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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欲语作祟(2 / 2)

  ……这还真不好说。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向来有危机意识,忙道:“谢大人及时搭救。”

  他冷面冷心,言语也是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还没到要你死的时候罢了。”

  “那我死之前……可以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吗?”

  他略微抬眸,虽是没说话,我却看出是默许了可以问。

  “殷孝楠玩这出英雄救美,接近宣齐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说,设局陷害谌暄的背后主谋,是想要什么样的结果?”仔细斟酌词句后,这样问道。

  “自顾不暇,还在忧人之忧,谌暄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往后一靠,手放在额角处撑着额头,“这幕后主使之人,你也认识。不如直接去问他?”

  话说得这么明白,没什么不好猜的。他又道:“他的事,你不知道的还很多,不想在临死前知道他为何如此安排这一场吗?”

  “不想……”

  “他想设计我。只知你对我关键,不知如何关键,将你这颗棋子转移出运往别地,到时再以此为筹码跟我谈条件,殊不知,你并没那么关键。美人计杀掉一个美人还会有别的美人顶替上,而且,越听话的越好。”

  我没有出声,他将其理解为震慑。

  “看住你,是因为我还有点耐心,慢慢跟你玩,但显然,这游戏玩的人多了,就没那么有趣了。他若再想拿你对付我,我也只好把你杀了,以免罅隙越来越大。”

  “你们为何生出罅隙?”

  他吐纳沉吟道:“隐生向来有自己的想法,没那么顺从,跟你一样。”

  哑然一笑,“不,跟你不一样,我不会杀他,我会极有耐心,等他归顺为止。”

  他们总归是同一类的人,同类对同类才如此宽容。

  “至于你,不听话也没有用,还很麻烦。”他睁开眼,指尖轻点,“死了倒方便些,不然浪费粮食,还费我看管你的人力物力……”

  “我不是帮你运出了七夫人的尸体,也找出了销金库的位置吗!”说完我意识到自己跳入了他的自证陷阱。何必要证明我不是没有用,又不是他的手下。

  正暗自懊恼,他笑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你说哪个?”没好气地反问。

  “当然是最近的那个。”

  他指肩头的新伤。

  语气带着引诱般:“你不想知道谁做的?”

  “不想。”这次我回答得很决绝,但很难不顺着他的暗示去想。

  “那你应该也不想知道,你从牢里出来,是怎么瞒过我的眼睛的了?”

  我深呼吸,这是个圈套,这是个圈套。

  他姿态越发优游容与:“我的人不是一直守在牢房外监视,每隔半个时辰进去看时,都是有人在的,你离开之后也没觉出异常。那你说,现在代替你在牢中的是谁呢?”

  -

  到底为什么,要用阿筝来换我?

  冒着怎样的风险呢,如果尹辗发现牢房中的人不是我,一怒之下杀了阿筝也说不定。

  原以为,他们是有情谊的,还是说她也不过是他利用的棋子罢了。

  我内心久久无法宁静,抬头看对面的人,唇齿也说不出半个字。

  想问问阿筝死了吗,代替我死了吗,被我害死了吗,又怕得到不想听的答案。

  这时,有暗使掀开马车帘子,呈上一封信。

  他接过来,淡淡扫过一眼,便放在烛台上烧了。

  那信上书了尤庄大夫人的闺名,恐怕是她真正的遗书,或者认罪书,但随着黑烟袅袅,薄纸卷曲成余烬,一切真相都随风去了,灰飞烟灭。

  最后的一点证据也被抹煞。

  温度骤然下降,比刚才更冷了。

  “二夫人的死,不见得是个意外,你若有兴趣,可以自己查查。”

  “不必查,我要回家。”好累,真的好累,我靠在车壁上,把自己蜷缩起来,“你答应的,办完你交代的事,就可以满足一个条件。”

  -

  行至山中,马车突遭颠簸,停了下来。

  “怎么了?”尹辗向外问道。

  驾车的人道:“回大人,车轮卡住了。”

  便只好下车来等。

  野外山林笼着深深寒雾,有菇获鸣声,不知何处,但觉绕头三尺,环林振翼。尹辗的手下生起火,我们围着堆火而坐,干树枝在火里劈里啪啦炸起火星,夜风燎旺。

  过于安静,反倒不太习惯,处在这种地方,又很难不让人多想。

  “你有没有觉得,”我问他,“这样的场景,该发生点什么?”

  他眼皮子都懒得抬:“收起你多余的想象力。”

  “会不会有黑衣人突然跳出来,将我们包围住,厮杀至血流成片……”

  “若有人在附近,我的人会知道的。”

  没意思,“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

  他道:“话本还写宫闱情事,帝王之爱,你为何不向往?”

  难道你看过?但我心知不能问,理智告诉我,还想活命嘴就少打出溜。

  “话本里写的后宫,多是工于心计之人,活得如履薄冰,足陷泥潭,我要在话本子里,根本活不过第一章。”到后面几乎都是小声嘟嚷。

  “挺有自知之明。”他不反对,“但我送进去的人,起初多少会照拂些,没那么容易死。”

  “起初?那后来呢?”

  “后来你就知道该怎么活了。”

  但我不想那么活。为了生存,变成什么样的人,都是被逼的。

  如果做自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那我正是在为此偿还。

  还想说点什么,那边有人道:“大人,车修好了。”

  他站起身,拍拍手:“走吧。”

  我没动。

  隔了很久,他回过头来:“你要造反?”

  “这不是出城的路。”我说。

  他勾起我熟悉的那种笑,“这当然不是。”

  尹辗这个人真的是: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脑子里不作他想,当即转身就想跑,没跑两步,被人扑倒在地,那人反身扭住我的胳膊,使我动弹不得。

  尹辗没把我的跃跃欲试当回事儿,只在登马车前淡漠地吩咐了一句:“绑起来。”

  被五花大绑犹如捆猪的我被丢上车,跟一堆杂物在一起,连位子都不给坐。

  情理之中,意料之中。我手被缚在身后,躺得笔直,瞪着马车天顶。

  他对我从来不曾好过,但凡有那么一点儿可以称之为好的,都不至于每次搞得如此狼狈难堪,不是鼻血糊脸,破衣褴衫,就是四马攒蹄,横拖倒拽。这次喝上他泡的茶了,就以为把我当作人来看待了,结果又是这样。蠢笨如我,居然信他的话。

  他的黑舄踩在我的肩上,俯下身,清楚道:“账本给我。”

  我忍着疼,“那么多本,你要哪一本?”

  “你知道我说的哪一本。”

  “被我烧了。”

  他脚下施重力道,碾了碾。我立马忍受不了,疼得呲牙咧嘴,喊知道了知道了。

  他松开脚,留我在地上死鱼一样喘息,我想我该恨他的,至少瞪他一眼,但我没有力气了。

  我又斗不过他。

  -

  天刚破晓,马车速度放慢,似乎快到地方了。

  外面有很多人在恭迎他的大驾,我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这对我是另一个地狱,不会比尤庄好到哪儿去。

  尹辗下车去,跟迎接他的人寒暄。

  有个声音,调子轻快上扬,那语气愉悦,熟悉,又抓耳。

  “早上好,尹大人。”

  我谁都斗不过,也不该奢望斗得过。

  同谋者再怎么分崩离析,到最后,不计前嫌地和好如初。

  处在中间折损的就我一个罢了。

  他们相视一笑,无需言语。

  尹辗命人将我带下去,关起来,路过他的身旁,想质问,不能开口,而他不看我,只专心致志看向尹辗,绽开一个笑颜。

  最后见的一幕,是俩人站在那里,尹辗将手放在覃隐头顶上,揉着他的头发轻声说着话。覃隐腼腆地低着头,抿着嘴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