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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伍章 莱茵的恶魔(1 / 2)



铲子——这是文明的利器。文明万岁。



——谭雅·冯·提古雷查夫《莱茵战争指挥官语录》



现代,以及统一历一九二五年三月的某一天



对于在莱茵生存下来的老人来说,这是一个熟悉的梦。



今天,他又再一次作了这个梦。烙印在全体从军士兵的记忆之中的那场大战。



那个时候,那个场所。就某种意思上,他们往后的人生就在那里遭到决定了。



直到现在,永不止歇的枪声依旧像是坏掉的唱片一般在老人的脑海中一再播放。等回过神来时,他的意识已回到那个怀念的战场。那段记忆尽管是在战后,仍然以栩栩如生的感触盘踞在他们的脑中。虽然已经过去,但他们至今仍旧能鲜明回想起那个空间。混帐的战场。人类最恶劣的恐怖产物。泥沼与苍蝇支配的战场。



啊啊——他伴随着呻吟回想起来。莱茵正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老人不断作着重复的梦,不断回忆。然后想起来了。我是绝对不会忘记那件事的。



当天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头顶着在极近距离下往来交错的炮弹,我们G中队依照前往新攻击地点的移动命令缓缓前进。是要执行在构成前线的第五连队当中,战况最为激烈的E中队的侧而掩护任务。



而我们担任的是机枪班。任务就单纯是要在先头部队挖好的壕沟里架设机枪,建立阵地。这个战区应该是帝国军正全面压制共和国军,但战线本身却始终是错综复杂。是带有流动性要素的战场。也意味着这是个敌我交杂的浴血战场。



在遭到炮击坑炸得寸草不生的泥泞之中。以这种空间为中心盛大地浪费着资源、流着血,从壕沟微微探头望去,眼前尽是一整片的炮烟。



尽管如此,该死的敌炮兵却不理会这恶劣的视野,朝着我方时缓时急地进行炮击。我们G中队的追击炮班也以重追击炮果敢应战,不过却是杯水车薪。哪怕是炮烟弥漫的战场,也依旧能在共和国军阵地上确认到大量的炮火。



回想起当时因为是泥地,我方迫击炮的底板陷在泥巴里无法稳定射击,让他们相当辛苦。甚至就连机枪的弹道也不稳定到连老兵都无法好好控制的恶劣环境。



在回想起来的情景当中,放眼望去所有的士兵都满身泥泞,为了确保攻击地点而竭尽人力的极限。



那是在这种日子下发生的事。我记得非常清楚。



将追击炮设置在壕沟里的野战炮班试着进行观测射击,精准步枪兵在拼命挖着散兵坑。但现在想想,这个光景是他们在这残酷的战场角落所做出的伟大且超人般的自我奉献。在泥沼之中,不屈服于蛆虫、泥巴,以及枪林弹雨,哪怕是满身沾满腐臭与尸臭,也依旧在毫无可靠遮蔽物的战场上前进的男人们的身影。而且还是一群罹患壕沟足(注:脚部因长期寒冷潮湿所导致的病变,会伴随着剧烈疼痛,严重时需要截肢)的男人们。烙印在眼睑上的他们的凛然勇气,让我至今仍由衷地感到敬意。



这是唯有在如不经历过就无法理解的世界内侧,才能够理解的惊人光景。



「真是不敢相信,那群蟾蜍看来很喜欢泥巴的样子。」



「对呀。炮手们看来也很喜欢满身泥泞地跑到这种地方来呢。」



「不过被攻击的是H中队。真是同情他们。」



小队的玩笑话稍微缓和了紧张的情绪,然而邻近散兵坑的伙伴所说的话,也让我回想起讨厌的现实。被攻击的,是走在我们前面的H中队。该死的是,当时的军方高层似乎相信能用人肉突破敌方的防御。



他们究竟是认为这种泥巴地值得堆积多少人的尸体来确保啊?



「空中支援还没来吗!快让敌方炮列安静下来啊!」



某人有如呻吟般说出的一句话,是当时中队全员的共同想法。确保局部性的空中优势,并伴随空中优势推进地面战线。作战应该是这种感觉。



照那群该死的高官说法,记得应该是保证会有什么「完全的支援」。真想大叫,是跟「完全没有支援」搞错了吧。



「我不是说了吗?就算要赌复活节的火鸡也行,支援什么的根本是空头支票!」



只要有一发擦过身边,人体就会碎成肉酱的炮弹与榴弹往来交错的战场。在这种地方,想要有紧密且完全的支援根本是痴人说梦。所以在当时,我似乎本来就没抱持着太大的期待。毕竟,如果是连训练都用速成方式的补充兵也就算了,一旦成为老兵就会知道,没有比高层的保证还要无法信赖的空头支票。



任谁都会变成这样。暴露在激烈的炮弹暴风之下,面对长时间炮击所导致的难以承受的痛苦与精神的损耗,让士兵们不得不经常保持着怀疑心态。



倘若不变成这样,美好的政治宣传就会被残酷的现实一举毁灭,导致心灵崩溃吧。想要承受住可怕的战争实态,就不能过度依赖希望。



「呃,中弹了!该死!」「医护兵!医护兵!」



还记得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战场上炮声隆隆,却依旧能感受到隔壁壕沟某人倒下的声音与战友们慌张失措的气息。当时我瞬间理解到,是某个运气不好的家伙被流弹或是狙击兵干掉了。既然没有连壕沟一起炸飞,也没有连续着弹,那么就是狙击兵了。



我们瞬间低头,同时朝着敌人可能埋伏的位置胡乱开枪牵制。边想着「我不想死」。



「担架要上了!掩护!」



就在这个时候……



为了将受伤的伙伴后送,四名担架兵在众人的掩护下拼命向前冲的身影,也让我无法忘记。那是勇气与诚实的象征。是我们在这个战场上,在退到后方的人们当中,唯一可以依赖的医护兵们。正因为有人称「Sani」(注:德文医护兵Sanitater的简称)的他们存在,才让这个混帐的世界保持着人性。



有别于那些干着轻松的后方勤务的人,他们经常会为了伙伴冲向连我们都会迟疑的枪林弹雨之中。哪怕冲击与疼痛将他们炸飞,也会有其他伙伴为了怀着这种觉悟的伙伴冲上前去,这个景象即是证据。



唯有他们,能发自内心尊敬;唯有他们,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信赖。哪怕是现在。



「散布烟幕!」「手榴弹!把手边有的统统丢出去!」



迫击炮班散布烟雾,精准步枪兵们丢掷手榴弹,总而言之我们展开了弹幕。平安无事冲出去的担架是值得欢迎的景象。可靠的伙伴,出色的勇气。唯有Sani必须要守护到底,唯有Sani随时会帮助我们。



或许该说是同时吧。当时在我们面前展开的协约联合军,似乎是在我们的支援攻击下,回想起应该优先攻击的目标。不再攻击逐渐远去的担架,而是决定击溃飞扬跋扈的机枪阵地。拜这所赐让我们遭到集火,我承受不住落在附近的至近弹所扬起的沙尘,忍不住低下头来。



当时趴伏在战壕里竖起耳朵的我苦笑想着,照这个情形来看,我们G中队恐怕正受到大量的共和国军炮兵请吃炮弹呢。



不过这种奇妙的从容感就到此为止了。听到熟悉的咻咻风切声后,耳边就响起碰的一声稍微听不习惯的沉重弹着声,让我不寒而栗。



岂止是一二八mm,那些家伙甚至端出私藏的一八〇mm野战炮。



「全员听好!友军的支援部队正在赶来!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



那一瞬间,尽管无线电传出大队长值得感激的训示,我们却是感到空虚的心情比较强一些。这是个有着大量补充兵的大队。大概是要抛给那些快要丧失战意的家伙们一线希望吧。



除了知道这个希望近乎无限地不可靠的我们之外,应该很有效吧。只不过,这种幻想能支撑多久呢,我在心中冷漠地想。



「所以那个支援部队究竟什么时候要来啊?」



机枪小队的某人说出的这句话,是知道战场的士兵们的共同意见。当时真的是需要援军。再这样下去,我们就不得不为了确保这满是烂泥巴的泥泞地尽数沦为尸体。



为了避免这种下场,也希望援军能立即赶到。



「援军快来啊。最好是在我死之前。」



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是自己说的,还是身旁战友说的呢?尽管至今仍无法释怀,但这肯定某人喃喃说出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附近的通讯兵高声欢呼起来。那是群为了避免位置曝光,将监听作为主任务的家伙。大致上是群只会带来坏消息的家伙,不过事后仔细地想想,他们有时也会例外地带来好消息。



「是援军!援军来了!」



是弹震症(注:现今称为创伤后压力症候群,是退伍军人常见的一种精神疾病)吧——当时战友们向通讯兵投以的怜悯眼神,他记得非常清楚。不过他也记得,他们在察觉到后,因为看到难以置信的事物而没空理会通讯兵的瞬间。



不对,应该说是听到吧。



『亲爱的祖国,请您放心。』



朝着广范围的所有线路,发出就连没有魔导师才能的士兵都能听清楚的强力话语。



在这炮击的硝烟将天空覆盖成一片漆黑,仿佛泥泞将一切尽数吞没的战场上,嘹亮响起的声音却是令人惊讶的平静。



他们会在这瞬间怀疑起自己的精神状况,觉得「终于连自己也神经错乱了吗?」也是无可厚非的事。这个现象就是如此地超乎现实。



那是增援部队使用的暗码。让人歪头纳闷,会是不存在的幻想援军之类的幻听吗?



『亲爱的祖国,请您放心。』



然而这不是幻听,也不是发疯,而是真的有人……有某人在用帝国官方语言复诵暗码。而且还一边发出敌我识别用的仅此一次暗号!



『莱茵的守卫啊!坚定而真诚地守卫!坚定而真诚地守卫!』



还是第一次听到交通壕的通讯班将无线电的输出开到最大,用如此高兴的声音应答。我们机枪班的无线电传来滔滔不绝的声音刻在鼓膜上。



还真亏他们想得到这么无聊的暗号,我们如此笑道。尤其是通讯兵们对暗码的品味相当有意见,不过当时似乎是真的发自内心地觉得得救了。唯有强大的魔导师才能使用的广域干涉。这只有魔导师才办得到。就只有帝国引以为傲的最精锐魔导师才办得到。



因此,无知是件非常幸福的事。不知道担任援军飞来的救星,其实是很可能会替战场上的全体友军带来毁灭的剧毒。



就连理当是我方的帝国军高层也视为「死神」的她,以及由战争狂为了疯子而经由疯狂所组成的大队。那些家伙来到了这个战场。



当突破夹杂硝烟的云层时,身旁就弥漫起一股刺痛的紧张感。谭雅·提古雷查夫少校以主观的烦躁与客观的扑克脸,率领着快速反应出击的部队来到莱茵防空识别区D—5区域。



『确认暗码。这里是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呼号为Pixie。现在正赶往战区。距离抵达还有一六〇秒。』



对谭雅来说,壕沟战是让她不怎么起劲的工作。要说到比这还让她厌恶的工作,顶多就是在政治宣传中向众人装可爱的工作吧。



毕竟她在变成小女孩后,紧接着面对的就是重男轻女到令人可恨的军事机构。光是考虑到会有看不见的玻璃天花板阻挡自己升官的可能性,就不太想参加得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女性面貌的政治宣传。壕沟战就单纯只是因为很危险。



除了这些之外,她就某种意思上,对帝国为了战争而采取实力主义到究极程度的人事制度,意外地感到满意。



因此,就算是得极力维持低空高度,同时以贴地飞行高速赶往战场的危险工作,谭雅也姑且是对能获得好评的情况感到满意。



不过,这可是要担任突击任务的指挥,闯越眼前空弹壳散乱的大地,冲向大声散布硝烟的敌炮兵阵地。就算能领到危险加给与战地加给,心情也不会太好。



「大队各员,进行支援战斗。准备对地攻击武器、扩散爆裂式、光学欺敌式,并且形成防弹外壳。各自进行对空、对魔导战斗。」



谭雅一边握紧手中的步枪与演算宝珠,一边淡然地做出必要的指示。所谓的支援战斗,对指挥官来说实在是件麻烦事。绝对不容许误炸。要是把友军炸飞,地面阵地恐怕会从下次起毫无顾忌地朝我们展开弹幕吧。



说到底,就算战壕与阵地的设计能将损害拘限在局部上,也不会有人喜欢遭到误炸。允许用误炸把一切炸飞的就只有美国。能「不小心」把贝尔格勒的中国大使馆炸飞的从容,就某方面来讲真是羡煞他人。



先不管这种杂念,作为支援任务的一环,谭雅也只能以可能的对地扫射手段,迅速地在敌阵附近大闹一番。为了达到此目的,一般认为最好要以最高速度,从低空侵入一口气发动奇袭。



不过,这只是纸上谈兵。对实际执行的人来说,光是要维持一定的速度与高度就已经够烦躁了。况且还要在低空以高速闯越,对谁都不会是件愉快的事。



虽说这是为了从弄沉联合王国潜艇所导致的纠纷中逃脱,但是被送到莱茵战线来,实在是很倒霉。



「指挥所,这里是Pixie。请给我目标。」



「收到,Pixie。请攻击目前正在攻击G中队与H中队的敌炮列。」



「收到。请求支援,即刻起进行五分钟的制压射击,请在这段期间内攻击。」



然后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她同时也是银翼突击章持有人,因此能维持独立行动权,在这种战场上这是个值得感谢的事。首先,就是能自由选择目标。



而且就算是满是碎石子的后方基地,也比满身泥泞地在敌炮击下受命防卫据点,最后还搞不清楚状况就沦为炮靶要来好得多了。



好歹也是后方据点。伙食会确实端出热食,而不是标准的战壕用携带口粮。此外比较低俗的部分,就是排泄物的管理也比较妥当。尽管才初春,低空飞行时就会飘来阵阵恶臭,让人觉得壕沟生活完全在跟卫生观念唱反调。



战壕别说是身体变成幼女,就连对受过教育,具备常识性卫生观念的人来说,都是种难以忍受的环境。就跟会因为厕所故障沉没的潜艇一样糟糕。



相较之下,从空中突袭防空炮火薄弱的野战炮阵地,还算是符合薪水水准的工作。



毕竟,既然没有敌魔导师迎击,这就只是在打野鸭。是不错的靶子。想尽量扩张战果,满足休假规定的要求。虽说是惩罚性人事异动,但既然没有明文规定,就有资格行使权力。



真想赶快转移到后方据点,抢一个安全的职位来坐坐。



「五分钟?这样别说是敌炮列,甚至没办法确实压制防空炮火喔。可以吗?」



毕竟,前线就算是安全性比较高的袭击任务,都得背负着无法忽视的风险。



比方说,本来应该很忙的观测班,竟然会主动积极地提供支援的这种状况。既然前线的观测班会帮忙引导路线,就表示战区的状况不太乐观。通常来讲,观测班是专门负责弹着观测的一群人。那些家伙会闲下来,就表示友军的炮兵规模可能不怎么大。



倘若将魔导师的外壳展开到最大强度,以对地突击队列行动,就不可能遭到误射。



纵使以奇迹似的机率遭到直击,应该也能靠新型的效能避免致命伤。毕竟早在新兵训练时就锻链过他们抵御炮兵的方法了。



「没问题。然后不用顾虑我方安危,在我们冲进敌阵后也请继续炮击。」



毕竟在对地突袭时,从事上方警戒是指挥官的工作。就空战的基础来讲,当一个队伍发动对地突击时,需要有另一个队伍提供空中掩护。



当然,只要有直接掩护警戒,被炮弹波及的危险性就会下降到不可能的水准,这应该不需要说明吧。外加上,这下总算是能提升高度了。逃离潮湿沉重的空气,感觉也会舒服一些。



总之,光是能脱离恶臭与危险地带,就足以充分改善提古雷查夫少校的心情。



「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是五分钟的支援炮击。都累积过这么多的大炮弹训练,我相信在我的大队之中,不存在着会特意跑去给友军打中的蠢蛋。」



「遵命。」



虽说是称为「她」或许会很微妙的存在,但总之少女露出她难得的笑容。没注意到部下略为僵硬的应答声,以「很好,开工啦」的好心情描绘起爬升轨道。这还是对地支援,所以也没必要勉强爬升到寒冷的高度这点也很让人高兴。



因此,谭雅·提古雷查夫少校确实是难得地雀跃起来。甚至是扬起嘴角,嘻嘻笑起。



而这个画面,就在当时还是士兵的他的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象。



当时的情况,直到战争结束数年之后的现在也依旧历历在目。



惊喜的援军消息,让我总算是松了口气。但就算眼前的威胁稍微减缓,在战场上放松警戒的下场就是毫无疑问的死。



因此,我们中队就决定聪明活用这段突然获得的空档。将战死者搬到一旁,准备搬运伤患的担架。然后替略为磨损机枪申请替换用的枪管。不过伤脑筋的是,重要的替换枪管虽然要多少有多少,但后勤部似乎没有人手能把东西送到大规模战斗中的前线。



听到后勤部要我们派人去拿后,我们小队就要求我履行在传统且神圣的仪式之下所积欠的债务。所谓,偿还打牌时的欠款。现在想想,当时我的牌运还真的很差。或者说不定只是我看不穿战友狡猾的作弊手法。不过事到如今,就算想确认也已经没有办法,在心中留下遗憾。



然而,当时的我就连作梦也没想过这种事,因此沦落到得发着牢骚爬向据点壕,不仅要与神情僵硬的后勤负责士官交涉,同时还要自己把补给物资扛回去的下场。



尽管经常有人误会,不过后方很安全这句话,在当时的莱茵战线是种幻想。



在最接近前线的地点,敌我双方近到只差数十公尺的极近距离的前线上,只需要尽全力与眼前的敌人对峙就好。双方如此逼近的战线,通常会因为误射友军的机率太高而不会进行炮击。



据说就算是在其他情况下,炮兵也不想朝会连同我方人员一起炸飞的危险区域射击。不论是帝国还是共和国,在情感上似乎都不想用自己的炮弹把自己的战友炸飞。



与其让榴弹落在我方阵地上,还不如朝敌方阵地发射,就算会落空也无所谓。基于两军炮兵这种自然而然的想法,在最前线只要注意狙击兵、地雷还有步枪就不太会当场死亡。



只不过或许该补充说明,这是个敌我交杂,让炮兵有时也会误认前线位置的战线,所以难以识别敌我的情况并不罕见。像我自己就曾在险些遭到共和国军突破的阵地里,目睹到共和国军的炮击将侵入阵地的士兵们一扫而空的瞬间。当时,官报上甚至还语带幽默地刊载着我们恭敬推荐敌炮兵领取野战炮兵章的文章。



所谓,赞赏共和国军炮兵队发挥出色的训练结果,对帝国做出牺牲奉献。



这里就是这种战场,不过会将后方阵地视为最危险地点的理由只有一个。



无线电设备很危险。会让对方瞬间理解到,那里有己方以外的强力电波,总之不是敌司令部就是据点壕。误以为有在地下建立坚固的防御措施所以后方很安全的新兵,他们的这种幻想不到两天就会遭到炸飞。



也就是与其攻击无法期待太大战果的前线,倒不如攻击后方据点的观念。所以会瞄准确定位置的通讯设备,让重型穿甲弹的钢铁风暴袭击而来。一旦遭到重型穿甲弹直击,壕沟就相当于是毫无意义。



所以要是龟守在无法移动的地窖里,等察觉到的时候,就会落得遭到炮弹耕耘的下场。战壕坍崩所导致的窒息死亡相当凄惨。因此就唯有会遭到瞄准的通讯用壕沟,是任谁都不太想靠近的地方。



在当时,甚至认为将通讯据点设置在同一个地点四十八小时以上是一种禁忌般的危险。尽管没人承认,但任谁都会默默避开那里。



但就算身处在这种背景之下,想要领取通讯设备,当然就必须要过去一趟。军队这种庞然大物,不可能光靠手旗信号与喇叭管理。既然无线电技术能有效对抗战争迷雾,军队会依赖到现在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事。



而会专心聆听庞大通讯内容的人也不只有通讯兵,对于渴望小道消息的壕沟线士兵来说,这就像是他们的第二天性。



所以在那个时候,我就以往常的习惯偷偷竖起耳朵,听到了那段通讯。那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想法。在这瞬间,我甚至怀疑起耳朵是不是在战场上被搞坏了。



「我的部下没有会被自军炮弹击中的蠢货。压制并抑止敌军是最优先的必要事项。」



请求朝自己头上炮击的指挥官?正当我觉得自己听错,准备摇摇头让自己清醒时……



「CP呼叫Pixie01。榴弹可是使用空爆炮击的定时信管喔!」



「Pixie01收到。没有问题。」



接下来那句话,尽管夹带着明显是隔着通讯机的杂讯,也依旧能听出她愉快的语调。我尽管到了这把年纪也仍然对听力很有自信,但唯有在当时让我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那是一道相当愉快的声音。轻快的语调,危险的内容。确实是从无线电中听到似乎相当愉快的声音。空爆炮击根本不需要直击就有杀伤力。炮弹的碎片将会如同下雨般倾注而下,她难道不在乎吗?



我不由得与认识的士官两人面面相觑。要我军的炮兵连同友军魔导师一起炮击?真是难以置信。要是直击到,炮兵队是不会被轻易放过的。纵使能获得原谅,这也是杀害友军的行为。



「……是认真的吗?」



「怎么可能。干嘛听从那些魔导师的命令。」



只不过,看样子上帝倘若不是个混帐,就是深谋远虑到我们这群羔羊所无法想像的地步吧。这就是现实。



就算误射无法确定是从哪个阵地发射的攻击,因此能私下处理掉。作为不幸的事故,任谁也会三缄其口。



可是观测射击中的炮兵朝友军所在位置炮击的话,情况可就相反了。将会被冠上最糟糕的污名。就算……就算说是命令,任谁也不会允许朝友军发射炮弹吧。



「……少校,你——」



「不用担心。继续炮击。」



不怕死到这种程度,反倒让人感到清新脱俗。如此愉快的气氛从无线电对面传来的情况让我感到恐惧。不对,直到现在这都还是我难以理解的恐惧对象。



长时间遭到炮击,只能一味躲在战壕里祈求平安无事的恐惧;忍不住想大吼大叫,一口气获得解脱的冲动与恐惧;这种恐惧,只有体验过的人才能理解。居然能对这种令人恐惧的炮击一笑置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就连遭到狙击兵攻击时,都未曾这么恐惧过。好冷。仿佛脊髓冻结一般的寒冷。这股恶寒究竟是什么?



「Pixie03呼叫01!确认到多数魔导师反应!两个中队规模的敌魔导师升空了!距离接敌还有六〇〇!」



还记得随后某人发出的警告,让僵住的自己回过神来。而通讯兵们也开始东奔西跑,向各处传达新的敌情。



是单纯出现新的敌部队,还是迎击部队现身了。尽管是这种情况,在莱茵战线也是种日常,众人因为异常回归到日常感受到奇妙的喜悦。



我也想起自己得赶快把补给零件与弹药带回前线壕沟的这件事。得在联络壕状况较安稳的时候返回阵地。当时,大概是我一边向士官答礼,一边准备抓起备妥的物资往外冲的时候吧。



那个时候,我确实听到无线电传来轻轻咂嘴与叹息的声响。



从直到刚刚都还传来愉快语调的无线电里。



「第一中队,准备反魔导师战斗。跟我前进。把那些没事先约时间的蠢蛋们打回去。其他人负责炮兵。赶快收拾掉过来会合。」



感受到仿佛暴风雪一般的言灵。不知道言灵吗?啊,这在战场上是稍微有名的传闻。不过这种事还是不知道最好吧。总归来说,只要理解这就像是恶魔抱着预言书随便读出内容一样的东西就没问题了。



换句话说,就是浑沌。



「Pixie呼叫CP,现在要对敌魔导部队展开游击战,但预定不变。无须担心对空战斗。」



就常识来想,这简直是桀傲不逊到过度自大了。由这种指挥官亲自率领的家伙们,还真是不幸。然而我重播记忆影像的大脑却止不住地嘶吼着。嘶吼着,啊,该死的怪物。



英雄阁下、英杰阁下,卓越的魔导军官阁下。你是个优秀的军官。作为我们这些在莱茵战线从军的全体帝国军士兵的共同意见,你是神。



「是光只有魔力大的新任吗?看来非常想自杀呢。」



如此低语的某人,很不幸的已不在人世。



「Pixie?……我好像听大陆军他们提过。记得好像是被评为死神吧。」



曾听闻过一些关于提古雷查夫少校事迹的他证实了传闻。啊,她是神。而且还非常擅长掌管生死。



「大队各员,事情变有趣了。你们想必都很开心吧?」



满怀着甚至让人毛骨悚然的怒气,她的话语朝着整个战区广播出去。就宛如诱虫灯一般,将所有的敌意聚集起来。



提古雷查夫少校露出了獠牙。这招致了激烈的反应。



共和国想要狩猎恶魔。总而言之,就是要倾注人类的睿智杀掉死神。神不会死。但身旁的我们呢?



……死神还形容得真好。



杀害敌人,让敌人杀害伙伴。然后尊贵的少校阁下瞥了一眼周遭尸横遍野的泥地之后,便打道回府。



该死的。



统一历一九二五年二月二十四日 柏卢郊外 帝国军军事法院



要让谭雅说的话,所谓的军队就是国家的暴力装置。不论用怎样的形容词堆砌起再多华丽辞藻,本质都不会改变。对于这点,那群会气愤得大骂「暴力装置算什么东西啊」的家伙,倘若不是不理解军队,就是「很懂得选民」吧。



不管怎么说,不论言语上怎样定义,军队都必须受到控制。因此不论对成员们有多么信赖,都必须要替他们套上项圈。



皇帝的军队、帝国的守卫、民族的先锋、护国的壁垒。就算是受到如此赞扬的帝国军也不可能例外。



正因为是帝国臣民引以为傲的军人,他们的逾矩行为才会受到严厉谴责。人们希望帝国军方能作为一个规范,让全体将兵成为市民的楷模。彻底一点的人,甚至连对区区一介士兵都会怀着这种期待。



这样一来的结果,当然就会强烈要求名誉的军官要更加地品行端正。就某种意思上,这在平时甚至比身为军人的资质还要受到重视。因此,帝国军军方热爱规则到偏执的程度。甚至会替所有违反规则的行为准备军事法庭。



作为一个社会阶级,帝国军军官会将被送上军事法庭这件事视为耻辱。不过,这是平时的情况。重视名誉,尊重大义的和平时代已经过去了。



现在是战时。连在军事法庭上受到的审问,也会将主旨放在是否有毫不畏惧地善尽义务上。正因为如此,照军方的道理来看,让善尽义务的军官被立法不当所导致的政治纠纷牵连,是一种难以忽视的干预行为。



但另一方面,考虑到对外关系的话……这个问题让数名高阶军官与大部分的外交官不得不抱头苦恼。请顾及政治考量的要求,以及拒绝让善尽义务的军官沦为牺牲祭品的反抗。交杂了这些意见的法庭气氛,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息。



在这里发生的是一场名为法律审理的政治。



「提古雷查夫少校,本庭不受理对贵官的审理。」



担任法官的军法官起身,在并排坐在小法庭上的制服组与西装组的视线注视下,如坐针毡地勉强宣读出这句话。



所谓「不受理」审理的这个结论,即是用该案件没有请求的理由,避免原告的请求遭到拒绝驳回,让案件以在形式上不满足诉讼要件的方式回避司法判断的一种妥协。



以法官的立场来看,他就只能露出仿佛像是弗朗索瓦人一连三晚被请吃世界最高级的阿尔比昂料理一样的表情,宣读手上纸张的内容。(注:阿尔比昂Albion是大不列颠岛的古称,弗朗索瓦Francois是法国人的拉丁语发音)必须要顾及双方的颜面,但要是矛盾过大就只能扬弃,也就是选择束之高阁。



「攻击并击沉中立国的船舰,是起不幸的事故。」



不过,还是能在宣读结果后补充一句表达遗憾之意的话。担任法官的军法官们,苦心思虑地想藉由插入这段话缓和冲击的姿态,在场所有人都一目了然。



这对谭雅来说是既定事项。她知道忠于组织理论行动的人,只要不会对组织造成伤害就没有遭受惩罚的危险性。



而这对外交部的众人来说,也是早有觉悟的结论。军方应该会避免他们所期望的结论——尽管怀着这种负面想法,也还是理解到了这点。但就算是这样,要说到在旁听席上紧握拳头的外交部众人,会不会缓和瞪在谭雅身上的视线,就是另一个次元的问题了。



另一方面,遭到这种仿佛她是杀父仇人般蕴含杀意的眼神瞪视,也让谭雅有些遗憾。当然,她知道外交部的人们在打什么主意。他们无论如何都想要一只能缓和联合王国内部舆论的代罪羔羊。不论是好是坏,所谓的外交官僚这种人种,似乎会为了重视国家整体,而不会在国家利益的框架下考虑个人利益。



真是伤脑筋——尽管想叹气,但想到光是现在自己恐怕就在他们的脑海中遭到千刀万剐的情况,最好还是乖乖闭嘴,于是谭雅特意保持沉默。



「这起事故有损两国关系虽是重大事实,但有监于判例及相关法规,本庭在道义上虽有责任义务探讨提古雷查夫少校的过失,却也认为这件事在法律权限上属于范围之外的事务。」



法官所宣读的文章,就某种意思上是在宣言他们模棱两可的立场。他们边说着道义责任之类的话,边运用法律权限之外这种官僚性的答辩,迂回地表示要彻底回避责任。只不过,不进行审判就跟不过问罪刑是同样的意思,这部分就算不是谭雅也能够理解。



「同时,考虑到提古雷查夫少校受领到的命令文件的合法性,我们也认为提古雷查夫少校在当时并没有太大的行动裁量权,并忠于命令地采取行动。无论有任何意见,本庭都不会受理本案的审理。」



不过,看样子是有受到参谋本部或高层的施压。连看在谭雅眼中,都觉得结论的部分追加了友善到令她意外的一段话。



谭雅在无意问,扬起她娇艳的唇瓣,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这实际上就等于是获得无罪判决了。



不过在这个法庭上,能露出这种愉快表情的人,就只有位在风暴中心的本人。大多数人都在刻意压抑表情的场面下,露出微笑的被告很难不过度引起众人注目。况且还是平时就传闻她缺乏情感表现的提古雷查夫少校所露出的愉悦表情,就更不在话下了。



「基于以上理由,本庭宣判解除提古雷查夫少校的拘禁处置。」



直到现在都没有拘禁过她吧——觉得应该乖乖闭嘴的一干相关人等决定保持沉默。



不过在谭雅的微笑面前,几欲抱头苦恼的大多数,怀疑「这样真的好吗?」的人们,也迟疑着该不该开口反驳,只不过法官也早已宣判结果了。于是,前线渴望不已的优秀魔导师就此获得释放……一如参谋本部的意思。



莱茵战线的战况紧迫。岂能容忍派得上用场的魔导师被政治纠纷给困住。



尽管会将炮弹与物资优先分配给大陆军,但魔导师另当别论?



要是这样就能打仗,大伙儿哪还需要这么辛苦啊。给我更多的魔导师!尽可能给我更多的魔导师!



当前线传来这种宛如悲鸣的恳求时,参谋本部根本没有余力让持有勋章的Named在这里打混。也不可能会有。倘若有这种余力,战争肯定早在很久以前就结束了。



因为莱茵战线需要她,所以没有办法。光是这种理由,就让结论打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不对,或是谭雅自己有犯下任何过失,情况说不定就会改变。



所以谭雅才会露出安心情绪,对自己在过去有做出正确判断感到自豪。



基于军法与国际法的规定,向不遵守规则或是逃脱中的国籍不明潜艇进行威吓。而在制定规则时并未考虑到潜艇的威吓射击,很不幸地导致了意外事故。



这当中倘若有任何过失,下场也有可能会一如外交负责人们恳求的,遭受到严重惩罚吧。但要是没有任何一项过失呢?没错,要是没有能将祭品牺牲掉的根据,情况会怎么样呢?



要是在这种状态下强行处分自己,事情很有可能会发展成将起草规则的内政部与陆海军相关人员,甚至是外交部的人员统统一起牵连进来的丑闻。最主要的,还是自己所建下的军功让事态变得很棘手。



银翼突击章持有人暨前程似锦的魔导军官。这也就是说,应该不会轻易遭到割舍。而谭雅的判断完全正确。



在台面下,陆军铁路部与参谋本部的战务、作战双方,最后就连技术局部一起向军法官们施压。受到各单位的实务负责人直接暗示,他们对某位卓越军官的名誉可能受损的事态「怀着深刻的担忧与关切」。这恐怕让军法官们感受到足以让他们胃痛的强大压力吧。



复数单位一起跨部门袒护的杰出人才。尽管没有直接威胁,但基于复数军事机构对她抱持的重大期待,让军法官们一想到把事情搞砸时的下场就胆战心惊,再怎么讨厌也会自觉到施加在身上的压力。



正因为如此,将事情带上军事法庭摆出审议的姿态,正是军法官们苦心的成果。这甚至能赞赏他们干得好。



只不过这终究仅是组织内部的情况。就算组织内部的人抵抗这股压力,看在外部的人眼中,结论也不会改变。



当然在国际法上,帝国与联合王国之间也有进行正式协议。所谓,这是起不幸的事故。帝国表示遗憾,联合王国则是发表希望能防止再度发生之意的感言。一面将大半责任推给对手互相指责,一面握手达成和解。



不过,这是外交官之间的情况。就算在政治上可以接受,但要说到国民的感情能否像这样接受这件事,就让人非常怀疑。从联合王国的舆论来看,他们对自国军舰遭到击沉还出现死者的情况感到非常愤怒,没道理会这么轻易就平息下来。



……再加上,说难听一点,联合王国当局也很乐意煽动这种舆论。



「残虐的帝国军」。



看在理解地缘政治学的人眼中,联合王国当局的行动确实合情合理。当帝国将大陆上的对抗势力尽数击垮后,会发生什么事是可想而知。要独自一国与超级强国对峙,应该会是场恶梦吧。正因为如此,要是该国的国民不想打仗,会开始煽动他们打仗的意愿也不是件奇怪的事。



就在这种时候,正好传来「不幸的事故」这种适合拿来宣传的题材。就算再怎么夸大其辞,他们也不会停止反帝国的口号。而法学上的详细议论放在报纸上看也很繁杂难懂。



在表面上,当然两国都主张这次的事件是起事故,双方有着不幸的误会。



根据两国的公开谈话,是因为通讯机材与航海机材早期故障的联合王国潜艇误入帝国领海,且没有接收到正在进行警戒行动中的帝国军魔导部队发出的通讯,依照定时训练的行程开始潜航训练。对于他们的这种举动,帝国军魔法部队就基于战争法进行威吓射击,结果让潜艇外壳承受到极大的水压,以至于潜艇濒临压坏而紧急浮上。



而尽管双方都在暗示对方存有过失,不过在帝国军魔导师们的人命救助行动下,也有多名伤患被送往帝国军医院接受治疗,然而重伤伤患却也还是不幸身亡——做出这种摸棱两可的结论。此外,也已确认潜艇因为应急措施修复不及而导致浸水沉没。对此两国皆对有人员身亡的结果感到遗憾,并一致认为有必要进行协议,以防之后发生类似的事故。



因此,光从两国的公开谈话来看,这起事件严格说来并不是击沉,比较接近海难事故。就政治上来看,也可以说双方一面坦承过失,一面在防止事故的意见上成功找到妥协点。



但只要有这个心,这起事件也能描绘出一个简单易懂的画面。



「帝国军击沉了联合王国的舰艇」。



光是这句话,就十分足以成为导火线。是在已经燃烧起来的火堆中倒入汽油的行为。帝国外交部也因此强烈担忧事态会更加恶化。



不对,正确来讲这是众所皆知的结果。



要轻易容许帝国独赢导致霸权国家的诞生吗?还是基于均势政策,就算要让其他列强介入也要坚决阻止呢?他们现阶段正面临到这种疑问。



所以需要一个借口。除此之外这什么也不是。因此,实际上大家早有觉悟了。只要具有常识性的判断力,这就是显而易见的事吧。



不论是帝国还是联合王国,当局的政策负责人彼此都对这件事非常清楚。



联合王国与帝国开战只是时间的问题。



既然如此,提古雷查夫少校这一介魔导军官的处分就显得不太重要了。



总归一句话就是政治。不过就结果来说,这件事让她的存在变得很微妙,也是事实。所以众人才会接受把她送往莱茵的结论。就某方面来讲,可说是杰图亚与卢提鲁德夫两位少将的强行介入,让这项安排看起来理所当然。



参谋本部把人送走是期待能获得战果。外交负责人们则是期待她不会再次引发问题。可以的话,甚至期待她能死在那里。法务负责人们则是为了与麻烦事保持距离。



总之所有人都迫切希望将她与她的部下们送往莱茵的结果,让莱茵的恶魔发出讥笑。



然后,事态让莱茵战线更进一步化为地狱。



统一历一九二五年四月五日 莱茵战线



从早晨醒来到清晨下哨都与炮弹为伍的生活。睡在隔壁的战友,早上醒来就发现他战死的情况罕见却见怪不怪的最前线勤务。战壕生活一松懈就会致命。所以才必须要笑咪咪地保持健全精神,注意身体的健康状况。虽说笑容没办法打仗,但失去笑容的战争也很危险。



当士兵笑不出来时,可是种相当危险的征兆。在这种时候,就要格外留意酒精饮料的摄取是否适当。至于香烟,如不想成为狙击兵的枪靶就只能放弃了。



一想到这,谭雅就突然有种冲动想要重新赞赏自己尽管遭到禁酒,却依旧能保持自制的精神状态。自己的大队中,能不需要配给酒与香烟的人,就只有自己与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虽然不知道是谁的好意,让我们也有领到扑克牌与糖果。



女人小孩该不会很适合壕沟战吧?——尽管歪着头这么想,谭雅也仍旧不得不重新认识到战壕生活有多么残酷。只要将扑克牌这个少数的娱乐没收掉,就连对国家最为忠勇的士兵都很可能会变成叛乱分子,处在这种微妙精神状态下的士兵有着数十万规模的前线配置。



在这种战壕生活里,最安稳的日子也是时而多雨偶炮弹的天气。除了狙击兵与找麻烦的扰乱射击外,虽说湿度很糟还满身泥泞,但能待在战壕里无所事事,是因为魔导师的稀有性。



魔导师有在后方短暂休养与过好生活的余力。但是反过来说,也会遭受到符合这种待遇的严厉使唤。



晴天由于射界良好,所以会展开以血洗血的大激战。光是一天之中往来交错的炮弹,一个师团就能以千吨为单位消耗的世界。「炮兵耕耘,步兵推进」这句话说得还真好。就只有无法推进这点,跟这句譬喻说的不太一样。



但不管怎么说,居然如此毫无价值地对待物资与人才,这只要退一步来想,就愈想愈觉得是个异常状态,让谭雅不禁蹙起眉头。是在一时之间想不到其他类似事例的盛大浪费。就算是我,也会再宝贵一点地运用人才耶——让谭雅不禁这么觉得。



即使一张召集令就能召集士兵,但训练与装备也要花上各种费用。战争却将士兵当作不值钱似的用过即抛。尽管没有股东大会,但居然没有在国会上遭到抨击还真是不可思议。还有炮弹,就算格鲁普尔公司有多少给点折扣,结果却是拿来大肆乱射,真让人想在会议上追究一个多小时的责任归属。



谭雅本身并不怀疑弹幕很重要这件事。当然,事到如今就算不用恭听高见她也能理解。



可是,至少也该降低成本吧——现况甚至让她想向上级如此呈报。为什么光是列车炮就有七八种规格啊?后方的状况混乱到让谭雅不得不发自内心地感到疑问。



二〇cm炮就算了,为什么就连要以千人为单位才能运用的八〇cm列车炮,种类都这么丰富啊?身为对技术人员有过不太好经验的人,她很怀疑那些家伙该不会是因为想要制造,就总之先制造出来看看吧?不,帝国的技术人员确实很可能这么做。



就算是这样,也该稍微追求一下量产性吧?



不过,看到这种光景,就能理解军工复合体为什么这么热爱战争。



难怪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日本会有好景气。朝鲜特需的时候也一样。(注:日本因韩战的物资需求所带动的景气好转)



要是有以如此惊人的速度浪费物资的消费者,营业额怎么可能不上升。完全就是需求与供给的关系。是种有魅力到会让人想干脆创立民间军事公司的市场。



啊,真是无情。既然能这么浪费,还真希望他们能提高薪资。



既然有钱能把一发不知道要多少钱的炮弹当不要钱似的往共和国轰,还真希望他们能考虑一下员工福利。可以的话,就给我糖果点心之外的东西吧。



作为极为普通的受雇人员沉思起来的谭雅,被带来事务联络的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的声音打断思考。



「少校,据报补充魔导师们已经抵达方面军司令部了。有关补充人员,方面军司令部想劳驾您一趟。」



「补充魔导师?是不错啦……但就算要补充,我的大队也没有人员损耗啊。」



没有损耗。对于就连在这疯狂的莱茵战线上,也自认有经营出最符合成本效率的优质部队的谭雅来说,完全搞不懂补充魔导师跟他们之间的关联性。



「会不会是配置错误还是通知错误啊?」



「恕下官僭越,但那个……我也确认过了……似乎是没有弄错。」



毕竟她根本就没有申请过补充,所以甚至有种「为什么?」的困惑。然而,在询问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这是不是通知错误之类的错误后,所得到的却是已确认无误的答复。所以,这反倒让谭雅不得不思考起来。就连自己的副官也能理解,没有人员损耗的大队不需要补充这件事。应该比副官还懂得这道理的司令部,不可能会这样贴心地帮他们准备补充人员。



再说,部队早已经是加强大队。就少校级军官所指挥的部队来说,这是接近极限的规模。然后也很难想像,自己会在这种情势下突然获得晋升与增员。



依照合理的推理来看,只能预测这将会是件麻烦事。



这是为什么?我明明就如此善良,并在细心注意成本之余努力遵守组织规范。我敢断言,这世上要是真有命运,祂肯定是个烂到无可救药的家伙……我想大概就跟存在X是同类吧。



「那个……虽然我无法确定,也还只停留在谣言的阶段……但我曾听说过,司令部期待我们能担任类似教导队的职务。」



「什么?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贵官是从哪里听到这种消息的?」



「那个,我在幼年学校的同梯,正在司令部底下负责莱茵的观测任务。虽然战区不同……但她有写私信跟我讲『听说你要当老师了,辛苦啦』。」



而透过意外的人际关系听到很有可能的谣言,让谭雅忍不住开口反问。



「少尉,你的同学耳朵似乎太好了点。虽然我现在也不打算追究……」



对不习惯战场的补充人员进行教导任务。尽管是亡羊补牢,不过大概是某人从补充人员的损耗率上注意到这件事。这项策略不错,但为什么会发展成要我们从事教导任务的结论啊?



「只不过,你说教导任务?这要是真的……不对,依现在的战局,怎么想也不可能让我们退到后方。这也就是说,是要我们在战场上做新人培训吗?」



其中一名部下摆明不相信似的对这件事嗤之以鼻,不过就跟他说的一样。新人这种东西,在战场上只会是连帮自己挡子弹都不行的累赘。讲明白点,那些家伙就接近是必须驱逐的对象。



明明就说不想被扯后腿,却要我们教导补充人员?老实讲,真想大骂回去,给我来现场看看这种事办不办得到啊!



当她想到这里,正打算开口之前,拜斯中尉就把这种想法大叫出来。



「真是难以置信。那些家伙似乎认为我们可以一边打仗一边带小孩啊!」



部下以气愤不已的语调大叫。也是啦,他们是群正直的家伙。再说,如果是有过在战壕中颤抖经验的人,这也是比较能感同身受的想法。



「是要我们帮忙挡子弹吗?这种事也未免太蠢了!」



「那个……可是……谁没有当过新兵呢……」



不过,怯生生地插话的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说得也很有道理。陷入恐慌状态的新兵,麻烦程度可是挂保证的,但是谁没有当过新兵。顺道一提,谭雅早就在莱茵干过一次边带新兵边打仗的事了。



或许说不定正是因为曾有过经验,上头这次才会把事情推给她做。



「啊,也是,记得我教导贵官的时候也是在莱茵呢,少尉。」



「是的,托少校的福。」



只要想一想,这么做曾经意外地发现到有用的部下,说不定就能怀着会有意外收获的期待努力教导了吧。



「恕我失礼,但少校的指导似乎很严厉呢。还真亏你能……」



「怎样啊,拜斯中尉?有话想说就尽管说啊。」



「不,抱歉我失礼了!」



就开着玩笑的军官们的表情来看,姑且是会照顾那群新兵吧。更重要的这是命令——谭雅尽管心不甘情不愿也还是做好觉悟。既然如此,就不得不接下新人教育的工作,她只能伴随着死心勉强让自己接受这件事。



不过就算这么想,心情也依旧积极不起来,正是因为她知道现实。



这是要将新人丢进在炮弹的压制下,倘若无法忍受这份凄惨就只会发疯的世界。偏偏未经过训练的新人还会在战壕内部或基地宿舍里大吵大闹,这种日子也让人头痛不已。而要是在基地,还能后送丢给军医处理,但在没有这种余力的前线,要是陷入恐慌就只能投降了。



更重要的是恐慌会传染。一名新兵端正的脸庞哭得唏哩哗啦的结果,要是连其他本来能撑住的坚强家伙们也跟着骚动起来,就束手无策了。在把呕吐物吐得到处都是的情况下,还会连锁性地刺激呕吐,相当难以忍受。最重要的是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就只能用铲子让人安静下来(解说:指敲下去,让对方安静的行为。不论是休克、昏迷,还是死亡部没有太大的差别。)。



就这层意思上,在教育时能用来掩埋新兵的排泄物、让本人安静,必要时还能连他一起埋掉的铲子真是太棒了。不论战壕、基地,还是坟场,是不挑场所的便利道具。



「就算了吧。各位,既然这是任务,就只能做了。」



不过命令就是命令。而且,又还没有正式发令,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去确认事实。



「不管怎么说,我先去司令部确认命令。倘若是事实,尽管会很辛苦也还是得做。就全力以赴吧。」



教育新兵的谣言是否属实,只要确认过,就算再不想也会知道。倘若是事实,就尽量在不勉强的范围内做吧,谭雅做好觉悟。反正上头也不期待我们无微不至地做新人培训吧。



不用说,我当然知道浪费宝贵的人才是可憎的愚行。所以也不是不能考虑,在不会造成自己负担的程度下做好这份工作。



「司令部,我是提古雷查夫少校。有关那件事……」



因此,在谭雅试着简单试探后,就立即得到确证。



所赋予的任务,总归来讲就是要让新兵熟悉现场环境。虽是经由电话交谈所感受到的程度,但谭雅几乎可以确定是教导没错了。



既然如此,只要迅速让他们到离最前线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参观就好。连带也觉得这项工作比让大队冲进危险的地方要来好得多了。



所谓的最前线,将能比千言万语还要更能确切地阐述现实。部下似乎也赞成的样子。



很好很好,那就来安排培训的行程吧。我原以为会是这样。



……我原以为会是这样才对。



「各位,欢迎来到莱茵战线!」



新兵们以超乎预期的效率送来。在他们面前,谭雅尽管说出欢迎的话语,却也打从心底感到困惑。当司令部的办事效率良好时,表示事情非比寻常。是必须假设最恶劣情况的异常事态。



在军队当中,司令部没有用杂七杂八的事务手续烦人,是需要警戒的异常事态。明明就会延误补给、拖延增援,但就只有麻烦事会立即送到可是司令部的常态。这也就是说,所谓司令部的办事效率良好,即是一种坏消息。



正因为如此,这群被丢过来的新兵,让谭雅是看得头部疼起来了。尽管知道这不适合自己,也还是板起脸,意图摆出不高兴的表情。



虽说已做好觉悟,但补充人员全都是新兵是怎么一回事!拜斯中尉等人也边发出呻吟,边看着这些分发下来的新兵经历。



毕竟他们不是重新训练或转科的士兵,而是一如字面意思,一群由新鲜肉块所组成的新兵。把除了塞进绞肉机之外没什么其他用途的新兵丢过来,却吩咐我们不准把他们制成绞肉,还要让他们进化成会战斗的肉块。



「我是负责教导各位的提古雷查夫魔导少校。」



早知道会这样,就不该在中央加入教导队了。技术研究所也不是正常的职场,艾连穆姆九五式更是头痛的来源。看来自己在中央不但没有好好活用升官的机会,还尽是增加一些孽缘,这让谭雅不得不悲从中来。



「如你们所知,莱茵是地狱。要说的话,是坟场。」



让补充人员立刻死光光,实在是要不得——谭雅一面苦笑,一面向新兵清楚介绍莱茵,藉此发出警告。要是有再稍微受过一点能适应实际情况的训练会比较好吧,不过无法理解这点的士兵就单纯只是累赘。而且……不对,正因为如此才要回头想想,透过教导任务培训战力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说得更简单一点,这里是不论多么应该遭到驱逐的无能,共和国军都会不定期替他们举办欢迎会,用不了多久就能晋升两级,美好且愉快的莱茵战线。」



尽管如此,莱茵战线的损耗率之高还真是教人哀伤。这是根本的问题。自己虽然只是一介少校,但到任时多到可以拿来卖的前任,也全都赶着晋升两级。难得运气不错的,也是遭到后送或是转任。



等察觉到时,自己在少校当中已是从上面数来比较快的资深人员。



哎呀,莱茵战线的市场算是一整片蔚蓝的竞争空间。达尔文要是看到会怎么说呢?是进化论的究极体系?还是感慨这是让进化论发挥不了作用的空间?这肯定会是个耐人寻味的问题。



「因此,想逞英雄的各位,就去陪狙击兵嬉戏吧。」



也就是说了也听不懂的笨蛋,讲再多也只是在浪费时间。就算多活几天也只会消耗宝贵的补给物资,暴殄天物。



还不如赶快去消耗敌狙击兵的子弹。要是能用狙击兵的疲劳换取笨蛋的处理,意外是个不错的交易。



「除此之外的各位。就尽量在不造成妨碍的程度下努力吧。」



不过要是能依照指示行动,至少还能用来挡子弹。



「好啦,各位。在一起的时间应该很短,但就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这里就是这种地方。好啦,就在薪水分内努力工作吧。



铲子是伟大的。是文明的精华。



可以挖出稍微深一点能藏起身体的坑洞。或者只要凑齐数量,就能构筑出色的战壕。



稍微改变一下看法,甚至能挖出隧道。(尽管很少施行)甚至还能遂行连敌方坚固的战壕都能一举粉碎的坑道战术。



铲子是所有士兵的好朋友。而且,铲子还是在战壕里的最佳近战装备。



比刺刀还长,比步枪灵活,然后比任何装备都还要坚固。外加上制造成本极为低廉,量产性出众。最后还不用担心多余的精神污染。



这正是理想的装备。简直就是人类应当抵达的终点。文明开发出铲子作为自身的利器。



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不依靠魔力,所以最适合用来暗杀。铲子能狠狠地教育那些只懂得依靠魔力扫描的蠢货们何谓现实。可说是夜间分散渗透袭击所不可或缺的道具。当然,这也是不分昼夜泛用性超群的工具。



「简直是文明的利器。」



边喃喃念着这种话,谭雅边率领着部队前去向敌兵用铲子道晚安。在地面上匍匐前进,以平躺的姿势,满身泥泞的夜间出游。目的简单明了,是谭雅所接下的新人教导任务的一环。



能在莱茵注重穿着的只有笨蛋或是战死后送的英雄遗体,为了教导他们这种现实而趴在泥泞里四处爬行,对谭雅来说算是还可以接受的工作。尽管不想做,但既然是命令就别无选择,这就是谭雅目前的处境。正因为如此,咬紧嘴唇的谭雅才会心不甘情不愿地带头匍匐前进。



怀着如果可以,真想现在就马上回基地的念头前往的是无人地带。既然狙击兵取消休假以全勤奖为目标,就只能忠于战壕的服装规定穿着灰色迷彩服的她与部下们,趴在地面上朝着敌阵悄悄前进。



戴着沉重钢盔,只能像只老鼠偷偷摸摸地一边害怕一边前进,真是屈辱至极。只能满身泥泞偷偷摸摸地前进,是件多么痛苦的事啊!简直是不卫生到极点,双方无人回收的尸体散发着腐败臭气,是让鼻子完全失灵的空间。啊,还真是不舒服到极点!尽管是残酷到让人想如此怨叹的状况,但工作就是工作。既然是工作就必须得做,怀着这种念头的谭雅,发自内心诅咒3K工作的荒芜。(注:辛苦、脏乱、危险的工作)



……为什么上头老是在说一些强人所难的事啊?



要说到事情的开端是怎么一回事,就得从这个事态的半天之前开始说起。



这看起来会是出喜剧还是悲剧,就端看是从何种角度来看吧。只不过,这件事之后将会成为帝国军的指挥系统与传达手段获得显著改善的契机。不过对于当事人而言,这与现在是不同次元的问题。



「有关野战能力的改善,我想听听贵官的意见。」



那一天,前来会见谭雅的司令部附属作战参谋提出一张请示书。上头记载着各兵科配属到莱茵战线的补充人员损耗率。谭雅光是快速看过一遍文件,就注意到损耗率高得很明显。可以说帝国军的新兵,就一如字面意思地赶着送死吧。



就前线的军官来说,要是得把训练与经验都不足的新兵给丢到战场上,当然会出现这种损耗率,她伴随着叹息把请示书放在桌面,坐到椅子上。



「如要我坦诚禀告,这算是各种训练的不足与速成教育的弊害吧。比起排队行军,更需要做趴在战壕里的训练。还有就是要在尽可能压低损耗的情况下,让他们经历过一遍壕沟战最为严厉的洗礼吧。」



「他们确实是离派得上用途的程度很遥远……但也不能因此要他们站在机枪前吧。」



伴随着叹息,伟大的上校不经意地拿起替他送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在看到他蹙起眉头后,谭雅的表情就略为紧绷。连这点招待都弄不好的最前线。尽管是严命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尽可能用心冲泡的咖啡,但看来是没有能把水煮沸到去除次氯酸钙味道的燃料吧。看上校喝了,自己也跟着喝了一口,咖啡混杂着严重的异味,让人难以下咽。



「……请问您不中意吗?」



不过,谭雅还是以暗示「这就是前线的味道」的语气,向他展现着前线的情况。



「我不打算过问前线的情况……但这太过分了。让我想起参谋本部的餐厅。」



「那里还有好水可以用吧。这就是前线。」



甚至散发着无能为力的无力感,谭雅哀伤地望着将咖啡豆风味杀掉的咖啡喃喃说道。就连嗜好品都无法如愿的前线。所谓与市民的日常生活相距甚远的另一个世界。把只受过速成训练的新兵丢进来要他们适应,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贵官是想说,要让后方也品尝这种经验吗?」



「可以的话,应该要让他们知道壕沟战的实际情况,粉碎他们对战争抱持的幻想。想逞英雄的蠢货,不仅是自己,甚至还会害死伙伴。」



试图在壕沟战中做出英雄般活跃举动的新兵们是群愚昧至极的家伙。倘若只是放任肾上腺素导致的高昂情绪,做出有勇无谋的言行或胡来的突击,还只会死他一个,让损害达到最小化,但偏偏他们往往都会把队友给拖下水。



外加上是生理现象所以也不想责怪他们,但是让战壕受到各种失禁的污染,形成各种传染病的温床,也让人打从心底地感到烦躁。



正因为如此,谭雅才会抱头呻吟,抱怨着:就说这群年轻人……



「……嗯?请问怎么了吗?」



「没事,少校。只是听贵官说出年轻人这种话,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军历太年轻的家伙派不上用场。如果能在莱茵活过两个月就另当别论吧。」



「啊,我说的不是……算了,没事,你就当我没说吧。我们言归正传。」



上校以让人摸不着头绪的方式把话题带过。所谓长官的一时兴起,是常有的事情。礼仪端正懂得分寸的谭雅,就不询问他话中的意思,让话题回归主题。



听谭雅抱怨起年轻人,就客观来看确实是会让人感到严重的异常感,不过就主观来讲,谭雅就只是跟进公司几年的概念一样,用入营几年来思考罢了。



「是的,大规模机动战就现况来讲相当难以期待。只能固守在战壕里开枪攻击。」



不管怎么说,谭雅对于损耗率,是怀着所谓「习惯后多少会好一点」这种极为冷静的看法。毕竟这是将人力资源一如字面意思消耗掉的消耗竞争,所谓的总体战就是这种东西。她甚至认为担心损耗率太高是有道理,但觉得会对战线造成影响,是不是太过杞人忧天了。对谭雅来说,所谓无法忽视的损耗,是指会让组织性战斗无法维持的损耗。



若是换句话说,「西线无战事」程度的战死速度,就跟电影标题说得一样。战线上并无特别的异状。



即使发生像日俄战争那样以师团为单位的夜袭,只要有机枪与战壕还有支援魔导师在,想必就能轻易击退。不过在这种时候,为了让新兵适应实战状况,也必须要容许一定程度的损害。



反正死的不是自己。虽也不是没有希望他们尽量别死的念头就是了。



「确实是难以想像会爆发大规模的机动战。担任教导的提古雷查夫少校会重视其他方面的看法,以整体来看或许是正确的……」



以极端的结论而言,上校不反对谭雅的说法。



然而,高阶军官们伴随烦恼透露出的感情,是对让这么多年轻人送命的战争型态,感到难以抹消的不对劲与厌恶感。



「不过小规模冲突的损害也无法忽视。就算规模不大,损害的累积依旧是个问题。更重要的是会导致士气低迷。」



「小规模冲突的程度,应该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害吧?」



这是怎么回事?小规模冲突的损耗率应该还在容许范围之内吧?——会如此疑惑的人就只有谭雅。毕竟以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损耗率为基准来看,小规模冲突的损害确实是显得可爱。但一般人即使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战,也不会用来当作一般战死人数的判断基准,倘若不知道,就只会对这巨大的损耗率感到颤栗。



「会被顶多找麻烦程度的袭击干掉的家伙也是自己活该,这难道不是轻微损耗吗?」



正式袭击的风险太大,顶多是以中队规模的步兵发动奇袭。就算是魔导师,最多也是大队规模的骚扰攻击。照这种情况来推测,损耗应该不会超出极为适当的水准。



说得极端点——谭雅饮尽难喝的咖啡,一边思考一边为了清清口感伸手拿起薄荷糖。



老兵与新兵会有这么大的经验差距,只能用他们经历实战的多寡来说明。尽管自己部队的损耗率是超乎寻常的低,但是从其他部队调来的补充人员果然也慢慢地开始负伤。能在达基亚这种轻松的战场上有过首次经验的士兵们算是很幸运,要是首次体验就太过严苛,在习惯之前肯定会很辛苦。



「提古雷查夫少校,不觉得贵官的教导与指挥能降低损耗吗?」



「只要一声令下,我就会努力去做。只不过这到头来,还是只能对首次体验战场的士兵一个一个细心指导。」



在有狙击兵的战场上,与其用嘴巴教导他们别探头,还不如指着遭到狙杀的蠢货来得有说服力。虽说待在战壕内部就能减轻野战炮的威胁,但倘若遭到大口径重炮集中射击,就连钢筋水泥都会沦为单纯的瓦砾,所以要尽可能分散躲藏,这种话只要回收连同碉堡一起遭到活埋窒息而死的可怜通讯班,就能让他们充分理解。



举例来讲,这就像是练习写英文字母。倘若不按照ABC的顺序让他们实际写过一遍就没有意义。想到这里,谭雅就忽然想起一件事:话说回来,我的大队在莱茵也还有几件事情没有累积过经验。



记得战壕这种障碍物在夜战时的战法会变得相当不同,警戒方式也会大幅改变,这也难怪补充兵会不习惯。担任警戒的人要是太过敏感,也会对全体造成问题。外加上,魔导师白天待在战壕里的机会不多,就更是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过,确实就跟你指摘的一样。下官也认为现况果然还有一些改善的余地。」



谭雅同意这种看法。这也就是说,对于新送来的补充魔导师,有必要以他们不习惯战壕为前提进行教育。所谓,实际上有必要配合环境与前提的变化重新教育。



「嗯,就如你所说的。特别是在非魔导依存环境下的战斗简直惨不忍睹。」



说得一点也没错——谭雅点头赞同上校的话语。实际上,以时常展开防御膜与防御壳为前提训练的魔导师,在秘密行动上的表现相当差劲。无意识地想要保护自己,结果却因此遭到敌方锁定,露出这种愚蠢丑态的新兵真是让人伤透脑筋。



「在战壕里,尽管严命他们要维持非魔导依存环境,却依旧不自觉地泄漏魔力遭到敌方发现的事例确实是太多了。」



说到这里,谭雅这才总算是开始同意。啊,这么说来,确实是有过蠢货在进军时暴露行踪,让整个部队一起遭到炸飞的事例呢。



听说有对此召开过审讯会,而结论是打算重新检讨补充兵的培训课程吗?原来如此,个人失误造成的损害波及过大确实是个问题吧。自以为搞懂长官意思的谭雅,就以「上头有心要改善状况是件好事呢」这种旁人无法理解的理论默默感激。



「况且训练不足的补充兵,就连小规模冲突都会让人不安,您是指这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