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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来袭(2 / 2)




他察觉到有人来到门外,于是不由自主地将双脚缩到了床上。



「……嗯,他可能会有一些发泄的动作……所以交给妳了。」



是吉尔伯特的声音。门开了,一阵脚步声走进门内。克里斯没抬起头,但他从映在地上的影子就可以看出来这人是米娜娃。米娜娃还没有靠近到克里斯可以看到她的鞋尖,脚步就停了下来。门关上了,应该是守在门外的吉尔伯特关的门吧?



克里斯不知道该说什么,连头也没拾起来,就这么不发一语地抱着自己的双膝。



窗外一群欢声喜庆的队伍走过,「……你的伤好点了吗?」米娜娃的声音随着阳光一同洒下。



「我没受伤……」克里斯冷冷地把话说到一半,却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脸颊上传来一阵酥麻的疼痛——那里肯定肿起来了。



「这是被吉尔伯特打的。因为我说我要把剑还给他……然后他就把我关起来了。」他说着说着,自己干笑了几声。



「是因为你说要退团的关系吗?」米娜娃问。



「嗯。」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妳不也看见了吗?



——妳不是差点就要被我给吃掉了吗?为什么还要问这种话?



——妳不是生气了吗?因为我答应要成为妳的奴隶却自己一个人冲出去了……



克里斯拾起头,紧绷的心绪几乎要让他觉得窒息。米娜娃就站在眼前,她那纤细的身段,怎么看也不像驰骋在战场上的战士。现在她没有穿着平时那件两只宽袖宛如羽翼的衣服,一对纤弱的肩膀坦露在外。右肩上,克里斯造成的伤口缠绕着绷带还渗出了干涸的血渍——她藏在红发底下的一双黑色眼眸正深深沉在泪光之中。



——为什么?



——为什么妳要哭呢……



「我已经不行了。」克里斯开口说话的同时,缠在膝盖上的双手也跟着发出颤抖,「现在已经不只是新月的晚上会变成这样……就连黄昏,还有天亮的时候也会,那些声音都会出现……只要我身上沾染了鲜血,我就——我就无法克制自己了!」



——我杀了好多人,就连银卵骑士团的人也杀……



——所以我已经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



「不是克制住了吗……」



米娜娃的声音让克里斯低垂的头反射性地拾了起来。她紧咬着下唇,正拚了命地想要忍住眼眶中快要决堤的泪水,「你不是……在我的呼唤中……克制住了吗?」



「可是、可是——」克里斯的喉咙里忽然涌出了一阵滚烫的情绪,连同血腥味一起流入了他的口腔:「难道妳要在我每次都无法克制自己的时候,用那种方法阻止我吗!我、我才不要这样——如果妳不愿意杀了我,那我就只有自己消失了!」



「不是我阻止你的!是你自己克制住自己的!你不要推给我!」



克里斯哑口无言地愣住了。他看着米娜娃浸润在泪水中颤动的一双黑色眼眸。



——是我自己……克制住的?



「妳在说什么呀!这怎么可能!我不可能——我不可能自己……」



「这才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呢!」米娜娃穿过窗外洒在地上的阳光,站在克里斯的面前,「你不是……在杀死我的梦中对我说过好几次……说过好几次你妈妈的事吗?」



——我妈妈……的事?



「我不准你说不记得了!」米娜娃的声音和她湿润眼眶中的双眸同样颤抖着,「你说你从出生之后一直到离开村子以前也经过了好几次的新月不是吗?你说过你在这中间听过好几次、好几次野兽的怒吼!那那时候呢?你怎么做?你杀了她,然后吃掉了她的好运了吗?没有吧!你给我好好想想啦!」



克里斯忽然觉得自己的头颅内侧似乎窜出了一道裂痕……



——只有我跟母亲……两个人的时候……



——我在每个新月之夜都听到了野兽的呼唤……但即便如此……



克里斯回神的时候,米娜娃冰冷的手已经掐在他的脖子上头。火红的一张脸贴到他的面前,两人的鼻尖差点就要碰在一块。



「是你克制住了……」米娜娃细碎的声音戳进了克里斯的记忆之中,挑起了曾几何时的每个新月之夜。



——是我……克制住了自己,让身上的野兽……没能得逞,吃掉母亲的吗?



「既然如此!那你现在也做得到吧!」



米娜娃嘶吼声中,肩膀猛力地发出颤抖。克里斯没办法直视着她的眼神,因而低下头,「……我、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得到……」



米娜娃豆大的泪珠砰通一声落到了克里斯的脸上。大声哭出来的米娜娃脸色变得更加红润。接着,她用力地推了一下克里斯,让他狠狠撞在床板上,「你是说,你可以为了自己的母亲办到。但为了——为了我你却没有把握吗!」



一股气梗在胸口,克里斯咳了两声然后撑起了身子。他看着米娜娃带着一头蓬乱的头发,一张脸在愤怒和泪水中变得火红的模样。她退到了离开床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站在窗边洒下来的阳光底下,「讨厌!我、我不管你了!随便你要离开,要死在哪里好了!」



米娜娃激动得将地板上散落的行李一件一件扔到克里斯身上,然后冲出了这间寝室。房门被用力地关上,克里斯这才猛然回神,从床上跪到了地上。



——我……我到底……



——我到底在干什么?我怎么说出了这么过分的话?



——米娜娃一直都在为我担心……但我到底在干什么呀!



克里斯用力地踹开了门板,冲出寝室,但这时候甩着红发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还勉强听得见脚步声是从楼下传来的。



克里斯这时候没看到原本应该要守在门外的吉尔伯特,但也没时间觉得讶异了。他差点要跌倒地狂奔了出去,跑下楼梯然后大叫:「米娜娃,对不起啦!我、我——那个,米娜娃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他下了楼梯,还差几阶就来到一楼的酒吧,但人却呆在楼梯上僵住了。



米娜娃的背影就坐在距离克里斯最近的一张桌子边。她右手边坐着的弗兰契丝嘉轻抚着那一头红发说:「没办法啦,怎么能比得上人家老妈呢?那可是女人一辈子最大的敌人呀!」坐在左边的宝拉也说:「那个,要是蜜娜也学得像个人家的母亲,也会煮饭的话一定也可以绑住克里斯的——」话没说完,米娜娃便气得肩膀发抖,大声叫道:「妳们猪头呀,才不是这个问题啦!」周围的骑士同袍们也纷纷插嘴:「唉呀,他还没有断奶嘛。」「这一定是因为蜜娜没什么胸部的关系啦!」「妳去跟团长分一点过来吧?」



站在最靠近克里斯的吉尔伯特是第一个发现他跑下来而望过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克里斯的呼喊,米娜娃甩了一头红发,转过头来,露出了一张泪眼汪汪的模样。



「唉呀呀,太好了,蜜娜!」弗兰契丝嘉拍了拍米娜娃的肩膀,「妳对人家来说非常重要呢。」



米娜娃听得连耳根子都红了,「才、才没有咧——克里斯!谁、谁教你喊这么大声的!你不知道大家部在吗!」



克里斯仍没办法开口说话。他带着瘫软的脚步,像是滑下阶梯一般走进了一楼的酒吧。几名男子绕过米娜娃坐的那张桌子朝着克里斯围了上来。



「……你、你们……你们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不是说你要离队,然后被队长狠狠揍了一拳关紧闭了吗?」



「我们还没揍你呢!当然要来了!」



「你看了蜜娜的裸体就这么逃走,看我们放不放过你!」



「我没有被他看到啦!」米娜娃朝着人墙气得大吼了一声。



「克里斯,我说你呀,第一个攻破城门的人竟然没有出席宴会,你在搞什么东西呀?」一是呀!喝酒的时候你也要当第一个呀,怎么能跑呢!」「战功跟奖金你也是拿最多的耶!一一对呀!你要请全队的人喝酒耶!」「——好,那现在就把克里斯拉进来,大家再庆祝打了胜仗喝一杯吧!」「可以吧?团长?」



「我说,南方的远征军要调回来了耶?部队里的士兵们全都出去侦察,或者挖壕沟去了,怎么你们这些当人家队长的在大白天里……」弗兰契丝嘉这句话说得所有人都露出了一张阴郁的表情,她没办法地叹了一口气:「……只能喝一巡喔?」



大白天的酒吧中扬起一阵欢呼声。克里斯被强壮的两名骑士抓着肩膀跟两脚抬到了米娜娃身边的椅子上。烤肉的油香弥漫,酒杯对干的清脆声响此起彼落,年老的佣兵口中开始高唱着战场上广为流传的、歌词下流的歌。米娜娃则只是偶尔狠狠踹了克里斯的小腿腔一脚,从头到尾都闷不吭声地别过头,看也不看克里斯。因此,其实克里斯已经感动得快哭出来了,周围却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吧。



——我要待在这里,我要为了大家……



他握紧了酒杯,紧紧地闭上眼睛,强忍着不要让周围的温情惹得他真的掉下眼泪。



——我要为了待在米娜娃的身边……



——就算我非得永远跟身上的这头野兽拚斗不可。



因为,这里有人呼唤着他。







隔天早上,几具尸体在普林齐诺坡里大教堂前的广场上被人给发现。发现尸体的人是教会的老僧。银卵骑士团则是接到了市长的通报之后,弗兰契丝嘉把克里斯挖起来,带着亲卫队跟尼可罗一起赶往尸首被人发现的现场。



广场中央的石柱周围聚集了大批围观的群众。这些人全都露出了一张苍白的面容,看着被绑在石柱上的尸体吓得说不出话来。克里斯拨开围观的人群,来到石柱前看到同样的景象,忍不住也跟着倒抽了一口气。



三名死状凄惨的尸体被乱绳捆绑在石柱上头,铠甲上刻的是公王国的徽章,还有无袖外罩衫也是。



「……是……是军监……是吗?」



弗兰契丝嘉抬起头来,带着颤抖的声音喃喃问了一句。一旁的吉尔伯特则点了点头。被绑在石柱上的三人,脸全被刮花了;眼窝处绑上了一条紫色的布条,不太容易认出他们的长相。宝拉吓得嘴唇发紫,双手十指交扣地不断念着为死者镇魂的祈祷词。



这三人确实是拉坡拉几亚、榭露齐尼亚,还有札帕尼亚三个公王国国军派出来的军监。他们在攻城战时在城镇外头待命,之后应该是在得知部队打赢了这场仗之后便旋即离开,去和北方大主教带领的主力部队会合,报告战果去了。但……



「快点先把他们放下来吧!不然我没办法验尸!」尼可罗带着僵硬的语气说道。



躺在石砖地上的尸体像是冻僵了一般非常僵硬。



「距离他们被杀的时间应该已经整整一天了。还有这个……」军医说着伸手指着缠在死者眼窝上的布条,上面绣着一块由两只独角兽头顶着的徽章。



「……是艾比梅斯家的徽章。」弗兰契丝嘉嘟哝了一声。朱力欧听得整个人愣住了——艾比梅斯,是三大公家,柯尼勒斯一家的姓氏。照这么看来,难道这三名军监是在往北方移动的过程中被圣王国的人——而且是三大公家的人给杀了吗……之后还被送回到了普林齐诺坡里?



「吉尔,派侦察兵北上。」弗兰契丝嘉说。



「侦察兵在接到通知的时候就已经派出去了。」



尼可罗解开其中一具尸体上的披肩,裸露出尸体的上半身。他的胸口上不知道是用短刀还是什么东西刻的,留下了一道像是图腾一般的伤口。



其它两具尸体也有着同样的刻印,宛如是种签名一样。



——是烙印?



——不对,这东西跟我的很像,但是……



这时候,陪伴着验尸的老僧看到那副图样,整个人倒抽了一口气。



「怎么了吗?」尼可罗赶忙回身开口问道。



这名老僧举起了皱巴巴的手指,指着尸体胸口那一副看起来像是某种图腾的伤口,「……霍勃斯……」这时候所有人的视线也跟着从老僧身上移回到了那一道伤口上头。



「……这是司掌恐慌的神祇,霍勃斯的印记。」



这个名讳像是湿润的纸张一般贴到了克里斯的颈子上,接着,一阵军靴赶上前来的声音让克里斯惊呼一声抬头——



「团长——」



随着声音拨开人群一同挤了进来的是三名银卵骑士团的轻装骑兵。他们一齐跪在弗兰契丝嘉的膝前,由其中一个人带着急促的呼吸开口,「是圣王国军,他们从北方二十公里左右沿着河川下来,兵力大约两万!」



「……从北方也有?」尼可罗唉了一声。



弗兰契丝嘉铁青着脸点了点头,再次低头看着脚边死状凄惨的三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