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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花开的早晨,毁灭的早晨(2 / 2)




"那时候,希尔维雅的血直接洒在你的身上……而且不光是如此而已,你身为银卵骑士团的军医,常常有机会接触到米娜娃的鲜血吧。"



"这……嗯……原来如此……"



轰立在末世之刻的终焉女神·杜克神。所有神祇的力量都无法在祂身上产生作用。会不会是杜克神的血在保护着尼可罗呢?



"竟然有其他女人在护着你,光想到这点就让朕觉得不悦。"



安哥拉女帝将手伸向尼可罗的脖子,用力地掐住。



"请放心。微臣的身体、心灵,甚至灵魂全都是安娜丝塔希雅陛下一个人的。"



尽管打从心里这么回答,但尼可罗的思绪却飘向了其他地方。



(杜克神的血……)



(真的是因为这样吗?)



(果真如此的话,就算安娜丝塔希雅陛下就这么攻进圣都,毫不保留地释放伊诺摩勒塔的刻印……)



脑中浮现的是过去一起在银母鸡之旗底下赌命奋战的同袍脸庞。留着一头红发的美艳死神、拖着野兽的影子前进的少年、拥有钢铁般强韧意志的黑蔷薇骑士,以及围着营火传着酒桶喝酒的士兵们。



还有,曾经是尼可罗主子的那两个女孩。



(他们也可以免于受到伊诺摩勒塔的刻印之力影响吗?)



"尼可徕,你在想什么?"



安娜丝塔希雅的指尖深深地嵌进尼可罗的颈子,淌出了鲜血。



"是你那些圣王国的同袍们吗?"



"不是啦!"尼可罗撒了谎。安娜丝塔希雅则是露出一抹别有寓意的笑容。



"没有用的。在朕踏进圣都的那一刻,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将回归尘土。这股力量现在虽然只停留在朕的视线所及之处,但不久就会波及整片大陆。到时候,朕的身边将不会有任何人存活。而且,杜克神与冥王欧克斯正试图往彼此靠近——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意义吗?"



尼可罗摇了摇头。此时的他甚至无法直视安娜丝塔希雅的脸庞。



"杜克神从遥远的未来降临到这个时代,想要迎接欧克斯。这个时刻已经来临了。在创世之兽与末世女神相会的那一刻,这个世界将不再有过去和未来。祂降临到了现世,就代表朕也可以触碰到祂。"



安哥拉女帝以吟诗般的嗓音说道。夹带着讯息的嗓音穿过尼可罗的耳膜,钻进脑海中,荡漾着他的意识。



"那一刻,朕——伊诺·摩勒塔女神将会掌握《奇迹般的永恒》,让朕君临这个所有生命殒逝却又同时充满生机的大地。"



朝阳从远方山脉的背后跃起,大地满是盎然的绿意。昆虫和鸟儿争相拍动着羽翼高歌。



(安娜丝塔希雅陛下的眼里已经没有我国的一切了。)



(如果少了杜克神的庇护——到时候,就没有人可以靠近这位司掌生命流转的女神。)



(而我也不可能活命……是吗?)



即便如此,尼可罗仍梦想着银母鸡的旗帜在眼前飘扬的景象。那是一头金发飘扬的女孩在黑衣骑士的陪伴下,挥舞着手势,率队攻进安哥拉女帝阵营的景象。



(亲爱的陛下,至少我的思绪可以是自由而不受拘束的吧?)



然后,他想和那些过去的战友一同倒在安娜丝塔希雅身边,老朽而沉眠。这是他最后的愿望。



"我们走了,尼可徕。"



安娜丝塔希雅说着,双手绕过尼可罗的颈子,靠在他身上。尼可罗吸了一口弥漫在四周,甘甜而带着深切绝望的气息,屏住呼吸抱着安娜丝塔希雅站了起来。



*



这次的重逢发生在圣都王宫内的谒见大厅。



"微臣认为……能在这里迎接米娜娃陛下是非常奇妙的事。"



年迈而秃头的王配侯格雷烈斯带着危险而严肃的表情望着眼前的宾客。



对方一共有四人。



弗兰契丝嘉德札卡利亚。此时的她身着战神蓓萝娜侍女战装,一头金发以普林齐诺坡里教廷徽章装饰的发饰捆起。



和圣女并肩而立的是宝拉。这位有着稚嫩脸庞的棕发女孩身着一袭蓝色医务兵制服,她同时也是公国联军的代理指挥官。



站在两人身后的是黑蔷薇骑士,吉伯特。他的大腿护具之间露出了为护理严重伤势而缠上的绷带。



除了前述三位,最后一位则是原本应为这间大厅的主人,红发银冠的托宣女王米娜娃。



(实在是太讽刺了,米娜娃陛下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回到圣王国来。)



格雷烈斯咽下一口苦涩的唾液。



米娜娃的目光越过格雷烈斯的肩膀,探向两侧米白色石柱夹道的大厅底端,落在阶梯顶端平台上的王座。



石柱沐浴在天窗筛落的阳光下,宛如沉在火海般地耀眼。



此时,王座旁没有一贯在此服侍女王的侍从和仪队士兵,就好比废墟一样……格雷烈斯忍不住涌上这般落寞的感慨。



"米娜娃陛下如果愿意,可以坐上王座,以圣王国女王陛下的身分接见微臣。"



格雷烈斯试着开口,米娜娃则是露出了一抹明显的嫌恶表情。



"别开玩笑了!我可不是为了这个而回来的——比起这个!"



米娜娃向前跨出一步。



"克里斯在哪里!你一定知道吧!"



"比起圣王国的国家大事,陛下更在意一介佣兵是吗?"



明知没用,格雷烈斯仍然试图要岔开话题。



"军使刚回来禀报,我国布阵在塔雷米雅湖北岸的三万大军几近全灭,剩下的也全都撤退了。圣都正面临如此危急的情况,您却为了一个骑士团的同僚——"



"王配侯殿下,克里斯事关圣王国的存亡。"弗兰契丝嘉在一旁插嘴说道:"——不,不只是圣王国,甚至关系到整个世界的存续与否,这点您应该也很清楚才对。"



格雷烈斯瞪了这名圣女一眼,然后依序看了看其余的三个人。



他们都非常年轻。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肯定无法想像他们是一支在面对圣王国大军时,以寡敌众的骑士团的核心英雄。然而,格雷烈斯很清楚四人无论在生理或心里上,都留有比起任何老兵还要来得多的历练和伤疤。而且那些历练和伤疤并不足以摧毁他们。这些人的意志有多坚强,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对于他们想知道的事,格雷烈斯无须加以隐瞒,也不用多费心思留住他们。



"克里斯托弗洛·艾比梅斯——"



光是说出这个名字,便感觉到舌尖上一阵苦涩。



"——他现在正在内宫的寝室中。"



米娜娃和弗兰契丝嘉忍不住皱起眉头。她们对于格雷烈斯对克里斯使用敬称感到疑惑。



这点就连格雷烈斯自己也无法解释。



克里斯托弗洛·艾比梅斯是残虐的将军——迪罗涅斯的私生子,也是银卵骑士团的团长亲



卫队一员,更是令人忌惮的野兽之子。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格雷烈斯在理智上也是这么理解的。



然而,情感上却非如此。



他对那名少年感到折服。



有这种想法的人并非只有格雷烈斯而已。圣王国军队中的每个人都将这名少年奉为'王',遵从发兵指令前往塔雷米雅湖北岸。



(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有几个比较令人怀疑的可能性,可是……)



格雷烈斯的目光落到米娜娃的身上。



"米娜娃陛下,您无论如何都要见他是吗?"



"你担心我跟克里斯碰面吗?"



米娜娃蹙起了眉头。



"你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不过,克里斯就是为了跨越这个难关而到这里来的。所以——"



"不。"



格雷烈斯没让米娜娃把话说完。



"微臣并不担心。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野兽之子了。"



"这是什么意思?"



米娜娃开口询问,格雷烈斯则是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才回答。



"没办法了……陛下,您就直接去找他吧。不过,为了保险起见——"



说到这里,他以炮烙犯人身躯般严厉的语气又补了一句:



"克里斯托弗洛——您绝不可以在他面前提到他的全名。"



刻有翼车轮浮雕的对开大门在露出一条细缝之后缓缓敞开了。米娜娃屏息地等候着这一刻。



只有米娜娃一个人随着格雷烈斯前来,弗兰契丝嘉等人则是留在谒见大厅等候。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让米娜娃产生了一股最糟糕的预感。此外,穿越寂静走廊中的一根根白色石柱来到这里的途中,原本一直压抑着的记忆也跟着一点一点浮现出来,在她胸口煎熬着。



内宫就位在王宫中央,至于中心处则是托宣女王的寝室。过去米娜娃也曾住在这里,跟双胞胎妹妹希尔维雅一同在这间寝室长大。室内涵盖整座天花板的玻璃天窗洒下带有奇幻色彩的阳光,就连中央高台上罩着纱帐的床铺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所有的一切都令她觉得呼吸困难。



(直到六岁为止,我跟希尔维雅都被禁锢在宫中神婢们的照料之下。)



(现在我回来了……)



米娜娃在格雷烈斯的催促之下,踏进了寝室。



眼前绚烂的光景中,只有一处和她记忆中的景象毫不相同。



那是一抹坐在床台上的黑影。在阳光透过天窗洒落而成的七色虹彩中,唯有这幢黑影暗沉地矗立在该处。



米娜娃咽下一口苦涩的唾液走向床台,一阶一阶踏上了高台前平缓的阶梯。对方的模样逐渐清晰地映入米娜娃的眼帘。



(克里斯。)



米娜娃内心一阵悸动。这人确实是克里斯。然而,她却无法将此次重逢的喜悦化为声音脱口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感在她的咽喉中翻搅着。



(是克里斯没错,可是……)



少年抬起头。透过白色纱帐,那身年轻而充满生气的赤裸胸膛和手臂肌肤清晰可见。一件黑色装束胡乱缠绕在他的腰上。只见他手中持着一把剑身如冰柱般的长剑。那是吉伯特借给他的剑。



他抬起有如黑夜般深邃的黑眸,扣住了米娜娃,接着露出微笑。



"……米娜娃,我一直好想见你。"



克里斯吐露出带有炽烈渴望的呢喃,额头上微微焕放着青光。然而,那幅青光却不是野兽的刻印,而是宛如蚯蚓攀爬着,不断变换形貌的图样。



(……父王?)



(不可能!他是克里斯呀!是克里斯,可是……)



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感受忽然窜入米娜娃的意识中。



眼前这名男子的狞笑,扭曲了米娜娃对他的认知。



"怎么了?已经忘了我是谁了吗?"



克里斯说着,用指腹抹过了嘴唇。



"你忘记自己父亲的长相了吗?拥有这副长相的人将成为你的夫婿,侵犯你、吃掉你、征服你、成为你的主人与君王……而你却忘记这副长相了?"



米娜娃的咽喉颤抖着,她无法出声回应,也无法后退。仿佛被少年那对深邃的黑眸给吸引过去一般。



"……陛下。"



米娜娃身后的格雷烈斯以沉重的声音呼唤着。米娜娃随即便察觉到,这声'陛下'并不是在叫她——而是克里斯。



"微臣理解陛下正为了能够和米娜娃陛下重逢而感到喜悦,但请容微臣在此先向您报告战况。"



"哼。"



克里斯举起手中的长剑,将剑身放在肩膀上,然后以舌头舔试着剑锋上的矿物粉末。这动作让米娜娃感到不寒而栗,同时察觉到床前的石砖地板上刻着杂乱的文字。那大概是克里斯以长剑刻出来的吧。



(那是……)



(名字?)



他似乎是将自己能想到的男子名刻写在晶亮的石砖地板上。无数痕迹爬满了床前的平台一侧。



(他一直窝在这间寝室里面刻着这些字吗?为什么?)



"你想说的不过就是我派出去的三万大军在塔雷米雅湖北岸迎击安哥拉帝国,却被对方毫不费吹灰之力地就给歼灭了……对吧?"



克里斯以愉悦的口吻说着,格雷烈斯脸上的表情则是更加凝重了。



"陛下您早就已经预期到会有这个结果了吗?"



"当然,我就是在知道会有这种结果的情况下出兵的。攻城战倒还另当别论,我国的军队在野战方面怎么可能赢得了安哥拉军队呢?"



米娜娃的肩膀狠狠抽动了一下。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该把惯用的巨剑留在其他地方。要是那把陪着她跨越无数次生死关头的巨剑还在手上,也许此时心里就不会有这么深刻的恐惧了吧。她的掌心沁出了冷汗。



"意思是您让我国的三万大军去白白送死吗?"



格雷烈斯向前跨出一步,语气中夹杂着愤慨。



"甚至不惜以不实的报告将微臣和大将军钉死在哈德利亚奴斯要塞,也要达到这个目的?"



"那当然。否则你们肯定会反对到底吧。"



"巨等当然会反对!在国家危急存亡的时刻,陛下竟然让我国白白损失掉正规的三万大军!"



"这不是白白损失。"



克里斯将长剑放到膝盖上,用手指着自己的额头低声补了一句:



"这是佯攻。"



"佯攻……?"格雷烈斯没有眉毛的眉头皱了一下。"为了什么?"



"你还不懂呀?"克里斯嗤声笑着。"那还用问?当然是为了从北方逃回来的宝贝希尔维雅。要是放着这群安哥拉大军不管,他们肯定会派出几万人的兵力追捕希尔维雅吧。"



"希尔维雅?希尔维雅怎么了!你为什么会知道希尔维雅现在的处境!"



米娜娃忍不住用手撑着床台,将脸凑到克里斯的面前质问。克里斯伸手搂住了她毫无防备的肩膀,顺势将她紧搂在怀中。



"因为我看得见。就这么简单。别担心,希尔维雅已经安全脱离安哥拉军队的追捕了。"



这个消息让米娜娃觉得安心,差点放松地躺到克里斯的胸膛上。她马上察觉到这个情况,双颊羞愧地染上一抹红潮,一直红到了耳后根。虽然想将赤裸着上身的克里斯推开,无奈双手却使不上力。



"还有朱力欧跟梅克留斯也是——呵呵,他们是我心爱的小鸟、小松鼠。为了他们,三万兵力一点也不足为惜。"



一阵恐惧自心里漫开,让米娜娃全身僵硬。



"格雷烈斯,你干嘛露出那种难看的表情?这不也是你的期望吗?"



克里斯带着阴郁的表情转过头说道。



"你不是计划让我提贝烈斯·尼洛斯带着两名托宣女王,再一次掌握整个圣王国吗?你现在可以开心地笑了,因为成功的果实已经近在眼前。"



格雷烈斯紧闭的双唇再也忍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克里斯脱口说出的名字,则是传入米娜娃的耳中,不断在她胸口回荡着。



提贝烈斯。



太王提贝烈斯·尼洛斯。



"快了,米娜娃。"



他在米娜娃的耳边吐出甜甜的轻声细语。两手指尖掐进了米娜娃的上臂。



"你马上就要成为我的东西了。再过不久,这个世间的一切都会被我的国家给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