦决定开战的理由。联邦若是想攻打帝国,应该要在更早的阶段发动攻势。要是具有战意……就无法说明,他们为何会冷眼旁观帝国将共和国打败。



就连偶发性的国境冲突,双方都很努力在避免,这点也值得特别一提吧。所以,包含雷鲁根上校在内,参谋本部的参谋将校们,全都在听到第一报时,困惑得大喊:「怎么会!」



「不存在一个合理的理由。阁下,至少是『就我们所知』。」



「就我们所知?」



「没错,阁下。纵使调查有所进展,也会是我们无法理解的理由吧。」



实际上,就雷鲁根上校所知,调查没有任何进展。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在现况下,对付侵略行动比理解意图还要重要。就连帝国军参谋本部也由于人手不足,决定暂且搁下全面性的调查。一旦面临到敌军逼近,十万火急的情势,与其悠哉地进行分析,还不如倾全力击退来犯的敌军,这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因此,我们不该以过去的典范进行交涉。既然无法掌握典范,我们就连能否与那个国家交涉,都不明瞭。」



「也有著只要撑过第一波攻势,就有办法找出活路的见解。」



「……恕下官失礼,对联邦来说,停战就意味著死亡。这是因为,在联邦的政治制度下,统治机构没办法承认这种失败。」



因此,认为他们只是稍微闲聊一下的雷鲁根上校,就因为对话的发展,蹙起眉头……这与其说是闲聊,更像是战略对谈。而且还是以带有卓越真实性的,现实的战略层面在进行对谈。



提古雷查夫少校导出了一个简单明瞭的回答。既然理由不明,我们就不可能靠过去的方式与他们交涉。最重要的是,既然不知道根本的原因,我们就连查明理由都没办法。



而杰图亚中将就像是完全理解似的,点头说「也是呢」。



「因此,早期停战的交涉,完全是幻想。恐怕,就连前线层级的小规模停战交涉,都极为困难吧。」



「这个可能会极为困难的说法,是相当正确的意见。事实上,让联邦碍于面子,不可能早期议和的,不就是你的莫斯科直击吗?」



几乎只靠著一波攻势,就葬送掉这些努力的,正是那场首都直击。



严格来讲,这在军事上是必要的一手,可说是东部防卫所不可欠缺的行动吧。但是,代价是不是太高了?



面子遭到痛打、践踏、粉碎的联邦,已经没办法收手了吧。我国慷慨激昂的战意,也不容许轻易地收回矛头。高涨的舆论,要求著胜利,要求著更大的战果。



造成这种事态的,不正是提古雷查夫少校的行动吗?至少,也有一部分的责任吧。



「是的,并不是这样的,阁下。」



杰图亚中将的询问,姑且不论合不合理,就感情面上来讲,也是雷鲁根上校对提古雷查夫少校,隐约抱持的疑问。



然而,这该说是知道提古雷查夫这名异常者的本能,所发出的警告吧?她准备脱口而出的回答,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就唯有这件事,雷鲁根上校不可思议地能够预想得到。



「嗯……那么,少校。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瞬间,强烈觉得杰图亚中将发出的询问,就像是把手伸向了潘朵拉的盒子。这几乎是未知的情感。想听回答的念头,与就像惨叫似的不想听回答的情感。还以为自己打从入伍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为国家奋战的觉悟了。



「阁下,联邦是用跟我们不同的观点在看世界。本质上,是个排他性强,并具有强烈被害妄想倾向的国家。」



「……所以呢?」



「因此,他们的行动原理,会将重点放在生存上吧。对于帝国的恐惧。或是说,被帝国攻击的恐惧。所以,只要假定他们是为了生存,做出先制攻击的话,就能发现到一定的合理性。」



然而,这是什么?这个在眼前淡然回答的提古雷查夫少校,到底是什么?



靠著混乱的脑袋,雷鲁根上校拚命地想整理错乱的思绪。她是谭雅‧冯‧提古雷查夫少校。是一名魔导军官,修完参谋将校课程的参谋将校。



然后,是个小孩子。



……有那里不太对劲。尽管不对劲,但她的存在,就彷佛这很自然似的存在于那里。这就是国家所希望的,军人的最终形态吗?



分析的观点很清楚。至少,关于联邦独特的世界观,她早已作为专家,在参谋本部内确立起一定的名声。



不对,该说是作为战略家吧。总体战与随之而来的后勤新概念,将参谋本部打得溃不成军。透过消耗战力,让敌国失血致死,这种将名誉与人性统统拋开的战略,是有效得惊人。



共和国军野战军的全灭,以及伴随失血致死的军队崩坏,让我们甚至是看到哑口无言。斩首战术的成功与莱茵战线的活跃,不仅证明了她作为战略家的本领,也证明了她是一名卓越的野战将校。



「追根究柢,就是感情。阁下,他们之所以行动的最大理由,是『恐惧』。就连军事行动也不例外。」



那个最能理解战场气氛的将校。以敏锐的战略眼光,凌驾在场军方俊杰之上的才能。



假使她接近了真实,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总而言之,你的意思是?」



「阁下,帝国的存在,对联邦早已是种『难以忍受的恐惧』。既然是恐惧,想要联邦收回矛头,就只能是我们毁灭了。」



「原来如此。」杰图亚中将苦笑起来。「是恐惧啊。」说出这句话的他,就像是在细细思索话中含意似的沉默了片刻,并问出一个问题。



「我大致理解了,但还有一个疑问。」



「请问是什么事呢?」



「很简单。少校,联邦为何不在我们与共和国交战时,从背后偷袭?如果帝国是他们恐惧的对象,他们应该会第一个做出行动吧。」



「有道理。」这是雷鲁根上校也认同的疑问。然而,提古雷查夫少校却扬起微笑:「这确实是个合理至极的疑问。」



「诚如阁下所言。只不过,这是在军事行动上的合理判断吧。阁下,假设联邦所恐惧的,是强大的帝国就连共和国都能击败的姿态,你意下如何?」



……这所代表的意思,也就是────



当思考导出一个无法否定的恐怖可能性时,雷鲁根上校中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杰图亚阁下,请恕我从旁插话的失礼之举。」



「没关系,说吧。」把长官催促视为幸运,雷鲁根上校说出疑问。



「你说联邦那些家伙害怕跟我们交战,所以对共和国见死不救,最后则是难以忍受要单独对抗强大的帝国?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这种愚蠢的道理啊!」



「雷鲁根上校,这全是假设。不过就下官所见,这算是某种必然。他们也是在拚命求生存吧。恐怕得要做好觉悟,这场战争将会持续到,我们与他们其中一方彻底灭绝为止。」



「不管怎样,都不可能和平解决吗?」



大战争。无止境扩大的大战争。



闪过脑海的,是眼前的少校为什么能笑得如此天真无邪的疑问。



为什么她还笑得出来?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地对自己微笑?



「是的,上校。」



就彷佛这一切正合我意的语调,编织出肯定的答覆。



真想认为这并非事实。但另一方面,也不知为何有种这就是事实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