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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意识到的时候已在那里」(2 / 2)




「……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没……是在散步吗?」



「嗯——因为没地方可去。我总是随便走走,像旅行一样。」



「喔喔,旅行的同伴!旅行很棒喔!」



黑绘眼神茫然地频频点头。菲雅再次拿起才正要吃的仙贝:



「没地方可去,也就是说你并没有持有者啰?」



「嗯。因为会给人添麻烦,所以这样比较好。」



菲雅一瞬间停下动作,接着不知为何不悦地别开脸。头撑在餐桌上,焦躁地咬碎满满塞进脸颊的仙贝。「哦……明明应该很辛苦,亏你办得到……」听得见她如此喃喃自语。



她们是同时拥有身为人与道具的两种性质的存在。因此这两种性质会相互作用。



就像人类受了点轻伤会自然痊癒一样,道具姿态的她们若某处受损,也能在某种程度上自然修复反过来说,就算化身成人,也会产生「想被某人使用」这种道具的欲望。这是该称作「被持有欲」的无法避免的业障。



而要对此忍耐似乎是件痛苦的事。忍耐食欲、忍耐睡意,以及呼妞呼妞……总之就是像人类忍耐三大欲望一样!忘记是什么时候此叶说的。



(这样的话——果然就像菲雅所说,蓝子也很辛苦吧?而她特地这么做——)



理由只想得到一个。



菲雅还是鼓着脸,指尖咚咚咚地敲着餐桌;此叶不知为何叹了口气;黑绘一如往常茫然地发着呆。



「啊啊……我已经可以猜到之后的展开了。我已经快死心就是了,唉……」



「哼,滥好人是不治之症啊。不过我想他也无心治疗吧。」



「今后将会增添更多让人心跳期待的事件吧。或许该弄一台新的数位相机了。」



「喂,你们在说什么啊?」



「不~没什么。当然,没什么。」



轻鼓脸颊、闭上眼的此叶弯身,像个引领客人的服务生般将手摊向蓝子的方向。



「我不会阻止,春亮你就随意去做吧。你应该有什么话想对蓝子小姐说吧?」



「你…你怎么知道?不,嗯……既然没地方可去,留在我家也没关系喔……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如何?」



眼角可以看见菲雅和此叶同时「唉~」地叹气。蓝子讶异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注视春亮他们这里——虽然眼睛被头发盖住,但大概是那样。



「啊啊,突然说这种话,你也很困扰吧?唉……该从何说明才好……?」



「蓝子啊,或许你不相信,但诅咒对这个无耻小鬼不起作用。而只要持续接受人类的正面思念,我们的诅咒就能解开。而这个家则恰好是——简单来说,就是为了解开诅咒而存在的场所。」



「是啊,我们就是为此而在这里……不过,我已经几乎要解开了,黑绘则是——」



「我的诅咒已经解开啰。这里对我来说就像是老家一样吧。」



菲雅等人不预期地加以说明。她们肯表现出协助的态度是帮了很大的忙,但刚才那闹别扭的态度是怎么搞的……实在搞不懂。



「嗯,就是这样。如何?」



蓝子再次低头,过了数秒,而后过了数分,营造出沉默的时光。



春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虽然明白无法马上相信但一般来说,她们应该会想解开诅咒才对。若像莎弗兰缇那样有特殊缘由的话倒是另当别论,但蓝子说她没有持有者,应该没什么好犹豫的吧?



可是——春亮心想。她应该能明白这不是谎话。围着同一张餐桌、吃同样的东西,她应该已经了解菲雅她们在这个家是怎样生活的了。所以,她一定——



之后,在春亮又反复数十次呼吸后。



蓝子十分缓慢地点了头。



春亮有种松了口气的心情。



「好,就这么决定了。比起漫无目的四处乱晃,这样绝对比较好……嗯~虽说就算有持有者我也打算邀看看啦。今后请多指教啰,蓝子。」



「……嗯。」



「既然是当家决定的,我也没意见。不过你财务方面没问题吗?」



「你平时明明都不在意,怎么就只有这种时候说这些啊……嗯,不要紧吧。其实从这个月起老爸汇的钱增加了一点。那个笨老爸,脑筋终于考虑得到这边的状况了吗?」



「呣,既然这样,那个!不是说要给我零用钱吗?怎么样了?」



「我才没讲过半句那种话!别捏造记忆!」



菲雅大吵大闹,此叶无奈地叹气,黑绘带趣地从旁搅和。



这是这个家中一如往常的光景。而在这当中,春亮看见了。



新加入成为这个家中一员的蓝子,到了现在也还没露出笑容。



对于极度怕生、有些怯懦的她来说,或许是无可奈何的事吧,他心想,总有一天她会肯笑的。他希望她笑。



但她现在却还没能笑。



现在彷彿还在犹豫,是否该准许自己这么做——



而没有笑。







空间被封闭起来。如此一来,这个空间就是自己。



这是她的存在意义。她因此而存在,为此才非存在不可是这样的存在指针。



即便不期望——即便不期望——赋予自己的意义就只有这些。



封闭的空间里出现声音。



将声音自喉咙发出的肉,数量不正确。超过十、不超过百。但那些好几次好几次好几次好几次擅自任意发出的声音数量可以明确地用一个词表示——无数。



传达害意的低吼。宣示恐惧的颤动。表示困惑的呼气。诉说激昂的律动。也就是声音、声音、声音——被饲养的野兽们的……声音。



实践你自己的意义——被如此告知,而来到他们附近。



轻轻将手伸向那一身的毛,营造新的声音。



——噗滋。



无数声音当中的几分之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仅只一次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中,生命溃散的信号不可思议地发出迴声,但马上又被加重音压的无数声音给冲淡。



狭窄的空间中,寻求逃避场所而疯狂的音声奔流。如有着实际体积的墙壁般的密度。因为被吩咐着继续,因此剖开由敌意与恳请形成的那面墙前进,不断反复。



反复着罪过的声音。



噗滋、噗滋、噗滋、噗滋、噗滋、噗滋、噗滋、噗滋、噗滋、噗滋、噗滋、噗滋、噗滋、噗滋——即便不期望,仍然——噗滋。



结束了。



可是还没完结。



染上了红黑色某种东西的地板上,残留着毛色些微不同的生物。



啊啊,当然,非做不可。那就是自己的意义。



唯一的、绝对的——



自已这样的物品的——使用目的。



因此即便不期望即便不期望——



「……!」



这时她醒了。



这里是昏暗的和室。确认所在地的同时,她发现自己从被窝中爬起上半身,并朝着虚空中暧昧地伸出手。是醒来后才这样,还是在睡着时就这样了?她不知道。



轻轻吐一口气,她缓缓收回伸出的手。轻抚借来的衣服塞进那胸前口袋里的石头。虽然有为她准备了别件衣服当睡衣,但因为那件没有口袋而没穿。



她讨厌里头空空的感觉。



可是,若不是空的——装入原本该装进去的东西她也不喜欢。



一面对自身感到矛盾,她再次叹息。手未离开坚硬触感,她缓缓地躺回被铺上。



闭着眼,思考着疑问。



可以吗?这样好吗?自己在这里,真的好吗——



毕竟自己犯了罪。而且一直以来都在犯罪。



虽是顺水行舟来到这个家,但她觉得这里是个非常棒的地方。要是能一直住在这里、解开诅咒,那会是件多么棒的事。



可是,就算这样——自己是——



被窝的温度很舒服。可是她想,像这样感受舒适,真的可以吗?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她又再次反复。



一面渐渐沉入深远的浓浊睡梦之中,她一心期望。



啊啊,要是能全忘掉该有多好。



要是自己能不再是自己,那该有多好。



若无法达成的话,至少——



就算睡着了,请让我别再梦见梦境的延续——



然而梦却十分无情,就连这点愿望也无法实现。



像是等待她入眠已久,那面光景的延续开始了。



封闭的世界。红色的地板。剩下的是最后一只。自己准备实践使用目的。



在其他声音消失的空间中,只听得见那渺小野兽发出的鸣叫。



呜嘎、呜嘎、呜嘎……







经过了一晚,时间来到星期日。



隔天星期一——体育之日要举办运动会。运动会的准备,已利用星期六下午完成了。因此今天是为了帮明天养精蓄锐的重要休息日原本理应是如此。



但不知为何,厨房流理台正上演着炽烈的全武行。



「奴喔喔喔喔喔喔!」



喀刷喀刷。



「……好冰。」



叽、叽、叽。



在两人身后关注的春亮叹息,这时接下盘子的菲雅神速地将其洗净。「喝!」将盘子大力塞进餐具架里,露出大无畏的笑容转头。



「怎么样啊!看到了吗,春亮!」



「看到了!出局!」



「什…什么?为什么!」



「太草率了!你看,这样子背面不是还残留着清洁剂吗……我刚才也说过了,速度快是不错,但比那更重要的是细心!」



唔呜呜……在菲雅咬牙不甘时,「……结束。」蓝子也洗完盘子了。一开始动作虽然不熟练,但基本上这是只要细心就能办到的简单工作。蓝子洗的盘子闪闪生辉,看得菲雅更是变得一副臭脸。



结束早餐,为了让蓝子习惯这个家&加深亲睦度,因此邀她练习洗碗——这时候对蓝子一句「喔喔,很厉害嘛,就是这样!」不经心的夸奖,似乎点燃了菲雅的斗争心。蓝子丝毫没半点对战之意,从容不迫地依着自己的步调,于是单方面的洗碗战争就此开始。



「可恶,下一个!让我做点什么啊,春亮!今天的我满是想练习做家事的心情!」



「那还真是了不起的心态。蓝子,你也还要继续吗?」



「……嗯,因为很闲。」



「奴唔唔~意思就是『刚才的洗碗比赛无聊得令人发慌』吗……可恶……!」



咚!春亮的手刀在银色的头顶轻轻敲了一记。



「喂,别做奇怪的解释。要是不好好相处,就不让你帮忙啰!」



「我…我有和她好好相处啊!只不过,从我体内满溢出上进心的凝聚体……」



「足足~那么接下来教你们打扫吧,不必用到吸尘器的。拿着抹布去缘廊等吧!」



「求之不得!呵呵,可以让她瞧瞧前辈的威严……!」



菲雅匆匆忙忙跑出厨房。蓝子觉得不可思议似地歪着头,也啪答啪答跟着她出去。



(这样啊……对菲雅来说,这是她第一次有了后辈嘛……所以想秀出帅气的一面……是这种感觉吧?可是……)



为什么呢?



完全回想不起来菲雅帅气的画面。



结束打扫后,春亮抽搐着脸颊来宣布放她们休息。「去休息一下!没有工作需要你们那么急躁地做!」虽然是有点吃不消,但多少也还有非做不可的事。菲雅回到房间换上能轻便活动的衣服。



「真是……无耻小鬼,偏心啦,那绝对是偏心!」



回想起刚才轻轻敲在头顶的那记手刀,菲雅板着一张臭脸。因为柱子上的脏污怎么也擦不掉,因此她打算用「凌迟之斧」(A hatchet of lingchi)削去表面,让柱子变漂亮。这样到底哪里错了……?



接着又想起慢吞吞地用抹布擦着缘廊地板的蓝子——顺便也想起一脸呆相地说「喔喔,很细心,不错!」称赞蓝子的春亮的脸,心中的火气更是大增。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粗鲁地将脚伸进短裤里。可恶的春亮,居然连挽回名声的机会都不给我!要是同样给我拿抹布擦地的任务,就能展现出马与乌龟间的速度差异,击垮那家伙了……!



碎碎唸着换完衣服,菲雅走出房间。将置于起居室一隅的收录音机拖到缘廊,然后下到庭院中。



运动会就要在明天正式举行了。必须对创作舞蹈做最后确认才行。



操作总算记住使用方式的机械,播放伴奏。以彷彿正式上场的气势开始跳舞。起初是那般困难的动作,或许是反复练习的成果,如今已几乎没什么失败了。



而当跳完一曲后——



「哼哼……好,很顺利。接着就只需等待明天了!」



菲雅心满意足地擦掉额头上的汗水时,听见了微微的啪啪啪拍手声。一看,蓝子正坐在缘廊上。是听见音乐所以跑来看的吗?



「……好厉害,好会跳舞。」



虽然还是老样子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被人夸奖的感觉不坏。原以为她是个沉默寡言又搞不清楚在想什么的家伙,但也有些满坦率的地方嘛。



「想再看一次吗?」



蓝子频频点头。



「呵呵,好吧。我正好想再多练习一下。放音乐吧!」



「……我不会。」



「按那个画了三角形的按钮就好。」



「原来如此。博学多闻。」



「呵…呵呵!唉呀~也没那么了不起啦!」



「顺便问一下,这个有两个三角的是……?」



「那是——」



是什么来着?



「两个播放……是双播放,嗯。仅仅一个按钮就能让过去的演奏重演,光这样已经是可怕的技术了,一旦变成双重,更进一步的惊愕机能便将被解放——总之,双重三角会引发不得了的事。所以不能妄加触碰,那个……会很危险,别按喔。」



「……好可怕。那么,三角形按钮。」



曲子开始播放,舞蹈再度展开。或许是由于有观众,菲雅心头涌现一股既害羞又开心的心情,内心不可思议地变得高昂。



动作和音乐一落幕,又响起啪啪拍手声。这时菲雅注意到,蓝子身旁突然多出一个装了麦茶的托盘。蓝子明明应该一直都坐着才对。



「……呃……是春亮拿来的。」



「呣,还满机灵的嘛。那我就将刚才的不公平判决一笔勾消吧。」



和微侧着头的蓝子一同坐在缘廊上,两人开始喝冰凉的麦茶。朴实的味道浸透了发热的身体。蓝子也发出「……噗哇~」的声音,十分满足。



噗哈~稍事休息后,当菲雅再次续杯时,蓝子小声地问她:



「……跳舞…是你的兴趣吗?」



「呣?不,不是。明天有运动会,是到时候要表演的。」



运动会?蓝子不解地歪头。



「听说是学校举办的祭典之一。我这次也是第一次体验……似乎有许多类似跑步、跳跃、让球相撞、争相大口吃面包之类的竞技项目。」



「……好像很有趣。」



「你迟早也能去上学的吧。你喜欢运动吗?」



「亲自运动的话就不太喜欢……可是,我喜欢看人家运动。」



「是吗?嗯~反正黑绘明天应该会来加油,你也会来吧?」



「嗯,我想去。」



「嗯!你就将我的勇姿好好烙印在眼底吧……我答应你,会表演出色的舞蹈,作为你来访的庆祝!」



「……谢谢。你也会参加其他项目吗?」



「当然。虽然乳牛女和春亮唠叨地叫我别参加太多就是了。只要我们拿出真本事,几乎都拿得到第一名——」



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话语中断。一面看着歪着头的蓝子,菲雅一面心想,果然还是把话先说了比较好。



「那个……昨天真对不起。」



「?」



「一下子就突然问你的真面目。仔细想想,我一开始也是没有告诉春亮嘛。我明白,那不是会让人想高兴说出口的事。」



「菲雅……呢?」



「我吗?我也……哈哈,是我一点也不想讲的真面目。是用途理当会被人诅咒的道具。等你肯告诉我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吧?」



「要告诉你……也可以。因为——」



不知何时蓝子低下了头。微微摇头的侧脸,蒙上了在那次偶然中她所呈现的,那深不见底的阴郁——



「因为,我和菲雅刚才说的也是差不多的东西。」



「……」



那究竟是什么?蓝子的真面目是什么?正当菲雅犹豫着该不该问时



她听见门铃响了。接着从玄关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至于在说些什么就听不清楚了。



「锥霞,还有涡奈……?我没听说她们要来啊。」



「是你朋友?」



「差不多。」



说着,菲雅跳下缘廊,用脚拖出平常放在缘廊下的共用拖鞋。



「她们人很好。去打声招呼吧!」



「……你不问我的真面目吗?」



「与其讨论会让你不高兴的话题,不如和吵闹的家伙们一起吃仙贝还比较快乐。」



「……或许是这样…也说不定。」



穿上拖鞋,蓝子也走下庭院。绕着房子外围往玄关前进的途中



「可是,我一定是……比起菲雅,被诅咒更是理所当然的……」



诸如此类的自言自语,隐约从身后传进耳中。



只为了折磨、虐杀人的拷问处刑器具,不可能有东西会比这更理所当然该受诅咒的了。虽然这么心想,但这是菲雅并不想刻意告诉人、最差劲的事实,因此便装作没听见。



听见门铃时,春亮正在房里解决数学作业。彷彿「运动会?那种事情与我无关!」似的,数学临时代课老师所提出的苦行。由于之前的数学老师——因病住院中的日村老师虽然阴沉,但总是常常边说着「对不起,这是作业,真的很对不起……」边出功课(他的如此攻击被称作恶灵缠身),因此班上对于代课老师的期待相当高——结果却是更甚于以往的作业突击。期待遭到背叛的反动也是部分原因,新老师的人气惨不忍赌地大暴跌。



总之,春亮对着书桌的注意力,就在那声门铃下轻易被中断。



「鸣~我才刚开始做耶……」



黑绘到店里工作了,菲雅和蓝子在庭院,此叶则说要在房里调整舞蹈用的服装。实在想不到有谁能率先前去应门,无可奈何只好放下手边的作业走出房间。



「来了来了~马上开门!」



才刚到玄关,门外就传来焦虑不安的声音。



「喂…喂,涡奈,真的要说吗?」



「这是交易呀~我会确实帮你找个好兼差,所以你就只需讲这一句话!无论如何都请你说出这一句!唔嘻嘻!」



「蠢…蠢毙了……!」



「唉呀,是上野吗?」这时候此叶也来到玄关。涡奈好像也在一边如此说着,春亮打开大门——



「……啥?」



春亮瞪大眼睛注视的,是锥霞臂弯里的——



婴儿。



身穿便服的锥霞,似乎不怎么肯和他对上视线,感觉目光在脚底下徘徊——连耳根子都红透了,丑丑怩怩地说:



「……你……你要负起责任,夜知。」



不知何时也来到外头的菲雅面色凝重地开始滴咕:「无耻、无耻、无无无耻……」此叶则大声惨叫着「噫~~!」,双手自然地勒住春亮脖子;锥霞仍低着头,身体不住颤抖;蓝子则对这一切全都不解地歪着头。



而只有涡奈一个人开心地捧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