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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风威侵病骨,雨气咽愁肠(2 / 2)

  陈姑姑面无表情地下针,几个搓捻针末,宝知本蹙紧的眉心就缓缓平复。

  宝知从小到大经历过数次病根发作,只要喝了药,把自己捂得热乎乎,第二日起床就无事,故而强撑着力气嘱咐了府里事由,转头就在床帐里睡得昏天暗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蒙地睁开眼,稍歪了歪脑袋,还是觉得昏涨。

  她心想,看来还要再休息一天。

  随着五感回落躯干,宝知才发觉有人一同待在床帐之中,就跪坐在床榻前,握着自己的手。

  “容启?”她适应了黑暗,勉强分辨出来人的五官,却惊讶地发觉男人在黑暗中默默落泪。

  “我不是嘱咐了丫鬟把旁院收拾出来,你怎么还在这?若是过了病气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不是伤寒,不会感染,不过是生病的人找的理由独处。

  “宝知!”

  邵衍未料到她在这会醒来,惊喜万分地摸了摸宝知的脸,发觉还是滚热一片,钻出帐子拧了帕子。

  床帐一掀一合间,透出寝居里微弱的烛火,将男人的脸打得光亮。

  宝知精神缓了许多,眼压也降了不少,只微微揭开眼皮去瞧。

  他身着寝服寝鞋,一直很用力地抿嘴。

  宝知心口一酥软,得意得很:瞧瞧,没有我,他就无人庇佑,真是可怜见的!我可是要快些好起来。

  亮闪的泪光在凤目下侧卧居,低头拧帕子时,肿胀的卧蚕承不住泪泡,啪嗒就打下一滴,将金盆池砸出圈圈涟漪。

  邵衍吸了吸鼻子,小心抬眼望拔步床一瞧,在床帐的缝隙里瞧见妻安生闭着眼,便自己杵起手肘,歪着脸将泪痕胡乱擦干净。

  平复了些许精神,他才敢钻回帐内。

  “怎么是你在这里,丫鬟呢?”宝知轻声问道。

  邵衍驴头不对马嘴,温声道:“头还疼吗,饿不饿?”

  生病的人最是不耐,平时就要戴着面具,身体不舒服时哪里伪装的过来。

  “这里不扰你,快去歇息吧。”

  “我不去。”

  总是进退有度,温柔可欺的公子忽然变得固执强硬,怎么说也不肯离开。

  宝知叹了口气,往床内侧躲了躲,拉开被衾:“快上来吧。”

  温热的躯体靠近,纵使六月,也不叫宝知燥热。

  看来她真的是病了。

  邵衍紧紧地抱着她,轻轻地为她揉按太阳穴。

  宝知睡了一觉,精神好了很多。

  “明日还要去书院,还是自己看顾自己好了。”

  “可我是你的丈夫,你若不舒服,我怎能安然入睡。”

  “嗯,话虽如此,但各司其职。我们各自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那我们和同僚有什么区别?难不成你病痛不已,我就该冷酷地听从指挥,然后等你病好后再来洋洋洒洒?”

  宝知听见他声音都快压不住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现在的任务……”

  她忽然闭嘴,悚然发觉脱口而出的话语下埋藏的熟悉。

  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学习,家里的事情不要你担心。

  这句话贯穿于她的学生时期。

  父母很忙,关心她的方式就是夯实家庭经济基础,保证无论何时她的卡里至少有一万的活期。

  即便是研究生,在奖学金覆盖学费的前提下,父母还是将学费打入她的卡,连同生活费都提高一倍。

  虚弱的病人开始自卑自叹,她想念父母,也憎恨自己。

  她不是邵衍的母亲,他不是梁宝知的儿子。

  她也不是贝姨,更不要邵衍做文塞斯拉。

  宝知惊悚地后知后觉,无拘泥于男女的地位,只要是所处在特定的位置,就会将人的思想转变。

  此并非男凝女凝,而是无意间她早已沦落为权力的走狗,顺其自然地将邵衍安置在被她把控的位置,道貌岸然地说些场面话,实则拾人牙慧。

  这是不可控的,因为权力天然附带的属性值回顺理成章地将人推到高处,若是抗拒这个过程,那得到的权力必然也要旁落。

  她须得承认,自己心中是有他,可有时又不太尊重他。

  不尊重的态度并非单指向邵衍,而是针对世间大部分的人,只因为在她的认知里他们都不够强大,所以理所当然地应该被她照顾。

  现在他没有按照她的心意,反而跳出了框架。

  这一跳,将宝知从深渊中惊醒。

  邵衍便感受到臂弯里妻少有的迷惘:“我……唉,我是不是太强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