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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卷(1 / 2)



前言



达尔文的进化学说主张适者生存。凭著智慧,人类现在正可说是站在生物系谱的顶峰。一般大多数生物为了在



严苛的环境中生存,都进化成便於存续繁衍的型态,而人类站在这个顶峰,身处於由自身所创造的、最适合人类属



人类种生物生存的环境中,要生存,要繁衍,真是太轻易了。



是因为要繁衍太轻易了吗?



结果人类产生出爱情。



就另一种意义上来说,爱情这观念可谓妨碍了生物的繁殖。在大自然中若必须要情投意合才诞下下一代,恐怕



有九成以上的物种都会消失。



那么,拥有爱情这种束缚的人类,所爱的对象,又是否必须是人类?只要灵魂是纯净的,外表是否没那么重要?



所谓的爱情,到底是出自精神上还是肉体上的?



沙耶之歌,在这首破灭的禁断恋曲中,我希望读者可以找到答案。即使找不到也没关系,反正,小说只要好看



就好了。



幻想乡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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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颤蠢动的肉块,挤出黑暗黏稠的声音。



在我眼前有著三团这样的肉块,它们围著桌子,很美味般吸啜杯里的污水,尖叫呻吟与各种异调声音交织在一



起。



如果细心聆听的话,怪物们说话的意思也非不能理解。拜此之赐,我才能勉强把它们的疑惑含混过去。这些家



伙在谈什么虽然可以不理,但当它们对我说话时可不能无视。因为,不管姿态如何,这群家伙现在是我所谓的"朋



友"。



当然,对於这点我极想否定,但是——我早已放弃抵抗而接受事实了。



我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恶梦。



但每天醒来,世界仍是以与昨天一样丑恶歪曲的姿态存在。与这些家伙混在一起,与这些家伙打交道,我不得



不在这种情况下生活。直至现在,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之後我的一生也会持续这样吧。



从内容上得知这家伙是"耕司",在它旁边叫得最频繁的则是"青海"。那么,在我身边的肉块就是"瑶"了。



现在的我完全无法看出肉块上的凹凸曾是端正的五官。它在我身边一直噗露噗露地低鸣抖震,还放出像呕吐物的气



味,我尽力不去意识它。



没错,一切都改变了。



即使在我眼中事物的形体完全改变,但与这些事物的"关系"却依然存在。我是与这些家伙同一所大学的同学,



关系曾相当亲密,每年寒假我们都会一起去旅行滑雪的。不过与其抱著这些令人怀念、已无法再现的回忆,成为这



个世界异物的我,宁可被遗忘,然後遭外星人或其他什么东西掳走,带到其他惑星,这样还会感到比较安慰。



但是,这里还是地球。日本。我土生土长的城镇。在这里生活长达二十年,勾坂郁纪这个人已经成为其中一份



子。然而,唯独自己一个无法如此认为。



我所认识的世界已经不在。



我能回去的场所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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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这些家伙在说什么,对我来说都是毫无意义,我只要装出倾听的样子就好了。本是这样认为的——



"郁纪,你认为怎样?"



其中一团肉块,突然以充血的眼珠凝视著我。我逼不得已只好与它对话。



"认为……怎样?"



尽力隐藏内心的嫌恶感,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却因为嘶哑无法顺利发声。



"就是说,今年冬天你也会去吧?"



从肉团顶端的洞孔中,黏稠而蠢动、令人作呕地吐出话语般的东西。那个地方原本应是耕司的头、脸和口吧,



三个月前我还能这么看到。



"不知道。"



无法直视这团肉块。眼神游移不定,我直截了当的回应它。



"有了什么.



a$3!^预定?"



"不,没有。"



耕司——曾经是挚友的人。在场的其他两团肉块也是。无可取代的朋友。大概没有比这更值得信赖的关系。现



在就连面容也看不到。已经数不清我为此痛感悲哀孤寂而恸哭的深夜有多少晚。就这样过了三个月,一直哭泣,哭



至流不出眼泪,到现在只余下嫌恶。名为青海的肉块、名为耕司的肉块及名为瑶的肉块聚在我身边,我则用与以前



一样的态度与它们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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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考验。



如果被它们发觉我的不正常,我只会再次被送进医院。与之前不同,这回我会被送进的,是再也不能出来的医



院。我绝对不要变成这样。



"是否如此——在今天的诊察中,会问问她的。"



无论是看这些家伙异形般的样子,还是听它们呕心的声音,都已经到忍耐极限了。即使还在对话途中,我亦急



忙离席。



"喂,郁纪——"



从那家伙的发声器官周围的纤毛,牵丝的黏液飞溅到我的脸上。连遮挡的机会也没有。那像腐臭鸡蛋般的汁液,



溅中了我的脸。



什么都没所谓!不管是椅子还是什么,我现在只想用我手边的物品把这家伙殴至没有呼吸,让这一切结束。



——但我所身处的立场迫使我抑压著这份冲动。不可以被察觉。即使在我眼中所有事物看来都如斯丑恶,但在



这世界中正常的是它们,异常的是我。



"今天要去检查,已经到时间了。"



打算挤出和善的笑容,结果是否有露出微笑连自己也不知道。从钱包中取出最先摸到的纸钱丢在台上。作为只



点了饮品的价钱应绰绰有余。找不找回零钱已经不是重点,我只是想早一刻也好离开这里。



"那么——"我像逃也似的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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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疯狂。



******



"今年虽然会去滑雪啦,要不要也试试溜冰?"



对高畠青海这个建议,津久叶瑶绉了一下眉。



"溜冰?特意到滑雪场去溜冰?"



"哈哈,没办法啦,津久叶,这家伙现正热中溜冰呢。"



户尾耕司笑著吐糟青海的发言。她的突发奇想又不是今天才开始,在她身边负责吐糟她,乃身为青海男朋友耕



司的责任。在瑶眼中他们两人是相当合衬的情侣,有时也会令她有点嫉妒。



"青海她呀,在这之前才第一次试过溜冰。"



"怎么啦,没试过溜冰有这么稀奇?"



"可是溜冰这玩意不是在小时候就玩过吗?"



"童年时觉得溜冰很可怕啦,那个溜冰鞋,十足像刀子一样嘛。"



"但是怎么突然就能学会溜冰?青海很厉害啊。"



"重点和滑雪差不多。重心向前,操控著靴子前端的感觉。"



"因为耕司这样说,就当是被骗般试试看,一试之下,很好玩啊~"



原来如此,是约会吧——孤独与羡慕直刺著瑶的心。耕司与青海又再度过幸福甜蜜的二人时光。那说不上是嫉



妒,瑶自问只是运气差了点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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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我也想看看青海溜冰的样子。"



整理著内心的混乱,瑶努力挤出明朗的声音。



与其说是羡慕,不如说是自己不幸,她只能这样想。瑶也有思慕的对象。他还未与瑶有过共处的时间,就遇上



横祸。这样已经不能说是不幸,而是真正的厄运了。



"所以,在今次的滑雪旅行中,顺道一起来溜冰,那样就会有两倍的欢乐喔~"



"但是,要溜冰的话不是到溜冰场就可以了吗?没必要特地到滑雪场去吧?"



"这次不是在室内,而是室外啦。在结冰的湖面上溜冰。"



"那种好地方,会有吗……我觉得会很挤啦。"



一边这样说,瑶一边偷瞄心不在焉的他的侧面。



没错,从刚才开始会话就只在耕司、青海及瑶三个人间进行著,但是围在桌边却是有两组人。那个人,瑶的男



朋友——如果可以这样说就好了,一直以微妙的疏离感与其他人保持距离。



"郁纪,你认为怎样?"



大概耕司察觉到瑶的寂寞。他就是这么细心温柔的一个人。



"认为……怎样?"



察觉到是对自己讲话,在瑶身边的他——勾坂郁纪,以不成话句的呢喃暧昧地含混。



"就是说,今年冬天的滑雪旅行,你也会去吧?"



郁纪那种像被碰到脓肿部位的态度,令耕司难以说下去。如果在数个月前,他摆出这种傲慢态度的话,耕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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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会毫不留情的痛斥他。这种赤诚的友谊,乃是他们长久交情的结晶。



"不知道。"



郁纪的回答冷漠而直接。之後他垂下眼睛,视线游逸。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态度,像甲壳般密不透风。



"有了什么其他预定?"



"不,没有。"



即使身为朋友,对现在这样的郁纪,根本无法用以往的态度来面对。至於瑶,更不知应用什么说话来安慰她。



在夏天快要结束的事发之日,离现在已差不多三个多月,但那深深的伤痕,不仅是对郁纪,还留在所有与他有关的



人的心上。



"不会是因为旧患导致无法运动吧?"



"是否如此——在今天的诊察中,会问问医生的。"



对话难以再接下去。郁纪突然的急忙离席。



"喂,郁纪——"



以有点歉疚的语气,耕司叫住了他。



那时,郁纪彷佛溅到什么呕心的东西,以手遮面。



也许,是耕司的口沫飞溅到郁纪脸上也说不定。这在日常生活中并不算是什么。从瑶的角度看来,甚至未知发



生了什么事。无论怎么想也不需要遮面那么夸张。即使真的溅中了,他那种态度亦未免太惹人讨厌。



"今天要去检查,已经到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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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唾弃的语气,旁若无人的态度,令气氛变得更僵。郁纪迅速的丢了一张纸币在台上作为自己的咖啡费用,



完全像在触碰什么秽物似的。



"那么——"



像逃亡似的——这样比喻还不足以形容,郁纪就这样离开了餐厅。留下来的三人沉默地望著台面。刚才郁纪留



下的一万圆,还在台上摇曳。仔细一看,他所点的咖啡一口也没喝过。



"这样不成啊。"



青海有点责备似的小声叹道。



"对郁纪来说,还需要一点时间吧。"



"但已经过了三个月,现在这样算什么!再与他交往下去,我们反而会变得失常啊!"



"他的心情我不明白,也认为不可能明白。你可以想像吗?全家突然间惨死……这样还能若无其事?"



那是,即使什么时侯降临在你我身上都不出奇的悲剧。货柜车失事,遭卷入的勾坂家车子被压溃至不成车形。



郁纪父母当场死亡。重伤的郁纪自身也有一段时间对生存绝望。现在他可以出院,回到社会,除了说是奇迹还能说



是什么。



"当我们去探病时,那时不是更严重吗?不接触其他人、恐惧、暴戾、被缚在床上……现在能这样已经算是很



难得了。"



"即使如此勾坂他还是很古怪。看我们的时侯那种眼神,算是什么?简直是把我们当成怪物般!"



"别说了,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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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司以强硬的语气阻止青海说下去。先不说对朋友的不尊重,这里可是还有对郁纪心仪的瑶在。



不过瑶认为耕司的体贴虽是出於一番好意,却会使她一直软弱下去。这样不是什么好事。郁纪是受害者,本应



比谁都更值得同情。瑶对郁纪的单相思,是瑶自身的感情问题。她曾经向郁纪告白,当时他未有回应,瑶亦没有责



怪他。与其要他轻率随意的回答,不如让他认真的考量她对他的感情更好。



他未有亲口说过NO,二人间的关系亦彷如情侣般,耕司和青海都一起乐观地任由当事者们自由发展。只是,



郁纪始终都没有确实的回答瑶。告白後的瑶与郁纪再会是在一个星期後——不过他是以重伤的状态在深切治疗室出



现。



像永恒般长久的五十天过去。郁纪出院後,好像有什么改变了。事发前瑶的告白,他还记得吗……到现在她仍



感到不安。她的思念就一直这样被悬空,季节开始迈向冬季。



******



丹保凉子医生正会诊一名青年患者。



"在这之後怎样了,勾坂先生?"



"不,没什么问题。"



患者的声音坚硬而平滑,简直是像对著没人的地方自言自语般。



他将自己孤立的心防之厚,连对心理学造诣不深的凉子也清楚地感觉到。



"有无出现呕吐、头晕、幻觉及幻听等现象?"



"不,完全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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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坂的视线虽然像是面对著凉子,但实际上却是在斜下方不停游移。视线与会话毫无交集,可说是全力的拒绝



用心交流。这样下去根本无法会诊。凉子叹了一口气放下病历。



"勾坂先生,你在我们医院接受的是在脑神经医学中,世界最先进的治疗,这方面你知道吧。"



以微型机械除去硬膜下的血肿——这是目前在日本尚未普及,只有在这间T大附属医院才有的治疗法。是对脑



部受到创伤,已经不存任何希望的勾坂郁纪的生命,唯一的挽救方法。



"最先进的治疗法同时也意味著,那是未有临床数据,陪随著危险的治疗法。"



"是这样没错。"



勾坂郁纪的嘴角抖动了一下。



是苦笑,还是潜藏恶意的冷笑——内里含意凉子无法解读,他又再次变回面无表情。



"一般而言,身为医生是不太应该说这种恐吓性的话。手术後若出现了重大脑功能障碍请必须报告。之後的生



活也务必要注意。"



每周一次的复诊因有这重意义在,凉子也多少想认真的协助患者。



"上星期的MRI结果怎么了?"



凉子被气势突如其来的勾坂郁纪反问。



MRI……磁力共振影像。这是脑外科医生能在不切开脑部的情形下观察脑状态的设施。对一般人而言是不会



接触到的专业术语出自勾坂之口,使凉子想起他的个人档案。



"说起来,你也是医科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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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所担心的脑机能不全,透过影像应该足以分析判断。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



没有异常。



没有後患。



成功率微小但确是成功了的手术。说是奇迹也不为过。但是,凉子始终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种感觉



要形容的话算是"医生的直觉"。这个患者有著某种不妥。於那种间接的态度中,他隐瞒了什么。那些"什么"正



沉重地压迫著他——令他怯弱、痛苦。



如果那是器官上的问题还好解决。但若是他的感觉异常,患者不说的话,这边也没方法应对。



"没问题了,医生。现在我在外面,生活得自由自在。不是完全没有问题吗?"



"勾坂先生,在这种困难的手术之後,密切观察乃是基本原则。请你必须更信任我们。"



"没错。我也想信任医生你。即使什么事也可以与医生你倾谈吗?"



"嗯,当然。"



重覆著与上星期类似的谈话,以笑容隐藏起烦躁的凉子笑著点头。



"那么,继续上星期的对话吧——医生,其後关於奥涯教授他的事,你还知道什么吗?"



"……"



词穷的凉子勉强挤出笑容。



没错,上星期这个患者也曾提出过这个问题。关於非相关人士的他决不会知道的这号人物的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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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涯教授的事,那个……不是与你的治疗没什么关系吗?"



"刚才才说完﹃请信任我们﹄,怎么突然又隐瞒起来了?"



这种专谈及不相干的事,令医生感到困惑的患者不是少数,但这回可是关系到自身生命,怎么他仍如此执著?



然而凉子看不出勾坂是因一时失常才问的。那种冷静尖锐,与其说是对医生的询问,不如说是对犯人的迫问更贴切。



"不是这样,因为他很早之前就已辞职……我个人与他也没什么接触……"



"知道辞职的理由是什么吗?"



"大概是因为私人理由吧。"



一开始还有点心虚,不过现在已经能毫不犹疑地说出来。从最初就决定要撒谎,凉子也为此换上了厚面皮。



"就是如此。勾坂先生为何对奥涯教授如此执著?是旧相识吗?"



"教授现正失踪中,有否听说过?"



"不。"



也许回答得太直接了,应该装做更惊讶的样子才对。



"最近,受到教授的亲人委托而调查他的下落。"



亲人?凉子听到勾坂的说话後绉了绉眉。



"奥涯教授不是没有什么亲属的吗?"



"唔~这是在哪里听说的?"



"那是……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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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没有沟通交流,从刚才开始就只重覆著尔虞我诈的对话。



"原来如此。这种事也会成为传闻,奥涯教授应该算很有名吧。"



"他一向行事都很古怪。"



"那么谁也不知道他辞职的原因吗?"



"……"



凉子陷入沉默。只有这个话题,会让她连客套笑容也难以维持。



迫问到这个地步的郁纪,察觉到凉子的不愉快,微妙地将强硬的态度稍稍放温和。



"医生,我无论如何不得不和奥涯教授会面。他的失踪使那位亲属不知如何是好。难道医生不能帮帮我吗?"



"那应该是警察的责任吧。"



以冷淡无情的声音回答的凉子,实际正提出了一个危险的赌局。奥涯雅彦失踪惊动警方时,大学这里也成为搜



查的范围之一。但奥涯在这里的研究,决不是可以公开的东西。他必定曾在大学中某处湮灭了证据。



当然凉子本人也会再次受到怀疑——但是,勾坂亦不会真心想要拜托警察。首先他说的都是谎话。奥涯雅彦根



本没有会在意他的行踪的亲人。这点早已确认过。现在那事件可谓仍是一个谜团。



不过——只是身为T大附属医院的病人,除此之外就与这里毫无关系的勾坂,是如何得知奥涯的事?



"勾坂先生,我乐意把我所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你。可是奥涯教授在今年四月提出请辞後,就一直音讯全无。我



只能认为他是到了什么地方作长期旅行。"



"……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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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再追问,勾坂爽快的起身。



担心勾坂之後的动向,及他与奥涯雅彦间充满谜团的关系,这两者不停的煽起凉子的不安。



可是现在,在这个患者打开心防之前,凉子完全束手无策。踌躇了一会,她在勾坂的病历上,填入今天的诊断



结果——过程良好。



"勾坂先生,那么下星期的复诊时间与今天一样是四时——"



话未说完的凉子抬头一看,勾坂早已离开了诊疗室。



******



这个像是铺满了猪内脏的地方,我知道是医院的走廊。



医院走廊应该是什么颜色?当然是白色。白——色。怎么想也不应是这种内脏色。不过,大概从刚才就在那里



走动、像腐肉团般的生物眼中看来,这走廊是白色的。



我明白,这走廊本应是白色,周围那些肉块亦本应是人类。也就是说,有问题的根本是我。如果我能重新如此



认知的话,我就能再次过回正常的生活。



已没有会比T大医学部拥有更佳技术的医院。我也曾身为医大生,专攻脑神经外科。对发生於自身的事,大概



可归纳出结论。这不是病理上的问题。自己所得的,乃是失认症的一种,仍属於未知范畴的认知障害。亦有接受过



和我一样的治疗後,成为脑功能障害的病人,那个丹保医生——叫这名字的肉块曾如是说。也就是说我同样很大机



会会成为其中一员。



"什么名闻天下的T大医学部,别说笑了!"没错,我还真的想如此嘲笑一副睥睨一切的样子的女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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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样说,我并没有恨执刀的医生们。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这点是不会变的。手术的成功率极低,不过除



此之外就没有能救活我的方法,这些我都清楚知道。



只可以说,我不幸。事情就是这样。总之现在我的情况是,患上了对其一知半解的精神病,这与无药可救是同



义的。



我这一生,只能抱著这个缺陷,永远的委曲求全下去。像去习惯佩带助听器和习惯坐轮椅一样,来习惯这片中



人欲呕的景观。当然会很辛苦,不过除此之外就别无他法。



即使是如斯境地的我仍然未绝望。这样的我还抱有希望,仅一丝的希望。



尽力不看这个扭曲的世界,我埋头只望脚下,急忙回家。我的家位於郊外,是闲静的住宅街中的一栋独立洋房。



这座外观一如我所看到的其他事物般丑恶的住宅,现在是属於我所有。在三个月前的事故中,比我更不幸的父母离



逝了,而在深切治疗部的我没法出席葬礼。虽然父亲经营的公司被他人接管了,但这所房子及足够我生活一段长时



间而不致困难的遗产总算还是有留下来。



悲伤吗?如果这样问的话,我除了点头外就别无选择。那场事故夺去的不只是我的双亲。不过能独立生活的结



果,就是可以和我现在的救赎在一起。假如双亲还健在的话,一定不会容许我和认识不久的女性同居的。



"你回来了。"



开门踏上玄关的我,听到从厨房传来高兴的声音来迎接我。像铃声一样的清脆明亮,千真万确是人类的声音。



那个声音把我今天听到怪声、走调声,像洗涤过般使之从记忆中消失。



"我回来了,沙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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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里面小跑到走廊来的沙耶那脚步声令人心情放松。这种真正人类的脚步声在街上是绝对听不到的。只有这



里,我和沙耶的家,才能听到。



"迟了回来,我有点担心喔。"



"抱歉,因为今天是要到医院复诊的日子。"



"啊,是这样没错。"



她的微笑,稍为侧侧头的姿影。我失去的世界,一切都在这里。



我事故後所遇见的所有人中唯一一个——也许在这世界中只有一个——我不会感到认知障害的少女。



的确肌肤看起有点过份雪白,瞳孔的颜色有点怪异。发色亦颇为罕见。但她的形体是人类,毫无疑问是人类的



身体。



不只是形体,她的声音,还有——



她像平时一样以小小的胸部环抱著坐下脱鞋的我。一点也不冰冷,一点也不黏稠,的而且确乃是人类的肌肤。



那把长发散发著少女的香味。现在我的一切官感共同肯定,可以唯一容许的存在,那就是沙耶了。不仅这样,她的



微笑,她的拥抱,这些对我的灵魂而言都是无上的救赎。她深深的知道我需要她,毫无理由的我为此觉得高兴。



如果没有遇见她,我独自一人在这污秽歪曲的世界中残存的话,也许我早就疯了.现在的我可以说是依赖她而



活也不为过。



"今天过得怎样了?"



"我装修了客厅。还有一半就涂完了。还有,今天呢,做了郁纪的晚饭啊~我按照下午的电视料理节目教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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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做的。"



"这样吗,很令人期待喔。"



"还要花点时间,可以稍为等等吗?"



"嗯,那我在客厅待一会。"



目送哼著鼻歌的沙耶回到厨房,我步入客厅。



如果世界的色彩令人不愉快,那么涂上愉快的色彩不就好了吗?在沙耶提出这建议的那天,我到家居用品店买



了油漆,与她一起测试各种颜色的效果。因为自事故以来差不多每晚都不得安眠,所以首先在寝室尝试涂抹这些油



漆。



涂客厅时,沙耶为了要怎样处置窗廉而烦恼,我毫不犹疑把它们全部扯下来,把窗户连玻璃全都涂上油漆。现



在的我已经不想看窗外的世界。一直紧闭窗户也可免却邻家会看到我家内部的可能性。



"晚饭做好了~"



"在这边吃吧,可以搬过来吗?"



经过洗手间把晚饭端进来的沙耶,踏入客厅後用力嗅著。



"有油漆的气味,没问题?"



如此说来,这个密闭的室内空间充斥著油漆的刺激气味。但是对在外面闻过比这更难闻气味的我来说,这点油



漆味实在算不了什么。



"沙耶不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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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没关系。如果郁纪觉得没所谓的话,那就好。"



沙耶把料理放在桌子上……虽然很遗憾,但即使要客套起来,也不能说是能激起食欲的东西。可是在外面吃的



与这实在差不了多少。



"我不客气了。"



我决定抛弃以往味觉的记忆,静心吃下料理。就如预期那样,那味道令我的胃部痉挛,但这不是沙耶的错。她



一定是按照著下午的电视料理节目所教的来做。只是我的味觉接受不了而已。



"……不好吃?"



"唔……这……"



即使巧言掩饰沙耶也不会高兴。她深知我所抱有的缺陷。



"别在意。明天再给你做过别的东西。"



"对不起,每次都这样……难得你做了出来。"



"好了。这样继续试著各式各样的料理,始终会发现即使郁纪也会觉得美味的菜式的。"



对现在的我来说,进食已经像是一种义务般的东西。无论如何讨厌,但不进食就无法维持生命。如沙耶所言继



续生存下去的话,也许终有一天会发现我也能觉得美味的食物也说不定。就像我遇上沙耶一样。



"沙耶不吃吗?"



"嗯。我……已经吃过了。"



和沙耶一起在这个家生活以来,我从未试过与她一起用餐。为什么她会讨厌这样,我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及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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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也不会强迫她。沙耶对认知不正常的我所表现的各种怪行,也正默默的忍受著吧。



"说起来,今天在医院再一次问过你父亲的事了。"



"爸爸的事?"



奥涯雅彦。沙耶的父亲,T大医学部的教授。与沙耶唯一有关系的人,不过他现正失踪中。解开他失踪之谜,



这是我与沙耶间的约定。



"果然什么也没告诉我。那边有著隐瞒了某些事的感觉……"



"——这样吗。"



沙耶的反应比我预期中冷静得多。



"不担心吗?父亲的事。"



"不,并不是那样。"



沙耶有著什么犹疑,表情复杂,之後她再次对我微笑。



"很感谢你,郁纪。为我做了这么多。"



"比起我为你做的,你为我不是做了更多更多吗。"



料理连一口也没剩下。味道如何是其次,这些都是沙耶的心意,只要这样想,要我如何忍耐也可以。



"那么,来洗澡吗?"



"呀,要不要擦背?"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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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这个家以後,沙耶彷佛成了我的新婚妻子般。



******



她正需索我的肉体。



沙耶——



为什么你,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沙耶,我可爱的沙耶,这样真的好吗?身心都尽献给我,这个不正常的我。还是,这只是同情,对失去一切的



我的同情?只是因为这种理由,你就变成这样子,你难道只是一个淫乱的少女吗?



即使是这样也没所谓,命运对我如何残酷也没所谓,我只怕会失去沙耶你。



高潮过後,我环抱著沙耶。那柔软而微微出汗的肌肤,因为激情後而发烫的躯体,全部确实正在我的怀中。那



毫无而问是名为沙耶的存在。



"郁纪……你在哭?"



被沙耶一说,我才发现自己正在流泪。



"为什么?沙耶,为什么你要为我做到这地步?"



"郁纪……"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渐渐被你吸引,没有你我就无法生存下去。"



我用力抱紧沙耶。希望与她溶为一体永不分离。



"告诉我……要怎样做,才不会失去你?我要怎样做才好?如何才能报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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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地,紧抱我。"沙耶在我怀中甜蜜温柔地细语:"我喜欢被郁纪这样地抱著。想永远与你一起。所以,



我是不会离开郁纪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



"那是,因为郁纪是孤单一人。"继续被我抱住,沙耶抬头注视著我:"而且,沙耶也同样是孤身一人。"



如斯哀伤的话语治愈了我的悲哀。沙耶的眼神深沉而空虚,那空虚中埋藏著无限的温柔。



"所以对沙耶来说,沙耶只属於郁纪。在这世上唯一一个会这样温柔抱著我的人,那就是我最爱的郁纪。"



现在我可以肯定。



在我认知的这个丑陋歪曲的世界中,我只需要一个人,只要沙耶她在我身边就够了。



******



今天与他面对面说清楚吧,我下定了决心。不踏出第一步就什么也不会开始。如果再这样拖下去,辛苦的时间



只更长。我再一次,拿出勇气。



瑶在星期四选定的课程是生物化学。只有这时才有机会与郁纪见面。因为是基础科目,所以即使未到授课时间,



在可容纳二百人的人讲厅中,也差不多已有一半座位有人,再迟点的话就很难找到理想的座位了。瑶选定了中列,



这里是听讲的最好位置,其他学生也大都集中在这里。



郁纪可能会坐到瑶身边。没有并排座位时虽会无法一起坐,但在"友人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下,两人通常都



会尽量找并排座位坐在一起。



今天进教室时未能见面,瑶把随身物品在不影响别人下放在旁边的空位留座。但是,直到开始讲课为止,郁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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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未现身。过了十分钟,瑶环视教室。有了。不知在何时进来,郁纪孤身坐在最後排。是他没注意到瑶吗?不,这



不太可能。假若想认真听课的话,没理由会坐到那么不方便的位置。不再想下去,瑶把用作留位的随身物品拿回。



讲课结束後,瑶像追捕匪徒般,追至走廊才好不容易追上一下课就马上离开的郁纪。



"勾坂!"



被叫住的郁纪,全身像被什么吼叫声震慑住般吃惊硬直,之後彷佛极困难的回头看瑶。



"什么事?"



他瘦了——瑶的心再次感到刺痛.与瑶印象中的郁纪面容相比,现在的他颧骨突出,眼窝深陷。是由於心理上



的压力?营养不良?还是两者兼有?



他看来相当警戒,如被什么威胁著般。眼神则游移不定,力求不与瑶的视线接触。



仅这样打个照面,瑶的心就紧揪地悲哀,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就是现在——在心中鼓起勇气,她要再一次确认。



"那个……有说话想跟你说。可以稍为……占你一点时间吗?"



在十一月的寒风中,一般而言是不会有人在露天的长椅上谈天,没有人影的中庭显得静寂冷清。



"有什么要说?"



——你不记得了吗?差点脱口而出,瑶慢慢把重点说出来。



"勾坂,最近你变得很怪异。在旁看著,都不禁为你担心。"



"也许是这样吧。大概因为我仍未能忘记那场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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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纪若无其事地笑著,不过那笑容看上去像抽搐多些。



"真的,只是那样?"这样说著,瑶踏前了一步。



"难道你可以看出其他原因?"



瑶忍受尖锐的回答。



"好像,看得出正在忍耐著……什么似的。"



"……"



勾坂沉默不语,踢著地上的枯枝。乘这股勇气还没衰竭,瑶把内心所想说下去。



"手足无措地勉强自己,尽力忍耐到快要崩溃般,现在的勾坂,看来起就是给人这种感觉。"



"是吗。"



既不掩饰亦不否认,郁纪以乾枯的声音回答瑶。那是毫不客气,明确且强烈地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态度。但瑶早



有觉悟。今天是不能退缩的。



"我认为朋友……就是为了这种时候而存在的。"



发自内心,真挚地想将对他的心意传达给他,瑶全力倾诉。



"家人的事,真是非常遗憾。但是——勾坂你不是孤独一人的。你有户尾、青海,还有,我在。"



一吐而尽的瑶,说得不是很流畅。心中像旋涡般纷乱的各种想法,在这里不全部表达出来就会失去目标般的焦



虑,正煎熬著她。



"没必要一个人背负著所有不幸,我认为我们也有能够做到的事。即使我们真的什么也做不到,那么说出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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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会轻松一点。我想成为支持勾坂你的力量。其他人的想法也是同样的——"



"闭嘴!"



唐突的怒号把瑶的告白打断。虽然她已经下定决心,但马上受到挫折,同时郁纪的表情险恶得如失去常性。在



他的神情中潜藏的不是愤怒,而是厌恶。那种厌恶强烈到散发著杀意,结成冰冷与憎恶的面具覆盖在他面上。



"说起来,有件不得不回覆你的事。"



郁纪——还记得。他在记得这事的同时仍用这种冷漠的态度对瑶。



单是这样对瑶来说已是充分过度的回答。在此之上更残酷的回答,瑶实在没自信承受。



"我从没有特别注意过你。以前对你的印象是稍为不错,不过也只是以前的事。我对你的感觉如何,其实连我



自己也是不了了之。"



"勾坂……"



"但是,现在可以很明确的回答你了。反正在事故後可以考虑的时间多的是——津久叶小姐,我非常讨厌你。



连样子也不想看见。"



不可以哭——想止住泪水时已经太迟。瑶的眼泪像断线珍珠般不停落下。



"我是不想再看到你,但这样不太可能呢。毕竟在同所大学上学。所以以後,可以别再叫我吗?实在相当碍眼。"



"太过分了……"



心乱如麻的瑶喃喃自语。郁纪的嘴角上扬。单是看到就会令人愤怒,歪曲而残酷的冷笑。



"你呀,稍为冷静一下头脑会比较好啊。怎么说你也会向青海和耕司撒娇哭诉吧?你要自己一个生闷气是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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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自由,别把其他人牵涉进去。"



瑶已经到容忍极限。被他看到自己流泪,绝对不想再在他面前放声大哭。和现在当场崩溃号泣相比,即使自己



如何难堪的样子被看到也没关系。所以快点离开吧,背对冷笑的郁纪,瑶一口气冲离中庭。



在瑶和郁纪身处的中庭附近,还有早前对郁纪不满的青海和耕司。觉得对急著离开课室的瑶和郁纪,不能置之



不理。结果,耕司他们在二人察觉不到的角落看到整个经过。



"那家伙……"



青海现在真的想冲出去痛骂那家伙一顿。非常理解青海性情的耕司,如果不是直至最後都紧紧拉住青海的衣



袖,那么说不定她早就这样做了。在瑶离开後,郁纪亦以像解脱了般的步伐走了。在冷清无人的中庭里,耕司深深



的叹气。那种在喉头停滞的苦涩感一直挥之不去。



"他……到底怎么了?"



刚才郁纪对瑶的态度,耕司也很难容忍。不过即使这样,他所感到的仍仅是疑惑而已。与郁纪相识了很久。在



进这所大学前就已认识他。他所知道的郁纪,是不会用那种冷酷的态度待人。无论怎样想,现在也只能认为是因为



那场意外而导致他整个人都变了。



"喂,耕司,你打算放任不管吗?"



"我当然不想置之不理,不过我们可以做什么?"



"做些什么总比在一旁偷看更实际啊。"青海怎样看都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我不去骂他一下实在咽不下



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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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久叶也不会为此高兴啦。"



"起码我会舒服一点!"



就像耕司与郁纪是好友,瑶也是青海的挚友。郁纪与瑶的关系变成这样,身为朋友的青海当然会担心,对郁纪



感到恼怒亦是理所当然。



"我想只和勾坂单独谈谈。耕司不要跟著来。"



"……认真的吗。"



"相对的,你去看看瑶的情况吧。她呀,大概是整颗心都碎了……哭过後,实在需要有人温柔地安慰她。"



"那不是我与你的角色颠倒了吗?"



"像我这种性格,要去安慰人实在有点勉强啦。想鼓励她可能会害她伤得更深。"



"……原来如此,了解了。"



"呀,真讨厌的说法。"



"那么,我这边出发了。"



就在青海会为此拌嘴下去前,耕司打断了对话,去找瑶的行踪。



******



令人不愉快。令人忍受不了的不愉快。与此同时又觉痛快。今天与津久叶瑶的对话,终於结束了我们的关系。



从很早开始就觉悟到会演变成这种局面。对对方只能抱著呕心的感觉,要像事故前那样维持人类同族间的关系,那



是不可能的。今天的事相信会传到耕司与青海的耳中。勾坂郁纪变了,大家都会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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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也没关系——起码,不会因为这种理由而被送入精神病院。也许今天的行动仅会被认为是异行。如果就这



样与耕司他们疏远,那就太好了。



令人疲累的来源减少,单是想想就已觉得像放下重担一样。要我再去与它们打交道真的办不到。我只要靠近它



们就会起鸡皮疙瘩,根本毫无理由再与它们为伴,像那样只感到是威胁的存在的家伙,今天终於要逃离我。一想到



这样,我连一点内疚也没有。



那时彻底以伤人的话使她狼狈离开,曾经有过深交的瑶——现在全无实感,虽然我明白不应是这样。其实也不



是憎厌她本身的人格。伤害她并不是本意。但像我现在这样,对於她的付出亦只能当场拒绝。



瑶——曾是美丽的女性吧。的确是没有负面印象。可是对於抱著好玩的心态,当我们是玩具般撮合我们的耕司



与青海,我实在感到不快。当事人的瑶,反而没有被它们耍弄的感觉。那样的迟钝,真的令人看不下去。



即使那样,当时并没有对什么人特别抱有恶意。那时的我亦没有为坚持要走自身的路而不惜伤害他人的理由。



为了维持朋友的关系,就这样与瑶交往,或许那也不错——我也有过这种妥协的心态。



但是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没有那种宽大放任身边关系的心力了。仅与别人交谈便痛苦得无法忍耐。这样子要



对别人和善根本是苛求。



想著这些事,疲累感就慢慢的涌上来。很想早点回到有沙耶在的家,不过在途中要乘拥挤的电车,还要经过繁



华的大街,这实在令人沮丧。上了电车後看看四周,发现难得有座位,我坐下闭上眼睛,把不快的世界从视野中驱



离。虽然这样阻挡不了臭气和噪音,但总算勉强可以使精神安稳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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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T大附属医院回复意识後,世界是一片漆黑的。



眼球与眼部神经都没有异常,唯有视力没有回复。



只能诊断为意外的脑功能障害。



虽然失明对我造成不小打击,但现在回想一下,那时所谓的打击,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因为当时还残存的听觉、



触觉、嗅觉还有味觉,一切都没有异常。



真正的悲剧,是在视力回复那一刻开始。



不幸中之大幸的是,在我仍处於失明状态时,能理解清楚自己所遭遇的意外及施受的脑外科手术的特殊性。到



回复视力,看到只能认为是恶梦的病房,还有姿体恐怖怪异的医生和护士,虽然惊慌失措,但立刻明白异常的原因



是什么。如果在回复意识的同时视力也一并恢复的话,突然看到这种地狱景象,也许连原因是什么都无法分析清楚



就当场发疯了。



我的视觉异常,慢慢传染到触觉、味觉和嗅觉。人类知觉中视觉占大部份,其他的感觉与之实在不能相比。料



理的味道、床铺的触感、探病的花传来的气味,全部一如所看到的丑恶外观——从生理上令人难以忍受地——变化



著。



那样的我,在前来诊疗的医生说话也听不出是人类声音的程度时,我就下定决心要自杀。自己实在无法生出在



这种新世界中生存下去的自信。



直至,那一夜与沙耶相遇。



考虑著最少痛苦的自杀方法,一直想这件事,不知什么时候被睡魔侵袭了我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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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睡後会造恶梦,醒了又身处这恶梦般的现实,在已经分不清楚是睡是醒的状态中,反覆度过无数夜晚的我,



不知道她是何时进入病房的。



少女小心翼翼地,在病床边饶有趣味的低头观察我。



不是被血脓黏液所覆盖的脸,也不是长著蚯蚓般的纤毛的脸。雪白柔嫩的脸颊,清澈的瞳孔,惹人怜爱的小巧



鼻子……全部都是我没期望会再能看到的东西。毫无疑问的人类,彷佛闪耀著光辉的美丽少女的脸庞。



"呀——"



感动到呼吸都不太顺畅。从第一眼看到她所产生的安心和喜悦,瞬间就紧紧揪住我。我这种反应,令她感到意



外。



"不可怕吗,我的样子。"



看看时钟……原来如此,时间正是半夜三时。这种时间一般少女不会出现在医院的。即使是如何缺乏想像力的



人,首先想到的只会是幽灵吧。但对我来说,她是幽灵还是什么也好,都如地狱中的佛佗令我感到希望。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我是沙耶,来找爸爸的。"



是住院的病人,还是夜勤的护士,总之大概是这类人的孩子吧。我这样想。虽然夜半溜进来有点不合常规,但



小孩会这样干亦不足为奇。这间医院的保安真的有问题,竟会被小孩轻易的闯进来。



"你不害怕?真无聊啊。"



"啊,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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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经细想就叫住了立即转身离开的她。在没想过叫住她後应怎样办下,她回过头来。



"怎么了?"



被深澈的瞳孔所吸引,彷佛连灵魂的最深处也被洗净治愈——我的脑海一片雪白,不停寻找能留下她的话题。



"……虽然拜托女孩子这种事不太好,但是现在,我除了你以外就没有其他人可拜托了……"



自尊和面子已经不算什么。我继续把刚才冲口而出的话说下去。



"可以……与我握一下手吗?"



沙耶很惊讶地侧侧头,之後像十分有趣般嫣然一笑。那是令我为之目眩的笑容。



"怪人。对我说这种话的,你是第一个。"



沙耶伸出她纤细雪白的手。我像触碰易碎品般小心翼翼地,与她的手掌重合。



人的体温。



柔软而纤巧的手指。



我清清楚楚地感受著。在我的掌中,她切实的存在。喜悦的眼泪夺眶而出。想起来,那时我实在的从我自身残



酷的命运中被拯救了出来。



"这半个月以来,第一次……接触到人。接触到作为人的身体。"



"……?"



"其他人完全不成。我因为遇到意外,後遗症令我……看不到人的姿态。"



"唔……真是,不可思议的人。"沙耶慢慢地弯曲手指,与我十指紧扣。"你真的很有趣。明天晚上,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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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吗?"



"啊啊,那当然——没关系吗?你这样进来。"



"没问题。因为晚上是我的世界啊。"



从那天开始,我们就每晚秘密地相会。



每一晚,过了凌晨三时,沙耶就会灵巧地乘著当值护士不注意,来到我的病房。我对她要怎样才能掩人耳目地



潜入医院感到担忧。



"这里很宽敞,不愁没有藏身的地方喔。"沙耶对不安的我若无其事般笑著。



原本她与在医院工作的医学教授父亲一起生活,住在郊区独栋房子,但是在父亲没有再回来那天开始,她就一



直是孤单一人。已经不想再待在家里等父亲回来的沙耶,在某天晚上,潜入了记忆中父亲所工作的那间医院。之後



在寻找他的两个月以来,一直在院内生活。



"你不去学校没问题吗?"



"没关系。知识全部由爸爸来教授,都学会了。沙耶头脑很好啊。"



真是不可思议的少女。在孩子气的外表与语气下,有可以避过成人们的耳目而独自生活的行动力。亦有因为年



轻所以缺乏常识的地方,不过更多的是在对话中不难察觉到、令人惊讶的渊博知识。实在不能单纯认为她是普通的



少女。



然而我已经不会在意这些小问题了。我唯一可以看到人类姿态的人是她,在这个疯狂世界中的唯一一个以人类



外表出现的少女。比起世界所谓的道德与常识,沙耶的存在要更重要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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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这里安全吗?没有被发现吧?"



"完全没问题。在这里食物很轻易就可弄到手,比起在家一个人时,要快乐得多。"沙耶天真无邪的吐了吐舌



头:"一部分入院的病人精神上有点问题。有时在半夜潜入病房吓吓他们,那些人即使大吵大闹,谁也不会去理会



病人所言,最後都是以做恶梦来敷衍他们过去。"



这么说来这所医院的怪谈一直不绝於耳、有名地流传。任谁也无法想像是一个爱恶作剧的少女潜居於这里的所



为吧。



"那么当初,对我也是准备那样吓我?"



"没错——抱歉啦。生气了?"



她做的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但只要想到拜这所赐,才能与沙耶相遇,我就责备不起她来。



"不要再这样做了。相对的,夜晚可以当我的聊天对象吗?"



"好啊,沙耶也觉得那样快乐得多。"



我对於自己所抱有的知觉障害,尽力用心的去隐藏它。我明白这里的医生们在那时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其他能救



我的方法。作为最先进的治疗,也许有某些地方出现了误差。接受了这种治疗的我,必定会作为临床对象而被慎重



处理。



对有手术後障害的奇特症状病人,医生们会有多大的兴趣——我自身,身为医科生,作为研究者的它们会以什



么视线射过来,实在太容易想到了。我赌上自身的尊严,决不要成为哀号的白老鼠。



所以我压抑著每天的不快感与厌恶感,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对於我的精神紧张,医生们归咎於留院生活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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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依靠的只有沙耶。只靠她每晚潜入,与我交往,作为我白天所受的苦难的精神支柱。



病人的康复与否,有无支持在诊察过程中是很大的差别。我有沙耶这个秘密的支持者帮助下,在医生眼中我大



概已经回复至最佳状态。



转眼间我明朝就要出院,今夜是最後一夜,我所思念的沙耶来了。



"你之後——一直打算继续留在这间医院?"



"是的。虽然最後都找不到爸爸,但我已经没其他地方可去。在我被人发现前,只有这样了。"



再次孤独一人的她,没有什么必须要留在这里的理由。



鼓起勇气,我以不安的声音提议。



"不嫌弃的话……要来我家吗?"



"咦?"



"我已经没有家人了,空房间多的是。不用再偷偷摸摸,住起来——不会不舒服——"



"一直,与郁纪一起生活?"



︵不愿意吗?︶我实在没有勇气这样问她。取而代之是我诱之以利。



"你父亲,我代替你找他。答应你,我绝对会为你找到他的。"



"那,我想是很困难的事啊。"有点迷茫的视线飘忽不定,沙耶继续说:"爸爸他大概,因为干了什么坏事而



被医院辞退,所以找警察会有麻烦。要找他不得不尽量低调。"



"我会努力的。无论如何我也会办到,我——"在重要的地方顿了一下,把自己真正的心意宣之於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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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离开沙耶。"



沙耶露出困惑的表情,考虑了一会後,



"——稍为让我想想。"



留下这句话,她比平日早离开病房。



******



祝贺我出院的花束,无论外型和气味都像是催呕剂,但我还是强颜欢笑的收下。名为耕司、青海及瑶的肉块来



迎接我。



它们在我住院期间多次前来探病。看到在事故前熟悉的好友变成这副无以名之的恐怖状在我眼前现身,实在太



令人痛苦了。我不禁流下绝望的眼泪,不过为免惹人怀疑,推说这是喜极而泣。



不论是在走廊,还是在大厅,还有在停车场坐上耕司的车期间,我都拚命张望这个涂抹上内脏色、呕心的世界,



找寻沙耶的身影。



但是到处都看不到她。从车窗一直看著逐渐远去的医院大门,怀著最後一丝希望可以见到沙耶。



然而到最後还是没发现她。



在耕司他们回去後,我伫立在土生土长的家门前,孤身看著周围的景物。



父母未曾搬过家。我从出生到现在就一直在这个家生活成长,除了这里我已经没有可回去的地方。



在我的观念中如斯亲切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从大门开始,玄关乃至庭园种植的植物,小时候回忆中的景物都依旧存在,之不过全部都被污秽呕心的外表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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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盖。在我眼中,家的景象歪曲而腐烂。



这个家足以令人怀念的、勾起人回忆的地方已经一个都不剩了。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现在看起来就像异世界



一般。



"……我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边自言自语,我苦笑著踏上二楼。



彷如陌生地方的我的睡房。



在床上,坐著抱膝倦局,像弃猫般缩起身体的沙耶。



她胆怯地窥视我呆若木鸡的脸,用细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问,



"我真的……可以留在这里?"



代替回答的,是我的拥抱。像不让她逃走般,用力的拥抱。



沙耶没有抗拒,接受我的表白。



******



在勾坂家门前,青海深呼吸,镇定一下亢奋的神经。



当然,这不是已经从愤怒中平静下来。为了要把想说的话清楚明确地说出来,不冷静一点可不行,要是无法好



好教训他那就白行一趟了。按下内线电话门铃等待期间,青海从门外可看到的范围观察了勾坂家一下。



她虽然不会太在意别人家的外观,但这所住宅也实在太离谱了。放任不管而狂野生长的杂草,与积了厚厚一地



的枯叶。庭园完全没有整理过,连有人踏入过的痕迹也没有。骤眼看来还以为是间废弃的空屋。仍是黄昏时份,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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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把窗户像外面刮台风般紧紧关上。也许不是错觉,从窗户的样子看来大概是由早上开始就一直这样。



那家伙到底是过著什么样的生活?即使失去亲人,孤独度活,也不应放纵到这种地步吧。说起来可能是多心,



好像从什么地方传来腐败肉类的臭味,难道源头是在这个庭园?



青海的按铃没有回应。再连续按了好几次,这样过了十分钟後仍杳无音讯。忍无可忍的青海,打开内线电话门



铃的盖子看看。预期般,里面没有装电池。



大概郁纪认为,与其为稀少的来客准备,不如让推销员与保险顾问不来骚扰更为优先,可是对他这种想法,她



无法认同。为了不接触其他人而采取这种自闭式的手段,青海实在为之气结。



她推开残旧的门踏入庭园,走向玄关。大门的内线电话门铃这副样子,那么即使敲门他也会装作不在家。不如



不由分说的高呼怒号一顿让他不得不开门吧。不,或许他会把锁匙藏在某些地方。这时——与预期相反,玄关的门



在青海手中毫无阻碍的顺利打开了。在门後,一股异臭扑鼻而来。



"……咦?什、什么……?"



站在门後的青海,用挂在门柄上的鞋拔"架啦架啦"的敲著。这样在里面的郁纪,应该会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吧。



"



neiwuilailiu。"



青海全神细听。从走廊里面的房间,的确传来这种声音。不是人类的发音,但说是动物的叫声又过於复杂。



"——有谁在吗?"



没有回应。相对的,好像有什么湿濡柔软的东西在发出黏稠的声音,从屋里面滑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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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所听到的声音来源的正体,青海实在无法想像出它的形态。她呆然望著空荡荡的玄关。什么也没有的……



没错,连郁纪回家後所脱下的鞋子也没有。这个家的主人仍穿著鞋子,在外面活动著。



郁纪仍未回来。这个家应该是没有人的。



那么刚才的声音——是青海的错觉?



刚才亢奋的情绪,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熄灭。青海小心不发出声音,让大门开著,踏入走廊一步。



叽——走廊地板发出令神经崩紧的挤压声。为什么不得不如此屏息静气地行动,这样想想青海自己也觉得滑



稽,但是直觉告诉她必须要这样做。



屋内的臭味,与在外面闻到的根本无法相比地强烈。像是鱼的内脏堆积在一起腐烂,令鼻子都扭曲的恶臭。在



厨房到底放了什么食物残渣?说起来从走廊尽头,好像传来什么声音。一步一步踏著受挤压的地板前进,走廊尽头



分为两边。一边光亮另一边黑暗。青海先窥看光亮那边。



是厨房。这里并没有如外面般关闭得密不透风,光就是从换气窗那里射入的。声音的来源是煮食炉上正在沸腾



的锅。砧板有菜刀与切到一半的红萝卜。没有什么奇特,只是一般家庭准备晚饭的景象。从窗户射入的夕阳,把一



切都染上熟透腐烂果实的颜色。



挥之不去的不协调感——那是理所当然会出现的感觉。在这里煮食的某人,那个人到底去了哪里?



"有没有人在啊?"



这样叫著,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压抑不了地抖震。青海後悔了。在寂静的屋中,自己的声音空洞地回响,不知为



何显得十分愚蠢和毫无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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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青海的长筒袜沾到触感冰冷的东西。稍为一摸指头上就已沾满绿色的黏液。像鱼死後的水糟,肉眼看不到



的藻类在其中不断繁殖的恶臭污水。那样的液体弄湿了柜子。恶臭之源一定是这没错。



有穿鞋子进来实在太好了,青海从心底这样想。她已经没余暇顾虑到这里是别人的家。疑惑地回头看了看,古



怪的声音与那个神秘物体,一定是在面前的黑暗中没错。对面是客厅。从这边看一如料地全部被黑暗所封闭,在漆



黑之中什么也看不到。



如果可以的话,青海真的想立即回头离开这里。但比起理性,某种更强且无以名之的强迫感驱使她踏进客厅。



黑暗。



什么也看不见。



还伴有强烈的恶臭袭来。那是连走廊和厨房都不能比拟的恶臭,简直像钻进了一堆腐烂的鱼内脏里似的。手在



墙壁上摸索。不一会就找到电灯开关。青海没有迟疑按下去。



颜色。颜色。颜色。



内脏的紫色与腐肉的茶色与鲜血的深红与脂肪的黄色,还有其他形容不了的颜色狂乱地涂抹在墙、床、窗户与



天花上。疯狂程度可从使用到破烂不堪的刷子中看到,四处都被厚重地涂至一丝原来的颜色都不剩。



把这房间涂抹成这样的人,他所怀有的憎厌、恶念与杀意,和这个色彩狂乱的环境奇异地配合。



正当青海感到郁纪有点值得同情之际,她突然双腿发软,维持不了平衡,整个人跌坐下来,沾湿了厨房柜子的



那种黏液渗进她的牛仔裤。冰冷的触感自大腿、臀部慢慢延伸……然後,是颈部。



青海立刻用手挡住,冰冷的黏液咇嚓地飞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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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



黏液是从上面滴下来的。



青海一生中最不幸的,也许是她抬头仰望这一刻。



在天花板上静待埋伏,现在扑下袭击猎物的那个捕食者的姿态,青海完全地,刻录在眼底。



在她发出惨叫之前,口和鼻都被堵塞。从肚脐到腹部被一口气撕裂,捕食者贪婪地吞吃她的内脏同时,异物亦



入侵著青海体内。在感受到这些触感前,青海的精神早已全部崩溃了。



******



虽然抱有觉悟来坐电车,不过果然还是难以忍受繁忙时间的拥挤,所以在中途下车走完余程。比平日迟了回家,



沙耶正在担心吧。会生气也没办法。



进入玄关时,我注意到大门打开著。在走廊里头客厅的灯光照射了出来。从里面传来的,还有吃东西的声音与



——某种令人食欲大振的香气。



是沙耶吗?她在的话应该会出来迎接我的,我这样想著默默地进入家中。



奇妙的气味。但是绝不令人厌恶。可说是令人通体舒畅的清爽芳香。与沙耶头发的味道有点类似。



看到客厅的情形,我开始感到疑惑。墙的一面黏著一些像果冻的东西。那些青草般的清香应该就是来自这里。



另外有些像蔬果般大小的果冻块状物,散落在四周。在这中间,沙耶背对我,津津有味地吃著某种东西。



"沙耶?"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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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叫声而回头的沙耶,眼神惊惶不定,那彷佛,恶作剧被当场逮到了,感到不妙而不敢与我眼睛对上。



"你正在吃什么?"



"这个是,这,那个——"



不禁有点同情被看到进食的样子而大感狼狈的沙耶。说起来她进食的样子从未让我看过。是她觉得难为情吧。



我感到自己卑劣地偷窥了沙耶的私隐,便向她道歉。



"可以让我……吃一个吗?"



我捡起手边一个像果实大小般的块状物,未等沙耶伸手制止,便放进口中。



不可思议的味道。咬感像桃或西梅,柔软而富弹性。嚓嚓地咀嚼下去,汁液在口腔内扩散。比闻起来更强烈的



甜香——与我到现时为止吃过的东西都不同。



"味道很不错,这些东西有调过味吗?"



"调味嘛……弄开了之後,稍为溶解一下就立即吃了,可是几乎都是生的。"



"唔。"



我再拿起一块试试。这次是有厚厚果肉包著的硬块,撕开果肉吃下,味道与刚才的类似。



"嗳,没事吧?那是——"



"唔。是我可以接受的味道。不,应该说是好吃啊,这个。"



"这样吗——"



沙耶惊异地两眼发直,不久就感到很滑稽般笑弯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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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这——样吗。原来郁纪也喜欢这种东西。什么嘛,一直钻研烹饪的我像笨蛋一样。"



"沙耶,一直都是吃这种东西吗?"



"很久没这样大的呢。唔,这个是在附近公园弄到的。"



的确离这里一段距离,有市内少数的植物公园。不过记忆中可没这种果实——没错,虽然现在的我看这些东西



是果冻块状物的样子,不过大概原本是其他东西吧。



"对不起。最好吃的部份,刚才沙耶全部吃完了。"



"没关系,下次再说。现在这样的话,明天开始可以一起吃饭吧。"



"好!"



沙耶看来真的很高兴。当然我也一样。比起一个人食不知味地吃饭,有谁一起吃的话,味道必然会更好。



"还有很多啊,吃不了的话冷藏起来两、三天没问题。虽然味道会差一点就是了。"



"那么,赶快收拾好吧。"



小的果肉放在塑胶袋中,大的就放在锅子里,然後再存放进冰箱。只要想到明天餐桌上的欢乐,心情就不禁为



之雀跃。



就这样逐个逐个地,我与沙耶一起找回生存的乐趣。



沙耶带领著我。我只有与她一起才能生存下去。



******



——的而且确存在的灵异事件:医院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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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某有名大学附属医院的怪物——



於国内仅有、设备顶级的某大学医院研修的K先生,骇人听闻的最新体验访谈!你信,还是不信?



从今年夏天开始,在我研修的医院陆续发生怪异的事。住院中的病人,曾多次在夜半中被梦魔惊醒。据说是极



为恐怖的梦。因此失眠而需要医生处方安眠药的病人越来越多。多人更为此转院。真是不可思议,听说病人们所梦



见的内容全都一样。在床边伫立了一只无法形容的呕心怪物,直盯著他们……但是真正离奇的事,应该是从那时开



始的。



我们这里是附有医院的大学,校园里有不少野猫居住。因为学生们不时喂饲它们,所以连附近的野猫都聚集过



来。在这件事後,我们察觉到野猫数量逐渐减少。它们不仅不再踏入校园,连原本於附近栖息的野猫都消失了踪影。



狗只散步也绝不靠近这里。传闻并非饲主改变了溜狗路线,而是犬只不愿意接近大学校园。



另一方面,在医学部则发生了失窃事件。



内脏。



解剖尸体後所取出的内脏,从保管的地方消失了。这当然会立即出现麻烦。假如接连发生的话会演变成问责问



题,所以多方面都极力隐瞒。其实已经不止两、三次了,在我们研修生之间流传著的,还有更多类似的事件。



这所医院该不会栖息著什么吧,亦曾传出过这种谣言。清洁人员多次发现应该是半夜弄上去的奇怪污迹。据了



解是在走廊爬行过的痕迹及从天花板滴下的污迹。经常听闻值夜班的护士会听到奇怪的声音,这种情况出现後很多



病人就会因为恶梦而惊醒。



最後,这是在我们医院中,绝对忌讳不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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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次,在妇产科发生了重大的罕见意外。有一个初生婴儿,晚上在这里失踪了。



如果这是真的话警察应会来调查,但传闻因为上头用尽手段压下去,所以事件不了了之。



这当然只属传闻。



这些离奇的事在夏天差不多结束左右就没再发生过。现在被梦魔惊醒的病人,几乎没有了。野猫也再次在校园



内出现。即使这样,今年的夏天,在医院内到底发生过什么事……现在想想也令人觉得不安。



******



"不成啊。"



"……"



与青海失去联络,已经过了三天。



公寓没有她回过去的痕迹,她的老家那边也没头绪。耕司已经拜托青海的双亲寻找她的下落。



"那家伙的话,或许会若无其事的突然冒出来啊。"



"……唔。会那样就好……"



瑶表情黯淡。担心青海固然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是她仍未从三天前被郁纪拒绝中振作过来。自那时以来瑶就



再没和郁纪见过面。郁纪亦没有在耕司面前出现过。经常在学校的餐厅聚集的四人组,现在只剩下两人。



"嗳,户尾,请你再想想,有没有头绪青海她会去了什么地方?"



"没有……有可能的地方已经全部找过了。"



耕司含糊暧昧地回应。那当然是谎话。那天黄昏青海会去的地方,只有耕司知道。可是他,现在在瑶面前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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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及关於郁纪的话题。彷佛为了打破沉默,讲课开始前的预备铃响了。



"那么,我去上课了。"



"……嗯。"



如果耕司没记错,瑶在这时段应该也有课的,但是她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想不到应该要对她说什么才好,耕



司无奈地离开了餐厅。青海的下落、瑶的情况,他两方面都担心。一切烦恼的源头,那里正充满著谜团。



"郁纪,你到底……"



自青海失去连络後,耕司第一时间找郁纪查问。凭著一副要和郁纪大吵一场的气势离开的青海,是耕司记忆中



她最後的身影。郁纪冷淡的回应是——连电话留言也没收过。为何青海会来他的家,郁纪对此表现得相当不愉快。



他当然不会知道。那天郁纪狠狠伤害瑶的过程被青海他们完全看到了。



青海真的直去郁纪的家吗?她一向任性而行,在途中冷静下来改变心意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会是在到郁



纪家途中,遇上什么麻烦吗?耕司认为是这个理由——不,如果说得准确点,他希望会是这个理由。还有一个可能



性,耕司下意识的抗拒它。那就是郁纪说谎。青海实际上与他见过面。她的失踪,确实与郁纪有关……



负责青海失踪事件的警察来盘问时,耕司只把她离开前所告知的目的地大约位置"N区S驿"告诉他们,之後



详细地点就含混过去。关於她到那里的目的亦只说不清楚。他当然想协助寻找青海。但是她没有到郁纪家。郁纪如



此直言的话,事实应该就是那样没错。



如果是这样,提供大约情报就已经相当足够——这种毫无根据的直觉缠绕著耕司。不想把精神状态不稳的郁纪



卷入这次事件中的想法驱使他这样做。渐渐察觉到的矛盾正紧紧压迫著耕司的自信。仅是对郁纪的疑问,就令耕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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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惑不已。边走边想,没注意到周围状况的耕司,在那种状态下,仍能在学生群中留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郁纪?"



以为他会到讲室,但结果不是。那么他是打算回家吧。奇怪,今天下午有医学部必修的基础科目。耕司本能地



想叫住他,但瞬间又改变主意。慎重地以不被发现的距离,耕司开始跟踪他的好友。



郁纪并不是归家。单凭他乘坐上与回家方向相反的电车这点,就足以肯定。



从方向推测,可能是去T大医院,但是当到T大医院站时却不见郁纪下车。



"到底想到哪里……?"



最初耕司以为自己正干著有够愚蠢的事,这样偷偷跟踪郁纪令他充满内咎,但这种良心的责备随著郁纪的行动



越发怪异而逐渐消失。调查他这些不可解的行动,耕司觉得可以接近为何郁纪会性情大变的原因,即使是如何零碎



的线索也好。他认为郁纪剧变不单只是因那场意外。耕司需要能理解的理由来判断现时的郁纪是否可信。



郁纪下车了。在一个没有什么特别的郊外住宅区小车站下车。为了不跟丢他,耕司也混杂在其他下车乘客里追



上。如果没有车站前的交通指挥台,那么这里很难说得上是商店街。小型的书店与便利店,还有一间超市,这些元



素构成了这个孤寂的地方。在这里不用担心会跟丢郁纪。



郁纪对四周环境相当熟悉地加快步伐。从附近环境看来,这个新兴住宅区是由开山辟地得来的。除了住宅外就



只有斜坡和杂木林。为了入读大学而来东京的耕司,没想过只是离市中心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竟会有如此静寂的



地方。



不久郁纪在一所住宅的玄关前,彷佛被吸进去般消失了。既没按铃也没敲门,简直像是自己家般自然,耕司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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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相当惊讶。等了一会,因为没有郁纪要出来的迹象,所以他到门前查看一下门牌。



——奥涯——



没听说过郁纪认识这一号人物。不过比起这个,从信箱满溢出来的传单更吸引耕司的视线。不难看出这里是没



人住的空宅。相比两邻的住家,奥涯宅显得更寂寞冷清。



离这里两个街口有个小型儿童公园,要监视奥涯宅外面情况的话,这里就十分合适。幸好公园位於弯位,所以



在奥涯宅看不到这边。耕司在公园的长椅坐下,一边後悔如果有多买一包香烟就好这种小事,一边认真监视。



一个小时过去。



两个小时过去。



奥涯宅没有什么人出入过。夕阳慢慢令四周的景观改变。带来的香烟早只剩下空盒子,之後唯有尽力压下焦躁



的情绪。多次拨打青海的手机号码,明知希望不大还是发短讯给她。最後仍是什么回应也没有。



不久天空的暮色渐浓,街灯开始大放光明。郁纪从奥涯宅出来。以与来时同样急速的步伐向车站方向走去。耕



司虽然有点犹疑,但比起跟踪郁纪,今天还是先调查一下奥涯宅比较好。首先按照常识先按门铃,确认没有任何人



在,再看看周围有无其他人,握住玄关的门柄,大门并没有锁上的顺利推开。



甫一进入,闷焗的空气马上刺激著耕司的鼻腔。霉菌与尘埃飘浮,明显是很久没流通的空气臭味。还加上难以



形容、勉强要说的话就像一直放置不管的水糟所发散的湿润腐臭气味。果然这里没有人住。



按下电灯开关,没有反应。电力供应已经被切断。耕司以汽油打火机照明,在积了厚厚尘埃的地板上,有清晰



的脚印。应该是郁纪的。脚印乃穿著鞋所造成。耕司也不客气,穿著鞋踏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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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摇曳不定的火光中,屋内死亡般的静寂与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首先令人惊讶的是,这里充满著完整的屋主



生活痕迹。从财物到食品,乃至生活用具,都彷如正使用中。由尘埃的堆积看来,这户空屋已经被丢空数个月,屋



主难道就这样仅带随身物品去了长期旅行?



客厅的月历仍是今年四月。如墓地般的沉默,及像可以窥视到前些日子这里的生活片断的诡异环境,使耕司彷



佛身处沉没的客轮中,不由得涌起不祥的联想。即使屋主被生活迫至穷途末路,也不会这样的离开。现在前进中的



脚下,出现乾枯的尸体亦不足为奇——



真想有比打火机更好的光源。假如有电筒的话,感觉或许会有所不同。跟随著郁纪的足迹,耕司步上二楼。在



腐臭的空气中突然渗杂了纸的味道。以前在旧书店兼职时即使讨厌也不得不习惯,放置经年的书刊气味。



二楼尽头是书斋。书架高度直至天花,里面如星数的书的密度,不禁令人担心地板的坚固度。耕司亦是医科生,



这个书斋的主人和医学有深厚关系这点不难一眼看出。而且书的内容看来相当艰涩难懂。书架上的东西,是他前所



未见的专门书籍、报告及临床研究,对一介学生的耕司来说,只能大概知道它们的类别。



郁纪在这个家的时间,应是都花在这里。从飞散的尘埃,很容易看得出搜寻过的痕迹。书桌上的书堆积得异常



凌乱,明显这里被特别的翻查过。旁边桌子上摊开的书一下子吸引了耕司的目光。郁纪应该是频繁地靠著书桌上的



书来参阅某些东西。



由这里的书籍,也许可以得知书斋主人的底细——但耕司不禁绉了绉眉,三本书都是有古旧厚重的皮革封面的



TraitedesChiffres"——



西方书籍,与其说是学术书刊,不如说像是收藏柜中的珍稀古本。书的标题也是一个谜。"



ArsMagnaetUltima"的到底是占卜还是什么其他领域的书?再一册"



这是记号理论的书,那么名为"



Voyni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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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nuscrips"——某种学科的笔记。有数页微微卷曲,无意义的拉丁字母表并列在旁边,上面的文字看上去无法解读。



是用了某种暗号吧。怎样也好,这些都是与医学无关的书籍。耕司对奥涯氏是医生这个推测,开始失去自信。



不意间视线向下望,在椅子旁边看到一个泛著黑色金属光泽的东西。那是口袋大小的手电筒。与这个房间颇为



不相衬的异物,可能是郁纪带来的东西。稍为感到安心,耕司把照明换成手电筒。虽然尺寸很小,但有著意外强度



的白色强光。如果这样的话,感觉总算稍为好了些,耕司继续调查屋内的其他地方。



"……唔?"



耕司马上察觉到刚才以打火机的微弱光线看不到的地方。



污迹。



在门柄与楼梯的扶手特别显著。并不是手垢之类的污迹,那简直像用脏污的破毛巾缠卷过般,有奇怪的黑色液



体沾黏在上边。如果细看的话,在墙脚近地板处,飞沫般的污迹到处都是。或许用没有扭乾的地拖把到处胡乱抹拖,



就会变成这样也说不定。



"……"



这都是奥涯氏生活的痕迹吗?也未免是太离奇的痕迹了。全身滴著污水在屋内踱来踱去的居住者,耕司稍稍想



像一下便觉得呕心。



书房隔邻是睡房。被突如其来的直觉驱使,耕司查看衣柜内部。里面有两个空的皮箱。如果是去长期旅行的话,



怎样想也不会把这种必需品留在家里。耕司猛然觉得体温急降了几度。果然住在这里的人,仍在这间屋的某处……



忍耐著想立即逃离这里的冲动,耕司走下二楼,开始一楼的搜查。如果发现尸体的就不得不叫警察来处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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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有耕司的指纹。现在作为第一发现者来报警就会被当成是非法入侵而遭问责,但是耕司可不想日後百词莫辩。在



电筒的光中看见的客厅,沾满著难以言喻的污秽。沙发等的家具简直像是从泥沼中拉上来似的。



厨房中水浸的情形一目了然,耕司放弃走近。这个家的人到底是怎样生活,他已经不愿去想像了。



走到浴室前,在耕司脑海中,浮现起电视剧里常见的画面——把手浸进注满水的浴缸,以剃刀自杀的场景。这



么说来在电影中,杀人犯在浴室把死者肢解的桥段也不少……



下定了决心,耕司推开浴室的门,电筒的光照亮了白色瓷制的浴缸。浴缸里面被残留的腐烂血肉染成黑色。双



腿发软,用手扶著墙壁——耕司努力冷静下来,拚命地思考。



骨。



小小的骨。



而且数量异常地多。不过不是人的骨。



用力深呼吸冷静下来,耕司踏进浴室,更仔细地观察浴缸里头。残骸有半个浴缸那么深,它们如落叶般堆积著。



明显地不是人类而是小动物,像狗、猫、老鼠及雀鸟这类生物的尸骸。即使这样,数量还是太恐怖了。要积存这么



多腐骸,到底需收集多少死尸?



骨头全都被零碎地分解过。耕司不认为仅把尸骸放在浴缸里就会这样白骨化。会这样的缘故,由骨上有几重沟



状的伤痕就可看出——肉从骨头上被牙齿撕去所造成。耕司为了自己的理性,不愿认为那是人类做的。一定是这个



家饲养了什么食肉动物当宠物,作为饲料的小动物,它们的余骸被主人放在浴缸里堆积。



可是为何不处理一下呢?喂饲後剩下的东西,大可当作生鲜垃圾丢弃。还是有什么不能从家里拿出去清理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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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当明白到腐骸不是人体残肢而感到安心的同时,耕司对围绕这个家的不解之谜越发感到疑惑。到底,进入这个



家的郁纪在干什么?



"怎么了?耕司。"



"!"



大吃一惊回身一望的耕司,手中的电筒照向在他身後,面无表情的郁纪。



"这是擅闯民居啊,耕司。"



"你不也是一样吗……"



仍在惊惶不定,耕司勉强挤出声音。



郁纪从耕司旁边看了看浴缸里头,然後若无其事地把门关上,像看到的只是一般浴室景象而已。



"我认识这个家的人。只是受其所托来找东西而已。"



"什么时候……认识的?到底是什么人?"



对耕司来说,不愿相信仍然是他好友的郁纪,会与这种生活在异常家庭中的人有来往。



"迟点会介绍给你认识的,因为她可以说得上是我的恩人。"



对耕司的质问,郁纪闪烁其词,径自转身离开。



"喂,郁纪……"



冷静下来的耕司,从後追上郁纪:"难道你最近变得这么异常,是与这个家伙有关——"



在玄关前站定的郁纪,回头瞥了耕司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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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得停下来的耕司,感到郁纪冰冷缺乏感情的视线。



"你跟踪我而来吧?耕司。"



完全无话可说。耕司被郁纪的眼神射到不寒而栗,咽下一口唾液。



"这样令我很困扰。希望别再做了。"



"——啊。"



之後什么也没说,郁纪留下耕司一个,快步离开这里。



在此之前,耕司的心中还有著担心勾坂郁纪、这位知心好友的感情,但是现在的耕司,对他只剩下彷佛冻僵般



的恐怖畏惧。



他所认识的郁纪,已经不存在了吗?刚才那个冷眼睥睨他的人,会不会是披著郁纪外表的其他人?



在归途中,耕司认真地想著这种荒诞的可能性。



******



碍事的家伙……



为什么那样也要干涉我?



作为社交礼节与他聊上几句天,我还可以忍耐。但仅因好奇而窥探我的私生活……那很明显是侵犯。对别人表



达关心时,有些家伙会做得太过火,那个耕司就是如此。用种种方法窥视别人的情况,这就是那家伙担心我的方式。



实在令人困扰。如果之後耕司再横加干涉我做的事,那么我就要对他不客气了。正如沙耶所说,搜寻奥涯教授



要尽可能秘密进行。看来除了用点方法封住他的嘴巴外就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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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沙耶说过"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但是教授的家或多或少都有一探的价值。今天一天内完成调查应不太可



能,所以中途暂停了,以这种进度的话,彻底调查书斋恐怕要花上几天时间,之後仍有必要去那所房子几次。麻烦



的是被耕司知道了那里的存在,那家伙极有可能会再来捣乱吧……



"——请等一下,勾坂先生?"



打算归家的我,被毛骨悚然的声音叫住。不由自主警戒著,尽量面无表情的回头一看——茸毛密密麻麻地抖动



的肉块之山,以突出的眼球看著我。



"晚安,勾坂先生。现在回家了吗?"



"嗯,没错——"



我知道的。它是我的邻人,名为铃见的中年男子。职业是画家之类。因为在家作业,所以代替外出工作的妻子



成为家庭主夫,经常留在家里。出事前与它的关系也仅是点头之交而已,为何今天会叫住我……



"一个人住习惯吗?"



"嗯。习惯了。托你的福。"



"会有很多不便,加油。"



"嗯。"



它有何打算?只是为了说教就叫住我



看来很气派的住宅,果然一个人生活会不方便



"是会有一点的。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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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雇用佣人?



"也对。但我仍是学生,储蓄也有限。聘用佣人实在有点奢侈。"



"这样吗……"



邻家的肉块即使那样仍蠢动地想说下去。仅看著它已经令我难以忍受。



"但是,不嫌弃的话我也来帮忙。"



"呀。不用了。不用客气了。虽然是独自生活,不过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原来如此。是因为我家外观不好看,影响到你家美观而觉得困扰吗。真是庸俗的想法。我皮笑肉不笑地回



礼,迅速把门关上。从我进入玄关直至关门期间,我察觉到铃见的视线一直盯著我的背影。



每个人都在妨碍我!



真想到没有其他人的地方,只和沙耶两人一起生活。



******



看著逃跑似般回家的青年,铃见洋佑不满地叹气。那种态度算什么?与人交谈时像看什么污秽东西似的,由始



至终眼神游移不定,十分厌恶般……



勾坂家的长子,从前就是给人感觉这么恶劣的男子吗?不,不是这样。他双亲还健在时,只是个有点内向,感



觉纤细的普通青年而已。因为不习惯独立生活,所以精神紧张吧。这样下去会导致精神病的……还是已经患上了?



洋佑厌烦地眺望勾坂家的庭园。



在晚饭时,洋佑脑海中还残留著邻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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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洋佑。面有难色的。"



"唔……今天,碰到邻家的儿子。"



"隔壁的,是郁纪哥哥?"



"是啊。对他说过庭园的事。"



"这样也好……至少那股气味,无论如何也希望他能处理一下。"



即使从隔邻传来日益严重的恶臭,作为邻居的铃见家依然尽量忍耐,绝少提及此事。



"是否有猫死了在庭园的草丛中?他住在那里察觉不到那股臭味的吗?"



"难道他把生鲜垃圾就这样丢弃在後院?"



"怎么……不会这么离谱吧……"



"不,现在的他样子有点不妥。一整天都紧闭窗户,不知道在干什么。到底是怎样生活著……"



"哥哥,脑袋变得怪怪的?"



"博美,不可以那样说。"



"也许博美说得没错。他那样子真的有点过份。说不定是患了什么精神病之类。"



"……那没关系吧?"



"如果能早点有自觉去求诊的话,就应该不会有问题……"



******



那一夜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我都彷如拷问。调查奥涯家回来後,迎接我的,是静寂而空无一人的家。沙耶毫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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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兆地消失了。她晚上外出散步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我也经常陪伴她去。但那都是在万家俱寂的深夜,而且也不会



长达两个小时之久。



现在,是凌晨五时。差不多可以看到黎明曙光。沙耶是在我回来前外出的,算起来已经接近半日了。我连浅睡



一下都无法办到,一直只是烦闷的随时间流逝。为了散心便继续在其他房间涂油漆,但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



早知道会这样,就应该放弃调查奥涯家直接回来,也不会因此与耕司纠缠而浪费时间。如果沙耶不再回来——



稍稍一想就已焦躁得头皮发麻。悠长久远、真正孤独的恐怖,正一步一步压迫著我。



……从楼下传来玄关的开门声,及期待已久、令人倍觉怀念的"我回来了"的声音,让在睡房的我安心的同时,



整晚焦躁不安、精神上的疲累,一下子涌上来,使我膝下发软。



"啊,好累啊。果然来回一趟很远耶。"



"沙耶!到底到哪里去——"



看到步上楼梯的沙耶,抱著一大叠有小指长度般厚的书刊文件时,我哑口无言。



"——那是?"



"郁纪的病历,及手术的纪录。今天到以前那间医院拿回来的。"



沙耶放下带回来的东西,数量惊人的文件塌下,覆盖了整个地板。抱著喜欢的抱枕躺下,她很疲惫般挤出"唔



呜呜"的声音,大大伸了个懒腰。



"在……这种深夜时候?从T大徒步回来?"



"对不起哦。原本想早点回来的,但因为调查的关系导至时间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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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耶逐张捡起散落在地板上的文件书刊,以熟练的手法分门别类。



"最後,还是全部拿回来了。啊——好重喔。"



是我太疲倦的关系吧。我不太明白沙耶说话的脉络。



"那么……你带这些东西回来,打算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调查啦。在家中仔细的研究。"



边这样说,沙耶把档案中的MRI照片逐张逐张对著灯光细看。起初以为她只是说笑,但当看到她自言自语



"啊,这里要检查。",之後把照片以专业的手法分类放好,便难以认为那只是开玩笑。



"你懂这些?"



"因为爸爸教过我很多东西……唔,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这样的话,不管过了多久也不会治得好呢——"



"——无法治好吗?"



"人类的医生、吧。"



沙耶的语气,不知有几分说笑几分认真。



"对我来说,还是有点难度。很多地方都需要验证一下。"



以爽朗的语气,沙耶开始翻阅其他文件。旁观这些行动,最初以为她会读不懂,意想不到她逐页逐页以专注的



视线浏览下去。



——难道,这孩子真的读得懂我的病历,不,是完全理解它?



"哪,沙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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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沙耶若无其事把视线从病历移开。



"今天已经很累吧……睡觉了吗?"



"郁纪想睡的话,就睡啊。"



沙耶笑著,放下分类中的文件,俐落地脱下我的衣服。



"喂、喂……"



"哪~睡觉前来一次。怎样?好吗?"



虽然看来孩子气,沙耶对性的渴求不亚於成人——不,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为过。这样纤细的身体到底从哪



里涌出如此的热情,体力也像无穷无尽般。尽情贪求著我,爱恋著身负缺陷的我,如斯诱惑著我。



"哪,沙耶……每天都这样不会对身体不好吗?"



"咦?郁纪,哪里不舒服了?"



"不,我没事……我总算是成年人,这样不会有问题,但沙耶你还是——"



"呀哈哈,没问题啊~"



露出小恶魔般的笑靥,沙耶将我推倒在床上,之後我被如往常一样被甜蜜浓厚的触感夺去自由。



"不会没问题吧!到现时为都没避过孕啊!"



沙耶漠视问题的严重性继续索求。没用避孕工具下,每次都要我体内射精。她当然不会不知道後果,我只能认



为是她不介意怀有我的孩子。



"郁纪,不想我为你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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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认真、要求回答的眼神凝望著,我不得已只好回应。



"……也不是不愿意,不过因为这对沙耶你未成熟的身体影响很大。怀孕对母体的负担是相当沉重的。"



"唔~郁纪原来在担心这个……"



沙耶完全没听进我的话,可是她看来反而像是我没搞清楚便草率回答般,露出困惑的表情。



"——但,那是郁纪重视沙耶的表现吧。嗯,很高兴啊。"



那样说完,天真无邪的笑容洋溢在她脸上。



"……"



被那纯真的笑容吸引,这夜我与她再次沉溺在淫靡之中。



——总之,沙耶回来了。只要这样不就好了吗?



******



下午二时,对铃见洋佑来说是最感充实的时光。送妻子和女儿出门後,开始打扫家居及把衣服洗好,用过午餐,



之後就是绘画的时间。



虽然不是什么人气画家,开个人展览结果可能会是赤字,但锺情於绘画的同时,还有著插画设计的兼职,收入



可说是不愁三餐。加上在杂志社工作的妻子的收入,供房屋的贷款及缴付女儿学费後还足以过上小康生活。惬意而



悠然自得,这正是洋佑的理想生活。



他爱著这个象徵自己人生的家。在庭园除草,抹窗擦地板,保持厨房浴室洗手间的清洁,这和洗澡洁净身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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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为洋佑带来喜悦。彷如自己的四肢般,对家中各种细节都燎如指掌,乃他的自傲之处。於无一缺乏的家中,坐



在充满绘画用的松节油味道的二楼画室内,他感到无上的满足感。



边在调色板上探求各种色彩,边於画布上游走,突然洋佑觉得口渴。也想起在冰箱的果汁已经不多了。说起不



够,沐浴露与洗衣粉也差不多该要添置。买晚饭材料时,顺道到超市一下吧,要买的东西可不少。那么,先停下手



头的工作去购物……洋佑在走下楼梯途中漫无边际地想。



一股无名冷风吹过他的脖子,他在走廊中间停下来。那应该是从窗户吹进来的风。但按理没有地方能吹进来,



家中的窗全部都关闭著,那还是洋佑上午打扫时亲手关的。为了找风是从哪里吹进来,洋佑踏进了大厅。



大厅充满了异样的臭味。与从隔邻勾坂家传来的恶臭相同,像腐败沼泽的瘴气的刺鼻味道。风是从那边的庭院



吹进来。窗廉被吹起,庭院的窗户大开。安全锁旁边的玻璃被开了一个洞。那并非切割造成,而是像用了什么化学



品溶蚀了玻璃而成的可疑的洞。有什么人从那个洞开了锁,把窗户推开。



比起不满与愤怒,暴增的恐怖紧紧抓住洋佑。耳边静得出奇,完全没有声音。侵入者已经达到目的离开了吗?



但家中也不像有被搜掠过。还是,察觉到洋佑来了,正躲在什么地方——



右手还握著调色刀,没有留意就这样拿著下楼。洋佑麻木地盯著调色刀思考,继续握著画具也没有什么用。取



而代之他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玻璃制相当厚重的东西。作为无锋的武器,这的确够大够重。连墙角都不放过走近



察看,平时像身体一部份般的家,这时看来彷如未知异域一样。



意识到恐惧正压迫著神经,洋佑好不容易察视完大厅。没有可以躲起来的地方。是从饭厅逃向厨房,还是跑进



了客厅,结果只会是其中之一。厨房接近洋佑刚才走下的楼梯,如果有什么异动他应会察觉到的。那么,最有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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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客厅那边了。



洋佑蹑手蹑脚移动到客厅那边。室内空气仍然充满恶臭,仅经过都已觉得臭气被卷起。臭味源头应该就在客厅



中。下定决心,洋佑打开客厅的门。铺著塔塔米的和室空无一人。虽然有一个入墙柜,但那不足以容下一个人。果



然,已经不在家中了吧——洋佑的紧张舒缓下来,放下心後觉得浑身无力,摇摇晃晃走回大厅。



就在那时,脚被捉住了。



身体被恐怖支配而冻结前,反射性挣开被捉住的脚,洋佑没有受身就这样跌倒。被窗户的钢框击中,眼前直冒



金星。捉住洋佑脚掌的手——如果那是可以称为手的东西——从大厅的沙发下伸出来。沙发与地板只有不足五厘米



的距离,在那样狭窄的空间,潜伏了从庭园来的入侵者。那决不是人类。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



比起发出惨叫、想爬起身的洋佑更快,无数触手缠住了他的手脚,夺去他的自由。



伴随著令人发麻、无法想像的声音,冰冷而柔软的触感慢慢将洋佑淹没。



"……!……!!"



喉头痉挛得连声音都挤不出来。怪物在陷入疯狂的洋佑耳边,以呕心的声音耳语。



之後无数细长的触手从洋佑双耳及鼻孔钻进脑部。



被那恐怖触感迫至崩溃前,洋佑便失去意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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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愿意拨时间出来,实在非常感谢。"



边客气地点头致意,耕司讶於那个女医生的年轻。那浅施脂粉的容颜实在看不出超过三十岁。这么年轻就已成



为最尖端的脑外科医生,定必是十分优秀的人物吧。



"没关系。对我而言身为学生的你们愿来拜访,我也相当高兴。"



与第一眼看来有点冷漠,及稍嫌傲慢的美貌相反,她温和地笑著回答。



"初次见面。我是勾坂郁纪的主诊医生丹保。"



"我是郁纪的朋友户尾耕司。她是津久叶瑶。"



被耕司介绍的瑶,有点拘紧地连忙低头致意。



一定不成吧——抱著这样的觉悟,耕司与瑶走访了T大附属医院,要求与郁纪的主诊医生会面,没想到这么简



单就可以进到诊疗室与之见面。



"你们想询问有关勾坂先生的事,但其实这方面我也一样。"



"呀……"



"他昨天没来覆诊。在电话录音中留了言亦无回覆。"



昨天……郁纪到那间诡异住宅搜查的日子。耕司脸上不其然蒙上一层阴影。连关乎自身的覆诊都置之不理,他



到底在干什么?



"他在学校的情况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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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简直可用不知所谓来形容。"



注意到身边的瑶震了一下,耕司後悔没注意用词。



"与以前相比,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们都百思不得其解……为此我们今天想向医生你请教。"



"……你们也是医科生对吧?"



"咦?没错。"



"他的病历,要不要看看?"



"那种东西,可以让我们看吗?"



丹保医生看了一会惊讶地反问的耕司。



"有想看的人呢。那家伙在医院擅自取走了病历,"她叹了一口气。"昨天晚上,有人潜进了医院,从保管库



把勾坂先生的病历偷走。"



"——真的吗?"



看到耕司与瑶面面相觑,丹保再次仔细盯著他们,不久她很疲倦地苦笑摇摇头。



"看来与你们无关,我稍为感到安心了。"



"这、这不是当然的吗!"



"但是,不知道犯人是对勾坂先生的状况感兴趣,还是想将他的治疗记录抹除——无论如何都只能认为是与他



有关的人干的。"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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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司脑海掠过不祥的想像。难道偷走病历的,是郁纪本人吗——



窥视丹保医生的表情,她以深沉冷静的面容承受耕司的目光。由她的神色耕司就可察觉到丹保亦抱著同样的疑



问。



"你们有没有什么头绪?勾坂先生所认识,而且有可能会干这种事的人物?"



丹保别有用心向耕司询问,他首先想到的是,跟踪郁纪而发现的那个怪异之家。



"不知道是相识还是什么关系,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大概是医学界人士吧,叫奥涯的……"看到丹保的脸



色骤变,耕司没再说下去。"……你认识他?"



"你知道勾坂先生在何时、如何认识那个男人?"



"不,我也很想知道。医生,那个叫奥涯的,到底是什么人?"



丹保满怀苦衷般欲言又止,之後深深地叹息。



"——好吧。反正有心调查也不是什么难以查到的事。奥涯雅彦是我们大学的教授。因为多方面的不幸,大半



年前被革职。"



"不幸事故?到底是什么?"



"之後的部份就不能告诉你们了。总之与勾坂先生并无任何关系。"



丹保的冷漠回应,足以令耕司难以再纠缠下去。但是关於这个名为奥涯的人,是解决郁纪剧变之谜的唯一线索。



"医生,勾坂郁纪——可能已经牵涉到刑事案件。"



下定决心,耕司将一切和盘托出。这番话令丹保大感诧异,旁边的瑶也深深的绉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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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有人去探访他後失踪。但是,郁纪当然极力否认这件事。"



"那是……青海?"



面对受到打击而陷入呆滞的瑶,耕司完全无地自容。



"对不起,津久叶……我实在开不了口……"



丹保的表情亦越发严肃、锁紧眉头。



"那个叫奥涯的人物,是现在郁纪所关心的焦点。他是什么人,郁纪何以要找他,如果得悉这些事也许会找到



真相也说不定。拜托了医生,告诉我吧!在这间病院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



在这片刻间,丹保医生的眼神闪烁不定,最後她缓缓摇头。



"……请你原谅。那是因为……基於个人想法不能告诉你。"



"医生——"



"但是,请静待一段时间。我会进行各种调查。因为我也很清楚现在已是刻不容缓。"



"——那么拜托了。"



耕司无计可施。之後除了信任这位年轻女医生外就别无他法。虽然不甘心,但身为友人的他所能做的事极为有



限。



"互相交换手机号码吧。如果出现什么状况亦可马上联络。你们如果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也请立即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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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明白了。"



******



我……到底……怎样了……?



从混沌之中,洋佑慢慢回复意识。



很冷,不——很热。



像被既湿暖又冰冷的蛞蝓轮番在皮肤上滑过般地痕痒。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战战兢兢地张开眼睛。



"啊——"



墙壁、天花板都被那东西覆盖。在大厅袭击洋佑,并进入他头脑中的"那东西"——



恐怖感,轻易将他的理性击碎。



"呜哇、哇、哇哇……"



把盖在身上的东西拨开时,他从躺著的地方摔了下来。是——床吧?细长纤毛轻扬的肉球,把洋佑的手指一根



一根缠住。那触感完全彷如触摸黏膜般。



"噫!"



手足并用慌乱站起来,却失去平衡再次跌倒。那时,地板的细毛再次缠住他碰地的部位。



到底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会被带来这里……?



洋佑尽力忍受脚下如黏膜般触感的地板,在蠢动的房间中寻找出口。但是外面的走廊、隔邻的房间,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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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血与腐肉与脓汁所构成。没有能逃出去的地方。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拒绝相信这个地狱般的地方是……从房间配置看来与洋佑习惯而亲切的家一样。洋佑半疯狂地在恶梦歪曲的家



里蹒跚而行。



与洋佑画室一般大小的房间中,陈放著以带肉的骨块搭成的画架,上面承托了一幅染满血的画布。彷如恶质的



恶作剧般,里面与他原本画室的布置毫无异致。



"畜生……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号哭的洋佑狂性大发,把四周的物品逐件砸烂。骨画架倒下散碎。碎片刺伤了洋佑的拳头。彻骨的痛——但是



没能从恶梦中醒过来。如果这不是恶梦,那会是什么?



狂乱的蛮力用尽後,洋佑蹲在地上啜泣,向从来不信的神祈求。



开门声传入洋佑耳中。楼下……玄关?这次又会是什么?



"我回来了。"



令全身毛管竖起来的叫鸣声使洋佑陷入战栗。是那家伙。那只怪物又回来了……



"爸爸,我回来了。肚子好饿啊~"



"啊……看来不在家呢。是去买东西了吧?"



"呜……晚饭,还没好吗~?"



伴随著啪嗒啪嗒潮湿的脚步声,某些东西正走上楼梯。洋佑六神无主,慌乱地以抖震的手在地上摸索——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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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被他打破的画架碎块。折断了的骨块尖端颇为锋利。用它拚尽全力攻击的话,也许可以当作护身的武器。



"洋佑?在吗?"



怪物的嘶叫声,渐渐迫近走廊。洋佑屏息静气,在房间入口的死角处背靠墙壁埋伏。心脏跳动的声音响得可以



传进耳中。如果这个声音被捕捉到,今次可能真的会被吃掉。拚死忍耐著抖震的呜咽声,然後,洋佑身处的小房间



的门被慢慢推开……



"——洋佑?"



"呜呀呀呀呀呀!"



混杂著恐怖的怒号,洋佑攻击开门的东西。进来的是浑身浓稠黏液与脓汁的异形。在全身被怯弱支配而僵硬前,



洋佑挥下尖棒。



"咿呀呀呀呀呀呀!"



怪物惨叫。下一击刺中了它身体中心,从另一方穿出。那团放出恶臭的肉块扭动著,屈曲身体。异形正在痛苦。



理解到这点的洋佑,身体的热血燃烧起来。赢了。现在我能干掉这家伙。如果在被怪物制伏前击杀掉它,也许自己



就不会落入这个恐怖的世界。



"呜啊啊啊啊!"



洋佑双手紧握骨棒不停狂刺。怪物发出泡沫般的声音痉挛。像想得到救援地,抖震的触手伸向天空。



"死吧!死吧!死吧!"



微微抖动的怪物倒在地上,洋佑以全身之力捣下去。不停的、不停的……经过数次,怪物的呻吟与颤动渐渐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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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当怪物再无动作後,洋佑调整一下急促的呼吸,从尸体把骨棒拔出来。



"……爸爸?"



小小的呜叫声使洋佑回过头来。还有一只,比刚才那只小得多的异形从楼梯那边探头过来。



是吗,还有吗——



狂暴的虐杀,为洋佑带来快感与力量。这次要更仔细品味屠杀的乐趣了。小小的,看来比刚才那只还弱。洋佑



燃起躁狂的笑容,手握尖棒接近第二只猎物。小怪物发出高亢的悲鸣冲下楼。会让你逃吗……洋佑在自己的咆哮声



中追捕猎物。如果杀光这些家伙,或许恶梦会结束也说不定。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杀意就迅速膨胀起来。



"爸爸!停手啊!爸爸!"



洋佑在饭厅捕获摔倒了的怪兽。他骑在异形小小的躯体上,全力以尖棒刺下。不停地戳刺,直至蠕动的丑陋肉



体连形状都难分辨为止,疯狂的屠杀才暂时落幕。



不久屋内只剩下洋佑急促的呼吸声。杀死了两只怪物……但是恶梦般的世界一点都没有复原的徵兆。摇摇晃



晃,洋佑从玄关走到屋外。



"……呀哈、哈、呀哈哈哈哈哈……"



天空、街道,全都是疯狂的。歪曲的轮廓。呕心的颜色。恶臭混浊的空气。没有可以逃避的地方。恶梦永无终



结。这时洋佑最後的理性亦终告粉碎。



"你好。大叔。"



被少女的声音呼唤,洋佑回过头来。在邻居勾坂家前,站著一个肌肤雪白、穿著连身裙的少女。在这个污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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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中,她的存在显得特别耀眼美丽。



"在大叔眼中,我看来如何?"



"呀呀……十分……可爱啊……"



疯狂的欲望慢慢将洋佑支配。



"真的?那么实验成功了啦!"



洋佑走近不明所以地兴奋雀跃的少女,伸手触碰她那把及腰的美丽长发。



"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哪——在这世界中——只有你一个啦。"



"……大叔?"从洋佑混浊的视线中,可以感到某些不稳的东西,少女稍感惊讶,看著眼前的中年男子。



"小姐,要和大叔玩吗?"



"是没关系……不过要玩什么?"



"那么,就玩会令大叔我高兴的事,什么都玩啊。"



洋佑喜形於色地号叫,一手把少女的连身裙扯裂。



"呀!"



少女美丽的容颜被惊愕与恐怖冻结,那个表情更加煽动了洋佑的施虐心。刚才干掉了两只怪物的破坏欲,又再



被注入新的燃料。



"不错的表情啊,小姐……再多露点可爱样子给大叔看看?"



"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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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惊的少女哭著逃向勾坂家的玄关。洋佑涌起狩猎般的兴奋,从後追赶。



"不要!别过来!"



即使少女拚命逃跑,但还是比不上成人的脚力。



逃至厨房,洋佑从後轻易地捉住她。疯狂的中年男子将被紧抱而动弹不得的少女压倒在地上。



"放、放开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不是说过了吗?因为小姐你太可爱了。"



以大人的腕力轻松压制住少女纤细手腕的反抗,洋佑压在少女身上,把仍缠在她身上的布扯走。



"不要!别这样!停手啊!"



少女的叫声越发激起洋佑的兽欲……



******



与平日一样,街道的景物依旧刺激著我的神经。但是今天却没有平日那般嫌恶。大概是已经逐渐习惯了吧,而



且今天,在奥涯宅的连日调查,终於有了成果。



那个信封是由抽屉旁边掉进缝隙的。把书桌的抽屉全部拉出来後,才能在里面的凹位拿到。信封里面有三张风



景照。虽然对现在的我不是能认知的景物,不过应是某栋建筑物的外观吧。照片的背面有一行以钢笔写下的地址。



长野县M村、櫔木县S町、还有静冈县H町。无论哪个都是没听过的城镇名,应该是相当偏僻的地方。照片角落的



日期已经是十年以上。



为何而拍、有什么意义,我虽然不了解,但给沙耶看看可能会有什么头绪也说不定。总之,这是沙耶还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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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她未发现的线索。知道我找到这些东西的话,她会有什么表情呢?沙耶——想早点见到你。一想到她正在等我回



来,便觉得回家的路长得离奇。



走到门前马上发觉大门又没关上。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踏进玄关,听到从厨房传来沙耶的啜泣声,寒意立即渗



透全身。不、不只是沙耶的声。还有什么湿润黏稠的呻吟声在——



连脱鞋也嫌太慢。我有著不祥预感马上冲入家中。



怪物在我家里。沙耶倒在地上被它侵犯。以泪眼凝望著我,她微弱地呼叫。



"……郁纪……救我……"



黑暗的怒火一瞬间将我吞噬。在强烈怒意冲击下令我有少许目眩。沉醉於沙耶身体的怪物,总算回头望我。冷



静得连自己也吃惊,我俐落的在厨房桌子上拿起切肉菜刀。然後沉默地,从那家伙的眼睛部位横削过去。



发出惨叫的怪物离开沙耶。刚才这一击令它丧失视觉,伸过来的触手想把我推开般拚死挥动。我仍满腔杀意,



捉住那家伙的触手,二刀、三刀,用菜刀不停刺向那团蠢动肉块。利刃轻易刺穿那家伙,体液像间歇喷泉般喷出溅



到我脸上。每次挥动菜刀,听到异形的惨叫声,都令我的感情,那名为愤怒的感情更为炽热。



这混蛋——把沙耶——把我的沙耶——



不能原谅!无论砍杀它多少次都不能原谅!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在忘我的吼叫中把那团肉块斩碎,即使异形已经再无动静,我仍机械地继续砍杀。然後方察觉尸体感觉不到痛



苦,马上後悔刚才直接了当的杀了它。不久,神智回复正常後,才发觉自己正用手上的菜刀把异形的骨头剁得吱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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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响。怪物已经不在。刚才那家伙的残骸,正散落了一地。丢掉菜刀,刺耳的声音消散後,沙耶的哭泣声传到我的



耳中。



"沙耶——"



不知道要怎样说才好,我紧抱缩在角落的沙耶。掠过一瞬间的惊怯,当她察觉是我後,哇的一声哭出来反抱著



我。



"郁纪……郁纪……好恐怖……好恐怖啊……"



我没有回答,除了更用力抱紧她外我什么也办不到。沙耶没有理由会遇上这种事的。一切——包括自己都不可



原谅。保护不了沙耶。没在她身边。如果我在的话也许阻止得了啊……



"……对不起……对不起……"



沙耶反覆呜咽著含糊不清的泪声。我只能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沙耶完全没有错。这不是沙耶的责任。"



在我怀中的沙耶听到我说的话後,剧烈的抖震起来。



"不、不是这样。是我做的……"



毫无头绪。沙耶到底说什么?



"你做了……什么?"



"我、窜改了这个人的脑部。"以哭肿的眼睛,沙耶看著飞散的尸块:"将这个人的脑袋,调较至与郁纪相同



的状态……可以看到郁纪所感受的世界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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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一段时间来理解沙耶所说,那些话要如何接受,即使有再多时间来细想亦会感到迷惑。



"那到底……怎样办到的?"



思考如何回答,我拚命想才挤出这一句来,沙耶平静下来,以沉稳的话气开始解说。



"……对我来说,可以做到这种事。把其他生物的身体重组、调整……那是我一出生就具备的能力……"



"……"



"因为生物太多样性了,各个部位要如何微调才好之类,不清楚了解掌握是不成的……郁纪的脑部出了什么问



题,我调查过後已经了解了。因为想将其他人陷入与郁纪相同的状态,就找一个人当实验品试试调整看……"



"为什么要……那样做?"



"那是因为想其他人,都像郁纪般,温柔地对我。"



沙耶细语中所埋藏著的孤独及悲哀,使我的心揪成一团。



"但是,这个人……完全一点都不温柔。只想虐待、侵犯沙耶……"



话未说完,沙耶再次在我怀中抽抽搭搭地哭泣。抱著流泪的沙耶,我的思想逐渐麻痹。沙耶——这个少女,到



底是什么?我回答不出来。但是,即使是这样的我,现在有一件事倒可以明确回答。那就是沙耶弄错了的……她从



根本地方就误会了的,唯一的事实。



"我会对沙耶温柔,是因为我遇上了意外、抱有缺陷……你是这样想的?"



"……嗯。"



沙耶悄然点了点头,我微笑著摇摇头:"不是那样。那只是开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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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那样单纯的。我与沙耶相会,之後两个人一起相处的时间——那些日子每一天每一天累积起来,才会形



成现在我们之间的关系。明白吗?"



"郁纪……"



"从那一天开始直至现在,因为有沙耶陪伴著我,所以我才会变成温柔待你、重视你的勾坂郁纪。沙耶一直误



解了,很不安痛苦吧?"



沙耶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但与刚才沾湿我胸口的泪水相比,这泪水更温暖更使人心醉。



"嗯,我明白了——刚才,好不容易明白了。"沙耶破涕为笑。那是被泪水所沾湿的笑容。"沙耶只有郁纪一



个。这世上不会再有别的郁纪。"



此时,我在与沙耶的共处中,深切感到与她的羁绊。刚才沙耶也是一样吧。我再次紧紧抱住著她,然後两唇重



合。沙耶亦抱著我的头,唾液与舌头相互热情地交络,确实地结合。



那时的沙耶,是我世界的全部。



我,也是沙耶她世界的全部。



现在,世界就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对了,我还有重要的事未对她说。



为何到现时为止都没有说?说出来不是理所当所的事吗?我想,因为那是,一旦出口就不可违背的承诺。



"沙耶,我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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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不知为何沙耶以手指轻按我的嘴唇,阻止我说下去。



"在这之前,郁纪,有件事要先确定。那是你所期望的事。"



"我所……期望的?"



沙耶点头,以认真的目光直视著我。



"刚才我也说过,对我来说,能以只有我才可做到的方法来干涉生物身体。调较人类脑部的方法,在这次中亦



验证过了。所以——"沙耶顿了一下,深呼吸後,继续说下去:"现在,我能把郁纪你的脑部变回正常状态。"



"……什么?"



那是到现时为止,我已经从自己的未来中,完全剔除的希望。



"只要把对那个大叔所做的事逆转过来,对郁纪施行一遍就可以了。十分——简单的事。"



沙耶说话中的含意,我不停在脑海中反刍、确认。



"所以郁纪,告诉我。你想过回以前的生活吗?那次事故失去的东西,你想取回来吗?"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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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取回…………………………………………到第一百十一页











已经不需要了…………………………………到第一百二十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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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想取回"



"那当然,如果可以取回的话,我想还是会取回的。"



未有细想我就冲口而出。对我来说本应没有其他答案。早就已经放弃考虑这件事。的确在数个月之前,我会毫



不犹疑地回答。但现在的我怎么了?我所期望、可以回复正常这事,会为我和沙耶带来什么、有何含意——一想到



那样,突然连自己的本意如何也开始弄不清楚。沙耶对我这个冲口而出的答案,会认为很窝囊吧。



"这样吗……唔、果然是这样呢。当然的嘛。"



那时沙耶的表情,像悲哀,又像安心下来,两种感情混杂、不可思议的微笑。看到那个笑容,我开始觉得不安。



难道由於我轻率的一句话,就在不知不觉中伤害了沙耶?



"哪,沙耶,我……"



"好了,郁纪。不用再说了。"



沙耶像为了阻止我说下去,而再次吻上来,比刚才更热情、以舌头向我索求。那股甜蜜的触感,在令我陶醉的



同时,那重要的一句话——刚才被沙耶阻止而未能说出来的重要的一句话,不知何时才能再说出来,形成焦虑煎熬



著我。



"沙耶——"



不知为何——说不出来。思考逐渐钝化。沙耶的吻的触感不仅留在唇上,更令人全身沉醉,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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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休息吧。郁纪。"



温柔地在我耳边细语的沙耶声音,听起来彷佛从什么遥远地方传来。



"不用担心了。下次醒来的时候,一切都会结束。"



那,不成啊。



在昏睡前,有件不得不告诉你的事啊——哪怕只是一句也好——在徒然的思考中,我堕入深不见底的漆黑中。



******



当醒来的时候,首先感受到的是腐臭的气味。



铃见的尸体被苍蝇围绕,那股臭味,当然是尸体的腐臭了。我确实的闻到。



差不多黎明了。在快要破晓的时分中,看不到沙耶的踪影。虽然地板染满了血,但那仍是我从小见惯的我家厨



房。有所不同的是,直至昨日所看惯的客厅色彩,现在看起来更令我痛感与世界的正常距离之远。



明知没用,我还是在没有沙耶影踪的家中徘徊。像这样徒然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我不得不接受现实。



之後打电话报警。从话筒传来的声音,令我怀念得流下泪来。除了沙耶以外的人类声音,真的久违了。



後来才知道,铃见在被我杀死前把自己的家人都干掉。那个顺序警方未有查清楚,我被当成杀害一家三口的疑



犯而遭逮捕。加上从我家中找到高畠青海的遗物,我的罪名确定为杀害四人及非法处置尸体。



受盘问时,我坦率将一切发生过的事完全交代。刑警们当然不会相信,但是後来精神科医生相信我所说,把我



从拘留所转到洁净的白色房间。没错,这个房间是白色的,我可以很正常地看到是雪白一片。



最後,结论是我没法赎罪,把我所做的全部当成是由於我精神错乱而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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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体验过的事的确是现实。但,那是在这房间之外的世界所不能接受的现实。所以医生切分了这个小空间,



只提供与我一个人。作为我在我的现实中所生存的地方。



虽然很悲哀,不过没有办法。这个世界是由大多数人所相信的现实所构筑而成。我只是逸了出那个世界而已。



现在,这个房间的墙壁,的而且确是——白色的。单是这样就要心怀感激了,我将会就这样渡过一生。



那个叫沙耶的少女根本不存在。谁都那样一口断言。这也好。就让沙耶在他们的世界中不存在吧。



但在这个只有我一个人的房间中,我相信仍可再听到沙耶的声音。这里有我的现实——与沙耶一起渡过,确切



存在的那些日子。



抱著那种思念等待、一直等待,不知过了多少时间。



那一晚,我被走廊地板的声音弄醒了。



那是在平时应不至於会把人弄醒的声音,但那一晚我有预感。在比平日都浅的睡眠中,等待她的气息,所以立



刻能感觉到。



"是沙耶吧?"



"……"



没有回答。但在门外确实,传来不知为何踌躇的她的气息。



"哪,为什么不出声了?"



"……"



在犹疑的沉默後,从门的小窗,递进了一个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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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手提电话。选择了短讯功能,在液晶画面上正显示输入了的文字。



"我的声音,听起来一定会很怪的。"



我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沙耶也会有这种害羞的地方。



"那种事我不会在意啊。我想听你的声音,想看你的身影。"



把电话从小窗递出去,不久再被传进来。



"我想以你记忆中的沙耶存在。拜托。容许我这么任性。"



"……这样吗。"



早就隐隐约约察觉到。在我眼中所有的东西都歪曲丑陋,只能看到沙耶是以正常姿态出现。一开始以为只有她



是特别的,但实际上——那个"特别"的意义正如字面所说——不是只有她没有歪曲。把歪曲看成正常,也就是说



她是以"特别"的姿态存在。沙耶的真正姿态,大概是当时我所知的其他人那样。不过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在意她



的外表了。



但当事人沙耶不愿意的话也没法。女孩子的心理,我亦不是不了解。应该要尊重她们的意愿。



"那一天,我对你要说的话——还保留著,记得吗?"



输入好後,把电话传出去。



"我以为你已经忘了。"



看到递回来的液晶画面,我不禁苦笑起来。原来我被认为是个薄情的家伙啊。



"会忘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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喃喃自语……虽然没人听到,还是会点不好意思。我再次输入文字。



——我



——永



——远



——爱



——你



把电话送出後,门外,感到她的震抖。



听不到声音。看不到样子。但我毫无理由的,就是知道……沙耶在哭泣,尽力隐藏声音地。



"……我,不在意啊。"



即使现在这样说,也许说不上是安慰,但是我——没错,已经不在意了。变回原来身体的期望不能说没有。但



是那种东西我完全可以弃之如敝屣。只想永远与沙耶一起,即使是踏入禁断的领域,也牵著手一起前进。沙耶明白



到我的觉悟吧。那天我要说什么,因为明白所以制止了我。如果听到那句话就无法回头了。在变成那样前,她将一



切结束,然後离开我。



"对不起。我不够坚强。"



看到伸进来的手机画面,我摇了摇头。



"不单是你的错。那时我不是有所迷惑的话,你也可以鼓起勇气了吧?"



"你很可怕。因为我而变成这样的你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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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法啊。"



没有办法。沙耶完全将我俘虏,与我为了沙耶孤注一掷,这两者我们都没法办到。我们两个都不擅长使自己幸



福吧。



"沙耶,将来打算怎样?"



"继续找爸爸。爸爸的话,应该会知道让我回去的方法。那个,我应该存在的地方。"



"这样吗……沙耶,想回故乡了吧?"



"嗯。"



马上递回来的简短讯息,令我有点担心。



"父亲,找得到就好了。"



"我会努力的。"



是离别的时候了。她决定了要走的路,我衷心的祝福她。在此之前说话已经不重要。



"如果有什么变故的话……我一直都会在这里。任何时候都可以来啊。"



"唔,谢谢你。再见了,郁纪。"



看完最後的讯息,我把手机递回去。



"再见了,沙耶。"



如回答般啪嗒啪嗒温柔地敲了几下门,然後压迫地板的声音逐渐远去。



在夜晚的寂静中,孤独地,我残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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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天以来,我一直等待著。



沙耶也许真的,回到她应该存在的地方。



如果沙耶还在寻找父亲的下落,或许她此时仍在某处旁徨地前进。



会很辛苦吧。会很寂寞吧。



如果孤独将她击倒、挫折令她受伤的话,她一定会回来我这地方。因为会温柔听她倾诉、会安慰她的人,除我



以外就再无他人。



所以我等待著。边在梦中感受她的声音、细看她的面容边等待著。在这个只有我的世界里,永远等待她。



——ENDING"玻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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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已经不需要了"



如果是在意外後,一张开眼睛就看到地狱那天的话……我会怎样回答?



在回想起过去的日子的此时此刻……我应怎样回答?



但是,如果现在要我回答的话,毫无疑问,答案只有一个。



我看著现在散满一地的怪物尸骸,向沙耶问道:"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好像是住在隔邻的大叔。"



"呀,是铃见先生。"



当然不是陌生人。也曾经说上几次话。比起现在,以前与他的关系会好一点。那个人,在刚才,被我以这双手



杀死了。



——完全没有一丝感慨。



邻家的铃见先生。那个坦率的中年男子面容,我已经把它丢弃在遥远的角落,在记忆中彻底消失。现在被我扑



杀的,只是一只中人欲呕的肮脏怪物而已。单单是生存於世就已令人觉得反胃,杀掉反而会使人安心,完全就像是



害虫一样的存在。那家伙,仅是因为我的庭园破陋就对我抱怨。讨厌的家伙。即使沙耶对他做过什么,反正那家伙



连生存价值都没有,乾脆宰掉还会痛快些。



毫无一丝掩饰,这就是我现在的心情。



对於这双手沾上了某人鲜血这回事,我不会介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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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那次意外中失去的,终究都是无法再现的事物,即使如沙耶所言般恢复正常,亦已经无法复原的事物。那



个叫铃见的男人的生命也是一样。



"哪,沙耶。医生是绝对无法治好我的异常,对吧?"



"……郁纪?"



"对人类来说做不到,而你却可轻易办到——那么你,不是人类?"



"……"



沙耶表情复杂低下头。



在我眼中所有事物都是扭曲的,只有沙耶是以正常姿态出现。我那时认为唯有她是特别的。但是,事实并非如



此。她其实也与其他东西一样,从真正形态中抽离,以被扭曲的姿态反映到我眼中。



因为是现在的我,才会有现在的沙耶——没错,一切正如刚才的分析。但我完全没有感到惊恐。



我站起来,走近被砍成碎块的铃见尸体。



"那是以前看过的漫画故事……在意外中侥幸生还,但看不到原来世界模样的男子的故事。和现在的我一模一



样啊。"



直到现在才发觉,这家伙虽然有令人掩鼻的体臭,但血及内脏却散发出清爽的芳香。那是我所熟悉的甜香味道。



"那个男人眼中人类是以无机质的外貌出现,相反机械人则被看成是美女。所以那个男人,就爱上了外表是人



的机械人了。"



在地板上拾起菜刀,捡起一块尸碎,把它的皮肉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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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果然。是平日我与沙耶吃的东西。



"哪,这个。看来很好吃,要吃吗?"



"郁纪……"



"啊,抱歉。现在没有这种心情吧。但即使不是鲜活的肉也算是食物,扔掉不会有点浪费吗?像以前那样放进



冰箱好了。"



"你这样……好吗?"



"没关系。"



我若无其事地回答。反正已经全无迷茫。



"隔邻家还有铃见先生的妻子和女儿。如果他失踪也许会引起骚动……在她们报警前狩杀掉比较好。"



"为我做到那个地步……你这样,好吗?"



沙耶再次胆怯地问。彷佛有什么恐惧似的。要沙耶完全接受我,刚才所说的还未足够打动她吧。



"——刚才说过的漫画哪,那个爱上非人东西的男人,最後放弃继续作为人类存在,而成就了他的爱情︵译者



注:郁纪此处所提及的漫画,应是手冢治虫大师的︽火之鸟复活篇︾︶。大团圆结局啊。对吧?"



"郁纪……"



"和沙耶一起,我什么都不需要。可以保持现状就够了。"



我抛下菜刀和肉,再一次抱住沙耶。



"可以容许我说了吗?沙耶,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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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耶以手擦拭停不下来的泪水。但是她的表情已经,再没有刚才的怯弱神色。



"我不想你……会後悔啊……"



沙耶接受了我的心意。我们已经不再需要害怕。沙耶也不必再哭泣。



"……但是,很高兴啊——我,太自私了吧?"



"自私也没关系。如果是沙耶的任性,我乐意接受。"



在相互微笑中,内心得到满足充实,之後我们一起开始执拾房间。一个人类的肉,出乎意料之外有相当多的份



量。这么说来以前也好像有过类似的事。



"郁纪要处理的那两个人——大概,都被大叔杀了。因为我听到她们的惨叫。"



"这样吗。实在太好了。"



在这里收拾完後,也到那边回收肉食好了。这样一来就解决了吃的问题。但是这么大量的肉,家中冰箱又容纳



不下……对了,借用邻家的冰箱不就成了吗。



******



"这张照片……我看过。"



在忙碌的一天即将结束,就寝前我把在奥涯宅所得的收获给沙耶看看。



"这一张,我记得曾经看过。没错,的确是沙耶知道的地方。"



在这三张照片中,沙耶注意到的是,那张背後写上櫔木县地址的照片。



"这是……住宅吧?那是,树木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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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郁纪好厉害啊。已经能够办识照片了吗?"



"还好吧。"



最初变成感知障害时,我就是靠距离感来掌握周围的景物到底是什么。眼前的家与远方的山之区别、山与在此



之上的云之区别……这些都只可凭距离大致推断出来。



但是最近,天空及山看来与人工建筑物等的差异,渐渐可以从轮廓判别清楚。如果是之前的话,这种平面的画、



照片之类,上面有什么根本完全无法看到。



三张照片都是类似的风景。拍摄地点并非在城市,而是被林木包围的一间森林房屋。大概是别墅之类的地方。



"爸爸说过关於别墅的事,在那里的话,谁都无法找到。"



"唔……"



在照片中的建筑物,如果仍然存在的话,那的确是掩人耳目的好地方。但三间都是作这种用途?



留意到照片上的日期已是很久之前,并且三张相距仅数日而已。也许这三张照片是为了检阅三处地方的隐闭性



而拍,作为购买别墅的参考之用。然後,沙耶所知的地点只有一处——就是櫔木县S町那一间。从关东的路线地图



确定地点。由东京开车去需时约三个小时。



"你父亲会在那里的可能性是?"



"以前打过电话过去,但没人接听。我想应该不在那里。"



"但是,说不定他曾经回过去。"



考虑过後,反正已经线索全无,不如赌一赌仅有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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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里有奥涯教授下落线索的可能性……虽然很低,但不是零。



"我明天到那里看看。"



"咦~?"



意外地沙耶对此发出不满的声音。



"但是那里……很远吧?"



"去调查然後回来,应该会花上半天时间。"



"那段时间,沙耶要留下来看家?"



还以为她会说什么,我哑然失笑轻抚沙耶的头。



"稍为忍耐一下好吗。哪,沙耶想找到父亲的吧?"



"……"沙耶表情复杂地沉默下来。之後抬头窥看我的脸色,不安地吞吞吐吐:"嗳,郁纪……爸爸的事,算



了吧。"



"——咦?"



泄气的我哑口无言。



"你说算了,但……是你的父亲啊?不担心吗?"



"没关系了。我已经有郁纪在我身边。"



沙耶如斯说,像索求温暖般挨近我。



"虽然我是叫他爸爸,但他不是我真正的父亲。他教会沙耶各种事情,也许在某种意义上是爱我的,但……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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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你是真心喜欢我、爱我的。"



沙耶的心意,的确令我很高兴,但——同时也是相当寂寞的一番话。



"真的,有我就够了?"



"没错。只和沙耶一起,郁纪不高兴吗?"



"不……我始终还是希望与奥涯教授见面。"



找寻概括自己心意的话句,我坦白说出来。



"因为我想更了解沙耶。如果有除我之外亦同样了解沙耶的人,我很想见见。"



"唔,这样吗……"



沙耶不像在生气,只是我的想法对她而言有点陌生,她侧头细想我的话。



"为此……没错。明天应该要去那里看看。"



在我的脑海中,奥涯教授的事与其他细节,渐渐形成一个计划。



如果在别墅找到教授那就好。如果找不到——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个地方还可以有别的用途。



"沙耶,虽然会有点寂寞,但请你忍耐一下等我回来。"



"嗯。"



边点头,沙耶以询问的目光望向我。



"果然……对郁纪来说,家人、朋友等等的越多越好吧?"



"这样,当然会高兴啦……"才说完,为了令沙耶不闹脾气我连忙再说下去。"但是别误会啊,即使那些人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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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在我身边,对我来说只有沙耶你才是最特别的。"



"嗯。唔唔,谢谢你。"沙耶在浅笑中轻吻了我的脸颊一下。"沙耶也会为了令郁纪高兴而努力的。"



******



那天,耕司上的课都是集中在中午时份。



最後一节结束,耕司打算找瑶去一起吃午餐之际,手提电话响了。从大衣口袋拿出买了不久,附有拍照功能的



手机,才发觉弄错了铃声。是旧型那个电话在响。於是他从包里掏出另一部手机。



虽然买了时尚附有拍摄功能的电话,但旧式那部亦有其便利之处,耕司难以抉择只用哪一部,所以两部轮番使



用,今天是一时兴起才一起带出来。由於号码没有转过去,所以不知道新号码的友人就会打来旧型的那里。



来电者的名字令耕司全身僵硬。是郁纪。为何会现在打来?有何企图?



早就不存寄望郁纪会来电,但是现在电话响了,他却又高兴不起来。



"——喂?"



"唷,耕司。今天已经,没有课了吧?"



"……对。"



郁纪确实清楚知道星期四下午耕司会闲得发慌。



"有事相谈。来停车场好吗?"



"现在马上?"



"对,等你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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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简短的对答後,对方挂断了。



到底是怎样的心理变化——把电话放回大衣口袋的耕司,讶於郁纪的本意。在这之前明显回避与人接触的他突



然要求对话,这种激变实在是过於不自然。如果说总算变得想与人有交往的话,那作为一个好现象来接受也未尝不



可。即使耕司那样想,心里的一丝不安却总无法抹除。



******



"——等了很久吗?"



"不。"



耕司在停车场泊好车,郁纪早已於那里等侯。



这是从那个怪异住宅那一晚以来——首次於明亮的地方面对面交谈,记忆中这样与他对话已经很久没试过了。



耕司觉得眼前这位友人的表情存在著某种违和感。说不出有何不妥,但就是有某些决定性的不同之处。



"之前也说过,我现在必须调查奥涯这个人。"



"——好像是这样。"



"调查至现阶段我遇上了很多阻碍。果然独力去办会很勉强。"



郁纪他——比起以前显得有自信多了。在以前他像被某些东西威胁著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他表情温和,露出



隐藏惭愧的微笑。



"所以我希望得到耕司你的协助。"



——关於这些,郁纪的变化,不知为何耕司难以觉得那是好现象。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是直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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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什么风吹你来啊?"



收起内心的疑惑,耕司将表情抑压下来讽刺郁纪。



"那是因为你也关心吧?耕司。"



轻巧回应过去,郁纪暧昧的微笑依旧模糊,让人窥探不了里面的含意。



"你不是也随我之後,在奥涯教授的家调查过吗。与其我俩分散而零零碎碎的找,不如二人协力,这样可会更



有效率。"



"……。"



为什么?在微笑的郁纪的眼神深处,耕司隐约窥看到潜藏的恶意神色。



"总之,今天交通工具是必须的。可以坐你的车吗?"



"啊,是没问题……"



郁纪的车因那场意外变成废铁。拜托他人也不是无法理解。



耕司打开车门,让郁纪坐进助手席,自己亦进入司机席。



"……那么,到哪里去?"



"櫔木的北方。那须高原的附近。"



"櫔木?"耕司哑口无言。



"地址是这个。想找到这座建筑物。"



郁纪把背後写有目的地地址的照片交给耕司。在得知并非说笑下,被强求要去一趟一百公里以上的旅程,他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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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目定口呆。



"现在出发的话,傍晚左右会到吧?"



"……大概没错。"



叹了一口气,耕司以指头轻叩方向盘保持心情平稳。都已经到这个地步,这位友人的异行,也只好陪他干吧。



"这座是别墅还是什么?"



"奥涯教授大概在那里。"



要与那个异常的家的主人见面,耕司实在提不起劲,但让郁纪孤身前往那种地方却又令人担心。那么,只有舍



命陪君子。



"回到东京已经是深夜。"



"抱歉,麻烦你了。"



"……没关系。"



之後的话耕司硬生生咽回去,然後启动引擎出发。郁纪脸上保持微笑。那是如面具一样冰冷而无机质的微笑。



******



在午休时间的餐厅中,瑶独自拨弄著变冷了的餐点,视线在找寻认识的的身影。没有与耕司约定一起吃饭,他



突然有事而不来,那亦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如果以前耕司有事不来的话,那么瑶就会和青海及郁纪谈天说地。青海



和郁纪,现在都不在。一个人吃饭实在没什么味道……正确来说,是那令食欲萎缩的不安感,令瑶停下筷子。



青海没出现不是因为生病或有事。不知何故被郁纪讨厌。如果向耕司询问青海的事,他只会说些空泛的让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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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担心。这样,当一个人独处下来,过去的事不停涌现,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孤单寂寞。觉得失去一切,她不禁如此



自叹自怜。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青海究竟去了哪里?



她的失踪真的与郁纪无关吗?



耕司与丹保医生所担心的事,郁纪正掌握著其中关键?



上星期四……那是瑶无法忘记的一天。耕司自称路过时偶然发现被郁纪的说话刺伤、痛苦到难以言喻的瑶。後



来耕司听她倾诉、安慰了她半天。那时的伤痕不会轻易的忘记,但耕司的心意,确实减轻了她的伤痛。



正是那个时候,青海到郁纪家去……之後,就那样消失了。昨天,与耕司一起去T大医院才得知这件事。



疑问一个一个累积起来。为了解开谜团,首先要知道为何青海突然会去郁纪家?如果那天,耕司遇见瑶不是偶



然?难道是耕司和青海知道了瑶和郁纪之间发生过什么事,然後两人分别为此各自行动?他们或许是看到中庭发生



的事。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



想到这里,瑶彷佛感觉身体被从内撕开般。全都是假设。但如果那就是真相的话——青海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



那么瑶就难辞其咎。



"……"



瑶抱头发出无声的呻吟。在柜台拿过来的午饭,已经全都冷掉了。不过反正都食不下咽。虽然心焦如焚,但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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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既静待不了消息,又缺乏敏锐的触觉来调查真相。这时应怎样办,如何行动才好,瑶完完全



全毫无头绪。



如果是青海的话,没有头绪就靠直觉行动,她就是拥有那样勇往直前的思考模式。直至现在,瑶都是依赖友人



的行动力。在青海消失了的此时,她方知道自己是个如何无力的存在。伴随强烈的自我嫌恶,瑶无止境地自责著。



那时在口袋响起来的电话铃声,可说是救了瑶一把。



收到邮件。没有标题。发讯者是——



"青海?"



瑶吃惊到不禁叫了出来。但打开邮件後,那内容却令瑶感到困惑。



"你对勾坂郁纪感兴趣吧?是的话现在来郁纪家。独自前来。保守秘密。"



"……"



从内容看来,瑶不认为那是青海所写的。但是发讯者名字确实是高畠青海。深呼吸一下,把焦虑抑压下来,慎



重操控手机,输入回覆电邮。



"是青海吗?现在在哪里?"



送出——液晶画面显示已发出。在等待对方回信期间,瑶稍为分析一下。应是某人得到了青海的手提电话,然



後以它来发讯。但是为何,会寄给瑶呢?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过去与青海相互的通信,她手机里都有记录。如果是女性朋友则问题不大,不过怎么说内



容也是十分令人尴尬。那是独处时无法自控的热情,把这些单恋郁纪的情感都写上去,向至亲好友倾诉的邮件。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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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手提电话有设定密码吗?不过如果有,送这个电邮来的人一开始根本就用不了那部手机。也就是说,现在那个



人,有可能已经把过去青海与瑶相互的通信全部看过。



"对勾坂郁纪感兴趣吧?"



瑶再看一次那个奇怪的电邮。她被指名为对郁纪感兴趣的人。突然手提电话再响起来。瑶被吓了一跳,看看液



晶画面。又是以高畠青海名义的来信。没有标题。



"我会把你想知的全部告诉你。独自前来。保守秘密。"



不是青海。如果是恶作剧也未免太过分了。青海不会这样吓瑶来取乐。不安令她差点流下眼泪。瑶的精神,实



在没能力面对这种无法说明的混乱情形。是谁?得到青海的手提电话,而且还知道郁纪的秘密——到底是谁?



自己一个什么也干不了。现在她渴望能与耕司商量……事实上,瑶打过电话给耕司,但他却在接收不到的地方。



这时,诡秘信息的发讯者,可能正潜伏在附近监视著瑶。令人心寒的念头不停缠绕她,看看餐厅四周。"独自前来。



保守秘密。"萤幕上冰冷的文字,如架颈的尖刀胁迫著她。



然而——瑶紧握手提电话,压抑胸口的悸动。



直至刚才,食不下咽不停责备的,不就是那个讨厌而怯弱的自己吗。想知道现在可以做些什么,不愿意只坐著



乾等,瑶自己不也是这样想的吗?明白自己握著电话的手在抖震。怎样才能不再害怕?继续容许自己这么懦弱,把



青海与郁纪,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统统抛诸脑後,就这样摆脱一切就可以了。那的确是瑶毫无掩饰的冲动。把作为



人的义务与尊严全部抛开,就这样在懵然不知的情形下逃避。



可是——另一方面,瑶自己也很明白。那样的话,自己也不配称为"人"。就这样逃避,直至一切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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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停的自责……自己这种经常追悔莫及的性格,瑶实在太了解了。



最後,孤独一人的瑶实在太软弱了。她既下定不了逃避的决心,亦没有当机立断的勇气。



******



下午的住宅区,四周的寂静中掺杂了稀薄的寒意。在隐藏的角落堆积著不少回收剩的生鲜垃圾,散发出恶臭。



这种没有什么特别的日常景色,现在瑶看来彷佛潜藏了某些不祥的色彩。有如附近的居民全部消失,身处白昼



下的鬼镇般……鼓起勇气,瑶按下勾坂家的门铃。这么说来今天在大学没看到郁纪。难道他在家吗。如果那封讨厌



的邮件是他寄来的话——不愿去想这个可能性。瑶把膨胀的想像逐出意识之外。门铃的对讲机依然没有回应。



在一个星期前的傍晚,青海同样站在没有回应的门铃对讲机前,当然瑶不可能会知道。不过这次,瑶不用像青



海那般等下去。在她不为意时,口袋中的手提电话响了。



"……"



又是邮件。以青海名义发出,没有标题。



"就这样进来。门没锁。"



战栗的瑶环视四周。果然——自己正被监视著。提心吊胆寻找那个监察者的身影,瑶看到在意的东西。勾坂宅



的二楼……拉上的窗廉,稍为被掀起了一点来。监视者或邮件的发送者——在这个家中。现在瑶才发觉到,除那里



之外的窗户与窗廉全都关上拉上。在那个家中即使发生了什么事,外面的人想必谁也无法察觉到吧。瑶强烈的涌起



想立即转身逃跑的念头。



但是与现在的恐怖同程度……不,还要可怕数千百倍的,现在,她感到被里面的视线镇慑著。已经,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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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在门前呆立,抽抽搭搭哭了出来。抽泣的她手中的电话,再次响起来,彷佛在催促她前进。无法控制自己的



脚抖震,瑶推开勾坂家的门。



甫进入玄关,这次是难以置信的恶臭冲击嗅觉。太阳照射不到令室内显得相当阴暗。没有郁纪的鞋子。他不在



家吧。可是——瑶留意到一只在门後角落,被塞到鞋箱里面的靴子。



把那只似曾相识的靴子从里面抽出来,仔细观察。瑶拚命想找借口摆脱那个既定的事实。青海的确有相同的靴



子。她相当喜欢那靴子的事,瑶也知道。不过即使如此青海亦不一定会在这里。或许是其他人在同一家店买了同一



款靴子,然後在这里脱下来也说不定。没错,青海没理由在这里的——



突然灵机一动,瑶用紧握著的电话,拨打一个号码。大概是比其他人的号码都更常拨打,青海的电话号码。



响了。那个熟悉的来电铃声。绝对是青海的没错。在二楼。刚才窗廉动过的那个房间。果然真的在那里。青海



的手提电话持有者,理解瑶的意图般,让电话不停响著……然後停下来了。瑶现在首次感到那个想诱导她的人是如



何具体的存在。



"……是谁啊?"



好不容易才有勇气呼叫一声。不过,没有回应。连现身的迹象也没有。瑶咽下一口唾液,从玄关步入走廊,踏



上楼梯。也许是青海。也许是郁纪。他们一起作弄瑶来取乐。没错。说不定耕司也在那里呢。瑶幻想令自己安心的



可能性。虽然是不太可能,但她极力想相信是那样。如果不这样想,她根本一步都前进不了。



"是青海……吧?是……勾坂吧?"



一步一步踏上楼梯,瑶含泪呼叫。她已经泣不成声。哭成这样被看到,一定会被取笑吧。没关系了。那已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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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上的幸福。所以只求尽快结束这个局面。想快点走完楼梯,但脚却不停的抖震无法完成,单是抬起脚就已花上不



少时间。在那漫长的时间中,瑶只能哭著希望对方放过她。



就这样,不知经过多少时间。察觉到时瑶已经站在二阶的走廊。迎接她的只有无尽的沉默。在稀薄的黑暗中,



充满了恶意的静寂。



"青海……青海……"



伴著无力的哭诉,瑶小步前进。



"出来吧,我求求你……我不要……这样啊……"



眼前有一扇半开的门。大概对方是从房间里面,看著门前的瑶吧。握住门柄,慢慢推开房门,瑶心底的恐惧亦



如浪潮般向她袭来,几乎令她失去意识。



房间中空无一人。只是彷佛要令人窒息的恶臭与潮湿空气,马上把瑶包围。



"已经……够了……"



到极限了。已经无力再从这里踏出一步。或许对方正是等待瑶崩溃的这一刻,某些东西从後把瑶的双手缠住,



它的触感虽然柔软却强韧而富弹性。在令瑶动弹不得的同时,那触手把她的衣服强行撕开。瑶大声惨叫,她没想到



自己还有力气可以这样叫出来。



力量从本能深处涌上来,瑶拚命挣扎挥动被缠住的四肢。但是,却完全挣不脱从後缠住她的东西。之後那湿冷



的东西玩弄著瑶的身体。突然,缠住瑶的东西松开了,虚脱的她顺势倒在地上。全身的气力就在刚才拚命抵抗时用



尽了,现在的她觉得自己像具断线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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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从後捉住瑶的东西——现在正潜伏在房间阴暗的角落。她可以感到那气息,但瑶没法回头看看。如果直视



那东西的话,她绝对相信自己会发狂。在连续的按键声後,瑶手中的电话又出现新的邮件。



"真是个美人呢。身材又够丰满。以你的身体,很容易诱惑雄性吧。"



是这家伙。是它以青海的电话发出邮件,是它玩弄瑶的身体……



"神啊……"



无力呼叫,身体动弹不得,瑶匐伏在地上啜泣。



"呀,神啊……求你……救救我……"



在黑暗中蠢动的东西,发出像泡沫爆破的声音。瑶总之就是能够理解——那是这家伙嘲笑的声音。



"就是这样诱惑郁纪的吧。把我的郁纪夺走的吧。这只偷吃的猫!"



恶寒慢慢覆盖瑶的下半身。身为雌性的本能,瑶完全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正被这只生物侵犯。那是比死



更残酷的命运,但却无法拒绝。



"停手啊……"以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哀求。"求求你……放过我……"



噗咕噗咕——那家伙再次嗤之以鼻。它正以瑶的悲哀、绝望为乐。不断侵犯、玩弄津久叶瑶。



——我不会杀你的——



瑶的精神已经失常了,那时从她耳中听到超越人类耳朵可听范围的细语。兼具温柔与邪恶的少女声音。像蝴蝶



愉快飞舞般的,天真到残酷的声音。



——我会把我们的幸福分给你。高兴吧。会爱你直至死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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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甜蜜的耳语,那东西以无法抗拒的力道,进一步侵入瑶的体内。那是瑶从未体验过,尖锐残酷的激烈痛苦。



无法忍耐的痛楚,使她那对痛感认知不足的精神粉碎。在瑶的下体蠕动的东西,继续不停突进。瑶已经没所谓了。



……我已经……没法被喜欢的人拥吻吧……



******



在东北高速公路经过宇都宫,空中飘下粉雪。



在助手席的郁纪,视线透过车窗停留在飞雪的彼方沉默不语。就这样心不在焉的虚度了大约一个小时。郁纪完



全没有留意对方的视线,而耕司也得以从旁观察郁纪。他仍未清楚对现在的郁纪所怀的,危险警号般的直觉,凭据



到底是什么。郁纪不再避开耕司,变得可以与他面对面交谈。但为何现在的郁纪,比起以前曾经要躲开耕司他们、



那个时候的郁纪,要显得更遥远呢?



坐在助手席的郁纪,正处於放松状态中。但是,那盯著虚空,目不转睛的视线……彷佛已经进入完全无视他人



的境界,从他这个神态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对,现在的郁纪闭锁自己。仅能接触到表面,但核心部份却谁也无法触



碰,耕司强烈感到那种拒人的强硬。



"——青海她啊"耕司试探般突然冒出这句话来。"失踪了一个星期。仍未有任何联络。"



"是吗?"



仍望著无尽的远方,郁纪仅冷漠的点头回应。



"相当担心。她发生了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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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耕司谈起今天天气或路面情况等无关痛痒的话题,郁纪大概都会这样回应。想到这样他觉得自己的说话逐



渐变得空虚。



"再问你一次,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没有,完全没有。"



这也是在青海失踪後,郁纪对耕司的质问的千篇一律回答。



"……你好像完全不在意。"



"没这回事。"



郁纪对事情演变至此,露出显得略为意外的遗憾表情。



"她是来我家途中不见的吧?我当然会担心她啊。"



突然一股无法压抑的焦躁涌上耕司的心头。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现在痛殴郁纪一顿,让他说清楚脑袋中到底在想



什么。青海是耕司的恋人。像这种漫不经心的敷衍,耕司实在无法容忍。如果是其他人就算了,但郁纪是耕司的挚



友。郁纪是——没错,原本的他绝不是这种冷漠的人。



为何他会变成这样,即使问他也不会回答吧。



以前,他还是把自己关在壳里的时候,也许能够以巧妙的寻问引导他说出一切。但是,演变至他城府甚深的现



在,就完全束手无策了。郁纪继续欺瞒别人,决不让人看到自己的本意。如果现在手空下来的话,真想刮懊悔莫及



的自己两巴掌。



"青海她呀,要与你谈谈津久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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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听到津久叶瑶这个名字的郁纪,露出不快的苦笑。但是耕司从那笑容里,看到如同情般的冷漠,蔑视般的怜悯



神色。



"津久叶吗……真受不了呢。因为发生过那种事,最近没与她联络。"



"……"



耕司实在无法接受。如果郁纪对瑶的感情真的是如此冷淡的话,就应在她告白时拒绝她。但遇上意外前的郁纪



却没这样做。耕司再次感到痛心疾首。现在眼前这个男人,也许只是拥有勾坂郁纪的记忆,实际上却是其他人的人



格也说不定。



在经过西那须野盐原高速公路入口时,雪暂时停了。不过这附近已是下雪时期,可以看到山路还残留著积雪。



在转向小而曲折的山道,入弯时耕司才後悔没装上车胎防滑铁练。即使这样耕司还是危险地驱策著汽车,依赖令人



不安的导航,在山路中前进。完全找不到目的地的正确位置。除了逐次驶进地图上没有记载的小路找寻照片上的景



物外,就别无他法。



"在这种地方,真的有别墅在?"



"因为奥涯教授喜欢能避人耳目的地方。"



耕司越听越发对那个叫奥涯的男人反感。



发现那条被大片森林所隐敝的山路的,是郁纪。在雪地蓬勃生长的杂草,令这条路更像是未开拓的野径。



"这……真的是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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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司停下来,从车窗探头望向那片黑暗的森林深处。视线被重重的树木阻挡,这条荒芜的野径到底通到哪里真



是天晓得。



"从照片上看来是这里没错。"



被郁纪催促,耕司把他给的照片,与森林另外一边山的棱线对照。



"……原来如此。远景看来没错。"



"去看看吧。"



郁纪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但耕司却从中感到无言的压力。虽然要爱车穿过这种野道会颇为不安,但最大问



题是要怎样回去。耕司转二档,轧过积雪的路面驶进野道。



在高原黄昏很早就来临。车子在森林中慢慢前进的时候,从林隙间看到天色逐渐昏暗。除了汽车引擎声及轮胎



轧过路面积雪的声音外,整个森林就没有其他声响。郁纪也再次沉默凝望前方的远景。



在不祥的静寂中,耕司感到与那时站在郊外住宅区奥涯宅前同样的恶寒——原始的本能警告他,再往前踏进一



步,就会进入禁忌的异界——那种感觉一直挥之不去。不久,像把天空割出取出一个矩形的黑影,突然出现在森林



中。



"……"



把车停下来,耕司对比了照片与眼前的建筑物。的确,完全没错。想叫住邻坐的郁纪,但这位好友却无言地下



车。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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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到没法叫住他,耕司摇摇头从後追上。打开汽车的车尾箱,取出探射灯,然後踏进别墅积雪的前庭。



拍下别墅的照片,已经相当古旧。实际上山庄由於被风雪侵蚀,看上去与废屋差不了多少。既老化朽腐,很多



地方亦缺乏维修。玄关上了锁。但郁纪毫不踌躇将门一脚踢开。耕司抱著事到如今已没什么所谓的心态,在一旁冷



眼静观。



屋内的窗被厚厚的窗廉遮蔽,非常黑暗。郁纪打开自己的手电筒,粗暴地入内搜查。耕司虽然没仔细观察,但



这座别墅一眼就可看出,与东京那间住宅一样,都是已经没人居住。不再客气,耕司开始探勘其他房间。



甫进入房间,他就觉得没有调查意义。什么也没有。家具日常用品仅有最必须的——不,房间说是家徒四壁也



不为过。只是一间空空如也、积上厚厚灰尘的房间。仅有的家具差不多一半以上,都是搬进来後一次也没用过的新



品。空的烟斗,连一丝损伤和污垢都没有,就这样被霉菌湿气及尘埃所埋。与东京那住宅的污脏相比,这里是另一



种令人不舒服的居家。简直就像没人住的示范单位被弃置一样。



勉强有生活痕迹的是厕所、浴室及厨房等地方……还有睡房的床一处。曾经在这个家生活的人,除了吃和睡之



外就什么也不干吧。惊讶於这种情况,耕司掀起窗廉看外面的情况。暮色越发浓厚,庭园已经沉没在黑暗中。



如果想要调查庭园的话,也许在天色完全变暗之前实行会比较明智。结束不寄望会有收获的屋内调查,耕司从



玄关走到外面。在失去光明的天空下,地面的覆雪像枯骨般惨白,彷佛能看到磷光似的。那种梦幻的光芒,令耕司



产生出被隔绝於现世之外的不安感。



在玄关的横侧,有埋在地面的粗糙木门。门上了锁,但想到郁纪在正门玄关时的行动,就觉得现在根本无需客



气。用力踩下去,门很轻易的被踩开了。毫无修饰的混凝土楼梯伸延至下方的黑暗,是一间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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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真不想由自己而是交给郁纪去搜索,但是又不能拜托他。耕司靠著探射灯



的照明,步入冰冷的黑暗中。



进去後发现没有什么特殊,那只是一间小贮藏室和锅炉室而已。对这种在深山中孤立的房屋来说是必须的设



备。在棚架上的备用粮食不知道是否还在保存期限内,锅炉也是数年没有使用过的痕迹。耕司认为奥涯氏的别墅比



起东京的住宅更久没人出入过。郁纪"奥涯教授也许在这里"的说法,完全大错特错……或者,从最初就是谎言。



整理不出所以然的耕司返回地面,沿著别墅周围踱步……之後发现後院的存在。



比前院更荒芜。与其说是庭园,不如说是森林中的空置地更贴切。这里是在别墅还有人使用时就已经被弃置的



吧。曾经作过不知是柴房还是什么其他用途的圆木小屋的残骸,无法知道倒塌了多久,现在腐朽成为野菇的生长地。



在这旁边,有还残存外形的圆形石栏。是水井。当然没有滑轮和吊架。



战战兢兢接近探头一看,水早已枯乾。不够十米深,但里面堆积著大量淤泥。最後,别墅外面也和室内一样,



同样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东西。走近井边,耕司稍为思索了一会。那个叫奥涯的在想什么,要在这种偏僻深山里买



别墅。



住在这里?找房子也不会找种地方吧。



"因为奥涯教授喜欢能避人耳目的地方——"



刚才郁纪所说的话在脑海中回响。这里是藏匿地还是什么?选择这地点,目的不仅是为了离群独处,而是为了



更方便隐藏某些不能曝光的东西?这点从别墅里仅有睡觉的痕迹大概就可说明。突然耕司想起昨天见过的T大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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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医生。她很可能知道什么。



从衣袋中取出手提电话,拨打已登录的号码。接收情况——很勉强,但仍可接上。可是希望马上就落空了。耕



司的来电被转驳至丹保医生的留言信箱。正当想挂断时,想起与她有过交换情报的约定,耕司就趁现在独处,把至



时为止所知的情报叙述清楚。如果郁纪知道耕司和瑶见过他的主诊医生的话,他绝对会不高兴的。



"你好,我是户尾耕司。昨天承蒙关照了……"



耕司把经过重点简略交代在口讯中。被郁纪带到奥涯教授的别墅。说明清楚所在地,以确定这里是否奥涯的产



业……



"……回到东京後再与你连络。"



结束通话,耕司回想昨天的会面。丹保医生正如她所说般,正在进行调查吗?她直至最後都对奥涯教授的秘密



三缄其口,实在令人在意。在归途上与瑶讨论过她能否信任,但到最後都没有结论。



——对了,瑶现在在干什么呢?今天都没见过她。虽然出发前告知过她自己会到櫔木,但青海的事发生才没多



久,现在难免会担心她。



耕司以轻松的心情,拨打瑶的号码……之後对没有回应感到疑惑。是忘了带电话吗?



在耕司收线之前,电话接通了。



最初传到耕司耳中的是,奇异的声调。不是电子器械的声音,而是更为湿润且具生物感的杂音——例如是某人



在远处呻吟、啜泣,像那种由生物所发出的声音——



不对。这的确是哭泣声。某人正对著电话痛苦无力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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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久叶?是津久叶吗?"



"……是……谁……?"



有回应。是津久叶瑶的声音——吧?如崩溃般呻吟,声调亦很不清楚。察觉到发生了非常事态,耕司焦急得如



热锅上的蚂蚁。



"我是耕司,户尾耕司!是津久叶吧?现在在哪里?"



痛苦的悲鸣持续了十数秒,之後,对方慢慢挤出话来。



"……我……被……怪物……袭击……之後……身体……出现了……不知什么……变化……"



"发……发生了什么事?喂,津久叶,没事吗?"陷入错乱的瑶,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从她说话间的



痛苦喘息看来,就可知道瑶现在受了很重的伤。



"身体……渐渐……腐烂……肌肉……正在……崩溃……刚才……耳朵……掉下来了……"



完全不清楚因由,但瑶话中无可抗拒的绝望将耕司完全吞噬。离这里一百公里远的东京,瑶现在到底发生了什



么事?一切只能凭声音想像。耕司完全无能为力。



"……救我……耕司……这种……这种形状的……手指……不是……我的手……"



"津久叶!叫警察!叫警察求救!"



"……不……这样的……姿态……不能……被人看到……"



在说话途中瑶呛咳不止。但不仅只是咳嗽。在剧烈的呛咳声中,听得出从气管吐出了某些东西。



"津久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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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电话怒吼的耕司,声音彷如悲鸣。现在瑶面对的情况,单是想像就已充满绝望和恐怖,耕司的理性正被此侵



蚀。



因此——



手提电话从旁被出奇不意的击落,耕司未会过意来,在这瞬间,没察觉到偷偷潜近的郁纪的气息。



"什——"



想怒骂的耕司,下颚被郁纪右手扣住。身型虽比耕司小却有无法预计的强悍。背靠井边也算耕司倒霉。以石栏



作支点被仰面推倒的他,无法发力抵抗,手足只能在黑暗中胡乱挥动。马上失去平衡。瞬间体验到恐怖的浮空感,



及转暗的视野。被推入井中——在理解到这点,耕司的背部受到了猛烈的冲击。



井中空气冻入骨髓。污水不停流入口中。遇溺的耕司拚死挣扎,抓住井边的墙壁,好不容易取回平衡感站定下



来。在泥泞中匍匐,把流入口的泥水不停咳吐出来。因为泥泞的关系所以才能在下堕的冲击中没事,多得井底是这



种情况,耕司可说是相当侥幸,不过现在他可没空闲感谢那种事。



"郁、郁纪——"



想破口大骂,但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耕司的喘息在井底中回响,变成意义不明的声音。同时,在井外郁



纪得意的笑声,清晰传到耕司耳中。



"抱歉妨碍了你打电话呢——看,还给你罗。"



郁纪在嘲弄中把电话扔给井底的耕司。差点直击颜面,耕司接住电话,但电池已经被拿除,马上变成不折不扣



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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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想怎样,你这家伙——"



绝对不是说笑。现在耕司可以丝毫无损只能说是奇迹。闹不好真的会当场毙命。不,先不管这个,现在的情况



——



耕司摸索井的侧壁。不过能在湿滑的石墙借力爬上去的地方一个也没有。很明显自己没法独力从这里脱身。



"如果当场毙命的话,那就不用受无谓的苦了。耕司,你真的不太够运喔。"



"你,喂……难道——"



认真的吗?无需要这样问,事到如今一切都不言而喻。



今天突然反脸剧变的郁纪,挂著无论如何都无法抹除的潜藏恶意的笑容。那个笑容不是用来面对耕司,而是在



脑海中描绘朋友死期而浮现的笑容。



"……为什么……"



虽然想到大概原因,但耕司却无法认同。为何郁纪要杀我?为何会被这个应是好友的男人杀?的确郁纪不希望



耕司干涉他的事。但仅这样就足以动杀机?



"其实也没有什么必要现在就马上杀你。不过说不定,你会成为我的绊脚石。难得到了无人烟的地方,就顺



便……"



"顺便……你……就为了那种理由、将我……!"



"你想要﹃为何而死﹄的理由?"郁纪冷酷回应。他所说的令耕司呆然。"你到底想要怎样?耕司。人没有什



么理由也会死啊。我的双亲就是这样,我也曾一度离鬼门关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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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强词夺理!"



"那么想要理由的话,一个人慢慢地想吧。在里面,时间会相当充裕啊。"



探头俯视井底的郁纪的脸——消失了。黑暗中的耕司与外界的连系,只有井口这个遥不可及的接点。



"郁纪!喂!郁纪!"



耕司竭尽全力呼叫。现在郁纪离开的话那么获救的希望就等於零了。在这种深山井底中,即使怎样呼救也没有



人会听到。



"津久叶!津久叶她出事了!喂!郁纪!听到吗!救我出去啊!"



明知乞求现在的郁纪也不可能获救,不过耕司已经失去能考虑到这点的思考力。拚命呼救,不是向神也不是向



恶魔,只是向郁纪一个人祈求。如希望奇迹发生般,寄望他会改变心意而高声呼救。



不久当天空的暮色深沉得与井底一样时,耕司无法区分头上井口的边界。他已经不知道连续呼叫了多少个小



时。即使如此耕司还是继续叫喊。他很清楚如果沉默下来,绝望就会慢慢将自己凌迟虐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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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无比痛快。



那个一直以来困扰著我的难题,现在超乎想像完美地解决了。如拼图的最後一块,慢慢地拼上缺口位置……就



像那样的快感。我杀了人。在没人发现的地方,谁也不会知道。



在积雪的山道中,一个人徒步返回市区的路程,虽然远得像永无尽头,但我完全不觉寒冷疲倦。用耕司的车回



去的想法是很诱人,不过那不够完美。作为连同耕司的尸体,及隐藏那家伙的座驾的场所,这间别墅真是再适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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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所在地的偏僻性,让郁纪慢慢浮现出一个计划。如果在别墅找不到奥涯教授的行踪,那样这里就会是谁也不会



到访、被遗忘的角落。正是抹杀碍事者的绝佳场所。特地来到櫔木果然没有白费功夫。



为了干掉他秘密带了切肉菜刀去,但却没有用到那个的必要。枯井——多么适合的杀人装置。只能认为连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