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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离别(2 / 2)




米娜娃听了有些羞怯地别开了眼睛。



『……你现在说这些话又想干什么?是你新想到的安慰之词吗?』



克里斯听了笑了。



『不是啦!只是,那个……』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额上的烙印。



『虽然这中间有很多痛苦的事。不过,其实我觉得如果一切能够就这么继续下去,好像也不错。』



『就这么继续下去?』



『就是你继续看见被我杀死的托宣预言,然后再由我身上这头野兽吃掉你身上的死兆。就这样继续下去……我觉得这样好像也不坏。』



『为什么?你的脑袋烧坏了呀!』



『因为,这样我就可以永远跟你在一起了,而且杜克神还会守护这个结果。』



米娜娃整个人僵住了。



『那个……是果胎托宣吗?就是……你预见你的夫婿的那个预言。』



『……那个预言怎么样……』



『如果那个预言里面,没有你被我杀死的结果那……那样……其实那样的未来我觉得还满好的呢!』



米娜娃听了脸上随即涌上一股红潮,红得跟后来在桥上的一样。



『你!你、你知道你这么说代表什么意思吗?』



——生气的方式也跟后来在桥上一样。



『我知道呀——就……就是跟你结婚嘛。』



『你、你是白痴呀!才、才不只这样呢!我、我我!我肚子里会有!会有我跟你的——』



『啊……』



当时克里斯完全忘了果胎托宣其实代表了还有后面这件事。接着,他们两人的视线不时交会又躲开,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度开口,克里斯又不小心说错了话:



『……那个……对不起啦,你……你不希望这样吗?就是——』



啪——克里斯猛然挨了一巴掌。



『笨蛋!』米娜娃大骂了一声之后低下头,支支吾吾地接着说:『才、才不是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呢……就是……你忽然说这个……』



「你!你一直都这样!都不考虑我的想法,总是自己一个人横冲直撞的!」



米娜娃带着一张绯红的脸庞一边说,一边跨出一步、两步……走向克里斯,紧紧掐住了他的手臂。



「你那时候也是,还没等我回话就擅自把我消除掉……」



这声夹带着辛酸泪水的抱怨狠狠地搅动着克里斯的心。



「……对不起。」



「之后,我一直待在你身边!结果不只每个人都看不见我!就连你都看不见我了!你自己想一想嘛!你这个笨蛋!」



她一边说着,眼泪又从心里涌上了眼眶。云间透出了红色的夕阳,一股疼痛像是夹带着强酸的针,穿过克里斯的喉咙扎进了他的胸口。



(要是我没有打倒路裘斯,没办法控制这股力量,结果就会永远维持这样……)



(持续着米娜娃明明就在我身边,但我却把她当成自己,无法做出区别的情况。永远。)



这么一来,比起克里斯自己,米娜娃会比他更来得难过。一直以来,他总是让米娜娃处在这样的痛苦之中。



所以,他今天决定问清楚了再走。



克里斯手握着缰绳,毫不闪躲地迎接了米娜娃湿润的目光。



「……我今天会好好听清楚你的想法再走。你说吧!」



米娜娃红着鼻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哭的关系,那一双沉浸在泪水中的双眸视线焦点以克里斯的脸为中心游移着,偶尔转到其他地方。最后,米娜娃终于让自己的目光和克里斯交会了。



「……我怎么可能不希望嘛,笨蛋!」



在圣都王宫的中枢、六重同心圆的环状回廊包围之下的内宫中央,是托宣女王的寝室。作为屋顶的一整面玻璃天窗洒下阳光,照在一座垂着半透明纱帐的床台上,烘托出一股神秘的氛围。



内宫中原本就是王宫的至圣所,必须保持绝对的安静,而现在更是沉浸在一片毫无生机的宁静之中;除了托宣女王之外,神官团的人也几乎都没有留在内宫里面。



然而,这间女王陛下的寝室现在却站着两个人影。



其中一人是身着紫色斗篷、身材纤瘦的秃头老人。



另一人是一名壮汉,他身上披着绣有飞龙徽章的斗篷、一套轻铠甲;铠甲上的外罩衫则别着一只白色蔷薇徽章。



「……敢问殿下,为什么我们必须在这样的地方碰面?」



大将军艾比雷欧抬头畏光地半眯起眼睛,望向屋顶的玻璃天窗问。



「因为这里是最不可能将我等的对话泄漏出去的地方。」



王配侯压低了音量答道。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虽然对陛下不敬,不过我们还是在这儿说话吧。」



「卿不与北伐部队一起出发吗?」



听到格雷烈斯的问话,艾比雷欧摇摇头说:「路裘斯殿下过世了,圣都的军队不能没有人坐镇指挥。」



「哼,卿该不会认为只要有米娜娃陛下,就算希尔维雅陛下遭遇不测,这个国家还能够维持下去吧!」



「格雷烈斯殿下,您太小看我了。照您的说法,那等于是要把整座王宫拱手让给那个札卡利亚的女狐狸一样了。」



「卿知道就好。」格雷烈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毕竟北伐军由梅克留斯跟……朱力欧去了。」



提到朱力欧的名字,说话的艾比雷欧和听话的格雷烈斯同时都显出了一脸苦涩的表情。



这人现在已经不再适合用朱力欧这个名字来称呼了。



「我们一定得把希尔维雅陛下救出来才行。」格雷烈斯说。



「不过,现在另一个迫切的问题是,我们得跟弗兰契丝嘉·德·札卡利亚率领的公国联军达成议和吧。」



「艾比雷欧将军,卿以一介军人的身分,什么时候可以对国家政事插嘴了?」格雷烈斯的反诘中明显表露了不悦的语气。



「殿下,您才该看清楚现实。现在圣王国的王配侯已经只剩殿下您一个人而已了。还有,微臣已经接到报告,说野兽之子好像一个人往圣都来了。」



大将军面不改色,仍然一副严肃的表情。格雷烈斯听了则是翻搅着口中苦涩的唾液,将之咽下了喉咙。



「这方面的问题我会处理,但这不是卿可以过问的事。」



「正是碍于微臣的身分,所以微臣现在才要请求殿下将这件事委任给微臣处理。」



听到艾比雷欧的发言,格雷烈斯忍不住咬牙切齿了起来。



三大公家对于圣王国的影响力已经式微,这是任谁都可以看得出来的事。柯尼勒斯之后,连路裘斯也被杀了。这两人都是受到神灵祝福的王配侯。这在圣王国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事。而且,这种罕见的状况所以接二连三地出现,看在任何人眼中,这都是「大公家已经式微了」的象征。这点格雷烈斯无法反驳,也是最令他感到愤恨的事。



(不过,现在不是去计较这个问题的时候。)



「好吧,议和地点应该会选在哈德利雅奴斯要塞。到时候卿就跟我一起出席,至于日期就由卿来安排。」



艾比雷欧听了领命地低下头,而当他再度把头抬起来的时候,那张脸上尽力压抑着的凶暴表情就好比无法遮掩的炽烈火焰。



「……那么,格雷烈斯殿下,您打算怎么做呢?」



「这还用问,卿以为我为什么把卿找来这里的?」格雷烈斯不屑地说:「当然是要在会议中杀掉那个弗兰契丝嘉·德·札卡利亚。」



吹皱塔雷米雅湖水的窸窣风声在身后逐渐远去,此时耳边只剩下树林间军马粗鲁的铁蹄声。这里没有风,每个旗兵肩上的圣王国军紫色飞龙旗全都垮垮地垂在旗杆边。太阳快下山了,这一列军旅的行军速度愈走愈快,不知道是不是大家的错觉。



梅克留斯骑在马上发出了叹息。



此时他身上穿戴的,是他一直以来极为向往的纯白色肩带,还有和他的蔷薇徽章同样颜色的披肩。披肩上绣着由两匹独角兽合拱着一面徽章的艾比梅斯家徽。这些衣饰都是为他娇小的身型订做的,但却也是不折不扣的骑士正装。



他一直梦想穿着这身装扮踏上战场。而且,这次出兵还是为了营救女王陛下的重要战役。现在围绕在他身边,守护他安全的骑兵全都是铠甲磨得晶亮的红蔷薇骑士;身后带领的步兵也全都是强悍的精锐。虽说他只有形式上的职位,但好歹名称也是大队的指挥官。



然而,处在这个情绪理应非常亢奋的情况下,梅克留斯却显得异常消沉,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过去脑子里想的全都是要如何在战场上立功,攀上将军职位,然后——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杀掉那个与三大公家为敌的野兽之子。一直以来他都是为了这些目标,拼了命地锻炼自己,更通过考验得到了骑士勋章……



他在内宫里面遇到了许多人——女王希尔维雅、榭萝妮希卡,还有卡拉等等,这些邂逅都是在战场上,手拿着剑的时候无法遇到的。不过,这些人现在却都不在他身边。



(……他们都不在了。)



(大家……都丢下我走了。)



更重要的是,朱力欧也不在了。



此时和梅克留斯坐在同一张马鞍上的人从他的身后抱住他,这人身上一缕银色发丝贴到了他的脸上,轻拂着他的脸庞。



「怎么了?你在发抖吗?战场还远着呢,呵呵。」



这人清澈的声音梅克留斯再熟悉不过了;然而,现在听来却让他不由得毛骨悚然。



(朱力欧也丢下我,一个人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身后那人举起纤细的手指轻触着梅克留斯的下巴,掐着他,让他转过头来。梅克留斯看着他那双宛如蔚蓝晴空般澄澈的眼眸,在斜阳下闪耀着银色光芒的发丝,还有那一张如少女般美一丽的脸庞。



然而,这张脸上此时展露的却是宛如毒蛇一般的狞笑。



每次看到这张脸,他的心里便觉得痛苦。



「你跟在朕的身边就好,不用真的上场打仗。因为朕的莫尔菲斯神的刻印是为了统领整个世界而存在的霸王之力。」朱力欧的额头泛出了朦胧的刻印之光。他伸出手,不断来回地抚摸着梅克留斯的额头,「安哥拉帝国的军队根本不足为惧……呵呵,朕的希尔维雅不要多久还是要回到朕的手上。」



耳边传来朱力欧的声音,和另一个人的话语。梅克留斯不禁想起希尔维雅和朱力欧两人在内宫庭园里的笑容。当时他也和他们在一起,就好像他们两人的小孩一样,对着他们任性地胡闹,挨他们骂,跟着他们学习让松鼠爬在自己手上的方法,还有在哭泣的时候听着他们的安慰……他忍不住别过头。



「怎么了?梅尔,你不笑吗?你现在可是待在霸王的军队中呀!」



梅克留斯听了摇摇头。接着,朱力欧握在缰绳上的手转了过来,用手背对着梅克留斯。手背上的刻印微微地放出青光。



「笑吧,朕要你笑。」



忽然间,周围的骑士全都把头转了过来;走在部队前方的士兵也在持续的行进中以不自然的动作回头。梅克留斯瞬间成了数百人目光的焦点。他勒紧了喉咙的肌肉,试着不让自己心里的恐惧化成声音逸出喉咙。



接着,这些战士们同时做出一样的表情——一张宛如毒蛇般的狞笑。



「笑吧!」



朱力欧的声音在他耳边重复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