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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 」的小规模自杀(1 / 2)



早春,我沉溺于阅读《熊用说明书》。



在日本栖息的熊有二种,亚洲黑熊与棕熊,在日本本州的是亚洲黑熊。但说到底,未来人会不会如实照生存区域出现还是未知数。如果不拘泥于栖息在日本的,那还会增加约六个种类,但我知道的是,无论和哪一种对峙都我会因害怕而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连经验都没有,根本无法与它决一胜负。



亚洲黑熊虽然体型较小,但也是不可能的吧。



被巴一下要不就是脖子以上飞出去,要不就是半边脸被那粗壮的爪子削掉,根本是以对打为前提时无法考量的对手啊。



要说有什么希望的话,就是对方是「人类」。不是以熊,而是以人类的观点来判断情况。人类的判断能力不见得比熊更厉害,尤其是以追东西、追击猎物这点来比的话。知性有时会产生多余的情报。



野生的熊不怕火,但人类的熊又怎么样呢?如果是我,打火机的小小火苗也就算了,如果是熊熊燃烧的,要冲过去就很可怕了。



像这样的问题堆积成山。这两个月,我搜寻调查了关于熊的文献或情报,但不用枪械就打倒熊的资料,无论是哪一个全都没有参考价值。挥着鎌刀追回去之类的事,叫我做我应该也做不到。其他,像是拳击的世界冠军在熊的眉间揍了一拳,让熊昏过去的故事是挺好玩。不对,那个故事发生的当时,他还不是世界冠军吧,而且这是漫画故事。



国小毕业之后,我除了抄黑板以外,就没做过手写的笔记了。因为我把熊的报导剪下来一张张贴上去,所以笔记的厚度已经超过了一倍。翻看着,手指磨过铅笔的石墨或是报导的印刷而变得脏脏的,总觉得好怀念。



以结果来说,要以个人来实现击退熊的方法,近乎是不可能的。



我也试着查了一下能不能取得猎枪的执照,实际上要持有枪械需要三、四个月的时间,这样来不及,所以我放弃了。接下来我在大学里面四处寻找,看有没有人对那有兴趣的,找是找到了。但我要怎么解释,让对方能理解呢?我没办法寻求任何人的帮助。



战斗向来都是孤独的。狗也好马也好,都只能凭自己的力量解决。



这全都怪那个变成鸡跑来的家伙,同样是鸟类,多希望他能更体贴一点,变成其他具有攻击性的过来。



就算击退了熊,在两年四个月后这个时间点到来之前,都不能安心。更进一步来说,那两年四个月到来之后,如果蛇说的是正确的,在她身边的人都会被病毒感染而尽皆死亡,也就是说,我也会受到牵连而结束生命。朝着生命结束而抵抗,就其他人来看,这实在是很没有意义的吧。



我最近也有一点后悔,这两个月没有动物的攻击。我祈望蛇的威胁只是虚张声势地渡过每一天,但就像春天一样,离安心的日子还很遥远。



我窝在有日光照入的窗边,想说至少也稍微取暖一下,但沐浴在强烈得像是在捏着皮肤的日照下,我却还是不觉得温暖。来亨坐在我旁边,连同柔软的羽毛一起包覆在毛毯里。鸡臭味被寒意冲淡,没有让我的鼻子闻到。



三月都已经过半了,冬日依然持续。而且,今天特别冷。



我吸了一下鼻子,阖上笔记。



宣告要与熊对抗那天的事,浮现在我脑中。



「我决定让人类灭亡了!」



冬日里,我从田之上的大厦回来,一打开门就那样大喊。在房里卷着它专用的毛毯来暖身的来亨吓了一跳,抖动着它的鸡冠。



「那种话你还是小声一点比较好吧,不然邻居会觉得很奇怪。」



理性的鸡如此劝告我。「这我知道。」我脱了鞋子走进房里,在来亨的前面坐了下来。来亨从毛毯里面慢吞吞地走出来,翅膀卡住花了一点时间,但还是把姿势调正了。因为冬季的空气干燥,鸡臭也很淡。



「事情我大概都听说了,像是她死亡的理由,还有想杀她的那群人的讲法。」



里面加了点嘲讽的言外之意:你要是肯告诉我,我就省得出门了。



当然,它也不是那种会因为在意这个而感到沮丧的鸡。



「这样啊,多嘴的未来人,被撤销证照我可不管。」



「被撤销了会怎么样啊?没办法回去吗?」



「那当然。顺便说一下,我可是顶着金光高票当选的,因为我很优秀啊。」



因为你什么都没做,什么也不说啊。



就像从来没开过车,所以零事故零违规的感觉。



「看来它没有隐瞒我很多东西嘛。」



「不,应该隐瞒了相当多……」



来亨低着头,露出困惑的模样。有吗?



「你知道你自己会死吗?不,不只是那样,你的家人也是。」



唔,我以手托腮欲言又止,觉得有点对不起父母亲。



虽然觉得,但我还是把脸撇开,开口说道:



「……我家爷爷,遇到火灾的时候,好像没管妻子,而是抱着画跑了。」



「嗯?」



「意思是每个人的价值观都不一样。」



不过在那之后,他被追上来的奶奶狠狠揍了一顿,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听到这故事,来亨蛮不在乎的「嗯」一声。



「选你是值得的,你的决定虽然疯狂,也很率直。」



「真没礼貌,心里只有爱的我,哪里疯狂了。」



「就是这一点啊。」



两人所说的快要没有交集了,所以我当作没听到地继续说下去。



「然后,他们那边的未来人……虽然是蛇,但还有熊……」



「蛇?」



来亨无法控制地大声反应,不是对熊,而是对蛇。



「这样啊,是蛇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它甚至就像抱着肚子一样大笑出声,搞不清楚未来人的笑点在哪。



来亨还是第一次显露情感到这种地步。



「是认识的人?你的朋友吗?」



「不是,我大概知道一些事了。」



「什么事什么事?」



「现在还是秘密,这我早晚会跟你说。」



这家伙老是这样。但答应我以后会说,倒是很少见。



那恐怕要等到全部结束的时候吧,所以到底会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但就算是那样,熊啊,实在是不好应付。」



「我对你可没有任何的期待。」



「就拜托你有那样的心理准备了,再怎么说我都是鸡啊。」



啪沙啦沙,来亨像在开玩笑一样拍动着翅膀。



「看来你挺喜欢的嘛,你那鸡的模样。」



我带着点讽刺地如此一指出,来亨便放下翅膀。



原以为他马上会风趣地回我,没想到却听到一个意外沉着地回复。



「我们啊,很丑。」



来亨凝望着自身张开的翅膀,嘲讽着自己:



「我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人形』这东西的时候,内心很震惊。竟然是这么正经的外形,我很感动,也很失望,失望是对我们自己感到失望。为了在荒废的环境下毫无滞碍的生活,人类的模样逐渐改变了。那绝对不是进化,只是被压扁而黏腻延伸出去的尾端颤抖着改变形状而已。」



听到这话,我脑中浮现的是畸形的怪物。浓浓稠稠黏黏腻腻的,混身湿濡。我很难想象那些家伙用充满知性的言语说话的模样。



还是鸡在讲话的样子,我比较可以理解。



「但即使如此,我们也有存活着的意义和理由。」



来亨如此低语,拍动它原本弯曲着的翅膀,让纯白的羽毛四处飞散。



「如果可以,我甚至想用这模样回去。」



无法飞翔的羽翼沉静透明,闪耀着光辉。



然后,到了现在。回忆如流星一般划过天空,坠落地面。



沉重的眼皮,无声地张开。景色如花朵绽放般用色彩与轮廓盛装打扮,「唉」一声,柔软的叹息清楚地显露感慨。然后,在声音仿若鸟鸣之物的引导下,渐渐理解什么是自身重量。如果一直遗忘那一点,就会像在梦中一样,觉得人可以在空中飞。



等等之类的,虽然用漂亮的言词修饰,但简单来说就只是正在打瞌睡的时候有电话打来,无可奈何的醒来而已。我从毛毯里面爬出来,拿起插在充电器上面的电话。是她吧?一看之下,打来的是蟆目。



我啧了一声接起电话。我上个月有受到蟆目一些照顾,所以也不能置之不理。他把他手上的一辆中古车便宜卖给我了。



虽说便宜,但我还是分期付款,为了支付我也开始打工。



「喂——」



「哎呀,那个……岬、太郎(注:注:岬太郎 为漫画《足球小将翼》中的主要人物之一。)。」



「是士郎。」



轻浮的声音是故意说错的,我虽知道但仍硬是要求订正。



我老爸可不是画家。



「我的车子,开起来的感觉怎样?」



「呃……,嗯,不错啊。」



虽然我只有试开过一次到超市兜风而已,而且那时坐在副驾驶座的是鸡。照那家伙说的,它好像想搭一次「原始」的车子看看。当然,它没办法系安全带。我提议在他的翅膀上贴胶带,但它超火大的驳回了。坐上去之后就说它坐过了,还抱怨坐起来不太服务,真是个任性的家伙。



「是吗?确实会动那就好了。」



「没问题啦,应该是。」



因为接下来只要再开一次,就没它的事了。



「不过,当时的机会可真刚好。因为小蓝抱怨那辆不好坐,我那时正在考虑要不要下定决心买一台新的呢。」



「呃……是那样子啊。」



我努力将心头受到的抓伤缩到最小,然后挂了电话。



我用食指的指腹顶着电话的一角,边维持平衡边担心着。



「如果她幸存下来,蟆目也确实会死掉吗?」



那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来亨抬起头,摇摇头看向我这边:「会死吧。」它简短地回答,马上又收起来翅膀。明明没什么在用它的翅膀,却频频想休息。



有未来人的权威保证,那我就可以安心了。但就算存活下来,她最后也是遭受到那病毒的危害,迟早会死掉吧。只为了让她稍微延长一点寿命与痛苦的时间,就要让全人类陪葬,这就是我的选择吗?



即使是我也觉得有一点点疯狂。可是「全人类」听起来是很宏伟壮阔,但那全人类对个人来说,究竟有多巨大呢?最后就变成这样的问题。



如果我死了,那对我来说,全人类与地球也在那一瞬间结束了。



地球或宇宙消失,以个人的观点来看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



所以没必要把地球或是全人类想得很伟大,而如果没有很伟大,那拿起来与她做比较,然后一一对答案抱持疑问,这也没意义。因为,她的胸部很伟大啊。



那比地球的寿命减短更难以颠覆,更确实。



「我的心与行动没有半点阴霾。」



「一切都是『正义』。」



现代味十足的未来鸡接着说下去,它只是在耍帅,别理它。



而且,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别人书架上的漫画全看完了。



我抱着不爽的心情,按住地板站起身。来亨跑来问我:



「你要去学校吗?」



「还在放春假啦,我要去超市买东西。」



被熊攻击是很可怕,但我也不想饿死。那样死掉到另一个世界好像也会很饿。



「那我也跟你去吧。」



「为什么?不过是可以啦。」



我把来亨抱起来,放在头上。当然没什么意义,但感觉这样彼此都很安定。我是把它当成像帽子的代替品,而来亨则是想成了鸡窝吧。我感受着膨松的羽毛和微微嵌进肌肤里的爪子,走出了公寓。



每当我用力踩过老旧的阶梯或外面的人行道,就会觉得寒气像是啪啦啪啦地在鞋底破裂一样。



这种日子熊也不觉得冷吗?我忽然有点想知道。



「我再问一次,不过,这只是我个人有兴趣想知道。你……不怕死吗?」



头上的鸡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别突然问我啊,我当然会害怕吧。」



所以为了不被杀死,才在调查熊的资料不是吗?



「这样看着你,实在不觉得你会害怕。」



「那是因为,我是个非常有勇气的男子汉啊。」



「疯狂之气我倒是有感觉到……」



这只鸡一定要一句句的反驳我它才甘愿吗?



「你知道这样下去自己会死掉吧?」



「我知道啊。」



「害怕吗?」



「怕啊。」



「那为什么不放弃?」



「就像你刚才说的一样,因为那是正义啊。」



我有点犹豫着不知道自己回不回答得出「因为那是命运啊」这样的答案,所以选了正义这个词。



命运是道路,正义是地图。我没有赞颂已经铺好的道路,而是想尊重自己目前为止所开辟出来的生存方式之地图。对它的信赖正是我战胜恐惧的关键。



「我稍微想了一下,但我想那根本不算答案。」



「没差啦,重要的是能不能接受。」



至少我是接受了。接受了自己会死去,以及,她会存活。



你不也是因为接受了才在这里吗?我抚摸着它的羽毛。



不确定我的想法是不是有传达过去,但来亨的身体窝得更沉了。



「是啦,那是你的生命,你高兴就好。」



「对吧?那你就别问啊。」



「还有另一点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你是经由什么样的过程复活的?」



搞不清楚它这问题是什么意思,我动着头,它的羽毛也磨磨蹭蹭地跟着动。



「别擅自把我给杀了,我可没有接关。」



「是精神上的问题,要怎么说才好?印象是,你在精神上被逼到快跌落谷底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稍微过了一下子,就突然像坏掉一样跳起来恢复成原状。这要什么样的精神构造才会发生这种事啊,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



「咦,是吗?」



我也有很沮丧的时候啊,也记得曾经很生气……但试着回顾了一下,我向来都开开心心的,所以也不可否认可能是全年脑内吗啡满溢。



要客观的分析自己的事情不是很容易,但我想办法试着推测了一下。



嗯嗯地沉吟着,想得连呼气的白雾都完全没在意。



「可能是……单纯吧?」



想出的结论是这个,只是我的精神就像这样笔直地往两旁延伸而已吧?



一般人的精神结构是由上下起伏的线所构成的,所以对于浮沉双方都有某种程度的抵抗,而像我这样的人则是完全平坦的一条线,所以不会浮沉。往右是好心情,往左则是厌恶的心情,非常容易移换。简单来说,就是焦躁与郁闷的情绪激烈,很不稳定。怎么觉得渐渐地,自己越来越不可靠了。



对于我这样的自我评论,来亨的反应是:「哎呀,我想要快点回家。」似乎毫无脉络可循,但又奇特地觉得可以理解的一句话。这时他接了一句:「不过,好可怕哦。」



「什么可怕?」



「结束时光旅行回去的时候,是最可怕的了。」



来亨像是要把黏在胃里的异物吐出来一样,极为不痛快地低语着。



「很容易发生意外事故吗?」



「总之有很多事,毕竟我们也是人类啊。」



不,你是鸡。这既定的一句话,但我已经连吐槽这一点都觉得麻烦了。



「时光旅行是怎么诞生的啊?喔喔,我不是说技术上,我想问的是,那是因什样的期望而诞生的。」



回来过去的那些人必定不会抱持着什么希望,所以那里有的一定是后悔吧。我想知道的是,那后悔是什么模样。



「我没办法回答,因为不是我们建立基础的。」



「嗯?」



「好像是过去,有一张画着时光旅行基础理论的笔记,从其他次元经过时空漂流来到了我们的世界……据说是这样,但我不是跟开发有关的科学家,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对我们来说也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怎么听都像是捏造出来的趣闻,不过科学的教科书上有记载,笔记上有写『松·德拉博士』与『沙·姆恩博士』这两个名字。」



在考证照的时候也有出这一题哦,来亨好像觉得很怀念地这么说。



这名字像外国人又像日本人,不上不下的,但那是未来人的流行吧。我前阵子发现头上这家伙报上的名字是从哪来的了,因为它是鸡啊。



「但这样一来,你们不就是侥幸才完成时光机器的?」



「绞信?」



来亨反问我,看来它对古文的学习还不到家啊。



「意思是碰巧完成的。」



「喔喔……这个意思啊,是那样没错。」



「但如果因为那个巧合,她的生命才得以延续的话,那也是命……」



说到一半,我看向小斜坡上出现的人影。从斜坡另一边走来的是田之上。在我之后他好像也发现了我,然后似乎极为震撼地停下来,往后退了一步。不过在那之后,就好像为了保持冷静而若无其事的迈开步伐。



他身边也没跟着熊的样子,应该不用太过警戒吧。



「嗨,最近好吗?」



靠近到能听到声音的距离时,他一副先发制人的样子向我打招呼。「还可以。」收到这平安无事的回答,田之上的目光望向我头上的鸡。他似乎立刻就发现它的真面目,眼中掺了一些险恶之色。



「那就是你那里的?」



「喔喔,这只?它只是一般的宠物。」



我试着撒了一个大谎,但好像没什么效果。咕咯,来亨叫了一声。



「鸡啊……?我可能也比较喜欢鸡吧,还可以省下蛋钱。」



「这家伙是公的啦。」



「喔喔,这样啊……。那……算了,也不需要吧。」



田之上有点尴尬地如此交谈了几句之后,就慌忙地想要离去了。



错身而过走到第三步的时候,我再一次叫住了田之上。



「喂,你知道跟你在一起她会死掉吗?」



好像说着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样,我出其不意地这么问。



在来亨说些什么妨碍我们之前,我想要问问田之上。



回头过,田之上只有眼睛的轮廓微微张开了一点点,那眼眸中没有丝毫动荡的涟漪。



「嗯。」



「咦?你知道啊。」



「大概有察觉到,不过它始终不太肯跟我说,所以没有确切的证据。」



我们彼此停下脚步,就那样转过头对峙。田之上留着一头没盖到耳朵的齐平短发,但那稀少的刘海好像很硬,我看着他心里这么想着。



「你知道还要帮那些人?」



「因为,不管怎样她都会死啊。」



田之上若无其事地断然说道。



「那样的话,我只能相信我跟她的命运,选择我俩连结的未来。」



「……你之所以觉得有益处,指的是那个吗?」



也就是比起延长她的寿命,他优先选择了自己的幸福。连带着自己的性命也能获救,仔细想想,对田之上来说那的确尽是好处。



「就是那样啊。而且,那是最正确的选择。也许时间不长,但幸福不是用几年来算的吧?我和她一起渡过最棒的两年时光之后,因死亡而分离。没有比这更美好的结束方式了。」



田之上畅快地笑着。这时候能笑得出来吗?我心想着,也露出微笑。



我认为他是装作开玩笑也觉得很好笑,但也觉得原来如此,疯狂得很合理。



「我走了。」简直就像朋友一样挥手道别,但像这样回望的期间,我又再次坚定了决意,果然还是不能让她跟那家伙在一起,然后死掉啊。不能让田之上的幸福,成为她人生的主体。



「那是一般的想法,这样一比,你果然是不正常。」



也不知道是故意惹人嫌还是什么的,来亨又这样说。我实在不认为田之上是一般人,但他跟那家伙的说话方式很像。也就是说,总觉得有点惹人生气。



共同生活这么漫长的一段时间,我对它也许有萌生眷恋之心,却怎么都不会习惯。



「事实上,你真的不是我或是……田之上之类的子孙吧?」



像这样的家伙,就像约好了一样,通常都是到了收尾的时候才说其实是○○的血脉。



不过,来亨很爽快地摇摇头。应该是吧,头顶的振动让我这么觉得,但我看不见。



「好消息,绝对不会有那种事。」



「对谁来说是好消息啊?」



「当然是我啊,我才不要像你们这样的祖先。」



来亨随心所欲地如此说着,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



至少我讨厌田之上,而田之上也讨厌我这样的人吧。



「时光旅行者规定不可以去见自己的祖先,只要有可能做出任何不必要的事,就不应该为了一己私欲而去与他们接触,这是时光旅行的铁则。假如是自己的祖先有问题,那就请其他人去。」



「是哦……也是啦。要是『回到』进行的『未来』,那就麻烦了。」像这样的问题与我们无缘,我要奋战的对象是——爱与熊。



当然,我也有留意熊以外的动物,尤其是之前逃掉的狗。



从那以来就没再看到它了,但它应该还好好的活着吧。现在这时代,野狗要在城镇的角落生存也很难,要是被送到收容所就完蛋了。



抵达超市的停车场之后,来亨拍着翅膀自己悬空飞落。降落的位置在电线底下,「鸟粪好脏。」来亨在自动贩卖机旁边跳动着,看着它忙碌的步伐我又想起,这么说起来好像有一件事一直忘了说耶。正打算今天先跟它说一下的时候,就被响起的电话打扰了,怎么觉得每次都这样。



我玩味着可以看见命运的心情,接起电话。是她打来的。



『你跑去哪里啦?』



连「喂」都省略,直接问我在哪。



「超市,我在买东西,怎么了吗?」



『我在你家,你跟鸡都不在。』



「咦?空手道的练习呢?」



我一直以为刚刚正在讲电话的时候,她也躺在蟆目的旁边任他摸着屁股之类的。『唔……难过……』中间夹了一句没必要让我听到的一句话之后,她说:



『倒掉了。』



「啊?」



『我过去一看,道馆已经倒掉了。』



她淡然地向我回报,让我词穷了,要说什么才好呢?



「之前他们的门生就好像很少了。」



这世界是很残酷的。



『不是那样啦,是道馆物理性的倒掉了。』



「……咦?」



『倒成一团。』



「昨天有地震吗?」



『我想没有。』



这世界真不可思议。



『不过好像有爪痕哦。』



「爪、痕?」



我心里一震,终于从冬眠中醒来开始行动了吗?也许对方是打算将改变她未来的因素一一消灭。那间道馆离市区有一段距离,晚上也比较不会被别人看到吧。熊毛的颜色也很容易隐藏在黑暗当中。单单只是把我给杀了,她也不会回到原来的不健康啊。



唉呀,改变未来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就是这样,总之你先回来。』



「嗯,知道了。要找别间道馆?」



『我正在考虑接下来要怎么办。』



「啊,不对。不,你一定要学,就这么办。」



怎么能让她的脸色恢复成原来那样。



『为什么你反而想继续?……好怪哦。』



她好像笑了一下。去习惯的道馆倒了,她原本有点心情低落吧。感受到她内心这种些微的软弱,我展开了行动,这时就来说一些风趣的话吧。



「跟蟆目在外面也可以见面吧,哈哈哈。」



我知道她为什么犹豫,便先行提出。



于是,感觉到她的声音好像稍微离电话远了一点。



我想靠过去,但也只能跟电话紧贴在一起而已,无法解决问题。



「嗯?」



『唔,唔唔唔唔唔。』



她突然发出呻吟声,很像动物的鸣叫声,让我吓得跳了起来。



仿佛清楚可见她展露出来的獠牙。



「这……怎么了?」



『所以说啊,这种事情就是,唔唔唔唔。』



她带着像是在乱抓着头发似的气息,持续地呻吟。我可以感受到她极为苦恼,但猜不出那烦恼的泉源是什么,是我的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吗?难道是熊吗?不对,看到熊而感到苦恼是可以理解,但她也不像是正在直接面对这个问题。



『算了,那你快点回来,我要吃饭。』



而且,她还爽快地转换了情绪,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而我也只好顺势说:



「呃,好。你再稍微等一下下。」



心惊胆跳地挂了电话。她也变得相当奇怪了,不要紧吧。



还有我原本正要跟来亨说什么的,但现在想不起来了。也就是说不是什么大事,忘掉也没差吧,先不管,要小跑步逛超市才行了,我跑了起来。



她那呻吟的状态该不会是肚子饿吧。我这么想着,急急忙忙地逛着货架,可不能让她等了。如果未来人说的是正确的,那人类的寿命明明只剩一点点却活得匆匆忙忙,这也很浪费吧。不对,没有那回事,我立刻反驳。不如说,为了让一秒感觉起来更长,我们得要加速才行吧。没错,要是快到可以把秒针抛下,那时间就会变得更长更大。



就是这样!我强力地相信。



之前绝对是弄错了。



而这个话题的延续,在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之后前来造访。



「看完的漫画要好好放回架子上。」



我边把堆放在地板上的漫画整理好放回去,边对我的同居人发牢骚。



「要求一只鸡做这种纤细的作业,你不觉得很空虚吗?」



沐浴在白天的日光下一动也不动的来亨,厚颜无耻地反驳我。



我正想再对它抱怨的时候,玄关的门打开了。这是?我抬起一只脚,用一种不知是惊愕还是防御的姿势迎接对方。



我不认为熊先生会好好的打开玄关大门进来,但就怕有什么万一。如果是熊,我打算跟来亨一起从窗户逃走,但在光芒围绕下走进来的是「熊」。这么说起来她也是熊啊,我事到如今才察觉。



「偶肥来啰。」



「翻云肥来。」



她是从哪里回来的啊,这疑问只能留在心里。



她一屁股在玄关坐了下来,背包也丢着。伸了一个懒腰之后,她脖子往后弯折,看向我这边。秀发清爽地往正下方垂落,看起来就像高级昆布的表面一样。每当她细微地动着身体时,长发也跟着摇曳改变模样,在我面前展现各种光泽。这是最顶级的鉴赏品。



我如果是猎奇杀人狂,一定会仔细地把她的脖子切断,把头放在架子上当装饰吧。



但我很正常,这种事只能想象而不会真的去执行。



因为想要清除异常是人之常情啊,否则会活得很痛苦。



这想法不只是人,动物也适用。熊或是蛇之类的,很难公开在街上走动吧。……那些家伙怎么过来?



那些未来人会混在什么东西里面过来?因为以动物的模样走在街上太过招摇,会有很多人把它们当成异类,并为了清除异类而展开行动。



狗混在街道当中,马跟人混在一起。那熊呢?熊会跟什么混在一起过来?



我一直在思考着,但就是想不出来。熊能够自然地在街上步行,走到我这里来吗?我也有想过趁夜晚,可是这里跟空手道道馆不一样,晚上也是人来人往的,应该没办法如此肆无忌惮。



一群熊取代车子在马路上奔走,在我想象那样的场面时,她已经脱了鞋子走进来。环视房间一圈之后,看向我。



「东治没有来吗?」



「东治?田之上啊,没有来啊。」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一个礼拜前,在那之后就没看到人影了。



「因为我在公寓前面有遇到他,所以想说他是不是有事来找你。」



边坐下来,她用「只是这样」为这个话题划下句点。



田之上?……感觉不是很好,蛇潜藏在那家伙的背后。我不由得怀疑那是不是在做什么事前调查或准备。我的车子算是擅自停放在公寓土地里,它没事吧?再怎么说,那都是用来对付熊的生命线。



她坐着用手戳着来亨,我侧眼观察着她。没有任何异样,今天好像是往常的她。一个礼拜前我匆匆忙忙跑回来的时候,她也是一脸若无其事,没露出一鳞半爪的异常模样。那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来亨咕咯咕咯地,往她手伸不到的地方奔逃。她也没有追过去,而是把手伸回来拄着下巴,难得地驼着背。



她维持着前倾的姿势,用凝望的眼神看着我。



「你啊,喜欢我的头发对吧。」



她突然这么问,让我觉得不明所以。不过,我回头一想。



记得去年好像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说过这样的话。



「嗯,对啊。」



「是哦。」



她的反应有点冷淡,看来似乎心情不太好,但是为什么?



「就是因为有这回事,所以我的头发才没有给摸啊。」



头发?摸?到底开始在讲什么样的话题,我怎样都追不太上。



「被发型师?」



「不、是、啦!」



她大大的眼睛布满血丝,释放出强烈的光芒。然后,迅速地把手臂伸过来。



「哦哦哦哦哦!」



她抓着我的肩膀激烈地摇晃着,然后以声音向我发出讨檄文。



「你!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