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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Over the Rainbow(2 / 2)




这家伙是龙。



就算一个人完全不知世上有龙,在看到这家伙后,也能立即意识到它的与众不同吧。这时只要告诉这个人,眼前的生物是龙,对方应该也能理解吧。即使对方原本对龙一无所知,肯定也会在这个当下觉得「原来如此,这就是龙啊」。看来对于龙的诏知,早已深深烙印在我等的本能之中。



难怪瓦峦丁的半兽人会崇拜这家伙,也能懂它们为何想要献上活祭品了。哈尔希洛当然也是吓得浑身颤抖,毕竟这终究不是想体验就能随时体验到的恐惧感。然而于此同时,他还是不禁感叹:



龙,太屌了。



说实话,太帅了,原来世上真的有这种生物啊。在某种意义上,它根本是完美的象徵,只是他也不清楚某种意义是什么意义就是了。总之,龙真的是太层了。



龙。



那只火龙张开大嘴,弯起脖子,不停吸著气,它是在深呼吸?其实也不知道龙在干嘛,但哈尔希洛就是看得入迷。或许要说成看到发怔会比较贴切。火龙的咽喉深处透出闪闪晃动的光芒,那是什么啊?然而他也只是呆呆地这么想而已。



不过就在听到蓝德「喔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的叫声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欠缺危机意识了。仔细一望,发现位在前方的同伴个个拔腿猛冲,就像遭到狼群追赶的草食性动物。当然,蓝德他们才不是什么草食性动物,而且这座山里也没有狼出没,在这里只有火蜥蜴和火龙。看他们那个样子,感觉是想赶快逃离火龙。面对这种生物,逃跑根本是人之常情啊。



为什么只有哈尔希洛还伫在原地?反而是他的反应才显得诡异。



火龙终于吐出了刚才一口接一口吸个不停的气。不对,它吐出来的不是气,还是说火龙的吐气就是这么一回事?哈尔希洛往后翻倒,因为一股高温袭击而来,令他无法站稳。其实那是火,是火焰,从龙口中窜出的是火焰。还以为自己也著火了,毕竟刚刚感觉到的那股热能,竞算把他燃烧殆尽也不足为奇。



时间不知经过了多久,也搞不清楚到底是过了几秒钟?几分钟?还是更久?哈尔希洛像只被烤乾的小虫横躺在地,他真的是被烤乾了。体内的水分早就大量蒸发,全身上下已经变得乾巴巴的。无论是眼睛、鼻子还是嘴巴都极其乾燥,感觉他的表皮组织随时都会片片剥落。他现在好怕眨眼,但是不硬眨几下,挤出几滴眼泪来的话,眼球可能会完蛋。嘴巴和鼻子也是一样,不赶快逼出体内剩余的水分加以浸润,真的会完蛋。



身上没有著火,好像没被那道火焰吐息烧到,看来龙并没直接攻击自己。哈尔希洛其实只是遭到余热波及,然而只是如此就落得这副德性。如果火焰迎面而来,他肯定会在一瞬间成为焦炭。



也就是说龙喷火时瞄准的并非是哈尔希洛,那么它到底锁定了哪?攻击目标是谁……?



他听得到、感受得到地鸣声和火龙的脚步声,看来它正在移动。



「……蓝德……他们……梅莉……梦儿……席赫露……库萨克……」



同伴们应该是想从火龙身边逃开,他们很可能是在躲避火焰。他们被火龙盯上了吗?被锁定的不是哈尔希洛,而是他的同伴?火龙刚刚是朝同伴们喷出火焰的吗?所以哈尔希洛才得以捡回一条小命?然而同伴们的情况又如何?



「……我……要找到他们……」



没错,现在的重点不在他们的情况,而是得先快点找到他们。



哈尔希洛扶著岩石表面的隆起处,爬起了身子,但是他的右脚跟痛到像是要崩解碎裂。不过疼痛反倒是一种救赎,越痛他越是感激,甚至想痛到晕厥。但是他不能倒下,毕竟还必须寻找同伴们的下落。



循著同伴们逃跑的方向前进,结果看见了火龙的背影。烈焰爆炸一带整个凹陷,窟窿底部变得像是一处岩浆沼泽,由此可见火焰威力十分惊人。如果直接往他身上喷,岂止是化为焦炭,根本是会被烧得一乾二净,完全不留痕迹。



这么说来,难道已经找不到队上其他人了吗?



不准这么想,怎么可以有这种愚蠢想法,不能再想了。快动,给我动,必须先让身体动起来,毕竟身体不动什么事都办不到。



哈尔希洛并没打算一直尾随在火龙的正后方,毕竟这么做太危险了,因此他决定迂回跟踪。火龙或许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同伴们或许已经逃出生天;火龙或许还在追捕其他队员;只要抢在火龙前头,或许就能见到其他同伴。没错,现在不是完全无望,希望依旧存在。



他已经订好前进路线,一路上不会让火龙离开视线,不会刻意靠近它,也不会离它太远。此处的地形是最大的敌人,路面实在是凹凸不平,起伏过大。在路面凹陷形成像一条路的地方冒著岩浆,而其中当然有火蜥蜴出没。



不过每当看不见火龙时,便会陷入恐慌,搞得自己骛慌失措,身体四处被灼伤。这时他经常会有个念头,想要跳进岩浆里一了百了。然而只要远远看到火龙,勇气就又油然而生。一想到「找到火龙了」,就会感到放心,甚至还忍不住露出笑容。



「……大家,都还活著吗?」



不能有所疑虑,如果质疑此事就输了。输?会输给什么?



应该是自己吧。



输给自己懦弱的内心。



虽然不曾认为本身实力坚强,却也没想到居然会弱成这样,原本以为自己多少有些成长,但这副狼狈样是怎样,也太悲惨了。



成长了?认为自己有办法成长?期待自己有所成长?是在发什么蠢啊?天生就没有才能,彻头彻尾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小喽啰啊。正因为自己是这样的存在,所以一直都在努力,一直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努力著。难道这样还不够?不过这已经不是努力够不够的问题,反正努力也没用吧。无论再怎么拼命,再怎么全力以赴,付出再多,自己就只有这几两重罢了。



到底在期待这样的自己能够做到什么?或许能有一番作为?这种想法是想笑掉谁的大牙。睁大眼睛,认清事实吧。打从一开始他就很清楚无法成为不是自己的自己,也无法变为超越自己的自己,只能是现在的这个自己。永远是这个弱小、脆弱的自己,终究不会有所改变,也无法改变。



一直以来既卑微又悲惨,只是死皮赖脸地抓住某些事物,才有办法苟延残喘到现在,这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但这就是自己。



算了,不要再追了。



毕竟火龙都已离自己那么远了,要抢在火龙前头?根本是在痴人说梦,而且不只是右脚跟,现在浑身都在痛。不想走了,动不了了。



就待在这里好了。



坐下来,静静待著就好。



实际上,哈尔希洛大概也真的抱膝坐了满长一段时间。



「……我这种平凡的人啊……」



真的是有够可笑,都已经把自己看得如此透彻了,为什么不放弃得爽快、俐落一点?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到吗?看来的确是办不到,毕竟自己处理事情就是无法果断乾脆。他感慨地觉得,这就是他,平凡到连自己都厌恶自己。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好想成为特别的存在喔。他相当懂憬天才之类的人。比如索吾马、凯姆利,还有亚基拉先生、米荷、德奇牧涅他们,然后莲崎那些人,他们都好厉害,自己也会想要成为那个样子,只是自知这都是痴人说梦,所以刻意不去想而已。毕竟要如何才能填补自己和他们之间的差距?实际上根本无法填补,一切都是天方夜谭。他很清楚事实就是如此,他这辈子没有任何机会成为特别的存在,只会这样衰老死去。然而这样的人生不知该说太寂寥,还是太悲惨才好。算了,反正怎样都好。



无论这段人生过得如何,对自己来说也都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特别人生吧?



世上用不著任何事情都要与别人比较,毕竟这样的比较也仅是一种评价标准。到头来,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想法吧?



与其说未来还有希望,倒不如说前景堪虑还比较贴切,反正现在看起来感觉也快走到尽头了,为了这微不足道的人生,起码只有自己也要献上祝福。



「……我又不是智障,最好会那么做。」



想要能够对自己感到自豪;想要过上对任何人都能引以为傲的人生。如果消极畏缩地告诉自己「反正我就是这种人」,再找个藉口说服自己「努力到这个程度就好」,最后也打算当自己已经尽到最大的努力,想要就此满足的话,到头来还是会怀著「自己果然没有努力到最后,只是做半套罢了,这么做根本不好,真是令人讨厌」的感觉,大概人生也要谢幕了吧。



并不是认为「至少要尽人事」的正向积极,只是觉得再这样下去实在太严酷了。现在真的单纯是无法继续静坐不动,才不得已地站起身来。话说,自己明明不算处在提高警觉的状态下,但却心头一惊,感受到一股带刺的气息。他没有回头察看,整个人直接向前翻滚,下一秒,就有某个东西落到了他的后方。



他为了不让右脚跟碰触地面,所以用左脚为重心,一面转身向后,一面拔出了锉状短剑。方才对方是想朝著哈尔希洛挥下它手上那把长型砍刀般的刀剑。哈尔希洛以头冲撞了那家伙的下半身,他也没有什么「胡乱闪避反而会遭毙命」的多余考虑,只是身体自然做出了反应。正当他想用锥状短剑猛刺敌人时,那家伙往后一跳,躲了开来。哈尔希洛也未去思考那家伙是何方神圣、为何要攻击自己之类的问题,只是使劲猛冲。不知不觉中,哈尔希洛不仅右手握著锥状短剑,左手也拿起了附有护手的小刀。然而他的右脚跟依旧发疼,如果说感觉不到痛,便是谎言,他只是不在意此事,专心攻击而已。



攻击,必须发动攻击。那家伙的武器长度约有一•二公尺左右,远比哈尔希洛的攻击范围还要长,体格也有落差,因此使用蝇击还不一定挡得住它的攻击。哈尔希洛根本用不著分析判断,马上就察觉到了这一点。总而言之,他只能缩短双方距离后,再出手攻击,然而那家伙只会四处乱窜。它手持武器,裸著上半身,从样貌看来,应该是半兽人。不过整体来说它比瓦峦丁的半兽人还要清瘦,但应该不单只是个瘦子,毕竟从它的体态来看,感觉是结实到毫无一分赘肉。它的皮肤并非绿色,也不平滑,看起来还有突起和皱褶存在。那些好像是叫疤痕瘢瘤,也许是烧烫伤所导致的。再者,这些疤痕不只出现在某些部位,而是遍布全身。话说,它的左右眼球都已白浊,那双眼睛还看得见吗?



不过那家伙眼睛看不看得见根本不重要,反正它后退时绝对不会接近岩浆,身手极为俐落矫健,宛如一名武术高手。哈尔希洛现下碓实是不断进攻,那家伙则采守势,但这并不代表它已山穷水尽。这名敌人根本还游刃有余到惊人的地步。



哈尔希洛或许是被它逼得必须出手攻击,不过,若无攻势,那家伙也会攻过来吧。一被攻击,十之八九会顶不住。如果右脚跟没受伤,还能赌一把试著逃跑,但是现在连跑步都无法好好跑了,更遑论要逃出生天。言语能够互通的话就能沟通,但这个方法也不可行。因此就算毫无把握,也只能硬著头皮上了。



结局只会有两种:杀了它,或是被杀。



虽然现在不是计算机率的时候,然而即使不去思索,无数的思绪仍旧在脑中急速环绕。那家伙的移动方式非常独特,它是踮脚行进,脚尖彷佛紧紧吸在地面上。它的身体相当柔软,单用右手就能挥舞砍刀,完全无需左手协助。那把砍刀看样子并非金属铸成,材质好像是岩石,看来是由岩石打磨而来的。那把长形的石砍刀,说不定是它亲手打造的武器。那家伙住在这里吗?饮食是怎么处理的?它有办法生存在这种环境里吗?感觉它差不多要出手了。



看吧,它攻过来了。



那家伙一边扭摆一边将身体倾斜向后,刺出了长形石砍刀。哈尔希洛没有后退,也没闪躲,他使出浑身之力,以附有护手的小刀发动娥骘,虽然无法连续发动,但是一次的话完全不成问题。话说,这记攻击好沉,它的力气究竟有多大啊?不过蝇鳄成功了。然而当他挡开它的刀,正准备立刻反攻时,那家伙却一溜烟地往后退去,表情还起了变化。它是笑了吗?算了,要笑就让它去笑。



哈尔希洛没有笑。他进逼对手,挥出锥状短剑,发动攻击,附有护手的小刀也随时瞄准著那家伙。他知道,不用想也知道,那家伙根本乐在其中,对方在半兽人中或许也是一种异类。感觉它非常享受这场战斗,想要尝尽个中乐趣。看来那家伙打的算盘是先逼哈尔希洛使出浑身解数,好好欣赏一番后,再狠狠杀死他。若是如此,哈尔希洛唯一有的致胜机会就在这里了。



其实,哈尔希洛早就出尽全力,他已经无法用更快的速度移动,用更强的力量挥舞锥状短剑了。因为他目前已达极限,时间持续越久只会越累,速度和力量也只会越弱,所以无法长久抗战。时间拖得越长,他就越是失去设下圈套的机会。只要战斗、战斗、不停地战斗,运气、突发状况或其他众多的要素就会不断消失,最后获胜的铁定是强者。那家伙应该也知道这一点,毕竟能在这种状态下胜出的人不会是哈尔希洛,而是那家伙。



因此,在进到这种最终局面之前,哈尔希洛只能豁出去拚胜负。当然,那家伙也知道他会这么做,甚至还在引诱他这么做,像是在说「你敢,就试试啊」。



你敢,就放马过来啊。



哈尔希洛现在没看到那条线。不过,眼前倒是有座看不见的细长桥梁,他只能走过去了,而且那家伙就在桥的另一头。它预料哈尔希洛会来,所以等在那里摩拳擦掌,准备送他归西。胜算也许不是零,但几乎可说是没有。尽管如此,哈尔希洛还是要走过这座桥。是因为他只剩这条路可走吗?不得不走吗?



不对。



事情并非如此。



是因为他想活下去。不想死,不能死,要打倒那家伙,然后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死都要活下去。所以要打赢那家伙,必须赢。好了,勇敢地——跨过那座桥吧。



强袭。



哈尔希洛明明觉得刚刚已经出尽全力,但看来不是这么一回事,连他本身都感到意外,原来自己居然能移动得如此快速。除了这项好兆头,他的动作好像也超乎那家伙的预料之外。哈尔希洛轻而易举就窜到那家伙的身旁,接著就是不断地刺出锥状短剑和挥舞附有护手的小刀。那家伙突然抬起右脚,想藉此防御,哈尔希洛因此猛刺那只右脚,刺到体无完肤后,进逼到它的眼前。那家伙将左手伸了过来,打算擒抱住哈尔希洛,封锁他的攻势。然而哈尔希洛毫不在乎地把锥状短剑插进那家伙的腹部,接著使力扭动深挖;附有护手的小刀则是穿进了那家伙的右腋,哈尔希洛已把敌人压倒在地。那家伙以双脚缠住哈尔希洛的身体,再用左手揪住头发,然后挥舞长形石砍刀敲打他的头。哈尔希洛的世界猛烈摇晃,但他依然用锥状短剑不断地在那家伙的体内翻搅,同时也奋力滑动附有护手的小刀,打算从那家伙的肩膀上砍下它的右臂,甚至还张口咬了它的脖子。哈尔希洛咬破了那家伙的皮肤、结实的肌肉,最后咬断了血管,血冒了出来。它的血岂止是温的,根本是热的。哈尔希洛见状,又再咬向那个伤口,那家伙放声嘶吼,但他完全未发出一点声响,只是在想:我要破坏、破坏、把这家伙破坏到体无完肤,破坏到无法动弹为正,我要活下去、活下去、继续活下去,我要好好活著,战胜它,战胜它后活下去,我要存活下来。反正不是我毙了你就是你毙了我,不是生就是死,但是死的不会是我,而是你。



说不定,可以停了……?



不对,还不行,必须继续攻击。结果在那家伙流出来的血转为冰冷之前,哈尔希洛都没有住手。他在确定那家伙已经确实死亡后,瞬间浑身瘫软,哭了出来。总觉得自己好像抽噎了好一阵子。



赢了,哈尔希洛打赢了。对手非常强,如果单论双方的强度,对手肯定在他之上,而且还可能是远远地强过他。然而为何最后获胜的会是哈尔希洛?



他想绝非是因为对方骄傲,毕竟那家伙并未松懈大意,不过,在它心里应该有过定见,想著自己的力量如果是十,那么哈尔希洛就是落在四或五左右。在战斗中哈尔希洛也有过类似的认知。但是,最后的那个瞬间,他成功架高了自己那份五的力量,并且就是靠著这部分赢得了胜利。而当初哈尔希洛赌的就是那一刻,最后也如愿以偿。总的来说,这是他的完全胜利。因为他这个弱者,仅仅一个人靠著自己的力量和实力,从强者手上抢下了胜利。



哈尔希洛想要进一步了解这名对手,勘查了输家的遗体。它的身高大概有两百二十公分,体重虽然没个准,但是随随便便都会超过一百公斤吧,感觉应该有一百二、三十公斤,整个就是非常魁梧。外表看起来虽然清瘦,但果然还是高头大马,全身布满了烧烫伤的痕迹。它连脚趾头上都有疤痕瘢瘤,这肯定是它刻意烧伤或烫伤自己的。此外,从它嘴巴露出的利牙雕著某种精致的图样,看起来好像是龙。



他还翻查了对方身上所有的物品。它的腰间系著皮带,上头挂有置物袋和刀鞘。他找到了一只像是金色戒指的物品、四片像是黑色鳞片的东西,以及一把小刀,最后决定将这些全都带走。他看到它还睁著眼睛,因此帮它瞑目,并双手合十。对他来说,这么想虽然有些奇怪,但总觉得是眼前的这只半兽人把命分给了自己,多亏了它,他才能活著。不过,哈尔希洛现在也是满身疮痍,要在身上找出一个不会痛的地方简直比登天还难。或许不用多久,连这只半兽人分给他的命都要油尽灯枯了。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勉强活在世上。正因为自己还活著,所以还有些该做的事,不,应该要说还有些不得不做、死都想去做的事,在等著他去完成。



想见到其他同伴。虽然丝毫未曾在脑中想过,或期待过「大家肯定平安无事」、「铁定能够见到他们」之类的事,但就是想见到他们。所以,去找他们吧,就一直找,直到这条命结束前的那一刻。



哈尔希洛留下那家伙,慢慢走远,走了一小段路后,他回头一望,发现那家伙的遗体已被火蜥蜴团团包围。哈尔希洛并未感到讽刺,他认为这是第二合适那家伙结束一生的方法。最适合的方法应该是它去挑战火龙,结果被吃掉或是烧得灰飞烟灭,只是最终实现的不是这种方式。



漫无目的,连该往哪个方向去都不知道。



偶尔远远看到火龙的微小身躯时,还会莫名受到激励,自然地露出笑容。



当痛到或累到不想走路时,就认命地坐下休息,有时也会整个人横躺在地,反正爬不起来的话,就到时候再说,到时候再接受事实就好。但是,到时候恐怕也接受不了,毕竟人一不省人事.自然就做不出任何反应了。不过,在那一刻来临之前,他的愿望——想见到其他同伴——都不会消逝吧。



都这种时候了,他才不会觉得这么想很丢人。



果然讨厌孤伶伶的一个人,这样好寂寞啊。



途中,有好几次与其说是睡著,其实是失去意识,每当睁开眼时,都无比开心。因为自己还活著,还能继续寻找同伴。



总觉得,像这样,想去多远就能去多远。话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骑著脚踏车——脚踏车……?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有了那个后想去多远就能去多远吧。想去多远就能去多远喔。不过,契机是什么?对了,就是为了经常会出现的彩虹。雨后的彩虹。看见彩虹后,想知道那道彩虹的起点是在哪里,终点又落在何处?所以出发寻找:心想,绝对要找到。



他记得当时在寻找途中就放弃了,但是现在,他绝不放弃。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即使途中彩虹消失也无妨,反正只要等到它再度现身就好。



一闭上眼睛,啊……便清楚看见了彩虹。



是彩虹。



一道七色的彩虹架在远方的天空中。



我就朝著彩虹前进吧,以那道彩虹为目的地,走多远算多远。



感受到地鸣而睁开眼睛,发觉火龙距离自己非常近,已经近到他要抬头才有办法察看。他本想挥挥手,但最后没有付诸行动,只是静静地待在原地,当下也觉得自己会被踩扁。不过,要是真的被踩扁,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闭上眼睛,看著刚刚那道彩虹。



不知不觉中,火龙离开了。他还活著,还能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但是,身体真的好沉重,与其说是沉重,其实就是非常迟钝。



休息一下就会好了吧?没错,休息一下好了。



刚好有一处适合休息的低洼地,那里不知为何有点凉爽,有点?不对,是十分凉爽,连地面都冰冰凉凉的,让他相当讶异。毕竟附近一带不管去到哪里都只有一个热字可以形容。虽然算是后知后觉了,但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是在地上爬行。走起路来也确实相当吃力,在地上爬行虽然也不轻松,但是总比走路好。



这处洼地究竟会延伸到何处?感觉尽头还很遥远,但是要休息的话这附近就好,这边就好——突然,眼前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依稀记得在这段期间里,他一度以为自己不行了,不过最后突然清醒过来,心想自己好像还活著,生命力真是顽强。



反正只要还活著,就代表还不会死。



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光是呼吸就已费尽全力。这种状态持续了好久,他也认为自己可能就此无法恢复,但是突然间,又感觉自己能够起身,基于凡事都该尝试的概念下,他试著起身,结果成功了。看这样子,或许还要花上好一段时间才会死。在那之前只能活下去了,若是如此,就好好活下去吧。



然而,换成背靠岩壁、席地而坐的姿势后,彷佛像是失去魂魄般,全身瘫软。



看不见彩虹。



这里好暗,好暗喔。



话说回来,这里是……那里……?



是低洼地。



好凉爽。低洼地?



将脸转了个方向。



那个……难道是洞窟?



「……真的假的啊。」



虽然四下昏暗,视线也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但那个应该是洞窟没错。低洼地的底部,有一处直径约两公尺的洞口。该处洞口并非与地面垂直,看起来是呈现倾斜的状态。他不认为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洞穴,毕竟在这座满是岩浆的山上,这股凉意,实在是不太寻常。哈尔希洛就在那座洞窟前方的不远处。



那里肯定是条通道。



那座洞窟铁定能够通往格林姆迦尔。



「……居然……会有这种事……」



回得去了。



回得了格林姆迦尔了。



「这里是……彩虹的……」



喉咙深处发出了呻吟声。——什么啊。



——什么彩虹的起点,什么彩虹的终点,打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什么鬼彩虹。一切都是幻觉。



反正,没救了啦。现在真的是想动也动不了,而且,自己一个人能回去又怎样?不行,要回去就得所有人一起回去。



居然独自一人找到、抵达目的地,这种事情根本毫无意义啊。



这难道就是上天帮我安排的结局?



就要在这种情况下结束?



算了,无所谓了。



不过,只是做做假设而已。如果身体多少恢复了一点力气,让自己能够继续前进的话,还是会去寻找同伴们吧。然而,他的下场看来是在无人知晓的状态下独自死去。即使再怎么没建设性、再怎么艰辛、再怎么令人厌恶,自己还是会想办法求生,继续活下去,活到死亡的前一刻为止。



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度起身。虽然没去想「能够爬起来的话就好了」,但要是真能够起身,会豁出去死命地挣扎吧。



现在先睡一觉好了。



真希望有人能唱摇篮曲给我听。



好讨厌孤伶伶的一个人。



好希望有谁能陪在身旁。



有谁在吗?



……拜托一下。



只要陪在自己旁边就可以了。



「——觉醒吧(Awake)。」



是梦,现在一定是在作梦。不过……记得之前听过这个声音,这个男生的声音。是谁啊?但是,现在已经听不见了,所以刚刚是在作梦吧。



不知是眼垢还是什么东西的关系,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撑开眼皮。至于现在的感想……应该是「真亏我还活著喔」。真亏自己还能活下来耶。不过,他真的还活在世上吗?不禁怀疑,自己该不会已经来到死后世界了吧?



听到了某种声音。如果不是幻听,这是脚步声。别看他这样,好歹也是个小小盗贼,即使濒临死亡,仍然能辨别出这是什么声音。复数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应该有五个人。



「啊……」



耳里传来了声音。他硬是抬起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还活著。



「哈尔……」梅莉冲了过来,她一把抱扶起他,抚摸著他的脸。他再次觉得梅莉长得真是漂亮。嗯……只是自己已经……该怎么说才好……就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哈尔希洛想要露出笑容,但是他没有把握自己还有没有办法扬起嘴角。



「哈尔、哈尔……!」



「哈尔希洛……!」



「哈尔希洛……!」



「可恶,这是骗人的吧!怎么会这样啦,可恶……!」



——不要对著我说可恶。不过,算了,这样也好。



不,哪里好了。



这样哪里好了。



「哈尔……!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撑下去!我马上帮你治疗!大家都在这里!你不会有事的!」



哈尔希洛点点头后,闭上双眼。



他看见了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