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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圣女引领的送葬军旅(1 / 2)



台版 转自 AJ@轻之国度



一身黑衣的行列自圣地抵达。旗手执掌的不是军旗,而是一根系着数条飘扬黑布的长杆。骑士穿着黑色披肩,僧兵手持的长枪刀尖结着黑色缎带。连军马身上也盖着黑布。



是丧礼。



出迎的圣卡立昂居民和各国军队在欢呼声中将花瓣洒向石砖大道,队伍中传出了对这幅景象感到疑惑的窃窃私语。



既然新任大主教已选出,前大主教的丧礼也该结束了才对。为何眼前的军旅仍是做着服丧的打扮呢?此外,理应接受凯歌迎接的圣女身上竟然披着不祥的红布,而且还被锁炼绑在马车上的木桩上。



她这模样——是囚犯?



这是早已被教会禁止的野蛮风俗,知道的人寥寥可数。在帕露凯诸神信仰以文字形式记录成圣嘱大典传世之前,圣王国各地都是以这种献祭仪式——让少女披着红布,再用锁炼捆绑在木桩上送入森林献给野兽——来祈求胜仗的。因为人们向来相信狼是战神的仆役。



然而,这个仪式早被世人淡忘。没人察觉圣女弗兰契丝嘉这样的装扮其实是献给军神的祭品。不过他们至少看得出来,眼前这群军旅散发出来的氛围绝非为了庆祝战争胜利。因此马车穿过南侧城门进入城镇后,欢呼声随即沉寂了下来。



服丧的军旅缓缓经过每户民宅的门前,进入扎营在城堡门前广场的军队营地。



弗兰契丝嘉环顾众人的面容后下了马车。在那些疑惑的人群中,一个娇小的身影朝着她飞奔过来。



“弗兰殿下!”



身着蓝色医务兵制服的女孩抖动着一头栗色头发奔跑着,钻进了弗兰契丝嘉的怀中。



“……我回来了,宝拉。”



圣女面带微笑地接受了拥抱。这一刻,聚集在广场的圣卡立昂居民才终于觉得安心。孩子们捧着鲜花奔向马车。扬起的手风琴声中,众人齐声唱着献给战神蓓萝娜的圣歌。



“到底是谁用这么粗糙的手法处理伤口呀!真是够了!吉尔,你这一个月非得好好安静修养不可!”



城堡里的一间寝室中传来宝拉的怒骂声。



她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帮满身疮痍的吉伯特处理伤口。吉伯特的左肩已经见骨,两脚和侧腹部则是严重烧伤。那副凄惨的模样就像是曾经在酸海中长泳一般。更糟糕的,这些伤口根本没有让医生好好处理过,只是用酒精消毒,然后缠上绷带而已。



“会不会太夸张了!要是再晚个三天处理,你的手臂就只能砍掉了!”



宝位置身在盛着热水的水缸、堆积如山的纱布,还有满满装着草药的布袋之间,双手被沾着血的绷带弄得脏兮兮的,但她的脸庞看来仍洋溢着满满的幸福。她只有在弗兰契丝嘉离开银卵骑士团的那个月需要穿着军装,暂代部队指挥官的职务。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月,却已经让她这对于这身医务兵的打扮感到非常怀念了。



(一切都变了,还好宝拉的笑容没变。)



米娜娃打从心底这么想着。她靠在窗边望着宝拉忙碌的背影,心里觉得很安心。这样的感受让她觉得对宝拉很不好意思。



“宝拉,绑绷带的时候至少让我的膝盖可以活动。圣卡立昂搜索圣王国军残党的工作还没有完成,我不能把保护弗兰殿下的工作交给公国联军来做。”



听见吉伯特在床上嘟哝,宝拉气得直跳脚。



“胡说什么呀!你再这样我就要把你绑在床上啰!”



(宝拉……有你在真的太好了。)



自从战争开打以来,一切都在改变。不论是敌军还是我军,好多人都死了。身上留下无法消弭伤痕的伤兵不计其数,银卵骑士团也没能幸免,就只有宝拉没变。



(不对,她不可能没变。)



(她只是变坚强了。她学会不向时势低头,也不被时势摧毁。)



这样的宝拉是如此耀眼。相形之下,自己只能不断在命运中踉跄地挣扎着。



我在这边会打扰你治疗伤患吧——米娜娃丢下这句话之后离开了寝室,接着穿过走廊来到露台,初冬的阳光从斜角洒下来非常刺眼。她站在露台上,从圣卡立昂城堡鸟瞰着外围的街道,大街小巷有如迷宫般复杂地纵横交错,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为了阻止敌军入侵而设计的特殊结构。



圣卡立昂是一座连同居民居住的街道一起包覆在内的要塞型都市。由于地处交通要道,自古以来总免不了战火侵袭,不断重复着被占领和解放的历史,这里的居民似乎也习惯了。之前在圣王国军管辖时,每间民宅都挂着杜克神的车轮徽章,有些人甚至还改信杜克神教。现在被公国联军解放,在救出了梅德齐亚公爵之后,所有的居民又开始唱起了帕露凯教的圣歌,彻夜狂欢。看来这些人似乎比闯荡沙场的战士还要来得坚强。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是弗兰契丝嘉。她来到米娜娃身边,将腰部倚在露台栏杆上,侧头望着身后仿佛几何学艺术般美丽的圣卡立昂街道。开口说道:



“蜜娜,你看起来怎么一点都不像是打了胜仗的人呀?这可是你们打下来的都市呢!”



“你不也是吗?’



米娜娃以低沉的声音回应。



弗兰契丝嘉的颈子上依旧绑着斗蓬,身上披着红布外面再缠上锁炼。这般不祥的打扮让人每看一眼,心脏都忍不住要抽动一下。



“这身打扮是在开什么玩笑呀?部队里的人都感到很不安呢!”



“因为我也是吃了败仗回来呀!”



米娜娃将目光移到弗兰契丝嘉身上,凝视着她的侧脸。虽然才一个月不见,但那张美丽脸庞焕发的金黄色光芒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水银般带有危险气质的冷光。



她们还没有好好说过话。像是分别的这一个月究竟流了多少人的血、有多少人的话来不及说完,又经历了多少次生离死别的情景。



“那是为丧者送行的军旅没错,不过并不是为了吊祭大主教座下。”



“……那么是谁死了?”



米娜娃以焦虑的口吻质问。虽然她没有说,但第一眼看到那支普林齐诺坡里的军旅全都穿着黑衣时,她和宝拉一度还以为是弗兰契丝嘉出了什么意外,连忙冲下城堡跑了出去。



“还记得马尔麦提欧准祭司座下吗?”



“你指的是普林齐诺坡里的那位?”



“嗯,我原本打算推举他出任大主教的。”



米娜娃紧蹙着眉头,那位观察力极为敏锐的马尔麦提欧准祭司似乎早已看透弗兰契丝嘉内心深处所有的黑暗面。



(是因为马尔麦提欧知道太多,所以才打算要笼络他吗?)



“不过我想都没想到,我的计划竟然会因为马尔麦提欧准祭司座下的死亡而瓦解。”



换句话说,这场丧礼其实是为了吊祭马尔麦提欧所举办的。



“……他是怎么死的?是权力斗争吗?还是被谁给杀死了?”



弗兰契丝嘉摇了摇头。



“准祭司座下没有跟任何人争……嗯,关于这件事,也许可以说是我在跟他的战争中,输给他了。”



“输给他?什么意思?”



“因为最后是我被选为大主教的代理人。”



这是战争时的特别处置。因袭过去曾经有过的决议,刻意让大主教之位空下来,再推举出以战神之名被选中的战士来领导教廷。这种特别处置米娜娃当然不会知道。任谁也想不到马尔麦提欧会引导教廷推选出像弗兰契丝嘉这么一个与教廷无关的人——而且还是一位年轻女性,来领导遍布于整个圣王国的帕露凯教会。



(可是——这怎么会解释成弗兰输给马尔麦提欧准祭司座下了呢?)



“准祭司座下将我卖给帕露凯诸神。”



米娜娃听不懂弗兰契丝嘉话里的意思。这时,弗兰契丝嘉突然将手覆在米娜娃的手上。米娜娃看到她的手背后忍不住屏息。



“……刻印?”



怎么可能——她反射性地抬头凝视着弗兰契丝嘉。



即便有蜂蜜色浏海遮掩,米娜娃仍然看见了她额头底下那幅图腾。



“这是蓓萝娜的刻印喔!”弗兰契丝嘉以自嘲的语气说着。“大家都称克里斯身上那幅图腾为‘烙印’。现在我终于明白,这种图腾真的非常适合用‘烙印’来称呼。”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有这幅刻印……”



米娜娃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着。



“是马尔麦提欧为我烙上的——不,也许该说是他强加到我身上的吧!”



弗兰契丝嘉伸手遮住即将西沉的冬阳。那幅战神的刻印此时看来仿佛像在燃烧似的。



“准祭司座下找到方法,可以用人为方式为人烙上代表天堂诸神之力的刻印。”



“有办法办到吗?”



怎么可能——米娜娃没能问出口。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这是有可能办得到的。毕竟她也目睹了自己身上忽然浮现出这一对命运女神——杜克神的刻印。



弗兰契丝嘉只是凝视着米娜娃的脸庞,什么都没说。米娜娃不敢再追问下去。一阵强风吹起了她的红发。城堡前方的街道上还有许多士兵站在那儿。他们多半都举着银母鸡的旗帜——那虽然是银卵骑士团的军徽,但现在也作为公国联军的统一军徽。



银母鸡图样所象征的军事力量,现在已经强大到足以和圣王国的紫色飞龙图样匹敌了。



这是他们连战皆捷,一路获胜的成果。



(一点都没有打胜仗的感觉。)



米娜娃将这样的想法埋在心里。



虽然赢了,但失去的实在太多了。银卵骑士团在这场圣卡立昂攻略战中死了数百人。而且尼可罗也不见了。最重要的是,克里斯也离开了。



在此之前,他也曾经好几次打算离开米娜娃。两人总要经过一番争吵、在想法上僵持着, 最后米娜娃才得以将他留在身边。但这次不同。她跟克里斯有好好谈论过,两人许下了对于未来的共同希望,是为了彼此而离别的。



因为这个缘故,米娜娃怎么也想不到和克里斯分开竟是如此地痛苦。心里仿佛开了一个大洞似的。风吹得她好冷。现在的她只要稍微停止思考,脑海中就会不自觉地浮现克里斯的身影。



“……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去问宝拉好了。”



“咦?”



“克里斯的事呀。如果谈论这件事会让你难过,我就不勉强了。”



“白痴,你少来这套。”



米娜娃边说边移开目光,她将双手靠在露台栏杆上,一脸茫然地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你这么体谅我,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她从眼角余光看到弗兰契丝嘉那头金色头发晃了一下。



“也对,毕竟之前我都将蜜娜当作美丽的玩具嘛……当时的我还真是幼稚。因为那时我还无法想像,被一股无法察觉的强大力量当成玩具究竟是什么感受。”



这句话让米娜娃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寒颤。她不由自主地看着弗兰契丝嘉覆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手背上印着天堂诸神强加在她身上的刻印——不,应该说是烙印。



(难道我们只是诸神之间彼此争执时使用的道具吗?)



她摇摇头甩开这样的想法。果真如此的话,米娜娃该做的事也不会有所改变。



“……弗兰,你为什么会想要拥有自己的国家?”



她无意间吐出了这个疑问。接着,便察觉一旁的弗兰契丝嘉注视着自己的侧脸。若是弗兰契丝嘉反问了什么问题,自己恐怕答不出来吧。于是她垂下目光,望着城堡内的庭院。



这是她从没想过要问的问题。因为她和弗兰契丝嘉有着共同的目标:打倒三大公家,因此她才会加入银卵骑士团。



“真是不可思议,我刚好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呢!”



弗兰契丝嘉的呢喃声从耳边传来。



“不过还没有结论。”



米娜娃听到后瞄了弗兰契丝嘉一眼,然后歪着脖子。



“我所做的一切决定,若是要问理由都会指向同一个方向——我要创造一个由我领导的国家。但也到此为止。我现在还没有更进一步的动机或想法。这就是我所有的希冀。”



“对你而言,幸福就是创造一个由你领导的国家——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是吗?”



“对。幸福……这个词用得真好。”



弗兰契丝嘉露出了虚弱的笑容。



“对于生物而言,所谓幸福,也许就像天上诸神或者某种强大的存在加诸在我们身上的烙印一样吧。”



“你若是抱持这样的想法会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



“是呀,我最近真的觉得好像要窒息了一样。我没有你那么坚强。”弗兰契丝嘉以戏谑的语气说着。



“我才不坚强呢!”



“不过,你不是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吗?”



“嗯……”



米娜娃暧昧地应了一声。弗兰怎么会知道呢?



“不肯告诉我,你跟克里斯之间究竟交换了什么甜蜜的约定吗?”



弗兰契丝嘉贴在米娜娃耳边小声问着。米娜娃忽然觉得脸庞一阵火烫。她猛然摇头,甩动头发将凑到耳畔的弗兰契丝嘉驱开。



“……才不要。”



“唉呀,这个约定甜蜜到让你连怎么敷衍我都忘了呀?”



“笨蛋,懒得理你了。”



米娜娃说不出口。那天她和克里斯在暮色笼罩的城墙上,切切实实地许下了婚约。克里斯告诉米娜娃,为了永远跟她在一起,自己必须去一趟圣都,找出压抑住身上这头灭世之兽的方法,然后回到米娜娃的身边。



这些话米娜娃没有对任何人说。



她有告诉宝拉,克里斯要离开银卵骑士团的事。因为一旦她和克里斯在一起,使得末世女神杜克神和创世之兽接触,终结的冬日就会降临。克里斯无法再继续留在银卵骑士团,才会一个人前往圣都。至于结婚一事,就当作是她和克里斯之间的秘密吧。



“嗳~算了。”



弗兰契丝嘉笑了。她的笑容已经不再冰冷,脸庞也终于恢复花朵般的颜色。



“那么,克里斯此行有设定什么目的吗?”



“吉伯特不是说过他在潜入王宫的时候,在谒见大厅的地底下看到一大片地底湖吗?”



“嗯,我记得他还说湖底有什么东西存在。”



如果神话传说是真的,那里就藏有冥王欧克斯的肉身。拥有神灵刻印的大公家男子必须潜入湖底,听取寄宿在身上的神祇真名,并习得驱使其力量的方法。如果大公家的人可以这么做,那么克里斯可能也办得到。在此之前,只要活化了冥王欧克斯的力量,他的身体就会受冥王支配而失控发狂。这也许就是因为他不知道冥王欧克斯的真名,才缺少驾驭这般力量的缰绳。



“真是危险的赌注。”



弗兰契丝嘉如此说道,米娜娃闻言点了点头。



她所说的危险并非指只身潜入敌阵。因为克里斯已经杀死三名拥有刻印之人,并夺走其力量,早就是可以只身对抗整个圣王国军队的怪物了。然而,潜入容易,要和欧克斯的肉身接触这件事却非常危险。



“也许冥王的力量会因此而增强,完全压倒克里斯的意识也不一定。这样的危险性我们也有考虑到。”



“即便如此,你还是让他去了?”



“因为他说他己经不想再逃避了。”



“而你也是,对吧?”



听到弗兰契丝嘉这么说,米娜娃忽然觉得很安心。弗兰契丝嘉还是该表现出这般敏锐得足以看穿人心的洞察力才好。毕竟米娜娃也不想让她为自己担心,说什么‘不想说的话就不要说了’之类的。



“嗯,我也不想再逃避了。”



虽然总是手持巨剑在战场间穿梭,杀敌无数,但她其实一直都在逃避。她想逃离圣都的压迫,想逃离自己的王位,也想逃离妹妹希尔维雅。



换句话说,她想逃离自己生为托宣女王的命运。



“弗兰,有些话我一直放在心里没问,我现在要问喔?”



弗兰契丝嘉忽然屈着身子,单脚跪在米娜娃的面前。



“陛下请说。”



同样的情形从孩提时代就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唯有在两人独处时,她们才会恢复为君臣关系。这只是像扮家家酒一样的游戏罢了。然而,弗兰契丝嘉却挑这时候跪下来也未免太讽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