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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熊兄妹(2 / 2)




随后,妈妈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一位叔叔出于好奇说要去看看,外面又传来警笛声,且不说我家,整个镇子都乱成了一片。



当然,我家已不可能招待客人。虽然美里说不介意,洋子姑姑还是安排了邻镇的旅馆,表哥和美里搬去那里住。那个镇子也名不见经传,但因为有温泉,盂兰盆节期间相对热闹一些,那天旅馆有一间空房。



第一次到乡下小镇就碰见命案,美里害怕得不得了。诚司说了一句:“放心吧,有我来保护你。”美里听后心里特别踏实,后来两个人就好上了。不过我想,即使没有那件事,他们照样会走到一起。你想想,空气再如何如何干净,仅仅因为想去乡村看看,就和自己并不喜欢的人一起去他的亲戚家,这有可能吗?但不可否认命案的发生促使两人放弃了矜持。



十四年后,两人还没有孩子,具体原因无从知晓。但他们结婚已经八年,看上去还像一对热恋的情侣,我真有些羡慕。



看着这恩爱的一对,妈妈喜不自禁地说:“今天幸司也要带女孩子回来。”哥哥令妈妈引以为豪,儿子要带女朋友回来,妈妈自然充满期待。看着诚司他们,妈妈可能也希望哥哥能够婚姻幸福。



诚司夫妇也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真期待啊。”就在这时,哥哥回来了,和春花一起,还带着若叶。



若叶是春花的女儿,那时上小学二年级。



妈妈客客气气地把春花和若叶让到客厅,然后把我拽到厨房问道:“她、她就是那个人吧?”她想确认哥哥带来的那个女人是不是就是传言中的春花。我也非常吃惊,但看到在厨房里走来走去、慌乱不已的妈妈,反而冷静了下来。



“没错,可能因为是同年级,相处得比较好而已,您不用这么惊慌,太没礼貌了。”



我说着,拍拍妈妈的背,然后抱了一满杯啤酒,拿着一瓶橙汁返回客厅。



爸爸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碍于诚司夫妇的面子,这顿饭吃得还算顺利。春花似乎很拘谨,也不怎么吃菜,几乎要躲到哥哥宽宽的肩膀后,不过她一会儿给别人斟酒,一会儿夹寿司,还收拾空盘子,很是细心。



如果是我做同样的事情,一定会笨手笨脚,让人忍不住把我赶到一边,可是春花做起这一切来是那么自然。如果不留心,都不会注意到她在做这些事情。她穿着一件连衣裙,像是专门外出穿的,是那种在附近镇上的超市就可以买到的便宜货。我这样评价似乎有些失礼,因为我总是一成不变地穿着一身深色运动服。



总之春花的样子让人不禁觉得那些传言简直都是胡说八道,好像她一直都住在镇子上,从来没有离开过。



妈妈一开始还板着脸,一声不吭地做火锅,可是当她给若叶打了一个鸡蛋,若叶笑着说了声“谢谢”之后,妈妈也露出笑容,给小女孩夹了很多肉。看到这一幕,爸爸毫无来由地说:“叔叔会单手打鸡蛋。”说着把一只鸡蛋磕破打到盘子里,若叶很高兴,爸爸又对我说:“去便利店买个冰激凌。”



三年前小学附近开了镇上唯一一家便利店。诚司称烟没有了,和我一起前往。



“幸司是不是真的要和那个人结婚呢?”在路上,诚司说,



“不会吧——”



“倒是个不错的人,可是还是放弃比较好。”



诚司并不了解春花的过去,如此明确下结论令人有些不解。只是现在的春花,我应该非常喜欢。我刚要问为什么,诚司忽然大声说:“真棒!这是停车场吗?竟然有店面的三倍大!”



到底是哪里棒,我没弄明白。大城市来的诚司净说些令人费解的话,这么想着,我们俩已经进了便利店。



店内人头攒动,都是镇上的人。诚司感叹到:“这里真是镇上最有人气的地方。”我们买了冰激凌,可以做下酒菜的小点心,烟,还买了一本看似工薪族才读的杂志,然后返回。



诚司不再谈哥哥的事。回来的路上都说了什么呢……诚司吸着烟默默走着,哦,对了,他忽然问起那件事。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记忆中我的额头没有火辣辣地疼,好像他是问……



“阿晶,命案的嫌疑人就是那个在庆典当晚偷玩偶的变态狂吧?”我只回答了一句:“好像是。”



家里原本没有法国玩偶,客厅里摆着北海道的特产木雕熊,所以我早忘了法国玩偶失窃时间。



那顿饭出乎意料地顺利结束,哥哥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第二天早上,吃晚饭,打击一边喝咖啡一边谈论今天要不要和诚司夫妇一起去邻镇的温泉。这时,哥哥忽然宣布一个重大消息:“爸爸、妈妈,我要和春花结婚。”



那口气不是商量,而是已经决定。



“不准胡来!”妈妈喊道。她立刻不知所措,只是徒劳地反复站起又坐下,大声叫喊。



和那种人结婚以后怎么办?有很多更好的人等着你选。你的大学同学、山形家在足立制造厂工作的女儿,川野家音乐大学毕业、当钢琴老师的姑娘,人家都想和你结婚,为什么偏偏要和那种女人结婚?



这里应该稍加订正,确切地说,是那些女孩的父母想让女儿和哥哥结婚。那位曾经说起有关春花流言的大婶也是来家里打听给哥哥相亲的事,那时哥哥说:“我三十岁之前不打算结婚。”



爸爸也火了。听爸爸的口气,意思是,如果我不是这种状态,他也不会执意反对,这令我有些受伤,更觉得对不住哥哥。一直守护着我的哥哥因为我,自己的婚姻遭到反对,春花的过去让人无法释怀,可是我想现在正是报恩的好时机。



“我觉得春花也不是那么差的人,我会照顾好爸爸妈妈的。”



“别胡说!每天窝在家里不出去,这时候偏偏来插嘴,我们对你不抱任何指望,你只要不给人添麻烦就不错了,闭嘴!”妈妈说道。



事实的确如此,可她还是第一次说得如此直白。家里来了久不上门的客人,我一时兴奋,忘了自己熊的身份,现在才忽然缓过神来。妈妈过了一会儿又说:“诚司,你也帮我说说。”一会儿她又说:“美里,那个女人不是普通女人,这一点你也知道,对吧?”说着,她就开始对他们讲起有关春花的传言。



我觉得不应该在哥哥面前说起这些,但令我吃惊的是哥哥毫不否认这些传闻。而且,当诚司问:“幸司,这都是真的吗?”哥哥默默地点了点头,说:“春花很可怜。山形和川野和谁结婚都可以得到幸福,可是,这世界上能给春花幸福的人只有我。如果你们执意反对的话,那我就带着春花和若叶离开这个镇子。”



哥哥的声音沉着有力。他与春花重逢是在单位的办事窗口,春花去申请母子家庭补助,哥哥正好接办此事。虽然是我随便猜想,向来喜欢替别人着想的哥哥最初也许只是出于工作的责任感,而且又曾是同学,所以热心地帮她,终于日久生情,产生想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帮助她、守护她的想法。



爸爸僵在那里一声不吭,妈妈此时就像氧气不足的金鱼,嘴一张一合,诚司和美里不说话,看着哥哥。我呆呆地看着大家,心想,看来哥哥和春花的婚事不成问题。这时,一双大大的手忽然放到我头上。



“阿晶,谢谢你帮哥哥说话。”



哥哥说着,还轻轻摸摸我的头,我不由泪流不止。命案之后,这是我第一次哭。



哥哥和春花在第二个月既九月初正式登记结婚。婚礼在附近的寺庙举行,只请了亲戚来参加,婚礼仪式有点像衣冠齐整的法事活动,但哥哥和春花看上去很幸福。镇上的人刚开始还议论“怎么会和那种人结婚”,可是春花的父母都是本分的普通人,春花本人也朴素不善言语,而且很懂礼节,后来他们的婚姻渐渐被大家祝福,哥哥也因此受到比以前更好的评价,被称为“好人”。



本来打算建一栋两代人居住的房子,后来哥哥在离家十分钟路程的两层公寓租了房。那栋楼不高,外观却很时尚,有点像足立制造厂的公寓。



在他们登记结婚之后,我父母的态度忽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原本乱糟糟的家里来了一个可亲喜人的女孩子,他们非常高兴,总是找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什么有葡萄、有苹果吃,就把若叶叫到家里,带她去便利店,给她买点心果汁。



若叶也很喜欢黏我。有一天,她来到我家,显得比平时蔫,我问:“发生什么事了?”她说:“我不会跳绳。”跳绳,多么令人怀念的字眼。“那就在院子里练习,怎么样?”听我这么一说,若叶高兴地回家拿来粉色跳绳。绳子太长,好像买来之后还没有调过长度,我想机会难得,于是在截短绳子之前给她做了示范。



单跳、跑步跳、花样跳、双摇跳、两臂交叉双摇跳……十多年没有碰过跳绳,刚开始还有些磕磕绊绊,不过,五分钟后就找到往日的感觉,可能你会问,不会喘不上气来吗?小意思。因为我每天大半时间用于锻炼,不可能感觉累。



“阿晶好厉害!”若叶兴奋地喊。看到平时似乎很笨重的我身轻如燕地跳绳,若也一定感到很有趣。那之后,若叶几乎每天放学后都来我家。我为了给若叶做示范,在便利店买了自己用的跳绳,两个人一起练。



若叶一般要练习到黄昏日落,妈妈每天都准备好孩子喜欢的饭菜,招待若叶:“吃过晚饭再走吧。”但若叶没有吃过一次。她本人倒是很高兴,说“太好了,大家一起吃吗?”可春花总是准时来接她。



妈妈叫春花一起吃,她总是拒绝。明明知道她们不会留下,妈妈还是会准备很多菜,看着我和爸爸没心没肺地吃着汉堡、炸大虾也没有任何怨言,之所以能这样,我想可能由于春花的拒绝方式很巧妙。



“我们要等幸司回来一起吃,若叶很喜欢爸爸。”



既拿哥哥当挡箭牌,妈妈什么也不能会所。而且,春花还时不时地招待我或者父母一起吃晚饭。父母家离的很近,却常常招待丈夫的家人,而且并非总是过生日之类特殊的日子,她的确称得上好媳妇。



席间,哥哥似乎心情不错,喝着啤酒,讲他参加了小学的活动,和若叶一起割稻子。哥哥看上去很幸福。不过,有一点令我不解,满桌子菜都是小孩子喜欢吃的,我家一直以日式饭菜为主,这并不是出于传统习惯,而是因为我家所有人,当然包括哥哥在内,都喜欢清淡的味道。



至少有一样是哥哥喜欢的菜也好。大概这些菜都是若叶喜欢吃的,而且看到妈妈每天晚上准备孩子喜欢吃的菜,春花便误以为我家人都喜欢那种东西。那时,我是这么想的。



“若叶,周末去我家住吧。偶尔让爸爸妈妈两人待一待,他们才新婚不久。况且,若叶也想要弟弟妹妹,对不对?”



妈妈一边抓起一块咖喱味的油炸食物,一边这么说,她并没有留意饭菜。尽管若叶也很可爱,大概妈妈更想早日看到自己的亲孙子。



“在孩子面前别这么说。”



哥哥责怪妈妈,但并没有生气。有一次,哥哥有事来家,找到小时候玩过的棒球手套,也说过想要个男孩之类的话,可是……



“真没办法,若叶睡觉太不老实,是吧,若叶?”春花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若叶开玩笑说:“说不定会踢阿晶的肚子。”当时的气氛其乐融融,而若叶最终一次也没有来我家住过。



到了三年级,虽然已经学会跳绳,若叶还是常常来家里,转而练习翻单杠。家里不可能有单杠,我们就去附近的公园。你问我会不会翻单杠?当然会。会连续翻,还会不用费劲,只伸直腿就能翻上去。我可是经过特训的。



之后不久,五月的连休刚结束,发生了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情。



春花认为若叶经常给我添麻烦,便送给我一双很漂亮的鞋子。那是她在连休期间和哥哥、若叶一起去市内的商场买的。



不是运动服饰厂家生产的,而是粉色和浅褐色相间的女式休闲皮鞋,样子很俏皮,我平时穿的在超市买的帆布鞋简直没法和它比。



春花又给了我一条牛仔裤让我试。她说是以前买的,因为自己臀部不大适合牛仔裤,基本没有穿过。我想连身材苗条的春花都不能穿,更不可能适合我。没想到她说:“虽然阿晶的肩膀宽,上半身也结实,可是腿很细很漂亮,臀部也很紧,穿太肥的裤子真是可惜了。不好意思,你不要怪我多嘴,可我真的很羡慕你。”



别说拿自己的腿跟别人比较,平时我甚至都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盛情难却,我脱掉身上的褐色运动裤,穿上牛仔裤。很合身,稍微有点短,但和俏皮的鞋子相配,短一点反而更好。



妈妈领着若叶从便利店回来,看到我的样子,吃了一惊。然后,她好像忽然想起什么,给我拿出一件滚石餐厅的黑色T恤,说是好久以前邻居新婚旅行回来送的礼物,一直放着,没好意思穿。我换上之后,若叶拍着手说:“阿晶真酷。”



这样一来,全身上下唯有用皮筋扎起来的乱糟糟的头发显得格外醒目。春花说有个朋友在邻镇的美容院工作,介绍我去那里。若叶也说要修修发梢,于是我俩一起过去。不在理发店而是在美容院剪头发对我来说还是头一次,和若叶一起乘电车也是头一次。



虽然不太懂所谓发梢飞扬是什么感觉,还是剪了很清爽利落的短发,并且修了修眉毛。哥哥给了零钱,让我们去吃点自己喜欢的,于是我和若叶决定在车站前的咖啡店吃过蛋糕再回家。



奶油水果馅饼上嵌满叫不出名字的浆果。我大口嚼着馅饼,若叶一直盯着我。



“阿晶真酷!妈妈说之前说过,我要是个男孩就好了,阿晶就好像男孩。”



“咦,你妈妈是这么说的吗?可是,我要是男孩,就成了哥哥的翻版,哦,不,应该说是爸爸的翻版。”



“是吗?”



“喜欢爸爸吗?”



“嗯,特别喜欢。插秧参观日爸爸去了,还教我做作业,可好了。前段时间我睡觉的时候,迷迷糊糊踢了爸爸,而他一点都不生气。”



“什么,你们睡在一间房吗?”



“嗯,我睡中间,三个人就像川字形。妈妈说亲密的父女就是这样睡的。”若叶很高兴地说。



我一直以为若叶是一个人睡,不过,上小学三年级时还是孩子,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还和哥哥住一间房,所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六月中旬的一天,春花的母亲在干农活的时候晕倒,有一段时间住在市内的大学附属医院。春花是独生女,陪护任务理所当然地落到她头上,若叶暂时由我家照料。



尽管如此,若叶也一次都没有在我家住过。坐电车去医院需要两个小时,妈妈说就让若叶住在我家,春花住在医院,这样可以轻松一些,可是春花说她无论如何都要回来。她说不喜欢和哥哥、若叶分开。



妈妈偷偷地对我说,春花可能精神上有问题。在东京她被流氓骗得很惨,现在即使获得幸福,也总是感到不安,担心这种幸福转眼间就会消失。



我很佩服妈妈竟然会想到这些,妈妈说,韩剧里演过类似的事情,我这才恍然大悟。于是我们尽量小心,不让春花产生不安的感觉。



若叶放学后直接回到我家,做完作业,和平时一样练习单杠或投球,之后,和下班回来的哥哥一起吃完饭,洗过澡,这才和哥哥一起回公寓。



妈妈专门为若叶做了适合小孩吃的菜,若叶却说,放在桌子中间的大盘煮鸡肉很好吃。看着她吃得很香,妈妈很高兴,第二天又给若叶做了很多拿手的日式菜。若叶说不知道土豆炖肉,我很惊讶。



我也想过春花或许不擅长做菜,可是招待我们的时候,每一道西餐都是精心制作的,而且味道不错,所以我改变想法,认为春花也许只喜欢西餐。



爸爸是那种溺爱孙子的爷爷,每天给若叶买很多点心,哥哥因此很生气,结果,爸爸又给若叶买了第二学期体育课要用的独轮车。



我也开始帮若叶检查作业,算术还勉强能应付,可是汉字完全想不起来的情况时有发生,真是够丢脸的。若叶做完作业就练习独轮车,然后和我一起洗澡。



以前没有骑过独轮车,我们俩在公园里快活地叫着,一直玩到快天黑。按理说,若叶是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女,而实际上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然而,事实证明我们一家都因过于乐观而昏了头。



发现若叶身上有伤痕是在我们一起洗澡两周之后,也就是七月初。看到她腰部红肿,我问:“这是怎么了?”若叶低着头说:“不知道。”过了一会儿又说:“可能是骑独轮车碰的。”



看看自己的膝盖上也有同样的伤痕,我丝毫没有怀疑。



知道伤痕的原因是一周之后,暑假即将来临的一个晚上。



那时镇上到处都在议论纱英杀害丈夫,还有真纪被卷入麻烦的新闻。一时间有人怀疑这个镇子是不是被诅咒了,已经有十五年没有电视台来这里采访过,况且,两个人都是在那次命案中和受害者一起玩的孩子。罪犯至今还没有抓到,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担心这一切会渐渐唤起镇上的人们对那个案子的记忆。



据说有人打电话给镇政府,建议在诉讼时效到来之前向电视台申请通缉。哥哥在吃晚饭的时候发牢骚说:“镇政府没有理由做那种事。两个人住在不同的地方,只不过是巧合。阿晶生活得很好。别人随便乱说,会给我们添麻烦。”



不过,他又很和蔼地对坐在旁边的若叶说:“有不认识的人搭讪,千万不要跟他走。”父母也只顾担心若叶,认为她那么可爱,尤其要小心,根本没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尽管不完全因为这个,但我始终没有告诉他们我收到了惠美理妈妈寄来的两封信。



收到信之后,我的额头就一直火辣辣地疼。



你是问都写了些什么吗?我因为恐惧哪里敢看,连拆都没有拆开。在诉讼时效临近之前联系寄来了两封信,一定是要我再次回忆那件事。信一直塞在我房间桌子的抽屉里,想看的话请便。



那个晚上,若叶和哥哥一起回去之后,过了一会儿,我发现若叶作业的复印件和家门钥匙落在桌子上。



若叶第二天早上会直接去学校,所以尽管下着小雨,我还是决定立刻给她送过去。时间在十点左右,春花说晚上十一点才回来,若叶如果睡了,我就交给哥哥。



哥哥的房间在一层最里边。本来可以走到玄关按门铃,但我绕近道,从后面的停车场进去,发现厨房的灯亮着,窗户开了一道小缝,我想从那里打声招呼,把东西递给他们。可是,透过窗户缝往里看,没有一个人影。还是绕到玄关吧,这么想着,忽然听到里面的房间传来很小的呼喊声。



“救命!”



怎么回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正要开口询问时,传来另一个声音。



“不用怕,慢慢会很舒服的,这是成为真正父女的仪式,关系亲近的父女都是这样的。”



额头火辣辣的疼痛忽然蔓延到整个脑袋,头痛欲裂。我不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感到一阵恶心……对了,发现惠美理尸体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不推开门就好了——当时我曾后悔不已。



我打算在头痛变得更严重之前赶紧悄悄回家,就在我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又传来一声“救命”,接着是另一个声音:



“向来很乖的,今天怎么了?喊救命给谁听呢?不是我救了你吗?”



在向我求助,怎么办……我很害怕,使劲闭上眼睛,这时,脑子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加油,加油,还差一点。阿晶一定能做到。



对,我必须做。每天锻炼身体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我睁开眼睛,调整呼吸,用钥匙打开门,悄悄从玄关进去,踮着脚尖轻轻走近发出声音的房间,猛地推开门。



那里有一只熊。



房间很黑,只有厨房的一点灯光透过来,房间里面,一只熊压在裸体的小女孩身上。我呆呆伫立,熊慢慢抬起头,想象中那一定是一张很可怕的脸,没想到却是一副悠闲淡定的老好人模样。熊的身下是一张小女孩的脸。



是惠美理。



正流着泪看我。



惠美理正在遭到侵犯,可是,她还没有死。太好了!还来得及,罪犯是只熊,我必须救惠美理。赶紧行动,不然她会被掐死。



房间角落里,跳绳和书包放在一起。那熊压在惠美理的身上看着我,表情像是要哭出来。我拿起跳绳,解开搭扣,狠狠地套在熊的脖子上。熊吃了一惊,瞪着眼睛,挣扎了几下。我使出浑身力气使劲拉紧绳子,熊扑通一声倒在惠美理身上,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惠美理的哭声响彻整个房间。



太好了,得救了!我要去向惠美理的妈妈报告:“赶紧来接惠美理吧。”



回头一看,惠美理的妈妈站在我面前。



噢,对了,她担心惠美理,所以来接。



惠美理的妈妈看着倒在地上的熊,愣在那里,我兴奋地对她说:“很危险,可我救了她,很厉害哟。”



我想惠美理的妈妈一定会温柔地摸着我的脑袋说:“谢谢。”我终于可以摆脱这种头痛欲裂的状态……



我站在那里等着人感谢,听到的却是相反的话。



“多此一举……”



那一瞬间,“咣”的一声,什么东西倒塌了。



若叶被熊侵犯,熊被我杀了,这是犯罪吗?或许……



你说要听我讲讲事情经过,是指这个吗?



你早点说就好了。



若叶后来被送到儿童保育机构。可能还是受到韩剧的影响,妈妈说,都是春花不好,因为她根本不爱哥哥,接受哥哥的求婚只是因为和他结婚,可以更容易地补救自己破碎的人生。



既然结了婚就应该履行作为妻子的义务,可是她根本不让哥哥碰她一个指头。可能她不想生孩子,似乎是因为前男友的家庭暴力留下的阴影。不喜欢在外面住、只做前任男友喜欢的菜,都是出于这样的原因,看来她症状不轻。不过,即使那样,早点和大家说说不就好了吗?



春花选择的是更残忍的手段。



想过平静的生活,可是,不想让男人——哥哥碰她一下。她把若叶拿出来做挡箭牌。那种事并不是哥哥希望的,如果说出真相,哥哥也许会理解,可是,春花一步一步把他逼向死胡同。她完全无视自己十月怀胎艰难分娩的亲生女儿若叶的人格……或许她并未意识到家庭暴力留给自己的阴影。



肤色白净、五官清秀、身材纤细,酷似流氓父亲的女儿在春花眼里,成了追求幸福的道具。



妈妈一提到若叶就止不住哭泣,我们没有再见她,可是她仍然活着。儿童保育机构就在县里,说不定在什么时候某个地方会忽然碰到她。



这就足够了,对于熊的一家来说,这就满足了。发生这样的事不是春花的错,是熊的一家人忘记爷爷的教导,追求超乎自己身份的东西,所以遭到了报应。说什么只有自己可以让不幸的人得到幸福,太自以为是了,如果和身体健康、性格温顺的人结婚,过适合熊的身份的生活,应该会被赐予一个可爱的孩子,大家疼爱那个孩子就可以了。然而,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来到熊家里,没有人对此有任何疑问,反而得意忘形,谁也没有察觉事情的严重性。



对了,诚司当时有所察觉,他说过最好放弃。要是他坚持这一意见就好了。



不过,最差劲的是我。



那种事我早就应该明白……十五年来我一直都在考虑这个问题……穿着俏皮的鞋子,去美容院,吃蛋糕,和可爱的孩子成为朋友。



如果这些被惠美理的妈妈知道,我一定会遭到报复。熊可能会被击毙,因为她有钱,她一定有枪,我倒不怕,只是最后我能不能再做一件有用的事情呢?……对了,去年诚司到家里来住的时候,我半夜起来上厕所,从客房经过,听到诚司和美里说起这样的事。



“还记得十四年前到这里的车站后的事情吗?美里你一直回头盯着一个和你擦身而过的男人,我有些嫉妒地问:‘你喜欢那种类型吗?’你说:‘和小学时候的一个老师很像。’你看是不是这个人?”



里面传来翻杂志的声音,随后美里说到:“没错。是有这么回事。我当时还想为什么南条老师会来这种地方,听说他因故辞去教职,去了关西。是自由学校的孩子纵火案吧,对吧?没错,就是南条老师,没想到他会经营那种学校,他曾经是个富有正义感的好老师。”



这会不会提供一点线索呢?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或许那个人就是罪犯……噢,对了, 法国玩偶失窃事件,是偷玩偶的变态狂杀了惠美理,难怪从便利店回来的途中诚司问过我……



不过,住在离这儿比东京还远的关西,不可能来这个镇子偷玩偶……



唉,还是提供不了什么线索。离诉讼有效只剩五天了。



话说回来,你真的是心理咨询老师吗?到现在我才觉得你长得很像惠美理的妈妈……可能是错觉。



对不起,头痛欲裂,我可以回去了吗?雨还在下。可能的话,真想有人来接我,可是我没有手机,可以帮我打个电话吗?手机号要等回家查查才能知道……那就拜托你打镇政府的社会福利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