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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章 外交交易(2 / 2)




……听说在现况下,人手严重不足的航空魔导军官会省略掉大半的将校教育,当成是航空魔导师在进行培育,不过听刚刚的说法,就连航空魔导师也没分配到多少时间培育。



「真是伤脑筋的问题……所有航空魔导大队都被叫做是渡渡鸟大队的日子,说不定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啊。」



「不会飞的鸟有点难受。好歹以企鹅为目标吧。」



拜斯、格兰兹等人就像要搅拌周遭沉重的气氛似的开起玩笑,不过这很难说是好笑的笑话。



尽管如此,知道部下还有余力关心这种事,对谭雅来说是个可靠的因素……以第二〇三为中心的沙罗曼达战斗群,在这点上算是运气很好吧。



可悲的是,全军的状况并没有这么好运。



「被击坠时,会游泳确实比较好吧。」



「真不愧是习惯被击坠的人呢。」



「希望你能说这是习惯中弹呢。」



肩膀曾被射穿的拜斯,与挖苦这件事的格兰兹等有经验的家伙们,尽管有着明确的战斗狂倾向,不过对谭雅来说,就只是细枝末节的问题。



她认为世上会把这叫做个性吧。



个性必须要受到尊重。只要他们还是能干的军官,对谭雅来说,个人的个性就不是该追究的案件。



「维斯特曼中尉,这事问贵官也有点奇怪……但你认为新兵们能成为战力吗?」



面对谭雅的询问,维斯特曼中尉神情认真地点头。



「老实说,会相当困难吧。听说光是飞起来就竭尽全力了,正以过去所无法想像的速度在消耗着。」



唉——让全员不得不长叹一声的消息。



「实际上,中弹后依旧能飞的魔导师正不断减少……新兵就算未被击中要害,也依旧会摔死的事例也很多的样子。」



对教育投资到最后,因为不完全的完成度浪费掉。还真是可惜。



看在以痛切语调喃喃低语的拜斯少校眼中,说不定会有着跟谭雅稍微不同的见解,不过这也是个性。



不管怎么说,在这不是个好政策上应该会意见一致吧。真难办呢——谭雅怀着不知道是第几次的这种念头。



「在莱茵战线威名远震的西方航空舰队也已经是过去式了啊。」



对忍不住叹起气来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来说,那里是她的老巢。会感慨起「拥有庞大战力的西方航空舰队的威势也衰退了」是情有可原的事吧。



「既然不断将战力抽往东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尽管觉得这种结果很寂寞,不过谭雅能做的就只有拥护西方的情况。朝拜斯少校偷偷使个眼色后,他就明白意思了。



「话说回来,居然是派舰队打过来,还真是大胆呢。会是大规模的武装侦察吗?」



「不会错的。」谭雅点头补充。



「联合王国那些家伙,也为了提振战意使出这一手来了。是想起把沦为玩具的高价海上饭店称为军舰的事,所以起了让他们工作的念头吧。」



只重视战略冲击性的作战行动,在战史上存在着无数的类似案例。会是这类的作战吧。



就试着用航空母舰舰载机袭扰帝国的占领地区吧——联合王国海军的这种意图非常好懂。是炮轰斯卡伯勒(解说1:【炮轰斯卡伯勒】或称为炮轰哈特尔浦、惠特比与斯卡伯勒。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国海军毅然对英国本土实行舰炮射击。这些作战行动是乃是佯攻,意图引出一部分英国海军,在确保局部性的兵力优势后,将他们狠狠痛宰一顿(不过,负责痛宰敌人的家伙中途就回家了)。)的应用发展版吧。



直截了当地说,这就像是杜立德空袭。



是兼作为政治宣传的袭扰攻击。



虽是比起正规作战,更像是纠缠不休的后方偷袭之类的作战,不过有效性非常高。因此,该承认这是个威胁。



「不得不承认这很有效。会变得难以再从西方抽出战力。岂止如此,视情况甚至还可能要增强西方的战力吧。」



谭雅不得不告知这个不怎么愉快的结论。



「……近期内,东方战线会抽到下下签吧。对我们的影响还是未知数,不过应该开心不起来吧。」



听到谭雅这可说是悲观论的话语后,拜斯少校发出询问。



「一想到这可能是配合义鲁朵雅时机的全方位袭击,就感到毛骨悚然。中校觉得这会是策划好的吗?」



「也不能轻易妄下结论,认为对方完全没有这种意图吧。」



拜斯少校的担心是对的。



只要揣摩敌人的想法,情况就很明显了——是要作为潜在的威胁,让帝国重新意识到海面与义鲁朵雅的存在。



而既然认知到了问题,就必须要采取某种对策。这边所谓的对策,总之就是强化防备。即使没有米,也必须要想办法下厨吧。



「我们光是感到害怕,就趁了敌人的心了吧。」



很可悲的,帝国的兵力并不是无穷无尽。



所以不得不将有限的资材进行分配。让帝国军的战力分配到主战线以外的地方上,这对敌人来说会是性价比优秀的一手吧。



也就是看在对帝国交战国眼中,这会是一笔好投资。



「最棘手的是,他们已展现出这是有可能实现的事了。」



这不是意图,而是能力的问题。



拜斯少校所担心的,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是的,就算只是可能……背后也明确存在着没办法无视的威胁。」



「敌人要是开始登陆,事态会变得非常麻烦吧。」



这会是来自诺曼第的道路。只要知道大君主作战(解说2:【大君主(OVERLORD)作战】这里指的并非丸山くがね老师的作品,而是指从诺曼第登陆开始,一直到解放巴黎的解放法国大作战。不过敌人强大的程度可是安兹大人级的,所以就某方面来讲说不定一样吧。),背负着类似地理环境的帝国军,在战略上的两难困境就显而易见了。



太过巨大的东方战线造成的负担。



能明确知道的一点,就是这没办法持续下去。



「是幸运吧。」谭雅微微绽开笑容。



「义鲁朵雅王国展现出了贤明玩家的风范。应该能对这件事抱持希望吧。」



「……恕下官失礼,义鲁朵雅是贤明的存在吗?」



这是在讽刺吗?——在拜斯少校的眼神询问下,谭雅摇了摇头。值得致上敬意的玩家,不一定必须要有着良好的个性。



这只要看塔列兰、巴麦尊、俾斯麦就知道了。



个个都是就算被说是魑魅魍魉的亲戚……也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家伙。跟像他们这样的负责人做外交交涉会是场恶梦吧。



不过,以玩家的角度来看,他们个个都是颇负盛名的名手。



「作为同盟国来说,是怎样也无法信赖的存在吧。」



国家无永远的敌人,也无永远的朋友。外交上所谓的永远,总之就是错把手段当成了目的。



这是无法原谅的思考停止吧。这也就是说美好的是健全的国家理性。



那怕是卑鄙的招式,如果能感受到知性与国家的意志……只要没有越过最后一线,就是极为贤明的做法。



「以中立国的角度来看,对帝国来说……义鲁朵雅这个存在绝不是无法容忍的角色吧。」



「倒不如说。」谭雅甚至想给他们很高的评价。



「只要利害关系一致,那份卑鄙就可以信赖。」



「比起无能的我方,能干的敌方更值得信赖?」



「拜斯少校,我就订正你一件事。义鲁朵雅王国可是『美好的同盟国』喔。会作为能干的我方,替帝国带来非常好的结果吧。」



「不管怎么说。」谭雅接着说下去。



「有办法交涉可是件很棒的事。」



「中校认为这是好的发展?」



「这不是当然的事吗?」谭雅转头看向从旁插话的格兰兹中尉。



「文明人的基本,就在于语言。」



「还真是慢条斯理,开战的话还比较直截了当吧。」



如果光是叹息就能结束的话,那该会有多轻松啊。



像格兰兹中尉这样的中坚军官会想攻打敌人,就某种程度上也不无道理……不过就算说要尊重个性,也还是有个限度。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众人太过好战了——谭雅忍不住在心底头痛起来。可是,战意旺盛也不是能斥责的事,还真是让人心急。



「总不能把自国以外的国家全部烧毁,回归到石器时代吧。既然如此,有办法对话就该是值得欢迎的事吧。」



「听好。」谭雅接着说道。



「对话,各位,是对话。协商可是和解的第一步喔。」



「恕下官失礼……中校认为义鲁朵雅的斡旋会成立?」



「首先,是不可能的吧。」



「咦,那么这不就是在浪费时间吗?」



「我同意格兰兹中尉的看法。我们没必要配合敌人的迟滞……」



摆出错愕表情的人并不只有格兰兹中尉。该惊讶的是,居然连拜斯少校也跟他一样!



就是这样,我才说这群战争贩子——谭雅有种想感慨的心情。



「在官方上,义鲁朵雅王国的诸位绅士淑女,可是我们帝国美好的同盟对象。给我自重一点,别随便说出敌人这种话。」



「听好。」谭雅稍微压低音量,把话说下去。



「就算姑且不论义鲁朵雅的意图好了。现况太过不上不下了。帝国战胜了共和国,也战胜了协约联合与附赠的达基亚。所以说,如果是跟这三国谈和平条约,就还有讨论的空间吧。」



「不过。」谭雅就在这里叹了口气。



「以联邦、联合王国,还有自由共和国为对象,由义鲁朵雅王国与帝国斡旋……这样一来,他们的意图就很明显了。」



谭雅朝着看似无法理解的将校们告知结论。



「义鲁朵雅要斡旋的内容,就只会是全面议和。」



这不是能让个别议和成立的状况。为了让战争拉下闭幕,义鲁朵雅不得不与全员进行协商。



没错,与全部的当事人。



这实在不是能在短期间内结束的事情。



「然后,以全面议和来讲,双方的意思都太过强硬了。不论联邦、联合王国,都不会容忍帝国的胜利。只要我们不做出大幅让步的话。」



「……中校认为该做出让步吗?」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这是个好问题。」



稍微考虑了一下用词后,谭雅依旧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老实说,这不是现场军人该考虑的事吧。我们是军人,而且是奉祖国与皇帝陛下之命从事军务的军人。」



所谓的议和,就是迈向和平的里程碑。为什么能够反对啊?



「既然不是蛮族或蠢蛋,就只能服从纪律与军法。」



在送上餐桌的餐点面前,谭雅让话题在此告一段落。



「……好啦,这种认真过头的话题就到此结束吧。诸位将校,这可是难得的晚餐喔。」



所谓的吃饭,一直都是件快乐的事。



就算是在物资逐渐匮乏的情势之下,帝国的物流情况依旧保持着能在外用餐的水准。



老实说,当被问到要不要去参谋本部用餐时,甚至是一听完话就立刻回绝。跟帝国军参谋本部的餐厅(那种地方)相比,全体军人都会选择知己介绍的餐馆吧。



要是有着可以忍受的餐点、适当的气氛,以晚餐来说就算是还过得去了。总而言之,作为餐桌话题,讨论休假是最为适当的吧。



「就顺便提一下今后的事吧。暂时会下达待命命令,这里也不是战场。只要不到会被宪兵队关照的程度,就尽管去玩没关系喔。」



这我知道——点头回应的拜斯少校应该是没问题;不过,谢列布里亚科夫与格兰兹、维斯特曼这些中尉就让人有点不安。



「听好,千万不要,没错,千万不要跟宪兵队起争执。」



谭雅一面叮咛,一面就像突然想到似的说下去。



「这次恐怕会是在返回东方前的短暂休假吧……要回故乡露个面也可以。回营后,除值班留守人员外,你们想去哪就去哪吧。」



「那个,是谁要值班啊?」



提问的人是拜斯少校。也就是可以信赖的安全牌。



「我很信赖你喔,拜斯少校。好啦,是跟我各担一半啦。」



「……遵命。」



没办法给他完整的休假,也不是不觉得很对不起他,不过这可是工作。就只能叫他放弃,当这是军务附赠的不幸了。



所谓的负责人,就是为了负责而存在的。



当然,把责任推给部下也是一种做法……不过对谭雅来说,她可不想加入蠢蛋的行列,在那边夸口自己是连自身的责任都承担不了的无能。



嗯——谭雅摇摇头,让思考缓和下来。



「只不过,替代食品还真是惨烈。依旧是完全刺激不了食欲。」



「考虑到本国的情势,前线那边还比较会注重粮食情况吧。」



「这要说起来,是健全的形式吧……要矫正一度习惯奢侈的舌头,得花上非常久的时间呢。」



「说前线生活奢侈,也很微妙呢。」



等注意到时……整个人就愣住了。



即使回过神来,谭雅也不得不对这太过超常的现实感到愕然。以文化性的文明生活为贵,重视知性的自己,居然怀念起战场了?



战争还真是残酷对吧。不得不承认这个让人错愕的事实。战时状况下的世界,就连人类的习惯与价值观都会遭到残酷的日常所扭曲。



「……无药可救的问题呢。」



费尽了全力,才从喉咙中挤出这句话来。



谭雅为了让心情平复下来,伸手拿起总算是送上的咖啡杯往嘴边一送,就在这时感到不太对劲。



「……唉,连咖啡也是假的啊。」



这不是连喝都不用,低劣的香气就让谭雅倒尽胃口了吗。喝着没有芳香的泥水,可难以说是文明。



没办法——就算喝上一口,表情也依旧难看。



「就算味道有稍微好一点……」



咖啡是嗜好品。



就算谭雅个人想提出异议,咖啡也不会被视为必需品。不过,对咖啡有着狂热性的偏爱,是帝国的病理之一。



没有咖啡的帝国军,就跟没有兰姆酒的英国海军一样吧。距离所谓的健全状态相当遥远。



咖啡的味道即是气压计,以难喝到就连睡昏头的脑袋都能理解的味道,教导了我们帝国所置身的状况。就结论来讲,这种状况再持续下去,假咖啡变成泥水就是必然的事吧。必须要有对策。



不过就算说对策,这也像别无选择一样吧。



是议和。



「该这么做,是该这么做吧。只不过……」



顾虑到隔墙有耳,不免是将议和这两字吞了回去。



偷偷打量了一下咖啡厅内部的情况,没有发现到像是在特别听这边说话的人物,不过有顾虑的必要……就算宪兵队没在偷听,自己也不想被特别爱国的善意市民纠缠上。



谭雅很清楚后方人民往往会比军人还要偏好激进言论的事实。



因为无知,所以无耻吧。



不知道战场现实的人,会极为简单地要人「打赢」战争。似乎是不知道没有比不清楚现场状况的人的斥责激励还要让人不爽的样子。唯有把不知道现场状况,说着「我来支援大家了!」这种话的屁孩抓去枪毙,才是最前线会高兴的事。



不论是谁,大多数的人类都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在经验的授课费太过昂贵这点上,谭雅尽管毫无异议,不过也无法否认教学的效果很高。



「哎呀,或许该说就这层意思上吧。这个味道正是现实啊。」



苦涩的咖啡口感,正是帝国的现实。透过这种经验,究竟会有多少人挂念起帝国的战力啊?



不会是大多数吧——就在放弃多想时,谭雅注意到一名服务生朝自己走来,身体顿时僵住。



是随口说出的话,引来了什么麻烦吗?



「……打扰了,请问是提古雷查夫中校吗?」



「是我没错……嗯,失礼了。请问你是?」



想不到会被猜中名字的理由。



是被设网了吗?——会戒备起来,是因为在前线跟联邦军突击部队玩太久的关系吧。



「失礼了。乌卡中校是本店的老主顾。」



「乌卡中校吗,这世界还真小呢。」



正当经验法则准备在谭雅脑中响起盛大警报时。是知己的关系啊——得知这件事的谭雅,就将准备站起的屁股坐下,夸大地向服务生回以笑容。



「……他有交代,本日的客人当中,如果有对咖啡不满抱怨的小女孩就是他的朋友,要我们送上『珍藏品』。」



「『珍藏品』?」



咦?谭雅注意到某种刺激性的味道飘来而歪头困惑。



「……喔,这个香味是?」



「不好意思,这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就请用一杯吧。」



「喔。」会忍不住发出欢呼,是因为咖啡的香气。杯中的液体,以清澄的黑,还有最重要的芬芳香气,证明了自身的存在。



闯入鼻腔的味道,正是渴望已久的真品。



「是经由义鲁朵雅进口的真品。最近相当难以入手。」



太棒了,谭雅绽开严肃的表情,扬起笑容。



是经由第三国建立起进口管道的好消息。也就是在嗜好品的流通上,义鲁朵雅王国也确实有作为中立国派上用场。



「是铁路课的坏主意吗?」



「说是在法律容许的范围内喔。」



「确实是这样呢。毕竟是那位乌卡中校。能想像得出来他一板一眼,不把规则以外的事带来的模样。」



「哈哈哈,你很清楚呢。」



与笑容满面的服务生对话,还真是愉快的一件事吧。



「那么,请享用。」



知性、文明、教养的香气。



这正是文明人的一杯……发自内心感到高兴的谭雅,就被低语着不愉快话语的利己部下的存在泼了一盆冷水。



「很荣幸能沾中校的光。」



「啧,你们还在啊。」



「太过分了啦,中校。」



听到谭雅说得这么狠,就像感到受伤般回话的部下,精神也很强韧。



这该说是对咖啡的渴望吧。对咖啡因的执着是帝国军人的恶习。尽管没资格对他人说三道四也说不定,但要觉得不愉快可是内心的自由。



「……还记得乌卡中校送来的咖啡,以前也是被贵官们喝光的吧。」



「这就叫做战友精神呢。」



别说是三位中尉,就连拜斯少校都用期待的眼神注视过来了,还真是麻烦。不仅执着心强烈,就连话都变得这么会说,真是叫人傻眼。



「唉。」长叹一声,谭雅放弃独占咖啡。



于是,谭雅就不得不叫住准备前往厨房的服务生。



「就如你所见。不好意思,能连我将校的份一起准备吗?」



大概是对一脸不情愿的谭雅由衷感到同情吧。想补充说明的是,点头回答「我知道了」的服务生,眼神相当地温柔。



对于他贴心地没有多问就准备好人数份的咖啡一事,让谭雅感受到接待的精髓,同时拿起咖啡杯。



「那么,各位。尽管微薄,但就让我们来享用咖啡吧。」



很好——就在环顾众人时,谭雅注意到一件事。



当所有人都拿到咖啡时,明明不是酒,谭雅却还是不觉得奇怪的用咖啡喊起干杯的口号。



还真是奇妙却又不觉得奇怪的不可思议的经验……不过,这可是短缺已久的咖啡。要一口气喝光,是有点浪费吧。



「……敬我们无法信赖的友邦,干杯。」



所有人都咧嘴嗤笑着享用咖啡,就算没有某种共通仪式的意图,这也是愉快的一幕。



悠哉地品尝咖啡,只要闭上眼,就是丰富的风味。



啊,是文明的味道。



谭雅忍不住绽开笑容,甚至陶醉地叹了口气。



晚餐还算不错,至于咖啡还是真品。乌卡中校的推荐果然没错——这也是个让谭雅心悦诚服的傍晚。



摇摆不定的中立国,往往根本就是蝙蝠。不过,蝙蝠只要还有利用价值,也会受到各方面的欢迎。



义鲁朵雅王国也肯定是想弄清楚最后的底线。对帝国,要在能容忍的范围内背信忘义;对联合王国与联邦,要尽可能高价地卖他们恩情。



要说这是忠于国家理性所致的举动,话题就到此为止了。



这一言以蔽之,就是坚强。



如果是对契约不诚实,就没什么好谈了吧。不过,契约上没写的事情也等于是不存在。应该要原谅在契约内容上没写到范围内的背信忘义吧。



对谭雅来说,既然签订的不是理念,而是契约,这就是当然的事。骂人厚颜无耻的一方,就只是不肯承认没有好好确认契约书而茫然自失的蠢蛋罢了。



不论是好是坏,能得知义鲁朵雅王国有保持着身为「玩家」的良知,真是太好了。



形式上是同盟国,实际上则是中立国。



即使如此,只要能帮忙流通嗜好品……区区一次的背信忘义,作为让我们认知到「义鲁朵雅」这名玩家存在的手段来说,并不坏。



「只不过,好啦,他们打算怎么做呢。」



脱口而出的这句疑问,即是一切。



义鲁朵雅王国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作为游戏玩家报名的行动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他们希望在这场游戏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啊。



「善良的仲介人,还是竞赛的参加者,或是想要突然闯入?」



不论是走上哪一条道路,义鲁朵雅王国的能力与决心都会受到考验吧。不过,他们已健全地表明了要参与游戏的意图。



要有问题的话,就是义鲁朵雅王国想玩的这场游戏没办法一个人玩。



帝国方的对应会是关键吧。



可悲的是,帝国很难说是优秀的一手。



「这也是测试知己知彼这种国家运作的基本,究竟能贯彻到何种地步的试金石吧。不对,这不是指挥官层级该考虑的事。」



没错——朝咖啡杯里吐露着小小抱怨。



「……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了。就算我再不愿意,也被迫认识到战略的错误没办法靠现场挽回的现实。」



如果是在参谋本部中枢值勤,倒还很难说。



如今的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虽说被授予了广泛的权限,也依旧是一介将校,停留在现场指挥官的层级。



虽然因为相当特殊的组织结构,有着很高的自由度。但是,依旧没有立场干预中枢部的战略制定。对谭雅来说,这让她懊悔不已。



既然没办法接受,就只能自发性地采取行动了吧。



「种子是要先播好的呢。」



谭雅喃喃自语,扬起微笑。



……有着能讨论微妙议题的熟人在,还真是让人放心。



「变更预定。」



要毁掉部下的休假,是于心不忍。



她十分能够理解大家恐怕都很期待在帝都的这一晚吧。不过,考虑到业务的急迫性,就不得不狠狠使唤将校了。



如果是受到征兵的士兵也就算了,他们可是将校。



权限与阶级,必须要与责任成正比。



「拜斯少校,贵官留下来。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回去转达阿伦斯上尉或梅贝特上尉,要他们其中一人负责今晚的值班。」



「遵命。需要覆命吗?」



「不用,难得的假日,就去跟你在西方的朋友聊聊吧。」



如果是要谈微妙的话题,还是拜斯少校会比较方便;更进一步来讲,既然有能探听西方情势的现场门路在,就该以这边为优先。



要副官去跟朋友见面的谭雅,礼貌周到地向咖啡厅的服务生开口请求。



「不好意思,能借个电话吗?」



当天 傍晚



参谋本部的战务参谋很难说是个很有空闲的职务。



何况是被杰图亚中将阁下狠狠使唤得非常过分的铁路相关人员,更是争分夺秒地死守在时刻表前。



那是在繁忙的参谋本部当中最为繁忙的部门。身为铁路运用专家的乌卡中校,绝对难以说是能随意行动的人。



「好久不见了,乌卡中校。在那之后,夫人与令嫒还好吗?」



「啊,她们很好。最近就只担心女儿会不会忘了我的长相呢。」



「在这种享受天伦之乐的夜晚找你出来,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是不想让人听到的事吧,很急吗?」



正因为如此,拥有能将参谋本部内部的人员找出来见面的人际社会资本,对谭雅来说也是个意外的优势。



认识某人,能与某人对话,与某人具有关系。这些虽然往往容易遭到轻视,不过信赖就像是空气。



只要有信赖,呼吸起来也很轻松。



「……关于时局,我有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想跟你聊。」



「喔。」乌卡中校苦笑起来,这对他来说会是个有点不知趣的借口吧。该说是要聊点往事吗?——就算谭雅注意到自己忧心起来,如今也无济于事了。



「我想你已经认识了,不过就重新介绍吧。这位是我的部下拜斯少校。」



乌卡中校朝默默行礼的拜斯少校瞥了一眼,一脸困惑地向谭雅问道。



「要聊事情吗,这是没关系,不过要让部下同席吗?」



「毕竟外表看起来很幼小。要是独自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可是会被宪兵或治安警察抓回去辅导的。」



「中校也是,要是令嫒在这种时候外出,不也会很介意吗?」



「我是不知道这是真心话还是借口,不过,就当作是这样吧。」



至少,他对共享机密没有意见吧。



在咖啡杯中注入满满的真咖啡。一口气喝下后,眯起眼的乌卡中校满意似的点了点头。



「然后呢?」



开口第一句话,问的是找他何事。



「提古雷查夫中校,就从结论开始说吧。」



「什么结论?」



「我可没忘记军大学时的事。当时贵官在辩论会上开口说出的崭新结论,让我惊为天人。」



「真是怀念呢。」眯起眼的乌卡中校,感觉太没有精神了。甚至让人担心起他是个在怀念过往的老人吗?



精疲力尽的眼眸,急速增加的白发,还有强忍痛苦般的音色,都让人难以辨识出他的实际年龄。



大半的原因大概是繁忙的工作与精神压力,不过睡眠不足也占有很大的因素吧。



「……就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呢。」



「毕竟发生了许多事。」



「的确,就像你说的。真的是一直被许多事情追着跑呢。」



不论理由为何,参谋本部的人员戏剧性地衰老。假如不知道乌卡中校的实际年龄,大概会像是介绍故事的登场人物般称他为老中校吧。



这只能说是太过恶劣的工作条件。



就谭雅所知,军法要求帝国军的参谋需要有适当的休息,维持适当的体力……不过法律在战时是沉默的这句话,看来是至理名言的样子。



「正因为如此,我才想知道贵官想找我聊的理由。」



「……要从结论说起,就算是下官也有点忌讳。」



吓了一跳的拜斯少校与乌卡中校警戒起来,让谭雅在内心里苦笑。不需要特别做出这么戏剧性的反应也没关系吧。



不对,就算姑且不论承受着过度压力的乌卡中校好了,就连他也一样啊。



「还以为凭我们的关系,不需要在意这种事呢。」



「这是我的荣幸,中校。那么,该怎么说好呢。」



呼——长叹一声后,谭雅把话说下去。



「帝国军在现状下,不是能追求胜利的状况。至少,必须承认已经走投无路的现状。」



还可以吗?——用眼神询问后,对方也很清楚。你说得没错——乌卡中校一脸苦涩的点头。他毕竟是后勤与铁路的专家。



帝国军机构面临到的种种问题,特别是过于扩大导致支撑战线的后勤组织濒临极限的事实正属于他的管辖。可说是参谋本部当中,最为熟知问题本质的立场吧。



正因为他是这种人物,所以就连重视明哲保身的谭雅,也有办法说出这句话来。



「就从前提导出推论吧。」



「作为大前提。」谭雅开口说道。



「莱希承受不住更进一步的战线扩大。也没办法期待敌人投降。已是走投无路的状况了。」



以对应、处理局面的观点来看,目前为止是不会错的。本来就未曾想定过长期战的帝国军,能一路坚持到现在,已是奇迹般的努力成果了。



泥沼,或是该说稳定状态的现况。



「正因为如此,参谋本部也很苦恼。我虽不是能得知杰图亚中将阁下内心想法的立场,不过他不会是个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人吧。」



「就如你所说的。只要考虑到帝国军的现状,以战略层面认识问题的所在,并在确定问题之后……」



「到此为止了。」



「咦?」



在制止歪头困惑的谭雅后,乌卡中校开门见山地说了。



「提古雷查夫中校,就别再说这种像是在兜圈子的话了。彼此也都没有太多时间吧。」



「……那么,硬要说的话。」



谭雅端正好坐姿,谭雅开口说道。



「乌卡中校,就只能立刻议和了。」



「议和……提古雷查夫中校,很意外贵官会不知道这事啊。各单位早就以外交部为中心,积极地在摸索外交工作。你所谓的议和是……」



不是的——用眼神制止他说下去的谭雅插话说道。



「现况是欠行的局面。」



会用西洋棋比喻,是因为能直截了当地表明状况。



帝国想不出下一步该怎么走。因为这不可能想得出来——谭雅是这样判断的。这不说是走投无路,还能怎么形容啊?



「束手无策了。尽管很啰嗦,不过请基于这种认知容我发言。」



就在做了一次深呼吸后……谭雅迟疑起该不该说出接下来的话。她有自觉,就算是乌卡中校这样能无话不谈的军大学同学,考虑到帝国内部的典范,这也会是遭到忌讳的见解。



即使如此,也不想成为在该发言时沉默的无能。



「我相信除了立刻恢复原状的议和外,别无他法。」



不过下定决心说出的话,似乎没有带给他们太多感动。



拜斯少校错愕露出困惑表情,看似无法理解的样子。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谭雅等帝国军的军人,全都是为了追求「胜利」而战。



自莱希建国以来,这就是个不灭荣光的故事。所谓的胜利,也就是伟大的扩张。就算理解议和的必要性,直到重新指出为止,都没有理解到这件事的本质。



「因此,以战前的国境线为基本的无并吞、放弃战时双方请求权的无赔偿,此外如有必要,也该不惜提出军缩条约吧。」



对如此断言的谭雅来说,停损是必然的事。



就算说投入的成本庞大,但要是惋惜这些成本,而导致产生更大损失的话,就只能说是本末倒置了。



这往往是人类会不断犯下的过错之一。



作为将曾经伟大的企业、拘泥着成功经验的企业摧毁的典型模式,不断重复了无数次。



不过,这是只是理论。



正因为如此,像乌卡中校这种稳健的良知派才会露出苦涩的表情。



「提古雷查夫中校,这不叫议和。」



「那么,这叫什么?」



「这等于是投降,绝对称不上是议和。」



乌卡中校愤然说道,尽管勉强克制住了脸色……光是能抑制住激情,就该称赞他的自制心了吧。



「……你以为这耗费了多少战争经费,堆积了多少年轻人的尸骸?」



「恕我直言,正因为如此,不想再付出更多的牺牲也有其道理吧。」



是哑口无言吧。



沉默了片刻后,乌卡中校开口说道。



「拜斯少校,贵官是怎么看的。」



「咦?」



「我想知道清楚现场的将校意见。贵官怎么看的。」



言外之意,就是想知道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以外的观点。



可以吗?——谭雅朝用眼神询问的部下点了点头。



「没关系,少校。就说说你的想法吧。」



打从一开始就有预期到这种询问了。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担任自己的副官太久了。也正因为如此,谭雅才会选择拜斯少校陪同。就算难以说是客观,就某种程度上,他也肯定能提供有益的意见作为参考资料。



「就结论来说……如果是在能与牺牲相抵的成果,与不再有更多牺牲之间做选择,我会希望是后者。但要说到能不能割舍,恐怕会非常困难吧。」



「原来如此,这就是前线的意见吧。」



「至少,下官个人是这样认为的。」



听完拜斯少校与乌卡中校的对话,谭雅整个人顿时僵住。她必须承认,自己本来还不以为意地觉得,事情会按照预定发展。



「……等等,拜斯少校。」



……正因为如此,谭雅才会忍不住插话。



「就连贵官也无法割舍吗?」



「倒不如说,中校为什么可以割舍?」



「因为就只能割舍了。前线指挥官的特长即是选择与集中。」



不仅熟悉战争,同时也能理解常识的部下——这是谭雅对拜斯少校坦率的评价。



认为他如果有必要,也能够做出停损吧;甚至是认为他不可能不这么做。然而,这究竟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对流露感情感到困惑?



「恕下官失礼,这就只是道理……就只是个道理。」



知道最前线打得有多激烈的军人,就应该会接受议和。这对谭雅来说,是深信不疑的事。在这瞬间,这份确信首次动摇了。



「那么,中校,就先说到这吧。让我们言归正传。」



「是的。」点头回应的谭雅,转身面向乌卡中校。



「……的确,我明白你的道理。」



「谢谢,乌卡中校。」



「但是,提古雷查夫中校。就跟你听到的一样吧。」



谭雅即使不情愿,也不得不同意这句话。会不发一语的点头,是最起码的反抗。



这与其说是充满稚气的行为,倒不如说是茫然自失所导致的态度吧。



「割舍不了啊。就连受到你长年薰陶的前线归来将校都是这样。」



「可是中校看似是同意的样子。」



「理性尽管讨厌得要死也还是认同了,但感情却死守在碉堡里摆出彻底抗战的姿态。我实在是不觉得会自愿肯定这件事。」



乌卡中校的声音非常僵硬。就宛如是在用语调表达不同意的心情吧。



「难道要放任更多的损害吗?」



「难道要让至今的损害白费吗?」



啊——在对话后,谭雅就在这时理解了。



是协和号效应(解说3:【协和号效应】 当把钜额资金投入规模超大的专案之中,最后却发现「啊,这不行啊」时,该怎么办?现在放弃的话,「投资金额」就全都泡汤了!只能把剩下的钱投资进去了!只要一再增资,就一定会有办法……协和号效应就是指在这种心理下,将预算投入注定失败的专案之中,然后就仿佛理所当然似的迈向失败的过程。由来是因为,作为缘由的「协和式客机开发计划」完全就是这种感觉。)。



居然偏偏是协和号效应!



对帝国来说,这次大战无疑已然成为一笔「不划算」的投资。毕竟是耗费了庞大的战争经费,让作为国家劳动人口的年轻阶层尽数倾倒在大地上。



所得到的,却是游击队与恐怖分子横行的辽阔占领地。



这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正常来想,就算能考虑靠榨取西方让收支多少获得改善,本质上也仍然是亏本事业。要是能办到的话,就必须要尽早结束掉这笔投资。



问题,就只有一点。



……既然都辛苦到现在了,感情上也会强烈希望能获得回报。



「果然,就算是乌卡中校也一样会反驳吗?」



「如果不是凭我俩的交情,我肯定会翻桌大骂吧……提古雷查夫中校,立刻议和的言论太过蛮横了。」



「唯一的解决对策,似乎就只有你说是蛮横的议和。」



乌卡中校气势汹汹地想反驳「那是投降」;不过,谭雅先发制人地补上一句话。



「至少,远比被迫签订城下之盟,无条件投降来得好。」



「……别说蠢话了。」



「可是,即使是参谋本部,应该也不可能靠中短期的胜利结束战争。因此,理论上也无法否定被敌人强迫议和的局面。」



面对暂时陷入沉默的乌卡中校,谭雅也无言回瞪。谭雅所说的是极为确实的未来预想图。



自负着只要是军人,正因为是军人,才会说出预测到的可能性。乌卡中校也是在军大学竞争名次的对手。离无能相当遥远,不可能会没办法理解。



尽管如此,却是这种讲不听的态度。



……尽管如此——就在脑中不断思索时,谭雅领悟到了问题的根源。



「也就是说,就连厌倦牺牲的军人,反应都是顽强地反对啊。」



不用看疲惫点头的乌卡中校的表情就知道了。



「就是这么一回事。后方该死的天真『舆论』,是头极为棘手的怪物。贵官知道多少?」



「下官等人经常转战各地,对本国的舆论一无所知。」



「提古雷查夫中校,你看这个。」



当啷一声,轻放在桌上的是作工精巧的怀表。看起来是陈旧的款式吧,并没有小型化到手表的大小;即使如此,仿佛是工匠精心打造的这个怀表,依旧是个能窥见到精细作工的杰作。



「是要我看怀表吗?」



「是看这里。」



「表链怎么了吗?」



「本来是银的表链。不过,因为提供命令被拿走了。」



「咦……这是……」



朝着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的谭雅,乌卡中校笑了起来。



「在本国的餐厅里,人们可是一派认真地宣称这是『最大的牺牲』。说会需要忍受这种不便,也全是为了胜利。」



这话假使不是出自知己的乌卡中校之口,谭雅大概会觉得太蠢,打从一开始就充耳不闻吧。



「就连这种程度,也要求着大量的回报……报纸与广播一直放任着这种情况。」



「新闻封锁呢?」



「你觉得能阻止高涨的战意吗。说到底,就连封锁新闻的计划本身都还在摸索阶段。是毫无事前计划的报应,实际上是事到如今才想到要试图管制。」



「你说是外行人在做情报管制吗,难怪我国的政治宣传会这么惨不忍睹呢。」



就算说外媒会比较客观是战败国家特有的现象,但帝国军就连在「战胜」的现状下都有这种倾向,太不像话了。甚至是不断重复着各外国的随军记者向本国拍出电报,然后再将电报内容写成报导,都比「帝国」完成审查还要快的水准。



谭雅尽管鄙视帝国军的报导管制水准是组织无能的化身,不过要是听到他们连计划都没有准备,就只会感到恐怖了。



「也……也就是说……要抑制煽动起来的战意很困难?」



话一出口,谭雅也总算是理解状况了。



这不需要联想到日比谷纵火事件(注:日俄战争后对赔偿不满的日本群众,在一九〇五年九月五日东京日比谷公园的集会引起的暴动事件)。就算是赢家,也会因为胜利而陶醉在幻想之中。



就连那个俾斯麦,也不得不夺下阿尔萨斯·洛林;就连塔列朗都因为规劝赢过头的拿破仑一事而忍无可忍(注:前者是德意志帝国的首任首相和法国与德国在历史上的争议地;后者是拿破仑的首席外交官)。



……除了大败北外,没有事比大胜利还要糟糕——混帐该死的格言,看来都伴随着永远的真理吧。



就跟泡沫经济一样。



缺乏冷静,由狂热所支配的现象,持续着无限的自我增殖直到破裂。当时对于试图阻止的反驳,恐怕是难以想像的吧。



「……太糟糕了。要是浇熄这股战意,战争就打不下去了。」



「能否断言到这种地步,该先姑且不论吧。」



「乌卡中校,恕我失礼,这是个比起乐观看待,更该悲观准备的局面。」



这世上有着尽管麻烦,也不得不说的事实。



会不去正视事实的人,就只有祈祷着不想看见破绽,朝着谷底不停奔跑的蠢蛋吧;是只能嘲笑是蠢蛋的存在。与其加入蠢蛋的行列,毫无疑问是把自己的脑干轰掉会比较愉快。



「状况无法期待。帝国陶醉在幻想的胜利之中;另一方面,最前线正逐渐遭到泥沼吞没。帝国军这个细致的暴力装置,如今,这个瞬间,正在逐渐凋零。」



「正因为如此。」谭雅做出断言。



「就算是军事,终究也只是政治的延伸。要追求政治的解决方式……能经由杰图亚中将阁下向上头进言吗?」



「这件事我知道了。就帮你转达吧。」



那么——朝着如此鼓起干劲的谭雅,乌卡中校继续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不过,我就先把话讲清楚了。请不要期待。」



「能请教理由吗?」



「要立刻采取行动是非常不可能的事吧。不对,应该说是没办法采取行动吧。」



就算省略了主词,也能理解他的言外之意。即使杰图亚中将接纳了进言,也没办法随意地大幅变更方针。



「乌卡中校,我就直接问吧。帝国军为何总是处于被动到这种地步啊!是怠忽职守吗,还是内部有反叛者?」



谭雅没办法理解。



「提……提古雷查夫中校!」



「没关系……听你这么说,是已经明确注意到的程度呢。」



乌卡中校一面制止打算规戒谭雅「说过头」的拜斯少校,一面寂寞地笑起。



「身为参谋将校的一员,我就断言吧。帝国军参谋本部根本未曾想定过远征;就连帝国军本身,都只有以国境附近的机动防御作为目的进行编制。」



「因此。」乌卡中校嗤笑起来。



「帝国并没有进攻敌地时的预备计划。就结果来说,军方就只是在所有的战场上以临机应变做出对应。可以说既然无法弥补缺失,就只能当场想办法处理了。」



「你说一直以来,都是靠着各个现场的奋战在防止破绽?」



「听起来很刺耳,但你说得没错。毕竟就连军方的大方针都太过暧昧了……原来如此,只要说出口,就算再不愿意也会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呢。」



「真是讨厌呢。」抬头遥望天花板的乌卡中校的肩膀很憔悴。没有比这还要更让人不容拒绝地认清参谋本部急迫的现状了。



就谭雅所知,帝国军的组织文化是「临机应变」;这反过来说,就是会养成会想办法「临时」解决问题的恶习。



就算是在战术面上极为灵活的组织结构,要是迷失了战略面,可就本末倒置了。实在是没办法打赢。



一旦连像杰图亚、卢提鲁德夫两位中将这般的战略专家,作用都只限定在「军事」层面上,帝国实质上就等于是不存在着国家战略。



要是没办法活用军事胜利,参谋本部就会是汉尼拔。



在战场上是会战无不胜吧。



不过要加上一个但书——直到无法挽回的最后一战为止。



乌卡中校朝着发出呻吟的谭雅若无其事地追击。



「这虽是国家机密,不过贵官没问题吧。关于运用东方铁路网的物流,缺乏制定进攻计划经验的参谋本部,挪用了某个计划作为这件事的草案。你知道出处吗?」



「这么说来,就以进行基础研究来说,我完全没有听过相关消息呢。难不成是给军官学校的学生做的研究课题吗?」



「差了一点呢,不对,也能算是正确答案吧。」



「咦?」



向一脸错愕的谭雅告知的正确解答,是一个出乎预料的答案。



「是以『共和国』军参谋本部/战史编纂局的联合研究课题《进攻帝国的后勤研讨》作为基础研究的根基。」



语带自嘲说出的事实,让谭雅不由得顿失话语。



出处甚至不是自国。情报来源假如不是乌卡中校的话,就连谭雅也会难以置信吧。



「这……这是真的吗?」



帝国军临机应变的灵活性,全在于有打好如此周全的底子。毕竟在军大学的参谋教育中,可是一路灌输着面临疯狂前提时的对应方式。



就算是远征,也应该会有人在某处研究吧。



……不知不觉中,过度相信到像这样抱持着刻板印象。



「针对内线战略最佳化的铁路运用理论,也没办法在敌地施行。」



乌卡中校伴随干笑说出的话语相当震撼。



就连在莱茵的战壕里遭到共和国军的重炮兵部队制压射击时,都不觉得有这么恐怖。



「有种作弊的感觉。既然不懂诀窍,就只能使用现成的东西,这会是真理吧。」



「如果是使用缴获的装备就算了,居然连敌人的计划案都拿来仿照……」



「这是必要的。我就只能这么说了。」



不得不挪用敌国的研究……这只会是帝国军未曾想定过远征到如此地步的佐证。尽管愚蠢至极,但这就是彻底遗忘要进攻敌国的军队。



对谭雅来说,恐怖的是,这也能充分说明至今所感受到的不对劲感。



不论是不觉得有预期到要在联邦过冬的对应、自治议会设立的大幅延迟,还是宪兵队的翻译与询问俘虏的旷日费时,全都说得通了。



「……那么,就不得不同意了。难怪是靠临阵磨枪在处理事情。」



毕竟这些事情,他们连想都没有想过。



追根究柢,这就像是靠熬夜读书挑战考试一样的愚蠢行为。重复了好几次到最后,直到今天都还没有落榜,只能说这还真是不可思议。



像是在东方施行的分割统治政策,光看实际成绩,就算说有经过长年用心的事前准备也不奇怪;也认为靠赶工工程,没办法做得这么有效率吧。



「这样一来……就连杰图亚中将阁下在东方的分割统治政策,极端来讲也会是「个人技巧」吗?」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的询问对谭雅来说,这是预期会被一笑置之的话语。



「正是如此。」



「咦?」



乌卡中校的当场答覆,让谭雅的背滑落了某种冰冷液体。



「那……那么,这不就是个人事业,而不是明确的政策了吗!」



「我能理解你的担忧……尽管在现况下,作战也有受到最高统帅会议的追认,不过这并不是基于确实的战略研究所做出的判断。」



这是以个人的裁量所导出的政策。



是个人的政策,不是依据制度的政策?



「根据情势,很可能会轻易遭到推翻。那项政策在中央相当不受到好评。」



不需要把这句话听完。



谭雅立刻开口。



「我根据最前线的经验断言,不可能有比这更好的选择。」



「恕下官僭越,诚如提古雷查夫中校所言。」



她可以跟间不容发地表示赞同的拜斯少校一起断言,东方没办法采取除此之外的解决对策。



就算被说是不受欢迎的政策,实现后方地区稳定的政策也不容动摇。



「请说服参谋本部,无论如何都要。」



「彼此都只是一介中校。这相当困难。至少……要是雷鲁根上校在的话就好了。如果有他在,也比较容易跟作战局谈。」



「我听说他去义鲁朵雅方面出差了。」



「这就只能看运气了……他暂时会很忙吧。我这边要是有机会的话,姑且是打算过去拜访看看。」



「就万事拜托了。」朝着低头鞠躬的谭雅与拜斯,乌卡中校点头说:「就交给我了。」



「……不管怎么说,我想知道现场的感觉。」



乌卡中校朝着连忙端正坐姿的谭雅与拜斯低头说道:「拜托了。」



「没办法写进报告书里的现场心声可是很珍贵的。毕竟,也不能遗漏掉前线的体感。就务必拜托了。」



真挚的声音。



专业人士就得要这样才行;不该成为态度傲慢,只会选择性地接收部下取舍过后的情报的裸体国王。



对现场的声音、现场感觉的敬意,如实呈现着组织的健全性。



想要知道的请求,就该做出最大限度的关照。



「交给我吧。这算是真咖啡的回礼。就容我从新鲜的前线提供大量刚刚送达的战斗教训。」



「就饶了我吧。」



乌卡中校这可说是恳求的话语,谭雅听起来甚至像是发自内心的呢喃。



「后方的薪水很惨呢。从最前线送新鲜的东西过来,只会因为吃不惯的食材而引发食物中毒啊。」



「……就算会消化不良,也比没得吃好吧。」



「光是能送到就该感激了吧。这我也无法否定。」



乌卡中校语带苦吟的结论是个悲哀的事实。就算是必须要知道最前线状况的立场,也没道理要心存感激地收下不想知道的消息吧。但是,也不能遮蔽双眼。



「不管怎么说,就去做该做的事吧。」



「这是个简单明了的法则呢。那么,有缘再会了。」



到头来——谭雅不得不做出结论。就算不论再怎么掩饰,不想看到的现实都依旧存在。



帝国的情况如今就明摆在眼前。



既然是无法逃离的宿命,就不得不去拥抱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