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远去的日子



四月十二日（一）



早苗编入二年A班，转眼间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其他同学也渐渐地接纳了早苗，将她视为班上的一份子。



「早苗，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们家是代代相传的神社世家，父亲是神社的宫司。」



「哇，名门望族的大小姐耶！」



「没那么夸张啦，毕竟只是没什么名气的神社……」



一个星期前的早苗只跟孝太郎和真希说话，随着时间的流逝，如今交友圈也逐渐扩及班上的其他同学。每次一到下课时间，早苗的身边总是人满为患，大家都抢着跟早苗说话。当然，早苗稚气未脱的外貌以及纯真无邪的个性也是惹人怜爱的原因之一，更是激起了众多男同学的保护欲。



「到头来早苗还是没有恢复记忆……」



远眺人群中的早苗，由莉佳轻轻地叹了口气。



三坪房间的关系人全都围绕在由莉佳的身边。一开始他们也是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不过身边少了其他闲杂人等之后，话题自然围绕着早苗打转。



「对不起，都怪我能力不足。」



同样凝视着早苗的奇莉华皱起眉头，露出哀戚的神情。这段时间以来，奇莉华可说是为了早苗的治疗尽心尽力，最后却依然保不住早苗的记忆。就客观的角度而言，这也是无可奈何的结局，奇莉华却因此而颇为自责。或许在所有人当中，就属奇莉华最盼望早苗能够尽快恢复记忆吧。



「奇莉华，这不是你的错。要不是有你，早苗恐怕过不了那一关呢。」



静香安慰沮丧的奇莉华。事实上静香说得没错，奇莉华确实救了早苗一命。



当初要不是奇莉华从幽灵猎人口中问出相关情报，接着又瞒着众人暗自开发治疗方法，才成功地保住早苗的生命。其中只要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错，早苗势必难逃一死，或者是落得害死孝太郎的结局。简而言之，奇莉华的判断确实在拯救早苗的行动上扮演了非常关键的角色。



因此大家无不肯定奇莉华的付出，没有人责怪她的不是。



「失去的记忆未必无法恢复，现在还不是难过的时候。」



「我也这么认为，毕竟才过了三个星期。」



相较之下，提亚和露丝显得乐观许多。早苗并未恢复记忆的现状固然令人遗憾，提亚和露丝却坚信早苗一定会找回失落的记忆。这种坚强的意志与信念，正是来自她们不畏挑战、勇于面对困难的生活方式。



「早苗真的会恢复记忆吗？」



「如果连我们都抱持着怀疑的态度，还有谁会相信她？如果连我们都放弃了希望，又怎么对得起当时泪流满面的早苗？」



「也对，我太悲观了。提亚，感谢你的当头棒喝。」



「不客气。」



「不管怎样，一定要设法协助早苗恢复记忆！」



「由莉佳小姐，也请你务必鼎力相助。」



「没问题！不才虹野由莉佳，愿意为了早苗赴汤蹈火，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提亚的乐观感染了众人，大家的脸上再度恢复了笑容。在这种低迷的时刻，提亚过人的领导才华刚好派上用场。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具体的做法到底是什么？」



由莉佳露出疑惑的神情。她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唤回早苗幽灵时代的记忆，实际上到底该怎么做，却是毫无头绪。



「该不会是以高压电电击、或者是服用奇怪的药物吧？」



「由莉佳，你漫画看太多了。」



由莉佳的提议过于夸张，静香忍不住摇头苦笑。



「是哦？那到底该怎么做？」



「这个嘛……」



事实上连静香也毫无头绪。



「……不需要特别为她做些什么。」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孝太郎回答了由莉佳的问题。



「孝太郎，这话怎么说？」



提亚代替由莉佳提出疑问。只见孝太郎笑了笑，环视眼前的少女。



「以前怎么做，现在就怎么做。我们可以跟早苗聊天，或是一起做些蠢事。久而久之，说不定就可以唤起早苗的记忆。」



制造出类似的环境与情境，正是唤起记忆的唯一方法。身处熟悉的环境之中，更容易想起遗忘的往事。



「不过不是现在，至少要等到她的身边清静一点再说。」



孝太郎指着不远处的早苗。早苗的身边围绕着许多同学，根本没空理会孝太郎等人。大概要等到插班生热潮退烧之后，才能执行唤起记忆的计画。



「而且她最大的心愿，不就是跟普通的少女一样过着普通的生活吗？我倒觉得记忆是否恢复，似乎并不是重点。」



早苗的心愿，就是平凡地度过一生。即使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也无损于目前的生活。而且孝太郎等人是否能够信守当时的承诺，反而才是最关键的重点。至少孝太郎是这么认为的。



「里见，过来一下！」



孝太郎话才刚说完，待在早苗身边的真希就朝着他招手。



「干嘛？」



大概是有事吧。于是孝太郎毫不犹豫地走向真希。



「……果然是男人中的男人……」



凝视着孝太郎离去的背影，提亚不禁有感而发。孝太郎钻进围绕在早苗身边的人群之后，开始跟其他同学交谈。只见孝太郎和真希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笑，早苗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开朗而灿烂。



「他很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也勇敢地走上自己所选择的道路。或许是共同生活的每一天，将他锻炼成这种优秀的男子汉。可是、可是——」



提亚知道早苗的心愿，也很清楚孝太郎替早苗实现愿望的意愿。



然而提亚的表情却异常黯淡，凝视着孝太郎的眼神更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哀愁。



「可是他对早苗依然是毫无所求……」



奇莉华替提亚补足了下半句。凝视着孝太郎的眼神也跟提亚一样，流露出些许的落寞。



「嗯。」



奇莉华说出了提亚的真心话。



「他对任何人都是一样温柔体贴。这种对世界万物不分轩轾的胸怀，更胜于传说中的青骑士。」



「殿下……」



提亚的肺腑之言传入耳中，露丝不禁眯起双眼。



更胜于传说中的青骑士。



对于这对主仆而言，这句话所隐含的情感是无可计量的。



「而且他从不要求回报。或许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种做法才是正确的，毕竟骑士的博爱理应如此。」



提亚的用意在于称许孝太郎的义举嘉行，然而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语调却显得格外低沉，仿佛正在咏唱悲凄故事的诗人。



「可是……连对我们这种近在身边的自己人都一无所求……这也未免过于悲哀……」



提亚还有下文，却怎么也说出不口，只能以指尖玩弄金色的发丝，默默地在心中低语。



——尤其是在面对女性的时候……



一旦喜欢上对方，总是希望成为对方需要的人，并替对方做些什么。无论是在任何世界、任何星球，这都是非常普遍的心愿，提亚深信围绕在孝太郎身边的少女们应该也有同样的想法。然而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这种想法显然并不是重点，因此提亚只能将收拾起心中的感叹，继续幽幽地开口。



「那个人应该是我们所熟悉的早苗，他却不奢望那个人能够成为我们的早苗，为什么？在我的眼中看来，他只在乎能不能履行自己的承诺，就算早苗无法恢复记忆，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



没错，这才是重点。孝太郎的一举一动，充斥着许多提亚无法理解的疑点。



孝太郎一心一意只想实现他对早苗许下的承诺，至于早苗是否能履行她对孝太郎做出的约定——也就是找回失去的记忆，似乎不是孝太郎考量的重点。



这并不是对等的关系。乍看之下，孝太郎似乎根本不需要早苗。然而提亚实在无法理解，她并不觉得孝太郎是个如此冷酷无情的人。



「为什么他坦然接受早苗的道别？为什么从不对其他人做出要求？为什么不乞求早苗的归来？他到底畏惧些什么啊！」



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偏偏提亚找不到答案，只能将满腔的苦闷藏在心底。她不能生气、不愿接受，更无法找到共鸣，一颗心悬在半空中，徒增无奈与焦虑。



「我可能知道答案。」



奇莉华正面回应提亚的疑问。



「真的吗？」



「当然。从孝太郎的过去以及行动模式来判断，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孝太郎的过去并不是能轻易向他人倾诉的话题，然而奇莉华相信三坪房间的少女们应该都跟自己抱持着同样的感慨，因此才决定将那段不为人知的秘密公诸于世。



「我了解提亚的想法，事实上我也一直感到十分疑惑，为什么他只对由莉佳另眼相待。」



「什么？只对我另眼相待？」



由莉佳大吃一惊，她万万也想不到这种严肃的话题竟然跟自己有关。



「孝太郎从不对任何人做出要求，唯独由莉佳例外。不但跟由莉佳一起写剧本、做功课，甚至还把由莉佳当成摔角技的实验品。由莉佳，你应该还记得吧？」



「……好像有点道理……经你这么一说，似乎所有的倒霉事到最后都会落在我的头上……」



由莉佳伸出食指抵着下唇，开始回想那段不堪的过去。每当孝太郎打算恶作剧的时候，第一个倒霉鬼铁定是由莉佳。前阵子的摔角演练，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里见应该只是喜欢欺负我而已吧？他根本没把我当一回事。而且……对了，我又常常要他请我吃饭！」



由莉佳显然将孝太郎的行为当成是一种惩罚游戏，毕竟她自己也常常惹孝太郎生气。



「刚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不过……重新回想起孝太郎的过去之后，我大概猜得出孝太郎面对你的态度为什么特别不同了。」



奇莉华所知道的过去，以及奇依记忆中那位大哥哥的举止。两相对照之后，自然导出截然不同的答案。直到最近，奇莉华才察觉这个事实。



「里见的过去？说得也是，里见很少提到他的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