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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章 中途停留者(2 / 2)


只是在争取时间。



极端来讲,是因为有必要,帝国军参谋本部才会想要这种展开吧。



正因如此,结束小规模远足,返回自己阵地的谭雅才会发自内心地呻吟起来。



今天是成功了。正确来讲,前面还得加上「这次也勉强地」这句话。早晚会迎来走钢索的极限吧。可以的话,真想改变做法。然而,处于负债经营状态的帝国,会接连不断地要求自己做到相同的事吧。



能轻易预见到这种未来。



当一封电文交到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手上时,就在她怀著这种苦恼的时候。



所谓,做好前往东部重新部署的准备,这种令人感激的命令。



谭雅一面颤抖,一面心想著。



「我……到底还要再努力多久啊!」



(插图013)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十二月十三日 同盟司令部 联合王国区域



当理解这则通知时,德瑞克上校陷入苦恼的漩涡之中。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德瑞克仰望的天空很蓝。



清澈透明,就像会把人吸进去似的,阳光普照的义鲁朵雅天空。



彷佛战时下的紧张与自己无关的悠闲,让人梦想著只要伸手就好像能抓住天空的那种景色。



「会被人画成画,是有著相应的理由啊。」



德瑞克仰望著天空,喃喃说出这句话来。



要是肩膀没有莫名沉重的话。



要是没有肩负这种重责的话,肯定会为这片美丽的天空所感动吧。



不幸的是,德瑞克的心并没有这种余裕。



「啊,为什么我会是主力啊。」



这是身为绅士,不该在这种地方吐露出来的那种话。



他很清楚。



即使是德瑞克上校本人,不需要他人指摘,也知道什么是作为指挥官应有的言行。



尽管如此,他还是只能压抑著满腔怒火,发出怨言。



事情的开端,一直都很突然。



重新部署的命令。



收到命令的当时,也由于是要从预计会是激战的正面调走……让德瑞克中校相当难以接受。



话虽如此,但他也十分清楚政治宣传部队的性质。



作为投入多国义勇军的战线,要说投入义鲁朵雅是很自然的发展,也确实如此。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能否带著联邦军的同僚们一起前往义鲁朵雅。尽管上头保证万无一失,但这种话能信吗?像这样提高警觉,警戒著来自各处的干涉。然而就结论来讲,全都是杞人忧天。在联邦领内,「内务人民委员部」的保证实在是非常灵验,就算要补上这一句话也行。



一切都非常顺利。



在义鲁朵雅半岛轻松地展开部署,而且在来到什么临时司令部后,一脸明白的收容负责人就带领他们前往漂亮的床铺,安排得十分周到。



令人高兴的是,居然还给他们一人一间房的好待遇。



至于食物,大概是合州国供应的吧,能将奢侈的航空魔导师专用高卡路里食物,尽情地吃到饱。



尽管这种无微不至的待遇在联邦是司空见惯,但没想到就连在合州国军设施都会受到这种厚待,把他吓了一跳。



所以,德瑞克中校很不巧地把情况误认为是一帆风顺。



当联合王国的外交官把自己叫来时,甚至还对事情安排得这么周到心存感激。



明确来讲,就是他大意了吧。



他察觉到自己认知错误,是在被带到的房间里,注意到坐在自已眼前的外交官真实身分时。



将挺直的身体挺得更直,德瑞克中校提出疑问。



「可以请教您一件事吗?」



「什么事啊,中校。」



「是的,大使阁下。为何下官会从大使阁下口中听到作战说明?」



面对德瑞克的询问,大使若无其事地回答著。



「这是个好问题呢。是为了不让贵官误解重要任务。」



「根据本国的军令,应该是要作为『多国义勇军』,支援义鲁朵雅合州国联合军……」



「啊,这道军令你就忘掉吧。」



大使阁下带著微笑的表情、平稳的语调,还有平易近人的动作,把德瑞克的疑问一笑置之。



「状况稍微改变了呢。贵官在多国义勇军的立场也跟著变了。」



「原来如此,是政治因素吗?」



看到大使阁下点头的德瑞克苦笑起来。



又是这样。



「只不过,既然如此……为何只有我被叫过来?」



「虽说是多国义勇军,但你们是联合王国的部队。在义鲁朵雅这里,可以的话希望你们能分头行动。」



喔──德瑞克倒抽一口气。



「可以请教您,要与联邦军分头行动的理由吗?」



大使面对德瑞克投来的质疑眼神,想是在表示自己毫无隐瞒般地轻易给予答覆。



「是对合州国舆论工作的一环。」



「我不太能理解。」



「是对共产过敏的顾虑。说是共产主义者与合州国军并肩作战的照片……会导致一些问题。所以想请联邦军去支援义鲁朵雅军。」



「……原来如此。怎样都觉得很没道理。」



「没错。是很愚蠢吧。」



不过呢──大使阁下一面说著开场白,一面若无其事地用像是要解释来龙去脉的语调把话说下去。



「我们不得不去警戒可能导致对方的舆论出现莫须有阴谋论的要素。」



「阴谋论?一旦到了战时,就算各种谣言百花齐放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我承认这是程度的问题,但大人物们是很谨慎的。当然,是会关注舆论的动向……打算在之后让民众慢慢习惯吧。」



大大叹了口气,大使阁下发牢骚似的感慨著。



「Mr.德瑞克,你也有一、两个头绪吧?所谓的必要,有时会一方面让我们认识到新朋友,另一方面强迫我们进行悲伤的离别。」



「是要一面战争,一面玩著好朋友游戏吗?」



「这是在白费功夫的意见,我也呈报过了。不过要让本国的诸位绅士与殖民地人改变主意,看来还需要一点时间的样子呢。别担心,现实是残酷的。要让后方的家伙们清醒过来,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你就安心吧──德瑞克理解到自己是被这样训诫了吧。



在掌握到对方的言外之意后,他在心中「又是空头支票啊」叹了口气。



一直都是这种空头支票。



又是这种迟早、很快、近期内的大放送!时间会解决问题这种话,就跟问题到自己死去为止都不会解决只会是同义词。



无论是被塞进什么多国义勇军,还是得在联邦对付共产主义者,全是政治的要求。



最后被派遣到义鲁朵雅,被迫与友军分开也是政治的要求。



「大使阁下,所以我该去理解什么政治上的事吗?」



光说漂亮话是无法战争的。即使是德瑞克,也早在很久以前就对一、两件麻烦事做好觉悟了。



在注视之下,大使阁下扬起温柔微笑。



「放轻松吧。我又不会吃了你。」



坐吧──既然被他劝坐的话,就别无选择了。就在顺从他的好意,坐在椅子上时……大使阁下的话让德瑞克大幅动摇。



「就先说好消息吧。首先,就让我说声恭喜。是提早的耶诞节礼物唷,德瑞克上校。」



「大使阁下,下官是国王陛下的海陆魔导中校。」



「别装傻了。这是你的新阶级。」



德瑞克倒抽一口气,压抑著动摇的心,提出询问。



「想请教我晋升的理由。」



「首先。我们不希望多国义勇军的最高阶级只有联邦人。我们得要是对等的。因此,你就在这一刻晋升了。」



德瑞克饲养在心中的讽刺家突然闹了起来。



只是为了平衡的晋升?



一切都是因为政治啊。



「由于政治因素的晋升啊……还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认真打仗就像个蠢蛋一样。」



「战功也是一部分的理由喔。」



「如果能是全部的理由,心情不知道会有多轻松啊。」



「哎,因为是本国政治家的想法呢。毕竟联邦军是上校,我方却是中校的话,感觉会逊对方一节吧?」



是政治。



而且是丑陋的政治。



然而,这就是社会的运作方式,这个可悲的事实,德瑞克早清楚到不能再清楚了。



「……对我来说,这会是不甘愿的晋升呢。」



「不不不,这可是个愉快的话题。接下来,就来说一件无聊的事吧。」



这个话题到底哪里愉快啦,德瑞克是一点头绪也没有。然而,在眼前述说的大使阁下却是十分认真的表情。



「会说是无聊的事,表示这又跟政治有关,或者又是什么麻烦事吧。」



「没错。会让贵官很辛苦吧。」



「也就是说……跟我们的配属有关吧?」



「贵官的直觉很好。」



也就是会特别需要与「米克尔上校」同阶级的「德瑞克上校」的事情。会是国家之间的无聊较劲吧。



而且还将联邦军与联合王国分开了。



能轻易想像到会是相当过分的要求吧。恐怕,也有受到义鲁朵雅军大败的影响。



本国的意图,大都不是什么好事吧。



大致上,会是那个吧。不想在义鲁朵雅人挫败的战场上,保留让联邦人大成功的余地,肯定是在打著这种狡猾的主意。



「尽管这大概是形式上的处置,不过贵官被认可了更加广范的裁量权。获得了作为部队的独立行动权。」



「那么配属地点要怎么办。难道不是联合魔导军司令部吗?」



对于德瑞克困惑的确认,稍微歪头不解,看似在想该怎么说才好的大使,在沉默了一会后再度开口。



「严格来说,一样但是不同。」



「不同?」



「贵官在义鲁朵雅方面所属的单位,不再是当初告知的合州国义鲁朵雅联合魔导军司令部。」



这话还真是意外──德瑞克脸上浮现困惑。他有听说义鲁朵雅方面的魔导部队是受到统一运用的。居然改变做法了吗?



「是改变编制了吗?」



「在形式上呢。由于联合王国与联邦也加入阵营,形成一个大同盟。所以起名为同盟联合魔导军司令部,设立了新单位。」



原来如此──德瑞克理解情况了。



败北带来的冲击似乎比想像的还要严重。



考虑到联合王国军与联邦军的地面战力恐怕是名义上的存在,这实质上是合州国与义鲁朵雅的统一运用。而且,姑且不论同盟联合魔导军司令部这个招牌,一旦是四国军队的联合司令部,义鲁朵雅的主导权也会相当受限吧。



实际上,这就等同是主办国的义鲁朵雅同意放弃主导权,也是对主权的让步。义鲁朵雅已经被逼到不得不做出这种选择了啊。



德瑞克的脑袋即使不想,依旧理解到状况的急迫度。竟让重视面子的主权国家做出这么大的让步。



「情况相当紧迫吧。就说是沸腾得恰到好处吧。我理解到状况有多么危急了。」



「你能做好觉悟,还真是太好了吧。」



是的──德瑞克暧昧地点头。



「看来是要从现在开始发抖了。到底会是怎样的难题落到下官身上啊?真担心能不能跟长官好好相处。」



「不用担心。你就是你自己的主人。恭喜,这可是一种特权。」



「不好意思,这是?」



「向贵官下达的新任命书,是要担任同盟联合魔导军司令部具备独立行动权的指挥官,率领的是第一战斗群。要努力干啊,总指挥官。」



夸张的头衔与夸大的组织名称。总之,会是官僚主义吗?然而,居然还有独立行动权!



这样的话,同盟联合魔导军司令部就会是画在纸上的大饼。有时是也有先从形式上著手的价值吧。但是,德瑞克一眼就看出这个组织并没有伴随著内容。



顺道一提──他插话说道。



「尽管非常荣幸,但我所掌控的战力只有一个大队程度。即使获得独立行动权,也难以单独进行作战行动吧。到头来,只是在让文书工作增加不是吗?」



「哎,你先听我说完……只要与联邦军『合作』的话,就能增加战力了吧?如果是以贵官提出请求,将他们置于指挥之下的形式,政治也会容许的喔?」



尽管才将他们分开,然而一旦情势不对,却又立刻要他们「合作」。虽说在外交上是有著许多方便、表现,以及场面话吧……德瑞克带著苦笑重新盘算起来。



只不过,即使再怎么用心良苦,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



「就两个大队的程度吧。而且损耗严重,没办法满足帐面战力。」



东方战线的激战,有限的人员补充。而最主要的,还是在这场该死战争的进展之下,让拥有魔导资质的新兵早就动员光了。



现状是低于员额数,总计就只有六十人吧。



「唔,这就伤脑筋了。本国可是打著以你们多国义勇军为基干,将各个部队改变编制的话,就能筹出两个连队的打算。」



骗人的吧──德瑞克差点大叫起来。



「这样就算一人分饰三角也忙不完啊。」



自私的计算。



这别说是猎物还没到手就在打如意算盘,甚至是将还没到手的猎物拿去卖空吧。就算义鲁朵雅军蒙受打击,但是谁受得了被强制抽出战力啊。



士兵可不是数字。



至于部队的力量,更是怎样都不能缺少有机性的结合。面对这种只拘泥于帐面员额数的计算,德瑞克不得不提出忠告。



「部队不是能一朝一夕就能增量的。」



「我们需要人手唷,上校。你懂吧?」



「即使加上联邦与联合王国,还有外部支援的兵力,灌水到最大极限……能编成一个连队就算很好了。即使再怎么勉强,这都是极限了吧。」



考虑到参加多国义勇军的魔导师们的状况,德瑞克所说的就是很现实的估算。



是诚实且严密的估算。



只不过,德瑞克的数字毫无疑问是没有让大使阁下感动。



「是吗?怎样都没办法啊。」



唉声叹气,凝视起天花板的外交官态度,明显述说著不愉快。



这就连德瑞克也察觉到了。因为明明是要主张与义鲁朵雅军、合州国军地位相等,但能派遣的却只有一个大队的联合王国军部队。



能轻易想像得到,这样无论如何都会影响到面子吧。虽是无聊的国家面子,但只要有必要,也会需要打肿脸充胖子吧。



不能输给其他国家。



如果是这样,德瑞克自认也有办法应付。



「大使阁下,请您放心。我们虽然只是一个大队,但也一样能善尽友军的支援。就算是在联合魔导军司令部,也不会成为其他军队的累赘。」



「抱歉,上校。你误会了。你的任务不是支援主军。」



「那么,是名目上的所属吗?独立游击就真的是独立游击的意思?老实说,像这样让指挥权分散是……」



一想到主权国家各自主张著独立性的可能性,德瑞克就立刻说出不知是忠告还是警告的话语。



「兵力的分散是禁忌。要是不统一运用,会过于危险吧。我们要是在战争时各自为政,将会被帝国趁虚而入……」



德瑞克的发言,被大使阁下举手打断。



「上校,不是的。」



「不是?」



「确实是没有让指挥权与兵力分散的余裕。这是因为,上校。你就是主军指挥官啊。」



「要扩大我的指挥权?可是,我不太懂您的意思。让区区一个大队来担任统一部队的指挥官吗?这样是不够资格的。还是说,联合王国本国要给我增援部队?」



对于困惑的德瑞克,大使阁下寂寞地笑了。



「不,手头上就是全部了,而你是指挥官唷,上校。」



「这玩笑开得太过分了。就连幕僚的人数也根本不够不是吗?首先,只能派出少数部队的我们联合王国,是不可能指挥得了主军……」



「不是的,上校。贵官们直到数日之前,在数量上确实不是主军。不过现在,就只剩下你们是主军了。」



「……只剩下我们,是主军?」



壮烈的警报声。



彷佛被莱茵的恶魔挑战近身战的恶寒。猛烈的不祥预感袭向德瑞克。



「合州国义鲁朵雅联合魔导军已经不在了。」



听起来就像是方才就听过的内容。



然而,德瑞克上校的脑袋开始反刍著一字一句的意思。



「已经不在了」?



编制应该是改变了。不过,这要是「形式上」的话……



「请等一下。友军魔导部队『不是』在组织改编后,配属到同盟军司令部,而是不在了……?」



「合州国先遣队的魔导部队已经全灭了。」



无法理解。



一时之间难以理解,德瑞克彷佛呻吟似的问道。



「航空魔导连队Corinth呢?他们有著优良装备与优良的兵员。纵使受到全灭的打击,只要重新编制的话,也能轻易组出一个大队吧。」



「上校,不是军事上的,而是字面上的『全灭』。」



「这种事,怎么可能啊?」



就是有可能啊──大使阁下以真的是精疲力尽的表情点头。



「即使重新编制,也不知道能不能组出一个中队。」



「可是,合州国的海军陆战队与海军的魔导师,应该是分属不同单位。就事前资料来看,最少也送了相当一个魔导师团的兵力到义鲁朵雅……」



「Corinth脱落了。而海军陆战队则是忙著海上护卫忙得不可开交。最后是军队的预备部队被莱茵的恶魔吃掉了。那家伙,还真是会乱吃东西。」



一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德瑞克就叹了口气。



「能从舰队抽出魔导师吗?」



「你忘记在内海方面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方的航母与主力舰,遭到莫名其妙的鱼雷与魔导师的组合袭击的那件事。」



「……要是让魔导师离开舰队,就有可能再度发生啊。」



正因为是亲眼所见,所以德瑞克是知道的。海军是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吧。所以,海军的魔导师,直接掩护舰队的魔导师,是绝对动不了的。



在几乎绝望的心情驱使下,德瑞克依旧提出询问。



「但是,义鲁朵雅军的魔导师们呢?这对他们来说可是本土防卫。难道没有不顾一切地动员吗?」



「大半的魔导装备都连同北部的军需储备一起丧失了。大半的实战部队,也都在首战中损耗了。尽管正在动员拥有魔导师资质的人员,宝珠却不够用。」



「宝珠这种东西,只要运送过来就好了吧!」



「这种事,我们也想过。」



一句、一句地,宛如忍受著什么似的大使回道。



「但是,要从哪里准备?就连本国都因为魔导部队的显著损耗,在对宝珠的大量补充感到头痛了喔。最后就只能向他国采购了。」



「既然如此,就从那个他国运过来就好了吧。」



「德瑞克上校,正视现实吧。就算要从合州国载运过来也是来不及的。最重要的是,殖民地人也开始大量确保要提供给自军的宝珠。暂时会一直缺货吧。」



「……这也太蠢了。让老练的义鲁朵雅人持有宝珠,会比让合州国的新兵持有,来得有意义吧。」



「在军事上呢。」



外交官话中有话的回应,让德瑞克蹙起眉头。



「大使阁下,也就是说……政治不允许吗?」



「合州国军受到的打击太大了。所以在这种对外援助计画可能会被重新审视的时期,没办法增加要分配给义鲁朵雅的宝珠分额。」



伴随著这句话,外交官向被强塞上校阶级章的男人,发出更进一步的恳求。



「上校,就拜托你了。」



「……这世上有分办得到,与办不到的事。」



「你们,你,是我们同盟联合军事司令部唯一的西方战力。不能向联邦军求援。请救救我们吧。」



「……要我用一个大队,跟帝国军魔导部队战争?」



「抱歉。」



泫然欲泣的谢罪。



这肯定是大使的诚意吧。



然而,德瑞克上校也一样想哭。



「数字的问题很严重。希望您能照字面意思理解这件事……人数是不够的。」



「上校,这是政治的要求。」



「凡事都有个限度在。」



即使他再三拜托,德瑞克也有著只能再三回绝的现实。



「我是为了支援总数近四百名的强力友军,作为强力分队派来的。要是与联邦体系分离,单独也不晓得有没有满三十人。」



无论怎么想,兵力都不足。



「大使阁下,这要是本国命令,就不容我拒绝。身为国王陛下的绅士,我就去遂行国家视为必要的任务吧。」



「……我知道是在强人所难,但就拜托你了。」



只是──德瑞克上校唾骂出一句不得不说的话。



「下官确实是同意了这则非常有意思的命令。但希望从下次起,能受领到绅士起草的命令。」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十二月九日 帝国军遣义鲁朵雅视察司令部



只要是长年吃著军队饭的军官,可以说都很习惯突如其来的命令。



无论是谁,第一次都会惊讶。然而,除了最初的一次之外,就没什么意外感与新奇感。只要有过一而再、再而三的经验,这就早已只是组织文化的一环了。



只要累积经验,就会伴随著死心接受。



以「命令是命令,军队是军队」这种感觉接受这一切。



然而,一旦到乌卡中校这种层级,就完全不同了。对于在本次大战中被使唤得最为严重的一名铁道家来说,这已接近是家常便饭。



话虽如此,即使是他,也到底不是完全不会惊讶。



「辛苦了,中校。抱歉把你找来,但之前对贵官下达的命令要全部取消。」



「……咦?那个,如果是命令,下官立刻照办。请下达新的命令。」



朝著立正站好的乌卡中校,长官扬起微笑,递出一张纸片交给他。



「恭喜你,中校。是荣调。」



杰图亚上将亲手递来的是转调任命书。虽是薄纸一张,但他却没时间确认内容。



因为将任命书递来的长官,亲自为他说明了。



「中校,你应该也差不多是要担任连队长勤务的时期了。以适当的地位在前线累积经验,是当然的义务吧。」



只看形式的话,杰图亚上将的发言是正确的理论。



连队长勤务是晋升将官的必须经历,后方的参谋将校要是不瞭解前线实情,也会产生非常不适当的偏颇。



「要让贵官离开参谋本部是个苦涩的决定,但人事必须以公正、适当为重。尽管非常遗憾,不过在义鲁朵雅方面的紧急展开作战到一段落的现在,我认为要给予贵官新的任务。」



「……既然阁下期待我作为参谋将校的能力……」



面对一连串空泛的花言巧语,乌卡中校让思考一时性的提高。重点只有一个。



该确认的事情早就决定好了。



「这是非常光荣的人事,请问是阁下的安排吗?」



「这是当然,乌卡中校。让贵官这样的有为人才停留在中校阶级,是对国家的反叛。对副战务参谋长来说,这是个苦涩的决定呢。但是贵官的功绩与忠勤让我非常满意,所以打算以此酬谢。」



抽著雪茄的长官,面带微笑告知的结论无可动摇。



「我会安排你在担任连队长勤务的同时晋升上校。」



既然都说到这里了,所代表的意思也很清楚了。



自己无利用之处了啊。这就是掠过他脑海的一切。因此,乌卡中校没有提出异议,而是以敬礼回应杰图亚上将的宣告。



「感谢您这些年来的照顾,阁下。」



「你还真是小题大作呢,中校。」



「不,看来作为铁道家的下官,已经派不上用场的样子。」



正因为长年作为部下侍奉著他,所以即使不愿意,乌卡中校依旧理解到,作为作战家的自己并不受到期待。尽管不是自卑,但实际上就连他也不觉得自己擅长在前线作战。



被从中央调到不擅长的职务上。具体来讲,就是左迁吧。



虽然寂寞,但乌卡中校还是伴随著决意,向一直侍奉的长官深深低头,向他告别。



「这样啊。才不过分开几天就这么遗憾,看来我也很受到仰慕呢。」



「咦?」



「哈、哈、哈,贵官还是一样太认真了。」



杰图亚上将的笑容,就像个和蔼、亲切,喜欢恶作剧的善良老爷爷。但是在这张温和的笑容面前,乌卡中校确实是看到了野兽的獠牙。



「我或许确实是个诈欺师,但是不会拋弃部下的。没错吧?」



「作为侍奉阁下有一段不短日子的部下,下官自认为很清楚这一点。」



「自认为吗?」



是的──乌卡暧昧地点头。



「如果是中将时代的杰图亚阁下,下官自认为是很清楚您的为人。」



「卢提鲁德夫死后的我,看起来判若两人?」



是的──乌卡这次是毫不迟疑地点下头。尽管特意不提,但他甚至感到「可怕」。



「我作为参谋将校,有著接近是缺陷品的自觉,但要说阁下是参谋将校,也太过于……」



「偏离常轨吗?」



呵呵呵地愉快抚著下巴,杰图亚上将向他耸了耸肩。



「你能理解就好。乌卡中校,我甚至是相信,帝国必须再多一点有著这种智慧的人唷。」



只不过──杰图亚上将就在这时忿忿然地发起牢骚。



「不幸的是,近来也没有人了啊。」



「战争打太久了。」



「正因如此,只要是能用的部下,我都会拚命使唤、拚命使唤,直到身心交瘁的任意指使。既然贵官是优秀的铁道家,就会被投入最前线的泥泞之中。」



轻轻叹了口气,乌卡中校接受长官的赞辞。



「乌卡中校,贵官就从即刻起晋升为上校,同时成为第一○三铁路运输连队的连队长。等到来年,就晋升到下一个职位。是在参谋本部担任战务的课长唷。恭喜啊。」



随口说出的贺词。



但要是他同时提出下一个职位与下下一个职位,就算再不愿意,也绝对不会搞错这所代表的意思。



「恕下官失礼,这是……」



「尽管传出去不太好听,但你的连队长职,真的就一如字面意思是过渡职位。」



只要是参谋将校,无论是谁都曾期待过的连队长职。毕竟,那可是连队啊。只要坐上这个位置,甚至能开启通往将官的光荣仕途。



把这种职位当成过渡。



乌卡是敬重军方传统的老派军人,于是他忍不住开口说道。



「阁下,恕下官直言,连队长职可是军队的根本。居然……这么轻易地。要不是连队长职的基准,因为太过漫长的大战放宽的话,震怒的连队学长们将会发起决斗吧。」



「是认为我侮辱了神圣不可侵犯的连队长职吗?」



宛如在说这是无聊的感伤一样,杰图亚上将嗤之以鼻。



「提古雷查夫中校可是以一句『不要』拒绝了喔。」



「……她拒绝了吗?」



「由于卢提鲁德夫那个笨蛋觉得人事很麻烦,所以就推荐她担任连队长职。不过面对上将阁下的亲自推荐,她却顽固地断言,自己绝对不会离开部队呢。」



尽管很不可思议,但乌卡莫名地能清楚想像得到那个画面。



如果是在军大学一起学习的她,确实是会这么回答吧。



「提古雷查夫中校是能理解实战感觉的将校,想必是看出了何者为重吧。比起晋升的机会,更加重视义务的觉悟,让下官肃然起敬。」



「没错。实际上,这是一种见识。在必要之处,发挥必要的机能。帝国军人就该当如此。」



是这样吧。



即使是乌卡上校,就以一般论来说,也对这段发言没有异议。



无条件的贡献。



无限制的侍奉。



这些全都是高尚军官该作为模范的正确性……但乌卡本身却不可思议地,或许是鬼迷心窍吧,忽然这么觉得。



只有正确性的存在,难道不是太过非人类了吗?



「虽然阁下这么说,但人可以这么正确地活著吗?尽管下官也知道这是无聊的戏言……」



对于乌卡语带叹息的感想,杰图亚上将若无其事地回答著。



「无论是阶级、职位,到头来都是以职务为前提。如果是对战争达到最佳化的军官,就会变成那样吧。」



不对──乌卡想这样反驳。



然而,他同时也不容拒绝地察觉到,这在战时状况下会是一方面的事实。



对于语塞的乌卡,杰图亚上将带著满面笑容,唾弃地说道。



「贵官要怎么想是你的自由,但不管怎么样我都期待著部下。期待他们能完美达成我视为必要的职务。你理解了吗?」



面对注视过来的视线,乌卡端正姿势。杰图亚上将微微点头,以完全淡然的语调问道。



「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吗?」



乌卡的回答,是早就决定好了。



他立刻点头说道。



「……善尽义务是当然的作为。即便是连队长职,只要是基于义务的要求,下官就会认为这是重大命令,做好觉悟。」



「正确的认知。贵官的工作实际上也很重大。」



是啊──乌卡心想。



「那么,上校。」



「下官还是中校。」



「先习惯新称呼也不是件坏事。」



这句话比什么都还要充分述说著,这是已经决定好的事。



乌卡中校已成为乌卡上校。连队长乌卡上校这个非常出色的头衔,如果是在战前,肯定会让他感到自豪吧。



「在意外占领义鲁朵雅王都的现在,这个瞬间正是关键。」



「下官该怎么做?」



「……要通通搬走喔。」



当场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他是有关物资动员的人,乌卡自己也是。所以,才会基于不想承认的纠葛抱怨起来。



「居然说通通。」



「喂喂喂,上校。给我振作一点。要说到占领古老圣都的邪恶军队会怎么做,那当然是打家劫舍了。」



杰图亚阁下露骨说出的答覆,正是乌卡打从心底所害怕的事。



「只不过,我们是文明人。要文明地进行组织性掠夺。」



「那么,下官就是实行者……」



怀著悲壮的觉悟,乌卡上校为了接受自己被赋予的义务,把头低下。



直至今日,自己都不曾在最前线战斗过。如果弄脏自己的双手,是军方的命令,是祖国的要求……



「别说蠢话了。贵官的话,会在对方的恳求之下让步,几乎放跑一切吧。」



咦──把头抬起的乌卡本人也有这种自觉。



他无法否认。乌卡……尽管不愿意,依旧痛感到自己以冷酷的军事官僚来说,是个太过有血有肉的人类。



「……阁下很了解下官呢。」



「希望你别生气,乌卡上校。贵官就以组织人来说有著一流的能力与适合性,但要作为暴力装置的枪头,就完全无法期待了。」



是啊──乌卡上校就在这时回想起往事。



在过去建议他「就算是为了家人,也应该留在后方」的人是她。就连看似正确性怪物的提古雷查夫中校,也会稍微关心军大学的同学吧。



「……那么,下官就至少要作为组织人竭尽所能。」



「那么,就请你规划毫不留情的搬运时刻表与物流动线。徵用计画本身会由我来安排,你不用担心。只不过,要搬运的数量很庞大喔?」



「这就交给下官了。」



「很好,我对铁路运输有著很大的期待。就把我的猎物运往北部吧。」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十二月十六日 义鲁朵雅王都



迁入义鲁朵雅王都的帝国军这些家伙,实在是很不要脸,居然一下子就徵收了最佳地段的饭店与政府设施充当占领军司令部。



也就是说,官僚主义探出头来了。



结果让奉杰图亚上将的命令出面的谭雅,在经过三次盘查与两次傻眼的官僚性交流之后,才总算有办法踏进作为「司令部」的饭店一隅。



就像要速战速决似的向值班军官询问会面手续的谭雅,就在这时碰上意想不到的展开。



「阁下呢?」



「就在方才完成视察回去了。」



「没能赶上啊。」



察觉双方擦身而过的谭雅,微微叹了口气。



关于送往东部的可能性,谭雅是无论如何都想询问长官的意图。只不过,对于垂头丧气的谭雅,杰图亚上将有好好留下伴手礼给她。



「阁下有留下这个。」



将递来的信封在饭店角落开封,确认内容,是一张命令文件。



「……归还命令?原来如此,果然是依序撤退啊。」



帝国背负著东方战线。相对地,逐渐稳定的义鲁朵雅方面,是以转移到防御态势为紧要的课题。无论如何,都沐浴过义鲁朵雅的阳光。也就是要重新投入东部泥泞的时期,差不多要来了。



东部的激战区。



而且一旦是联邦的正面战线,也会难以找到转职门路,是为难之处。



就谭雅个人来说,西方的驻扎任务会是第一希望,第二希望是义鲁朵雅方面,绝对不想被投入东部方面的激战之中。



话虽如此,但就算哭诉,事态也不会改善。



东部派遣是所给予的前提。



事到如今,也只能尽自己所能了──做好觉悟的谭雅站起身,想说至少去喝杯咖啡吧,前往饭店的咖啡厅。



因为在义鲁朵雅,最起码还有许多真正的咖啡豆。



只不过,是有太多帝国军将校想到同一件事吧。



在徵收作为司令部的饭店里,无论是休息室还是咖啡厅,全都被大量的帝国军人占据,拥挤到几乎不可能平心静气地喝一杯咖啡。



可以的话,想要个能放松的空间……正打算转身离去的谭雅,就在这时注意到面熟的脸孔。



看似就跟自己一样,放弃大排长龙的咖啡厅的那道身影……



「喔,这不是提古雷查夫中校吗?」



「乌卡中……抱歉,乌卡上校。恭喜晋升。」



「啊,这个啊。」



用手指轻抚著肩膀上的新阶级章,乌卡上校苦笑起来。



「是虚有其表的连队长啊。」



「不是光荣高升吗?」



晋升、腾达,总归来讲就是出人头地。



就算帝国是艘倾斜的巨船,要是知己出人头地,会感到羡慕是人之常情。只不过,这次也是谭雅的有力门路出人头地。这一直都是值得高兴的事。



「能稍微陪我一下吗?」



当然,她怎么可能会放过社交的机会啊。



「就请容下官陪同。」



「正好,杰图亚阁下有留一辆车子下来。我们就去兜风吧。」



乐意答应邀约的谭雅,就在乌卡的带领下来到饭店停车场,搭上像是义鲁朵雅民用车的车辆。



被劝坐在助手席上,尽管有点意外,却还是坐上去后……居然是由乌卡上校亲自驾驶的样子。



就连驾驶都不愿意带上啊。



稍微期待著之后的对话发展,谭雅就在乌卡上校的驾驶下,隔著车窗暂时眺望著义鲁朵雅王都的街景。



就这样开车在市区内逛了一会后,乌卡上校才总算是开口说道。



「美丽的大都市……占领方说这种话也很奇怪,但要是看到这种日常,就怎样都会回想起战前啊。」



伴随著这句话,乌卡上校朝谭雅轻轻微笑。



「也会让人想占为己有,贵官觉得呢?」



「恕下官失礼,乌卡上校。这是在对专家班门弄斧吧……但是义鲁朵雅王都,就算能占领,也没办法维持下去吧?」



嗯──若无其事地点头的乌卡上校,表情让人难以捉摸。尽管握著方向盘,面向前方,却仍将视线微微瞥来,催促她把话说下去。



「所以?」



「要是将王都这种巨大消费地编入军政体系之下,将会是补给上的恶梦。」



一面隔著车窗眺望义鲁朵雅街景,谭雅一面指摘。



「请看。就像途中所看到的,在进行大量的供食、配给、难民支援一样……我军投入义鲁朵雅方面的兵力,还不知道有没有超过五十万。都市人口随便就有这个数字的数倍之多吧。」



而且,都市的人口是消费者。



「我可以理解帝国军当局为了安定人心,向义鲁朵雅国民供给粮食的做法,但这种事要是一直下去,我军在开战之前就会组织瓦解了。」



补给乍看之下是平凡无奇吧。



但是,要是没饭吃,人就会饿死。



要是没饭死,人就会为了生存而战。



所以必须供养都市,没办法供养的都市,就只会是后勤上的恶梦。



基于这个事实,谭雅低声唾骂。



「这种后勤上的恶梦,我们怎样也承受不了。尽管义鲁朵雅的大地非常丰饶,但在物流已死的状况下,作物也没办法充分流通吧。」



「哈哈哈,贵官还是老样子啊。」



微微点头,乌卡上校耸了耸肩。



「虽是前线指挥官,却能够重视后勤,还真是让人感激。老实说,要是贵官这样的人能增加,我的工作也会落得轻松呢。」



「人不吃就会死。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道理。」



「是真理呢,中校。因为无论是再勇敢的军人,都还是个人。是赢不了胃袋的。」



调整铁路,而且还是帝国的铁路,从事物资动员工作的乌卡上校,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说道。



回应著他,谭雅也再度说道。



「考虑到周边全是战地,民间的自给自足就没得讨论了。关于都市,军当局是不得不进行供养,这让本来就受到限制的后勤,很可能会面临到绝望性的难题不是吗?」



「我还以为身为前线指挥官的贵官,会不想放弃到手的要地呢。」



「王都防卫所需要的兵力庞大。在东方战线紧迫的现在,下官认为要在此部署大量兵力会有困难。」



「还是老样子呢。还真是羡慕贵官的知性啊。」



说出这种不知是感慨还是赞赏的话语,乌卡上校默默转动著方向盘。



目的地是义鲁朵雅中央车站。



车站虽然警备森严,但盘查士兵一认出乌卡的长相,就直接放行让车子通过。岂止如此,在停车处待命的宪兵还以最高级敬礼代为接管乘用车。



就这样,乌卡上校在无人制止的情况下,在车站内自由阔步。



走到车站月台后,乌卡上校就突然指向货物列车。



「看看那个,贵官有何感想?」



被问到的谭雅,依她所看到的样子回答。



「满载呢。」



货物列车上满载著货物。



要说的话,就只有这样。



然而,乌卡上校就像很满意这个回答似的开始说道。



「是将义鲁朵雅的动产通通搬走了。金银财宝自不待言,资源、机械、零件,总之是将总体战的道具,全都优雅地徵用了。费用要说的话,就是些许的食粮吧。」



「可是街景非常乾净。」



贵官说得没错──乌卡上校带著苦笑点头。



「不会破坏建筑物。但有价值的东西要通通搬走。就像趁火打劫的抢匪一样,为了徵用出动部队。」



喔──谭雅点了点头。



「是组织性的掠夺啊。」



古今中外,这种最有效率的「掠夺手法」都是国家机关的拿手好戏。



一旦是帝国的话,经验可是出类拔萃。



在占领地区徵用「我方」所需物资的本领,已渐渐达到熟练的领域。只要几天时间,大致上就能将大半有价值的场所洗劫一空。



「彷佛蝗虫过境。」



「贵官说得没错。中央银行与王宫自不待言,就连美术馆与博物馆也全都是徵收对象。」



「也就是文化的破坏者啊。会遭到痛恨呢。」



乌卡上校轻轻摆手,稍微否定谭雅的感想。



「我没有要让贵官误解的意思。唯独文化资产没有列为对象。要是出手的话,就会在军事法庭之后,毫无例外地引渡给义鲁朵雅方的官警。」



忍不住,没错,忍不住地。



目瞪口呆的谭雅,忍不住向乌卡上校问道。



「这是……为什么?当然,下官也不觉得保存文化是件坏事。」



「听说是阁下的考量。」



「杰图亚阁下?」



对于乌卡上校的说明,谭雅立刻表现出疑惑。



如果是帝国顾忌舆论,表现出对文化资产的敬意,要从「软实力」的角度理解并非难事。



然而,这如果是杰图亚上将的意思,就另当别论了。



层级完全不同。



因为谭雅是知道的。



「阁下确实是位富有雅量的人物。然而就根本上来讲,却往往会以战争作为基准。那位大人会出自单纯的善意,留下文化资产吗?」



唔──乌卡上校就像有同感似的苦笑起来。



大致上,只要是侍奉过杰图亚这名高级将官的军人,都会无法否定谭雅的意见,所以这也是当然的吧。



他们是知道的。侍奉「必要」的军人,会是头道理的野兽。



「唉,只要留下文化资产,『敌人』就会对攻击感到迟疑吧。」



「的确。可是,下官觉得不只是这样。」



在想了一下后,谭雅说出忽然想到的答案。



「既然如此,这就会是毒饵吧。」



「很有趣的可能性,但怎么会想到这种结论?」



「光鲜亮丽,但空荡荡的城市。就算遭到破坏,帝国也毫无损失。目的难道不是要乾脆在城镇战中,让敌人亲手破坏掉吗?」



对于谭雅的推测,乌卡上校愉快微笑起来。



「提古雷查夫中校,贵官也是会错的啊。」



这种展开还是第一次呢──乌卡上校露出满面的微笑。



以他的这种态度来看,恐怕是真心感到有趣吧。只是在他的微笑背后,也能看出些许黯然的气息。



「一如贵官的理解,这是个毒饵。不过关于文化资产,似乎单纯只是优先顺序的问题。杰图亚阁下判断这些东西能协助战争遂行的价值太低了。」



「……咦?」



「不是没办法变卖吧。但反正能贸易的对象几乎完全没有,所以就以原物料、食粮、钢铁、机械类的掠夺优先了。文化资产单纯是因为没有价值才留下来的。」



唉──谭雅叹了口气。总之就是孤立的帝国,已经没有余裕去关心资源与食粮以外的事物了。



只能嗤笑了。



「还真是过分呢。」



「不不不,接下来的才叫过分。这话可别传出去……但阁下似乎打算让王都成为光鲜亮丽的废墟,藉此攻击敌人的『船舶』。」



「咦?」



出乎意料的词汇。



船舶?攻击?



「恕下官失礼,是指通商破坏作战吗?」



「哈哈哈,贵官今天相当有常识呢。」



乌卡上校这话让谭雅蹙起眉头。



乌卡上校到底是怎样看待自己的啊?或许有必要向他确认也说不定。不对,这终究是为了小心起见。



「上校,下官是……」



「哎呀,不好意思。我并不是在侮辱贵官的知性。实际上,我在听到阁下的意图时,也很困惑呢。不过想了一想,就觉得非常合理。因为物流网遭到截断的王都,就只会是饿著肚子的一大消费地。」



是这样没错──谭雅无条件同意这个说法。



「我想这是上校的专门,但一大消费地的维持,会是需要庞大劳力的繁重后勤业务。」



没错──乌卡上校搔抓著头。



伴随著有哪里很难受的态度,他就在这时喃喃低语。



「现在,帝国正加开著少数的临时列车。」



「临时列车?是运输用的吗?」



「就某种意思上没错。是从北部开往王都的列车唷。我们安排了引导义鲁朵雅难民过来的专门列车。」



「避难列车?加开?……我们帝国?」



不仅是消费地,同时还不适合防卫,在物流上存有重大问题的王都。



让「义鲁朵雅人」从「北部」到这里「避难」?



「恕下官失礼,上校。这是,强制性的……」



「不,完全是自发性的避难。只不过,我们在北部的军政府很惹人厌呢。预期会有大量民众兴高采烈地疏散过来。」



「喔!」



庞大的消费人口。



截断的补给线。



以及特意诱导的难民。



只要经过说明,眼前就能浮现画面。



在这种情况下,原来如此,会跑出「船舶」这个词汇,确实是极为正常的结论。



「会有大量的难民抵达王都吧。然后我们就将这些难民──是叫做同盟吗?连同王都一起还给敌人。义鲁朵雅南部虽是农业地带,不过在少了北部的肥料与一大谷仓地带后,他们还支撑得住吗?」



将北部的多余人口推给南部。



而且,帝国还能维持著「人道性的一面」。



从军政府地区,诱导人民到王都这样的地方避难。既然是自发性的避难,也就是说,这肯定也能间接削减潜在性的游击队人数。



顺便还可以将些许的负担丢给敌人……想到这里,谭雅委婉地指出这一切全是画在纸上的大饼。



「只要走错一步,就会是战争罪了。」



特别是敌人大概会供养难民的前提,要是弄错会很棘手。



「要相信合州国呢。」



「是要期待载运军需物资的船舶,会被他们的食粮压迫到载运量吗?」



乌卡上校就像承认似的,微微但确实地把头点下。



原来如此──谭雅盘起双手。



不错的计画。算是一种后勤攻击。



也能说是战略性攻击,在战争中假借人道与正义之名的战术并不罕见。



所幸,敌人会做出理性对应的大前提是可以期待的。



……就常识来看,他们是不会对市民的苦恼视而不见。进一步来说,无论是义鲁朵雅还是合州国,都是正常的国家吧。他们的良知还健在吧。至少,没有像帝国这样受到战火灼烧,也还没刷掉焦垢。总归来讲,就是面对帝国卑劣的人道攻势,敌人没办法遂行完全无视的军事作战。



但愿如此。



只不过──谭雅最后还是说出这个值得唾弃的事实。



「是要『期待』啊。偏偏是要期待敌人。期待敌人的理性与良知……上校,这还真让人讨厌呢。」



「是啊,还真是不愉快。」



啊,没错──谭雅就像抱怨似的在心中反覆说道。



但最让人可恨的是,对方可能会这么做的预期。山姆大叔(注:美国的绰号和拟人化形象)的国力还真是让人羡慕!



他们肯定能凭著一国之力,就连义鲁朵雅的主食都有办法完全供应。



甚至不用事前计画,即兴地、当场地、暴力地。靠著那过剩的国力!



「感觉还真是凄惨。」



「贵官也是吗?……这是个善人难为的时代呢。」



「是啊,上校说得没错。这对像我这种只能在现场挣扎的人来说,不觉得太残酷了吗?」



不足的物资。



不足已久的余裕。



帝国在打著贫穷的战争,那些叫什么同盟的敌人,却有富裕的赞助商直接介入。



还真是不公平的竞争环境啊。



带著些许的愤怒,谭雅不得不朝著乌卡上校唾弃地说道。



「尽管希望能一直当个公正的人,但要是置身在战火之中,就让人深深感到这个世界有多么不讲理。」



「很出色的正义感呢。」



令人钦佩──尽管这么说,乌卡上校却耸了耸肩。



「毕竟是这种战争。作为早已习惯同僚逐渐憔悴之人,我想由衷向贵官表示敬意。」



「这种心态,根本算不上什么正义。」



自不待言,就是忌妒与自我怜悯──谭雅是知道的。尽管她怎样也说不出口。而且在这个阶级社会里,要完全否定乌卡上校的意见也让她有所顾忌。



思考著妥善的表现方式,谭雅在最后低声说道。



「下官只是作为一个人,不想放弃上进心而已。」



就像在说「我明白」一样,乌卡上校眯起双眼。



「也是呢。没错,我们是该作为一个人。」



「是的,人是不该放弃努力的。」



更加聪明。



更加正确。



更加能干。



我们应该赞扬终身学习啊──谭雅对此确信不已。我们之所以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往往是因为巨人先被建造出来了。而建造巨人的,正是由好奇心与努力所支撑的文明且理智的人类社会!



「贵官说得没错。感谢你,提古雷查夫中校。贵官总是作为一个人,让我学到许多事情呢。」



「不会,下官只是说出当然的事。」



这样啊──乌卡上校就像对谭雅的发言感到佩服似的微笑起来。



「抱歉让贵官陪我这一趟了,中校。我派人开车送你,要好好保重啊。」



「是的,有劳上校关照了。再会。」



一如教科书的标准敬礼。



就这样,该称为小小巨人的提古雷查夫中校,快步离开义鲁朵雅中央车站,搭上乌卡亲自安排的乘用车,返回自己的部队。



目送她的背影离去后,乌卡上校也回到临时分配给自己作为职场的车站大楼事务室,重新开始独自对付数字的艰苦搏斗。



「真受不了,工作做不完啊。」



实际上,这是乌卡自己招来的辛劳。因为杰图亚上将并没有说谎,他现在的位置是个过渡职位。



义鲁朵雅的货车、机关车的徵用计画早已制定完毕。



由于掌握了铁路网,所以在事前就制定好了数个假定计画。实际担任徵用的人员,也有好好从铁路部派遣过来。



尽管义鲁朵雅王都的占领,以及随之而来的「徵用」程序表是即兴创作,但只要乾脆认为这些只是额外收入,就几乎是例行公事了。硬要说的话,只要乌卡上校有这个意愿,他实际上甚至能选择悠哉度过好几天,为了能以上校身分被杰图亚上将派遣到下一个任务,在这里养精蓄锐。



然而,乌卡却严拒著这些特权。



无论是不是过渡职位,工作就是工作。



而为了让铁路顺利运行的现场指挥官所能做到的作业,他别说数日份,甚至还不惜全部承揽下来。



这是他身为铁路家的自尊。



然而──乌卡带著微微苦笑,自嘲起来。



「我们是在战争……但正因如此,才不能忘了人心。」



注视著自己的手掌,是一双纯白的手套。



不仅沾著墨水,还有点破损……是担任后方勤务才会有的乾净双手。



然而,上头究竟沾有多少看不见的脏污啊。



用作为父亲、作为丈夫拥抱家人的这双手,亲自收下命令文件,打算将义鲁朵雅人的「数量」作为武器,砸向同国的那些家伙。



就军事上,这是正确的吧。



只要考虑到帝国现状,也能知道这是必要之举。



他是知道的。



然而,这是错误的行为。



而且自己,是因为义务才晋升的。



「可是……杰图亚阁下。下官……即使是下官……也不想用这种形式晋升啊。」



忽然地,他再度说出最近急遽增加的怨言。



成为上校的自己还真是丑陋啊。



当提古雷查夫中校谢绝上校职时,自己还胡乱猜想有著战争家性格的她,大概是拘泥著最前线才拒绝的……



「是伦理观吗?」



她确实是个战争家。



然而──乌卡心想。



符合道理,能断言自己心中的正义感,是作为一个人的常识的提古雷查夫中校,要比只是随波逐流的自己还要高尚不是吗?这或许是对能具体呈现这种正确性的她感到羡慕也说不定。



「命令就是命令。然而,唯有心,唯有良心……是属于自己的。」



戴正军帽,乌卡发自内心怀著敬意,朝著蔚蓝的天空敬礼。



不觉得离去的她能看得到。



全都是自我满足。



即使如此,他,乌卡这名军人,依旧相信著善良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