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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九重雪兔」(1 / 2)



「嗯──我果然过去跟冰见山小姐见过面吧?」



这位大姊姊对我的好感已是超级通货膨胀等级,高到连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都吓死的程度。看冰见山小姐的反应,我们应该是过去有见过面没错。



我命悬一线逃离桃花源,差点一不小心就升天了。



在这世上,能叫外人妈妈的状况,就只有不小心把小学老师叫成妈妈,跟做妈妈活而已。



虚假的妈妈究竟是何种存在,那就与诺斯底主义中的亚尔达拜特相去不远,我看冰见山小姐可能也是母性过剩。



还请你多加保重身体,不然就轮到我的身体撑不住了。



我曾经问过她以前的事,不过她看起来太过煎熬,令我于心不忍。



我就这么忘记,不去回想起来真的是好事吗?



回想不起的事堆积成山。我对记忆力相当有自信,相反的,我却不太记得往事。



因为删除讨厌记忆是我的家常便饭。



或许答案就藏在忘记的过去里,我只能不断摸索解谜。



「……没剩多少啊。」



一到家,我就回房间翻开相簿,虽然现在大家都把照片数位化,不过家里必须留有一本相簿,可说是非常重要的事。



到头来,会流传到后世的不是电子档案,而是石板;情报不会留在云端,而是在大地上。



妈妈年轻时也是个美女啊……啊、这是姊姊刚出生时的照片!



九重悠璃诞辰!多么神圣!我好像看到她背后散发出光环。



我从家族起源开始探索,那时拍了许多照片,在我出生后照片数量却逐渐减少,八成是对我没兴趣吧。



「……这是,我?」



似乎是我的零岁儿童正在哭。似乎是我的一岁儿童正在笑。



似乎是我的二岁儿童正在生气。似乎是我的三岁儿童正在──



「──等等。这么说来,在那时候,我好像……」



不知不觉,我变得面无表情,照片也从这时开始变少,没有家族照片,只剩下我的独照排列在相簿上。我懂我懂,是不想跟我一起入镜对吧。只有我独自被留在相簿里。



我搜集遗忘的记忆碎片,拼命回首往事。



想起来!为什么会变这样,我到底是何时开始犯错?



我没有容身之处,任谁都舍弃我,不、不对。



当时,确实有人伸出援手,应该有人拯救了我才对──



「有空吗?」



门传出叩叩声响,妈妈走了进来。她刚才可能出了门,穿着比平常正式,就像一位帅气的成熟女性。



「怎么了?竟然会看相簿,有什么在意的事吗?」



「没什么,找我有事吗?」



一瞬间,妈妈的表情垮了下来,接着她和缓地开口说:



「……对不起,我没有怀疑你。刚才我去学校抗议了,既然要做,我就打算抗战到底。不过,若是你讨厌那间学校,那不念也行,想转校也可以。」



「真的假的。」



「虽然还没正式决定,未来我打算要独立创业。若是担心找工作,随时都能来帮我。所以,我希望雪兔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妈妈坐在我身旁,将手放在我膝上。



未来,那是我从没思考过的东西。



妈妈到了这个岁数,仍有着明确的未来规划。



「──将来,你想做什么?」



「去离岛种蜜柑……」



「蜜柑?」



这选项她应该会感到开心,我还以为妈妈会二话不说答应,但她却感到困惑。



反正我肯定会被退学,如果她愿意支持我这想法就好了。



灯凪她们也是,不可能会真的退学跟着我走。她们的双亲不可能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和我完全不同。可是──



「我还想继续和你们一起生活……」



她显得有点失望。妈妈总是言行不一。



最近房间里,多了不少妈妈和姊姊的私人物品。她们一定是打算逐步将这房间改变成仓库,才会用这种非法炒地的手段施压叫我快滚。



转学了就能一个人生活吧。算了,这也没辙。反正她们会如此催促,就表示与我一起生活有所不满吧,实在无可奈何。



她们嘴巴上说需要我,行动却否定了这些。



我在家里逐渐没有容身之处,甚至要被赶出学校。



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到来,因此完全不感到震惊。



哈哈──我懂了。这是最后的晚餐吧?



这样啊,原来最近妈妈的态度变得奇怪是这个原因!



她知道我即将消失,才打算大发慈悲,在最后对我温柔点。



换言之所谓的母性,其实就是一种近似永恒(AEON)概念里索菲亚般的神性。



「咦?妈妈怎么了?」



圣母眼里涌出泪水,我慌张走近拿手帕拭泪。



「因为,你愿意告诉我自己想做的事……」



「咦?这有什么奇怪的?」



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有某种东西逐渐漏出。



「我会努力让你承认我是你母亲,所以拜托你。哪都不要去!不要去离岛,也不要去她身边。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



她轻轻抱住我的头。我说出自己的希望,真有这么稀奇?



这搞得像是发生了天地异变,我吓得无法隐藏心中困惑,不过这股暖意、思念,告诉了我刚才自己所想的一切,只是虚构而已。



被扭曲的思考认知。或许是时候该知道了。



这个悖论的真正答案。







广播室前涌入了不分学年男女的大批学生。



「谢谢你帮忙,小希!」



「没关系啦汐里……你这次可要好好做喔。」



午休时校内广播会广播。这一天广播是由广播社的莲村负责,但神代拜托她,希望一切交给她处理。其实就算她不答应,也能用学生会通知名义占用广播时间,不过事情进展顺利,让砚川放心不少。



「砚川真的可以吗?还有佐藤。坦白这件事,应该会让你们非常难受。」



「我没事,现在受苦煎熬的,并不是我。」



「没关系,是我自己做了那种蠢事。」



「还有你,这么做真的可以吗?」



悠璃严厉地质问祁堂。



「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这是为了引以为鉴。事到如今,要是还会怕自己的丑事公开,我会想杀了自己。」



「小睦……对不起。」



「这不是裕美的错。而且你看看眼前,这才是真正的人望、品德。跟我这虚有其表的学生会长完全不同。」



祁堂不禁赞叹,短短几个月,九重雪兔就和这么多人扯上关系。而且每个人,都是受了他帮助才会聚集在此。



有人彼此认识,也有人从未谋面。大家并不是朋友关系。



聚集在现场的人们,只有一个共通点。



「你不要妄自菲薄,会害那孩子伤心。」



「抱歉,悠璃。」



悠璃斥责道,祁堂老实低头致歉。没错,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是雪兔同学把我从那地狱中救出来。我爸还气到想立刻杀到学校来,不过,我不会阻止他就是了。」



御来屋正道看似困惑地笑道。他现在之所以能展露笑容都是多亏了九重雪兔,所以他绝不原谅如此没天理的事。



「练二,我们一定要救他,听到没?」



「之前总是找他商量丽嘉的事,这次轮到我帮忙了,对吧?」



那个自暴自弃的周防早已不在,现在有蓝原在她身边陪伴。而将两人联系在一起的,正是九重雪兔。



「我欠九重太多人情了,再不快点还怕是会还不清啊。而且篮球社的人没被他狠操就浑身不对劲。」



「敏郎,你这样讲也太丢人了吧?」



「是说雪兔现在在做什么啊?打给他也不接,虽然那家伙肯定现在也在为所欲为吧。」



「担心阿雪也没用啦,谁叫他是阿雪。」



广播室里人多到差点塞不下,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神代对这件事感到无比骄傲,认为自己喜欢上他真是太好了,她如此心想,并重新下定决心。



「那个──我也能加入吗?你们看,我身为女神,看到可爱的信徒有难当然无法坐视不管嘛──啊哈哈哈哈……哈?」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出现,使现场众人议论纷纷。



相马镜花。在二年级里是相当出名的人物。



最近她变得柔和不少,简直判若两人。



「真是的──!我就知道这样讲会冷场!」



「非常感谢你!」



砚川对不知为何抱头的相马低头。她感到相当震惊。



她还以为只要是雪兔的事,自己什么都知道。只可惜,那不过是她夜郎自大。



雪兔有着无数自己所不知道的联系。最后那些联系化作巨大的力量,希望拯救他。



打开视野。砚川终于感受到这句话的真正意涵。



她眼中只有雪兔,只活在仅有两人的小小世界里。



不过,这么做是不行的。所以自己才会犯错,所以愿意帮助自己的,总是只有雪兔。



砚川心想,她真正的高中生活,现在才要开始。



这是拜他所赐的生活,他告诉我这个世界充满可能性且温柔。



好了,我们开始吧。然后,结束这一切。



等他回来,再一同度过每一天。



「这样就可以对吧……雪兔?」







「马上去阻止他们!」



教师办公室里吵成一团。校内广播的一项项澄清,使无可否定的真实逐渐渗透人心。



不同学生的口中,都在讲述某位一年级学生的事。



他受到闭门思过处分,现在没来学校。



本该是被害者的砚川和加害者佐藤,解释起为何他会造谣诽谤,又为什么非得这么做,她们两人口中讲述的,是感谢之意。



为什么B班成绩会这么好,现在学校的运动社团里,为什么篮球社会如此努力练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个被摊开来的事件背景,产生了类似悬疑片解谜般的痛快,令人听到入迷。



学生会长祁堂诬赖他是色狼,而有人误解这项事实想把他逼到退学的事,也被摊在光天化日之下。



校长一指示,老师们便急忙想闯入广播室,此时三条寺出面制止同事。



「没那个必要。」



「三条寺老师你在胡说什么!这样下去──」



「您才在胡说什么?学生们又没有违反校规,这不过是校内广播而已。我们要以何种名义阻止?学生们遵守了规则,我们却不遵守规矩。您以为这样说得通吗?」



「现在没空讲那种冠冕堂皇的话了!」



因东城施压,内心乐得举手欢呼的老师们,连日应付家长的抱怨电话、学生们的反弹声浪,早已疲惫不堪,如今又来了这场爆料大会。



使他们变得无法轻易针对九重雪兔发表言论。



「看来,烂苹果应该是我们才对。要是现在强制阻止,只怕他们下次会把事情传到校外。」



这方法九重雪兔早就用过,他们只需要照着做就好,到时候事情真的会闹到不可收拾,校方的声誉也会严重受损。



现在早已过了能息事宁人的阶段,没人能控制局面了。



藤代懊悔不已,竟然让学生们做出这种事。



将事件在变得无法收拾之前处理好,这应该是大人的职责。而自己却把这责任丢给学生们,事到如今,还必须制止他们。



藤代难以原谅此等行为,认为这与她理想中的教师形象相去甚远。



(……骰子已被掷下。)



任谁也不知道结果究竟会如何。藤代在心中苦笑,选择顺其自然。







「那个叫九重的学生在哪!?拜托现在立刻把他找来!」



事件尚未平息,一名男人就直接闯进教师办公室,他的表情与平时不同,只能用惊慌失色来形容。从旁人角度来看,也能一眼看出他有多么焦急。



「东、东城先生!?您怎么来了?」



「那个学生!那个叫九重的。前几天我不是联络过吗,他现在在哪!?」



即使因对方突然来访而心生动摇,校长吉永身为高中的负责人,也必须对应处理。因为对方不仅仅是学校校友,还是位地方名绅。



最重要的莫过于这位东城秀臣,还是以致力于教育而广为人知的县议员。千万不能够怠慢。



「他现在还在闭门思过──」



「马上解除处分把他找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是因东城先生的指示才──」



「我没下达这种指示!我只是说有这样的学生不太好!」



这怎么听都像是用来明哲保身的借口,还留给自己最低限度的退路避免受到波及,的确很有政治家风格。



不过,眼前的东城看起来状况不太对劲。



这男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众人都这么想的时候,东城努力挤出一句话:



「这样下去我就彻底毁了。」



东城秀臣已就任县议员三期十二年,他考虑终有一天要转战中央政府。这样一个人,难得受到女儿请托。



秀臣非常宠爱独生女英里佳,秀臣听了英里佳的话大发雷霆,他无法忍受这样一个人和女儿就读同所高中。



而且逍遥高中还是自己母校,这男人所为明显就是犯罪,这已经不是他有没有资格就读自己母校的问题了。



前些日子视察时,他还为努力学习的学生们感到骄傲。



如果秀臣接起电话时,愿意花费一丁点劳力去确认英里佳的说词,或许状况就会有所改变。



只可惜,现在讲这些都太迟了。



几天后,县联合会的干部打给秀臣。



电话内容有如晴天霹雳。他的党候选人身分被取消了。这不可能会发生。



秀臣是执政党地方候选人,还在县议会中加入人数过半的最大派系。若是取消候选人身分,代表他未来所有选举,都无法取得组织协助,必须以无党籍身分活动。当然,他那投身中央政府的愿景也将化为泡影。



他当然不可能会接受这种结果。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秀臣生气提出抗议,对方只冷冷地回覆。



这是冰见山利舟的指示。



冰见山利舟。任职八期国会议员,担任过文部科学省副大臣、总务副大臣、厚生劳动大臣等重要职位,现在虽功成身退,不过他在台面下的影响力却丝毫没有减退。



──怎么会,不可能!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也没办法,冰见山利舟对期望转战中央政府的秀臣而言,简直是天上的存在。他过去从没与对方说过话,连面都没见过。



对方不可能知道自己,对冰见山利舟而言,我跟路边石子没两样,为什么会要求取消我的候选人身分。



不过,他只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如果能获得冰见山利舟青睐,将成为自己转战中央的最大助力。



冰见山利舟握有支持度极高的地盘。谁能继承他的地盘,就能在接班人战争中受到瞩目。若能接手他的资源,就能以飞快速度进入中央政府。



相反的,如果被冰见山利舟讨厌,那自己就没有未来可言。



此时又有一通电话打给六神无主的秀臣。对方是冰见山晴彦。



晴彦是就任于文部科学省的职业官僚,他冷冷地告知事情经过。



得知事情真相的秀臣顿时面色铁青。完了,为什么会变这样!



现在根本不是讲转战中央这种梦话的时候。



要是不立刻处理这个问题,前程就彻底毁了。



这样下去我会身败名裂!秀臣指示秘书取消所有行程,并急忙赶往母校。他太过轻虑浅谋,以为这是微不足道的小问题,才没确认事实真相。



这件事象征着东城秀臣缺乏政治家应有的资质。



这失误大到被人如此烙印也无可厚非。



没想到那名学生,竟然跟冰见山有关系!



自己诬陷了无辜学生。而对方还和冰见山有所交集,这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秀臣满心焦躁,并为自己愚蠢到没有确认事实真相而后悔。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我陪妈妈来到医院做乳癌精密检查。



超音波检查的结果是「没有异状」。



根据妈妈的说法,罹患乳癌的机率似乎本来就不高。



话虽如此,她也无法心平气和地看待此事。光是有患病可能性,就令人心神不宁。



更别提她无法找人商量,这种事一个人实在难以承受。



在结果出来为止,妈妈的手还不停发抖。她紧握住我强忍恐惧,如今放心,又握得更紧了。



「对不起……还让你陪我来这趟。」



「反正我很闲,也只能做到这点事。」



毕竟我还在闭门思过期间,学生在这时间都去上学了。



竟然在这种时间穿着便服出门,我真是个坏学生。



或许这样就能够称作不良少年,干脆取名叫九重雪兔不良型态好了。只可惜我手上没有钉棒跟木刀。



为什么人去校外教学时总会想买木刀呢,这真是永远的谜团。



「不,没这回事。要是没你在,我可能早就崩溃了。光是你陪伴在身边就能使我坚强起来,谢谢你。」



妈妈那模样令我感到心痛,原本苍白的脸色也逐渐恢复生气。



为什么是妈妈,为什么不是我。



「要是我能代替你得癌症就好了……」



应该受苦的人是我,我一人受苦就好。



不应该是妈妈,妈妈不需要受这种罪。



无论何时,要背负罪业的人总是我,这种事应该由我──



「你好温柔。不过,我不希望你再说这种话。」



妈妈神情凝重、语气强硬地说。



「妈妈?」



「对不起,至今明明是我亏待你……」



妈妈的大眼不停涌出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