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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 / 2)


圣诞老人不会来,也不会有人实现自己的愿望。既然如此——



只能够靠自己了。



菲雅更加用力握紧手中的魔术方块,狠瞪地紧盯着天花板。



盯着不会有圣诞老人降临的那片天花板。



与日本刀的化身一同回到客房。房内与昨晚击退袭击者时一样,天花板上仍开着大洞,这也是自己的缘故——恩尹柔依心想。



可以听见身后的日本刀轻轻叹了口气。明明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了——这样的心情从那声叹息中传了出来。若站在她的立场思考,的确,现在比起监视自己,对方应该更想要好好休息,准备迎接明天的决战。



可是——那些全部都毫无意义。



恩尹柔依停在原地。没有钻进依然铺在榻榻米上的棉被里,只是站着。



[……怎么了吗?]



[吾之发问,询问那个少年已经睡了吗?]



[应该正在房里睡觉吧……春亮怎么了吗?]



可能是因为话题与他有关,身后的日本刀嗓音僵硬地反问。



[那么,吾之判断对他再也没有顾虑。吾之希望,请许可我做一项行为,请允许我做帕玛科佩雅。]



[帕玛……你说什么?]



[……在日语里该怎么表现才正确,我没有这方面知识。是否存在这种概念,也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不过,真要说的话——没错——]



能够说明接下来该做的行为的单字是什么呢?她寻找相似的词汇。她知道利用太阳光进行时的那个单字,所以替换之后——



[应该是月光浴。]



[啥……就日文来说,好像有又好像没有……算了,我明白了。只是一下子的话,我就答应你吧。]



[非常感谢。]



恩尹柔依轻轻点头,走出了房间。当然日本刀也跟在身后。恩尹柔依打开缘廊的玻璃窗,没有穿着凉鞋便赤脚走下庭院。



[啊啊,真是的……进屋里之前请记得擦脚喔。话说回来,为什么做月光浴时,要在意春亮的动向啊——]



对方说的话真奇怪——恩尹柔依心想。自己至少也是有羞耻心的啊。



接着恩尹柔依站在庭院的足以,站在只有冰冷月光照耀的空间里——



开始脱衣服。



[什…等等……!]



可以感觉到日本刀的化身坐立不安地看着这里,时而又在意那名少年的房间的方向,同时恩尹柔依脱下全身的衣物,让自己一丝不挂。出生的故乡无法与之比拟的冷风,抚上了赤裸裸肌肤。



仰头看向上方的夜空。月亮和故乡的一样正绽放着光芒。她轻轻张开双脚立于地面。大地也和故乡的一样悠然屹立,闭上双眼,承受所有的一切。



冷风轻轻摇动着发丝,大气拥抱了她的胸口。她让这些感觉全都集中在肚脐上。同样地,有脚掌感受着踩住大地触感。草的气息与土地的气味顺着双脚往上攀升。包覆住脚踝、沿着大腿,轻柔地抚摸下腹,接着到达肚脐的世界之气。



加以循环后接受,她认为这是必要的。



想必对于望着这一幕的她而言,对于她们而言,是无法理解的吧。只会觉得是种没有实效性的原始仪式吧。那也没关系,这只是表示,这对她们而言是一种未知。



告诉自己未知与既知间斗争的那个人,浮现至脑海。



他并未否定部落里的规定与仪式。他说了。正如同我的既知是你的未知一般,你的既知也有可能是我的未知。真是太有趣了。也许真的有着力量也说不定。只要那是无法证明的未知,我就绝不会否定你的立场——



正因为听过他那么说,她才会这么做。只有一点也,希望得到力量。



[吾之判断,那个龙岛/龙头师团很强。下次再受到狙击,手无寸铁毋庸置疑会败北,既然总有天会化作一具尸体——那么就算现在在此变成了尸体,也是一样。]



[……你是认真的吗?]



灰色发丝纵向摇动。此叶耸了耸肩,错愕地叹气。



[我真希望你只是还没有完全搞懂日文而已呢。又不是上野同学,居然说出这么愚蠢的话来,真是无法理解。不说这个,你要是一起都全身一丝不挂,反倒是我开始觉得不好意思了,所以快点穿上衣服吧——]



说话的同时,此叶毫无预警动作地刺出手刀。



朝向要害中的要害,也就是心脏。



恩尹柔依没有闪避。一动也不动。



在千钧一发之际,此叶弯曲手指,没让贯手完成挖出心脏的任务。小麦色的隆起上,出现了一条红线。由于不想看,所以她没有去看。相对地,她回望向紧紧注视着自己的恩尹柔依——然后再次叹气。



[……我明白了。毕竟现在是非常时刻。]



[对于你的理解我非常感激。]



[不过,还是警告你别轻举妄动。就算你拿回了武器,我们也不会轻易被你撂倒,还有,虽然应该用不着特地声明——但如果你想对春亮做什么……]



她缓缓张开一起紧握的拳头,然后以指尖轻轻描过刚制造出来的浅浅刀伤。小麦肤色的曲线微微一震,[嗯!]发出呻吟。



[妾身可是会杀了你喔。你应该很清楚五脏六腑遭到割开的野兽是什么模样吧,蛮荒的猎人啊?]



[……收到。]



哎呀呀——此叶减缓眼神中的压力,往后退开。[总之,你先穿衣服吧。]说完后,恩尹柔依听话地捡起衣服开始穿上……虽然无关紧要,但那件内裤那样子深深陷入股沟里,不觉得难受吗?等到她穿完衣服后,此叶将放在口袋里随身携带的小刀、橡胶弓,以及手铐和钥匙递了给她,恩尹柔依将小刀收进裙子下方的皮套里,再动作熟练地将橡胶弓缠在左脚的大拇指上,然后只将一边的手铐铐在手上。



[短镖的话实在无法随身携带,所以我藏在我房间里。请跟我来。]



[……进入房内是二度浪费工夫,我决定放弃。]



二度浪费工夫?此叶思考这句话代表的含意。进入房间会浪费工夫,也就表示,她在屋外还有事情要做。那件事是——?



终于明白了意思时,同时恩尹柔依也展开行动,喀嚓,她将另一边的手铐也铐在手上,也就是变作了曾在文化祭时看过的战斗姿势——



[很遗憾,我判断这是个非常天真的判断。]



小麦色大腿曲起,从裙子底下抽出了某种东西。



往前飞出的硬质银光,并未与同色的月光融为一体。



*



某种匡锵声让春亮张开眼醒来。那是至今已听过无数次的熟悉音色。是钢铁与有钢铁性质的某种东西撞击在一起的声音。



他慌忙掀开棉被冲出房间。声音的源头来自庭院。



[为…为什么……?]



无法理解,一点前兆也没有。也无法推测出她会这么做的意图。但是,现在——眼前的是正用脚上的小刀与此叶对打的恩尹柔依的身影。



[虽然不清楚状况,但你露出真面目了吗!乳牛女,你怎么会被她偷走武器!]



可能是同样听到了声响,菲雅也从房中飞奔而出。她在一瞬间就理解了状况,将魔术方块变做劈刀冲进庭院。



[我也是犹豫过的呀……!]



[我才不听你的借口,笨蛋!]



恩尹柔依一边以脚上小刀挡下两人的攻击,边缓缓向后退。这时别馆房间的窗户敞开,黑绘也皱着眉跃下宅院。紧接着锥霞也跑了出来。



[恩尹柔依!你果然还是我们的敌人吗!]



她的表情瞬间变得凌厉,以惊人的气势伸长[黑河可怜],仿佛跳舞般挥舞着小刀的恩尹柔依做出后空翻的动作,用两手抵住地面,用力向上一纵。



她无声无息地降落在围墙上头,距离变近的月光,谈谈地映照出她灰色的头发与小麦色肌肤。她站在那样的高度上,不发一语地俯视春亮他们。



锥霞咬着牙,几乎快发出了声音。



[你到底……想做什么!有什么企图!]



[予以并没有在策划什么可怕企图的说明。只是做出了判断——判断自己应该要回到研究室长国了。理由,即是在这里已没有任何该做的事情的理由。]



[你说…没有该做的事情了……那龙岛/龙头师团该怎么办!]



[与我无关。那是敌人擅自以自己为目标,没收有奉陪的义务。予以无视。倘若对方再次追来,届时再与她战斗就好了。无论是那场决斗,还是被带走的普通人——吾之意见,予以与我无关的重复。]



[别开玩笑了……!那家伙是因为你在这里才会来到这个镇上!所以渐音她们才会被牵连进来!你就是元凶!]



[若要寻找其他的说法,那就是[我才不管]这句话。]



菲雅用力紧握劈刀的握柄。别开玩笑了——春亮也暗暗心想。怎么能这样啊?尽管只有数天,但他们也一起生活过,就算很短暂,他们也一起工作过。他明明曾经感受到了,某种彼此互相了解的感觉。



[那么理事长那件事怎么办……你有信件要交给他吧?]



[依现状看来,无法达成。既然那两个人被掳走了,就连要知道他归国的日期也不可能。予以必须重新拟定计划的判断。]



[你说过其他还有……某些[必须知道]的事吧?那又该怎么办?]



听了黑绘这番话春亮才注意到,立于围墙上的她胸前,似乎没有那本笔记本,是因为已经不需要了吗?接下来恩尹柔依说的话,又更加印证了春亮的这个想法。



[原本就没有证据能证明,应该寻找的研究课题是[知道与世界桥加百列有关的情报]这个判断是正确的。另外,就算这是正确的,依那两个人遭到掳走的现况看来,要再取得更多情况也很困难,我想与其浪费时间,应该先回去一趟询问室长的指示。很单纯,只要再一次问他我该知道什么,问题便会解决。]



听见这句话,不知为何锥霞倏地蹙起眉头。但恩尹柔依不予理会,纵向摇动灰色短发后接着说道:



[吾之感谢,看护与治疗。但是,我不打算再继续插手更多的麻烦事件。]



[说实在话,你想逃的话就随你高兴吧——虽然想这么说,但是——现在我们非常需要人手,既然龙岛/龙头师团的目标是你,至少你能当中转移对方注意力诱饵。我们可不能那么轻易就答应你。]



此叶往前踏出一步。菲雅也将劈刀变化为处刑椿举至头顶。黑绘则让头发开始蠢蠢欲动,锥霞的皮带也严阵以待。但恩尹柔依只是冷静沉着地望着这一幕,微微弯下身子,朝自己的左脚伸长手臂。



[!……我应该没有把短镖还给你啊……!]



[吾之指点,进行狩猎途中若短镖用尽就会这么做。这是当然的。]



她拉起缠绕在脚趾大拇指上的橡胶弓,装置在上头的,应该是在庭院中与此叶等人战斗时捡起的,非常平凡无奇的小石子。但是那些石子一旦经由她的臂力与技术击射而出,就会化作可怕的子弹。然后现在,橡胶弓瞄准的方向是——



[春亮!]



朝着春亮飞身扑来的此叶挥出手刀,打下飞来的石弹。但恩尹柔依又接着上不断射出更多石头来。



[夜知,快趴下!]



[啧——第二十三号机关琠式钉面态[毕生未坐的圣者],祸动!]



[模式[缓冲的宗盛]!]



拥有不死躯体的锥霞抱住春亮的躯体将他压倒在地。菲雅立起剑山之板当作盾牌,黑绘则是张开防御用的黑发网。多亏她们,恩尹柔依射出的子弹全未命中春亮。



[夜知,你没事吧?]



[抱…抱歉。班长你才是,没有受伤吧?]



[嗯,不说这个了——]



[被她逃走了。明明那么厉声威胁她了……下次再见面的话,我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喔……!]



此叶目光凶猛地紧瞪着围墙。正如她所说,那里已不见恩尹柔依的身影。不仅是此叶,所有人都注视着消失了人影的那个地方。



[原本我还以为……她会陪我们直到最后呢……!]



黑绘喃喃低语,将头发变回原先的长度。菲雅边收加魔术方块,边从围墙上别开视线。微低着头,小声说道:



[怎么…可能……我早就知道。]锥霞同意地頷首。面无表情,像要将某件事压进心底。



菲雅有着像要说给自己听般的声音,静静地又说:



[毕竟,好是研究室长国的人。]



[……而且又是位在中枢的人物。]



[还是一群不惜撒谎说在学校里装设了炸弹,想了解我的构造的家伙们。]



[那只是刚好是谎言而已。他们可是一群真的那么做也不奇怪的家伙。]



[而且还曾经想强行带你回去。]



[嗯,我不会忘记。我再也不会相信他们。]



[真的是一群差劲透顶的家伙……所以,我才不会惊讶。恩尹柔依是他们的同伴,就是那种人。就只是如此而已。没错,就只是…如此而已——]



[说得没错。他们真是差劲透了,我绝不会认同他们。不可能对他们抱有好感,也不可能理解他们……可是……]



不知为何,锥霞的话在此时顿住。



像在犹豫着某件事一样,像在烦恼着某件事一样。



过了数秒后,她紧握住拳头。深吸一口气,然后——



[可是……不对!啊啊,真是蠢毙了!]



锥霞一拳用力打向围墙。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菲雅吓得肩膀一缩,转头看向她。当然,春亮他们也是一样。锥霞将拳头低在围墙上,持续吐出集中不耐的气息。



[班…班长,你怎么了?为什么事情不对……?]



[不对。很明显不对。那个女人——在说谎。]



[说谎……?]



没错——锥霞点点头。打从心底感到厌恶似地皱起脸庞:



[那个喜欢教导别人又喜欢求知的拍明,之所以没有直接告诉恩尹柔依她该知道什么事情……就表示那个[该知道什么事情的这项未知],必须要靠自己找出来才有意义。那么,就算她再去问他,我也不觉得那个男人会告诉她。因为若是告诉她了,那个未知就会变成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没有知道价值的东西。啊啊,可恶,蠢毙了……明明不想知道,却还是明白了。真让人心烦!]



锥霞咬信下唇,继续说道:



[恩尹柔依不可能不了解,拍明就是那样的男人。正因为曾经待在同一个组织里,看眼神我就知道了。那家伙是真心地依赖且理解拍明——那种人如果采取[再一次去问该知道什么事情]这种与拍明的意图截然相反的举动,未免太不自然了。至少,我只能认为她的那个行动理由是在说谎。]



[可是……实际上那个人真的逃跑了喔。因为危险所以回到同伴身边,我想这也是很理所当然的吧?]



[就算如此,也没有必要说谎吧。她为什么那么说呢……?]



此叶轻歪过头,春亮也在思索。为什么?理由。原因。不懂。那么首先来思考可能性吧。难不成。没错,难不成。假使她逃离这个家,并不是为了回到研究室长国的话——剩余的可能性会是——?



不详的预感开始在胃里头盘踞。该不会……怎么可能……



[呣……说了谎……可是,实际上又离开这个家……究竟想做什么……?]



似乎也在思考着相同问题的菲雅,交叉着手臂开始在庭院晨来回踱步。但是,她的脚步忽然停下。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她弯下腰捡起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呣,是这个吗?怎么会掉在这种地方……?]



探头看向菲雅手中的东西,那是恩尹柔依至今一直戴在脖子上的笔记本。



[啊,是月光浴时……该怎么说呢,反正发生了很多事情喔,很多事情。]



此叶像是回想起某件事情般耸耸刻肩。春亮漫不经心地从菲雅手中接过那本笔记本。虽然他不觉得会有什么留言,但基本上还是翻开察看。



使用过的只有前面几页。如同先前见到的,上头是以极为歪七扭八的字体,潦草地写着关于理事长的毫无用处情报。留有字迹的最后一页,甚至排列着几个更加歪斜扭曲的文字:[秘书。收银。好快。姐姐。酒鬼。]圣诞节打工的时候,她也像之前一样偷偷摸摸地靠近他们呢~春亮想起这些事。



接着下一页是白纸。果然什么也没有吗?就在春亮打算要合上笔记本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了一件事——



上头有疑似纸张被撕下的痕迹,纸张顺序来看,是打工后曾被书写的部分——



这时春亮又察觉到了一件事,更加凝视注视。



原以为是白纸的页面,也就是被撕下的纸张的下一页,似乎隐隐约约能看见某些文字,他慌忙奔回起居室,在日光灯正下方再次摊开那一页。菲雅等人也一起探头察看。



刹那间,他想起来了。



她是以孩子般的握着铅笔。因为用那种方式握笔,笔压会很强;又因为笔压强,所以她说有铅笔写会比较好——



正因如此,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写的字,甚至浅浅地刻在了下一页上。



[那家伙最后……朝可可萝丢了某个像是机械铁块的东西吧?]



[是个形状像是短镖的零件。如果只是一张纸,也有办法刺在上头再像箭书一样射向对方吧……虽然是蠢毙了的推理。]



[然后——那个人接下后,朝它看了一眼,对吧……]



那么错不了。是在那时候动的手脚。



不被任何人知道地,她将这个讯息传给了对方。



印在下一页白纸上的,是她特有的,简直跟恐吓信没两样的扭曲文字。



要求。提早24小时。我一个人去。



约定的日期是明天。日期替换之际,那么提早24小时就是——



春亮抬头看向时钟。指针现在正要指向午夜零时。



[那…个…土包子女……真是个超乎相像的……大笨蛋!]



菲雅紧握住魔术方块霍然起身。当然,春亮等人也同时起立,若要说其中的理由,肯定每个人都一样。



菲雅说得没错,她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大笨蛋。



所以——



就算不是同伴——



就算是无法相信的研究室长国的人——



都得去好好骂她一顿才行。



*



他们根本没时间去管自己的服装仪容。叫了台计程车后,急忙前往可可萝指定的郊外废弃工厂。



为了不让司机心生怀疑,他们在不远前方就先下车,然后开始全力狂奔。



前方是早在很久以前就已关闭的机械工厂。设置在远方道路上的街灯投来了朦朦胧胧的光线,再加上多亏有月光,不至于完全看不见前方的景象。



翻过上锁的大门,春亮一行人入侵至工作里。在广大的占地里,如今仍然留下了不计其数的废铁。这些并不全是原先工厂里的东西,应该有很多都是之后被非法丢弃的吧,于是形成了一座毫无统一感的垃圾山。没有轮胎的汽车底盘、生锈的冰箱、钢筋、少了外皮的显像管电视、积有绿色死水的浴缸。



紧接着春亮一行人抵达目的地,率先听见的是——单纯的悲鸣。



也就是说——他们没能来得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伤脑筋——我还以为你稍微认真一点了,但还是不行呢。你也一样……在害怕什么啊?喂,再拿出点精神来啊,再更加用力一点啊。]



恩尹柔依仰躺在地。她的肩膀被可可萝踩在脚下,手腕一带被那把装饰过多的怪剑贯穿在地。不断喷出溅洒在外的,心脏色泽的痛苦。流淌在小麦色肌肤上的液体,也弄脏了恩尹柔依的手,那只手剧烈痉挛,因为痛苦,及更甚于此的理由,剧烈痉挛着。



[咕…啊……嘎……!]



[你在看哪里啊,就那么在意自己的手吗?嗯?不过就是手被鲜血染得通红,没什么大不了的吧?还是你有过什么不好的回忆?]



听到这句话,春亮等人终于领悟到了。



曾经那般强大的恩尹柔依会被可可萝打伤的理由。动作也变得裹足不前的理由。很容易就失去平衡的理由。回想起来,从一开始她的样子就很奇怪。



那些——全部都是因为上回文化祭时,锥霞为了赢得胜利而强迫她犯下禁忌,而那件事一直影响着她吗?



[哈啊…啊……呜……!]



[!——噢噢,没错没错,让我看看你的毅力吧。快啊……!]



恩尹柔依的双脚从瘫倒的状态往上踢起,操纵着脚尖夹住的小刀,像要回敬般刺进可可萝的上臂。在无力垂下的手臂当中,持续品尝着血肉触感的小刀往横一划。伤口翻开,再前后转动,伤口更加扩大。



[哈呵喔喔……没错,很好,再多来一点吧。我要更多、更多、更多!别在意那点小事,上啊上啊,啊哈哈哈哈哈!你看,就快要砍断了喔,我的手臂快断成两截了喔1这样一来搞不好你就能赢了喔,快拿出真本事来!]



鲜血疯狂涌出。手臂皮开肉绽。隐约能瞥见的白骨,基于手臂自身的重量,切断而又更加拉扯开来。名为人类的生物内部显露出来。可可萝也不单单只是享受着这种血肉的凌辱感,每当自己的手臂遭到翻搅,她也会跟着扭转刺在恩尹柔依手腕上的怪剑。像是为了借由这阵痛楚,激发出恩尹柔依更多的战斗本能。令人想吐。



然而——就在可可萝的手臂连接处被切断了约莫一半之际,恩尹柔依脚上小刀的动作开始钝化,她手臂的痉挛变得更加狂烈。



可可萝皱起眉,打从心底里感到无趣地咂嘴。



[啊~啊……果然还是不行吗?真无聊耶,喂,你为什么要顶着这副德行一个人过来,你是白痴吗?]



不断喷出的血液忽然停止。首先消失的是她红色制服的衣袖,接着是肩膀部分,甚至连胸前的红布也消失不见——同时,几近断裂的手臂上千疮百孔的伤口逐渐愈合。由于受诅咒面料的面积都被挪去治疗伤口,结果她的上半身几乎只剩下一件内衣。也许是认为没有必要统一红色到这种地步,内衣是白色的——但是由于手臂上的鲜血也渗至了内衣,因此内衣也略微染上了红色。发育良好的乳房上方可以见到有个刺青。感觉上与切子的刺青十分相似,但又与她不同,是以龙的[颚]部分为原型所该下的刺青。



可可萝似乎已对恩尹柔依完全丧失了举起,没有给予她最后一击,直接抽回长剑。然后终于——她的视线转向春亮一行人。



[嗨……不论是这家伙还是你们,还真是急性子呢。都说好是明天了,就在明天之前好好恢复体力啊,不过,这也表示你们现在真的斗志十足,那倒也没关系啦。]



说话的同时,她从身后的布袋中拉出圣诞服压向自己的胸口,以此为粮食后,红色制服无声无息地再次出现。



[斗志吗?有喔……你想看当然没问题,就让你看看吧!给我站在那里别动!]



一直紧握着拳头颤抖不已的菲雅,踢向脚边的废铁往前疾冲。



[——第二十号机关,斩式大刀态[凌迟之斧]!



顺着快速奔驰的力道,菲雅挥下巨大的劈刀。可可萝轻轻纵向后方,落在身后的废铁小山回避这记攻击。菲雅没有停下脚步,继续追着她冲上那座小山,甩出劈刀——不,那已经不再是劈刀了。



[第二十二号机关,溃式针球态[星棍],祸动]



[啊哈!真是千变万化呢,喂!]



可可萝边扭身边高举剑当作盾牌,由上而下格开铁球棍的破坏力。瞬间她皱起眉。想必是感受到奇妙的手感吧。紧握着下一秒,铁球棍被格开后,位在铁球棍落下地点处的废铁像是爆炸般四散飞起——恐怕菲雅的目标原先就不是可可萝的躯体,而是她脚下的废铁。



各式各样的物体飞至半空中。坏掉的CD音响、冷气机的过滤器、脚踏车的轮圈。然后菲雅比那些物体落下的速度更快一步——



[第二十一号机关,挂式钩爪态[西班牙蜘蛛]!]



[噢……?]



弹散开来的无数物体,隐约挡住了可可萝的视线,菲雅利用这一瞬间的障眼法,从不断落下的废铁阴影当中,伸出了数只死心塌地锁链连接在一直的捕获用钩爪。当中的一只钩爪抓住了可可萝的胸口,随着噼里啪啦布料碎裂声响起,可可萝的躯体同时被一把拉起来。得到这阵向量报,菲雅又匆忙地再次让拷问道具变形。



[——[人体穿孔机]!]



[……呜啊!]



看起来就像是自己扑向螺旋钻的可可萝,单靠臂力挥起剑,惊险地弹开了螺旋钻的尖端。菲雅啧地咂嘴。



[咕……呵呵,哈哈哈。真不错呢……]



[哪里不错了?虽然只有衣服破了,但你看来也很痛苦不是吗?



[我之前就说过了吧。这件[染血的青春女王]就是另一个我。我们的感觉是共有的。衣服破了我当然也会觉得痛……但更重要的是,哈哈,你真不错。比起刚才好太多了,太棒了!果然触怒你这招很有效呢!]



[惹火我们,让我们认真起来就是你的目的吧?那么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直到打倒你之前,我们的怒火都不会平息——所以快点放了渐音她们!]



[啊哈。是啊~是这样子吗……如果拿你们持有的[盒子]来跟我交换,倒是可以喔。放心吧,我不会骗人。]



他们已经明白可可萝的目的了,甚至到了过于明白的地步。也就是和强劲的对手对战,让菲雅他们使出全力。渐音她们应该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才对。朝着投来视线的菲雅,春亮轻轻頷首。此叶、黑绘和锥霞也一样。如果她们真的相信蓝子还活着,根本就不需要那个[盒子]。而且既然它是受诅咒的道具,只要使用了它,不晓得会引发多可怕的悲剧,即便春亮自不会受到诅咒,但那个道具所发挥的力量愈大,作为能力的代价,会发动诅咒的可能性也就愈高。啊啊,原本那个[盒子]就是不必要的事物,甚至没有必要去搞清楚使用的方法。可是,内心深处有着想知道的渴望也是事实。就像菲雅在那天夜里,不由得下意识问了袭击者一样,那是为什么了呢?因为无法坚决相信,才会想弄明白那个盒子的事情吗?不对,相反地,正是因为他们拿着那个盒子,他们相信的心情才会开始动摇——不会觉得自己的深信其实并没有那么坚定吗?春亮认为是后者。他们所相信的事物果然是对的,蓝子只是睡着了而已,她还活着,也许这是自欺欺人,但现在只能先这么想。[无论它拥有多么特殊的能力,我一点也不想使用受诅咒的道具。而且,她没有死。那家伙她…绝对…还活着……][嗯?怎么啦?][……就…就给你吧……你要遵守谎言!]菲雅拿出放在口袋里的另一个立方体。那是个金发制的,有些脏污的[盒子],她将它丢向可可萝。对方嘻嘻笑着接下。[我还给你了喔……渐音她们在哪里,快放了她们!][我说过我不会骗人。我会放了她们……只是我不晓得她们会不会回去喔。]她单手拿着盒子转向身后。仅靠着月光,以及工厂外道路上的街灯的光芒所微弱照亮的空间。那里响起了有人踩着废铁的声响。接着现出踪影的,是渐音与铳音两人。她们并未被绑起,也跟先前最后见到的模样不同,不再只是穿着内衣,而是随意地套着衣服。两人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春亮感到奇怪。她们为何不逃?为何可可萝会说不晓得她们会不会回去——可可萝朝她们轻轻地摇晃着手中的盒子说:[唷……嗯,这就是所谓的作战计划成功吧?]渐音答:[事情看来进行得很顺利,真是太好了。]铳音答:[做了这么累的事后,总算有回报了。]两个人依然各自是面无表情。怎么回事?她们在说什么?两个人,什么,为何,怎么会——不可能——无法置信。不想相信。可是渐音如同以往地低头致意开口:[真是非常抱歉,夜知先生。至今一直瞒着你们……]然后轻轻拉开自己衣服的领口——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我们是[龙岛/龙头师团]的团员。] 在她胸口上,有个与切子所刻的烙印一模一样的东西。是个仿造龙这鳞片的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