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若能在梦中放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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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晚,人们都会入睡,我也会入睡。
如果清晨来临,景色也不会改变的话,
那么我想一直沉浸在睡梦中。
在茧中、在梦中,
眺望这一成不变的风景。
所以,希望清晨不再到来,
但愿这场长眠能够持续不止。
1
“呐,我们去远足吧!!”
寒假结束,我——秋庭多加良,感觉到自己就读的叶野学园高校学生之间,弥漫着一股懒散的气氛,而这家伙似乎就是懒散的最高峰。
他有着颜色偏浅的头发与同色的杏仁状眼瞳,站着不说话时看来也不是不帅;但对广大女性们来说,非常遗憾的是,眼前这男生——铃木朔一开口只会吐出无聊的台词。
“远足是六月的活动。”
所以,我用他也能听懂但简洁的话语告诉他这件事。
平常我会尽可能无视铃木的发言,不过现在环顾学生会室,手边有空的人只有我,只得无可奈何地应付他。
“那个例行的远足在六月去是没问题。可是,我现在想办的是‘野锅’!”
铃木从椅子上稍微站起身来,高声喊出“野锅”这个意义不明的单字。除了我以外的学生会执行部成员,此时也各自停下了工作。
“野锅?”
学生会会计尾田一哉首先复诵那个单字,疑惑地倾着头。
“没错!就是野锅!!”
铃木笑容满面地重说一遍。
“那个,野锅是什么?难道是新品种的妖怪?”
羽黑花南站起来,自桌上探出身子。
她在去年年底所发生的某场骚动时转入叶野学园,中间又碰到了不少事,如今已经成为固定的学生会临时人员。不过,她身为灵能少女的体质——可以这么说吗?——偶尔会让话题跑到那种方向去。
“野锅……是呀,说不定就像花南讲的一样,是种妖怪。”
学生会文书桑田美名人在羽黑身旁喃喃低语。她那表情起伏不大,给人伶俐感觉的侧脸,如今也能看出困惑之色。
“不对啦,羽黑、美名人。所谓的野锅啊……”
铃木竖起食指,总算要开始说明时,我却不容他开口。
“那好像是……秋田县一带流行的远足方式。大家分组准备煮火锅需要的食材,然后带到目的地在现场烹煮。”
在铃木朔说明前,我抢先一步滔滔不绝地展现出关于“野锅”的知识,堵上他的嘴。
“咦,多加良,你懂得真多。”
“真不愧是秋庭。”
“和某人相比,还是秋庭同学更可靠。”
在大家对我一片的赞赏声中,只有铃木以恨得牙痒痒的眼神看着我。
但是对我来说,面对这种眼神根本不痛不痒。基本上,和他从我手中夺走的东西相较,给他这点回礼当然不算什么。但铃木也不是会就此沉默的人。
“……多加良是笨蛋!我明明想告诉大家的,为什么却是副会长说了出来!”
他绝对是故意看着我,说出“副会长”这个字眼的。明知道我不准叶野学园的任何人以这个头街称呼我,还故意这样说。
“话先说在前头,叶野学园的学生会长可是我这个住在山口家隔壁第三间的铃木,能够坐在这张椅子上的人也只有我!”
铃木嘎吱嘎吱地摇晃着椅子,猛踩我的地雷,还抛出挑衅的眼神。
“……啊,是吗?不过,远足一定要在六月才对。”
我非常沉静地再度说出事实。那张椅子不是摇椅,别再摇啦!我将这句话吞回腹中。
“多……多加良?”
“秋……秋庭同学?”
“呐,你在发烧吗?”
看到我没有一如往常地怒吼,尾田他们极度不安地看着我的睑。
“我没发烧,身体也很好。”
我以没有任何问题的表情——和平常一样的坏人脸——看向四人,轻轻一推眼镜。虽然我的左手紧紧握拳,但这句话并非谎言。
我只不过是改变了作战计划。面对不做学生会长的工作,老是办些心血来潮的活动,而且还把准备工作扔给我们的铃木,我过去总是随着满腔的激情对他怒吼。不过,我在年底思考着将他拖下学生会长宝座的方法时,突然察觉到一件事。
铃木觉得我大吼大叫的反应很好玩。
既然如此,我的斥责只会造成反效果。
因此,我订下“不对铃木怒吼”的作战计划。既然铃木把叶野学园当成打发时间的地方,那只要像这样一点一滴地剥夺他的乐趣,他最后就会因为无聊而离开学园吧。然后,我应该就能取回学生会长的地位与象征会长的高级座椅。不是我在自吹自擂,这真是个出色的战术。
“……哼~既然多加良摆出这种态度,我也有我的想法。”
铃木似乎察觉我的意图,如此说完后缓缓靠在椅背上。
他的想法当然很肤浅,但那异样从容的态度,令我转动眼珠将视线瞥向他。
“……什么想法?”
“除了野锅远足之外,铃木同学还有其他鬼点子吗?”
“虽然无法一口咬定没有,但是他若想对秋庭同学不利,我也不会坐视不管。”
相对于悠哉的尾田和羽黑,桑田开始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这同时令人产生错觉,仿佛有股寒意侵入开着暖气的学生会室。
“桑田,你不必担心。我很清楚,凭铃木的能耐哪做得出什么事。”
目光依然盯在铃木身上的我,如此告诉桑田。在我们的注视下,铃木的右手伸进制服内袋,缓缓取出一样东西递向我们眼前。
一看到那样东西,我立刻放弃计划大喊:
“马上把这照片连底片一起扔掉!!”
“……没想到居然被拍到了。”
尾田头痛地按住额头,他身旁的羽黑则无言地和那头招牌麻花长辫一起冻结。
“这是侵害肖像权!”
另一方面,桑田迅速绕到铃木背后,从那家伙手中抢过照片撕掉。这让羽黑的肩膀放松下来。但现在要安心还嫌太早,因为铃木脸上仍挂着从容不迫的表情。
“……多加良,底片已经是老骨董啰。现在可是数位时代喔?”
“也就是说,你在记忆卡或电脑里还有存档?”
他的台词让我如此发问,铃木悠然地点点头。
“我建议你,最好马上全部删除唷?”
“哎呀,美名人。我已经安排好了。如果我有个万一,就让新闻社立刻刊出这张照片,顺便迅速散播到网路上。”
听到这番话,桑田无力地放下伸向铃木脖子的手刀,垂下头来。她留到下颚长度的整齐短发无奈地摇曳着。
“铃……铃木同学!拜托你,把档案给我!!要是……要是被姐姐看见,我会有大麻烦的!”
一头麻花辫跟着松开,看来有些憔悴的羽黑恳求道。
“花南,你放心,我也没那么狠心。”
铃木得意地一笑。她不知道这是悲惨的序曲,还向他投以恳求的眼神。
“……那么,要你删掉档案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察觉那笑容的含意,尾田就没辙似地开始谈判。
“尾田!你打算对铃木屈服吗?”
我慌忙阻止,但尾田仅是耸耸肩。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啊。你应该不希望这张照片被散播出去吧,而我也一样。”
“如果我们接受交换条件,你真的会把档案全部删掉?”
尾田坚定地表示后,就连桑田也跟着屈于这个意见下。
“一定会?”
“嗯,我不会说谎!……多加良,你想怎么做?”
铃木已确信自己的胜利,却又像要补上最后一击般,从某个地方再掏出一张——显示出我们在去年年底的事件中,向他下跪的屈辱画面——照片,晃了几下。
“……你所说的条件是什么?”
我判断这张照片外流之后,一定会对下次的学生会长选举造成影响,最后只好开口询问他。
“嗯,就是大家一起去野锅远足!”
尽管明知答案只有一个,但铃木活力十足的声音,仍令我们一起发出叹息。
2
于是,我们在这难得的晴朗星期天,一大早就来到叶野山登山道入口。
叶野山是座标高一千两百公尺的山,登山的单程时间大约三小时左右。在叶野市长大的小孩,大都在小学远足时征服过这座山。另外,这里离所有参加者的家都不算太远,因此我推荐此处作为远足地点。
今天的参加者是学生会执行部的全体成员。铃木本想将全校学生都牵扯进来,这是我向他拼命谈判后得到的结果。我准备在下次的选举中,也用上这种牺牲奉献般的谈判技巧。
“好了,那个提议的家伙还没到吗?”
即使天气晴朗,位于寒冷地区的叶野冬季也不是普通地冷。虽然穿得很厚重,我仍跺着脚忍受寒气的侵袭。然而,铃木却还没出现。
“要是再等十分钟还不来,我看就取消算了。”
尾田忍住打哈欠的冲动,看着手表说道。他连呼出的气息也变成了一团白雾。
“啊,他说不定是在烦恼,香蕉该当成点心还是餐后甜点才好!我也犹豫了一会儿!”
“所以你才打电话给我啊。”
“嗯。总之,这次香蕉就当作餐后甜点了。”
先不提桑田和花南的讨论结果,我完全赞成尾田的意见。因为负责携带“锅子”的人是铃木——他强烈坚持自己负责准备锅子——如果少了那个,“野锅远足”就无法成立。
“话说回来,羽黑同学穿得真多。”
“咦,是吗?我还是觉得冷耶。”
在南部长大的羽黑比我们不耐寒,虽然如尾田所说的一样穿得圆滚滚,她的脸颊和鼻头却依然冻得发红。
于是,在继续等待九分五十一秒之后,一看到带着轻盈脚步走来的铃木,我们的眼睛立刻感到一阵刺痛。
萤光粉红色的夹克——那正是铃木的远足装扮。不只如此,他的脚上还套着与外套相同颜色的滑雪板。
我们先以一旁草木的柔和绿意抚慰眼睛,再大大地叹口气。
“尾田,路上还有残雪吗?”
“我想正月下的雪大概全都融化了。”
“……穿那种装备登山,应该很花时间吧。”
“要像螃蟹一样走路……”
即使无言以对,我们也没人想告诉铃木,滑雪板是在雪上使用的工具——因为说了也是白费力气。
“抱歉,我迟到啦。不过,我有记得带锅子喔!”
铃木在说话的同时向右后转了一下,他背上背着相当大的陶锅。
“这个锅子到底是几人份的大小?”
“不,在这之前……我可以先问,你是打哪儿来的龟仙人吗?”
还没登山,桑田和尾田的声音与表情就已经开始显露出了疲惫之色。
“那个,我们穿得太不起眼了吗?”
我们碰巧穿着颜色不一,但都是聚酯纤维的外套。羽黑来回看向我们与铃木身上的穿着,微微垂下肩膀。
“花南,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
“……总之,碰到熊出现时就交给铃木解决。”
桑田认真地告诉她没必要沮丧,我们也有同感。这时……
“呀~多加良大哥!!是我!最喜欢草莓的彩波!”
一个熟悉的声音令我回过头,同时近乎反射性地接住扑向我怀中的物体——叶野学园理事长之女——和彩波。要接住相貌和体型稚气得不像个国二生的她很简单,但要避开她慢一拍扫来的双马尾发丝却是难如登天。今天我顺利地完成挑战,接着立刻问道:
“彩波?我们怎么会在这里碰面?”
“这是命运!”
“怎么可能?你该不会对秋庭同学装了窃听器?”
一听到她的回答,桑田立刻插口。经过种种事件,我们和彩波变得交情匪浅,但她似乎跟桑田很合不来。由于不明白理由何在,因而这成为我眼下的烦恼。
“啊,好像变冷了。”
“你需要怀炉吗?”
“也有别人的体温喔,请别客气!”
两人开始互瞪,她们之间的危险气息令尾田等人后退一步。
我瞥见他们的反应便放下彩波。基本上,两人的互瞪应该会到此结束。
“桑田美名人小姐,你的态度对彩波小姐很无礼。”
“就是说呀。”
然而,由于又有人介入两者之间,今天并没有到此落幕。
“关于我想如何面对彩波小姐,应该没有受两位指教的余地。”
桑田回瞪着两人,带着兼具客气与傲慢的语气回答。
“女……女仆小姐?”
没错,正如羽黑忍不住发出的惊呼声一样,直接形容那两人的词汇的确是“女仆”没错。她们身上穿戴着以黑色为基调的连身洋装与头饰——我记得有一次不小心讲成发箍,结果被她们强烈订正——今天还以披肩取代围裙。那身装扮和秋叶原的名产没有不同,但她们可是货真价实的专职人员。
说清楚点,女仆这种一般走在街上不是会惹人惊讶就是被镜头瞄准的存在,在叶野市的和邸周边却不算太少见。
反过来说,在叶野山这种地方碰到她们,就和碰到彩波一样奇怪。而且,陪彩波出门的人应该大都是穿着黑西装的保镖才对。
“彩波学妹,早安。呃~还有梅队的两位,早安。今天是怎么了,彩波学妹?”
认识她们的尾田和我抱着同样的疑问,试图介入这三方剑拔弩张的状态。虽然尾田的表情有些僵硬,但就结果而言,他的努力将危险的气氛一扫而空。
“今天黑西装队伍里有很多人跟随爸爸妈妈出门,也有人现在才休新年年假。因为人手不足的关系,就由女仆和音与双叶陪我来啰!”
彩波恢复一如往常的笑容,指向两位女仆说道。
“咦,原来如此。”
“那么,你们来叶野山有什么事?”
我接在尾田之后发问。不知为何,两名女仆向我发出刺人的锐利目光。唉,我也有自觉,她们对我和对桑田一样没有好感,便装作没发现的样子。
“啊,对了、对了!我今天是来救人的!”
“咦?有人遇难了吗?”
“嗯!”
“什么嗯,这不是很严重吗?”
桑田忍不住指责彩波太过轻松的态度,但彩波却不知为何倾起头来,双马尾随之摇曳。
“虽然僭越,就由我代替彩波小姐说明吧。正确地说,这不是遇难而是失踪。更精确地来说,应该是离家出走。”
“是呀。那位离家出走的人物是叶野学园高校的学生。为了避免引发骚动,彩波小姐才特地跑这一趟。”
双叶跟在和音后面流畅地说明。但两人冷静的模样,令我感到不太对劲。
“明明有学生失踪,你们不会太冷静吗?”
“因为情况几乎不算是失踪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多加良,我们已经知道她就在这座山里啰!所以彩波我的任务就快结束啦!!”
听到此处,我终于理解情况了。简单来说,为了找出失踪学生的所在地,她们借用了警察以外的力量,然后以最低限度的人数行动。
“你们请了叶野市最强的情报通帮忙?”
当我说出推测,彩波轻轻点头。
“不过要找人的话,人手不是多一些比较好吗?我也很擅长找人唷?”
羽黑好像从女仆引发的冲击中恢复过来,终于加入对话,强调自己的力量。
“啊,说得也是!卡侬大人也只告诉我人在山里而已!那么,和音、双叶,我们也请大家来帮忙吧!”
“我们会遵从彩波小姐的决定。”
两人一起点头同意彩波的决定,顺便在她颈间围上毛皮,又戴上帽子。那大概是喀什米尔羊毛的料子,再配上大衣,彩波的御寒措施可说是完美无缺——如果把这不是上山该穿的服装这种庶民观念赶出脑海,平心而论的话。
“既然决定了,那就马上出发吧……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不过,你从刚刚开始到底在干什么啊,铃木?”
我将手伸进口袋里确认EX45的触感——根据他的回答,EX45有可能派得上用场,因而如此低声问道。
“是性骚扰吗?”
“咦咦!再怎么说,铃木同学都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在我们眼前,铃木正以各种角度眺望着第三位女仆。我正想着他怎么那么安静,果然没什么好事。
“嗯?嗯嗯嗯!果然是桂!”
“假……假发{注:日文中的桂与假发同音}!这么大声说出别人的秘密不好啦!”
“不不不,羽黑同学,这个误会有点扯。”
“……是呀。花南,你看清楚一点。”
羽黑被桑田用双手夹着头,再度确认第三名女仆的长相后,和我一样失去力气。
“伏见,好久不见。”
“呵呵,果然被发现啦。”
“考生在这种地方玩角色扮演?”
当桑田冷冷地问道,叶野学园三年级的伏见桂终于转过头来。他略微超过肩膀的长发打出徐缓的波浪,那张被发丝包围、五官分明的美丽脸庞,的确是伏见没错。不过,他身上穿的却非制服,而是和家的女仆装。
“真厉害。可是,我穿成这样是有理由的。”
“理由是什么?”
我代替桑田进一步追问。
“那个失踪的学生,是我的朋友加贺绚世。”
伏见拨起长发说道,面露为难的笑容。
“……那你为什么要穿女仆装?”
“那是让我强行加入搜查行动的交换条件。如果不穿上这套服装,她们就不肯带我一起来。唉,我本来就想穿一次看看,衣服也很暖和,所以没关系……”
“是和音、双叶坚持他一定要穿的!”
彩波多半没有任何恶意,但两名女仆尴尬地从我们身上别开目光。
在几秒钟难以言喻的沉默后,我率先开口:
“总之,有叶野学园的学生失踪了,我们也要暂停远足,参加搜索。可以吧,铃木?”
“嗯,我明白了。不过等平安找到人之后,大家要一起吃火锅喔!”
“……啊,你果然不放弃这一点。”
尾田傻眼地低语,声音却没传入铃木耳中。真是的,他的耳朵专听想听的话。
“那么……我们来抽签吧。”
“抽签?”
“抽签吗?”
听到桑田的话,彩波和羽黑在同一时间不解地倾起头来,但我明白她的意思。
“难得有那么多人手,分头搜索比较快。抽签是用来分组的。”
“我想,抽签是最不会起冲突的方法。”
尾田不知为何来回看着桑田和彩波说道,自顾自地点点头。
“我们和彩波小姐一心同体,请别将我们算入人头里。”
“我知道。”
“啊,可是要算我唷。”
伏见立刻插口,桑田有点不高兴地点点头。接着,她从背包里拿出签——看来这个背包也具备四次元的机能。
签总共有七支。
“一、二~三!”
随着口令,我们各自抽出选定的签。
*
“呐,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和我搭档的伏见如此发问,我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桑田为了保险起见交给我们的避熊铃铃声回应。顺便一提,桑田拿给我们时喃喃念着“我动的手脚明明很完美……”这意义不明的台词,偏偏和彩波分到同一组。
因为太过担心她们两个会不会在路上吵架——应该不至于吧——我粗心地忘了带地图。叶野山的登山路径分为前后两条,不过我们将两条路线都让给其他有女生的分组,选择走平常没在使用的溪边小路。我的脑海中并没有这条路径,因此,我和伏见现在正停下脚步。
“没问题。虽然迷路,但只要沿着溪往上爬,就能在红色鸟居处会合。”
“哇~真可靠。可是别说看不见小溪,我连水流声都听不见耶。”
伏见的声调开朗,台词却毫无抑扬顿挫可言。而且,我也无法回应他指出的问题。
“我说啊,你该不会是路……”
“不对!我只是因为没地图才会迷路!”
我明确地否定之后,开始环顾四周。这可不是为了避开伏见的追究,而是认为观察斜坡上的植物可以找出一点判断方位的线索。不过,山上除了常绿树之外的草木都已凋零,地表又和平地不同仍有残雪,一时之间找不出什么线索。
“要是我至少有带个指南针就好了。不好意思。”
“……秋庭同学虽然唯我独尊,却会坦率地道歉耶。”
“啊?我可是很少道歉的。”
万一他产生什么奇怪的误解就不好了,于是我如此回答。的确,在认定自己有错时就会道歉,是我众多的美德之一,但我很少犯错。
“呵呵!你要不要娶我当老婆呀?”
“即使日本宪法改变,我也敬谢不敏。”
虽然经历种种遭遇后,我已经克服了难以应付伏见的心理障碍,但此时我还是先不理会他蛊惑的笑容,僵硬地如此回绝。
“只不过被甩一次,我不会放弃的。”
“……那我就直接扔下你好了。”
“啊!饶了我吧。我……必须见到加贺才行。”
他以格外有力的眼神看着我如此说道。我突然想到,除了知道他们是“朋友”以外,我还没问过伏见他和加贺之间的事情。
“在人际关系上,与人来往的范围狭窄又不深入……的你会称加贺为朋友,你们的感情应该不错吧?”
“算是啦。她和我一样是美术社的幽灵社员,也有一点……相似之处。”
为了守护自己的秘密,伏见始终保持这样的交友关系。不过,看着他诉说加贺时的侧脸,让我明白伏见绝非孤独一人,觉得有点安心。
“咦,加贺不是运动社团的人?”
我回想起加贺总是挺直背脊的端正站姿,与她得天独厚的身高,开口问道。
“她的身高的确很高,可是加贺的人生中最优先的选项是睡眠时间啊。”
伏见带着苦笑回答。
“唉,人各有志嘛。”
“嗯。可是,我前阵子和她起了一点冲突……或许是秋庭同学的热情感染了我。”
“别把责任推到我头上。”
“哈哈,抱歉。这的确是我的问题。”
虽然语气有些自嘲,伏见的表情却很开朗,他转向我——当场僵住。
“怎么了?”
就算我长了张凶恶的脸,应该也没有女妖梅杜莎等级的威力才对。不,我宁愿相信没有。
“呐,秋庭同学,这座山里果然有熊吗?”
“今年冬天没有人目击到,就算有,大概也在冬眠吧。”
“……熊会在冬眠中不小心醒过来吗?”
“我不能保证不会……”
我如此说道的同时,看到伏见的脸孔在转眼间发白,慌忙转头向后望;结果发现前方十几公尺的树林中有个黑影,显然与树皮的颜色不同。
“是……熊?”
我拉近与伏见之间的距离,同时离状似熊的影子远一点。
“对……对了!桑田同学有给我们铃铛!只要摇响铃铛就好了!!”
“等……等一下,伏见!”
陷入轻微震惊状态的他一从口袋里掏出铃铛,立刻开始大力摇晃。
叮当叮当叮当——铃音在树林间回响。
“为……为什么?为什么熊没有逃走!”
正如伏见大喊的一样,别说逃走,熊甚至逼近了过来。
“那是当然的。这毕竟只是‘避熊’用的铃铛!”
我按住他的手,铃声终于停歇。也就是说一旦碰到熊,铃铛就没有用了,摇响铃铛说不定还会造成反效果。
面对逼近的黑影,我想到最糟糕的情况——然而……
“……咦,桂?”
熊却以缓慢的口吻喊出伏见的名字。
看来我似乎需要重配眼镜,伏见则需要做个视力检查。就算对方穿着黑衣,把人看成熊也太夸张了。
“这就叫喜从天降吗?”
虽然我对伏见的成语用法有些疑问,不过在出乎意料的情况下碰到想见的人物这点上,这个成语用法并没有错。
因为我们误以为是熊的人——是穿着黑色连帽外套的加贺绚世。
“你们怎么会跑到这种深山里?你们也听见了太鼓的声音吗?”
头发整体而言算短,却只有参差不齐的刘海略长;加贺透过发丝仔细看着我们,如此说道。虽然她的声音和伏见一样偏低,但却是货真价实的女学生。
“我没听见太鼓的声音。不过我们才想问你,为何会跑到山里?没有给家里任何联络就整整失踪两天,一般都会造成大骚动吧,我们是来找你的。”
“啊……我忘了带手机。”
我向加贺抛出了这个问题,得到的却是偏离论点的回应,让我感到些许的无力。她细长清秀的眼眸令人印象深刻,如果打扮一番,那中性的容貌就宛如某歌剧团的头牌明星,但内在却令人觉得傻乎乎的。
“你再怎么说也太悠哉了,加贺。如果不是和家出手,警察真的会出动喔。”
“……我有留下留言。”
“上头写着什么?”
“我去睡一下……”
两人的对话节奏与内容让我感到烦躁,不过平安就好。
“那么……为什么连桂也来了?”
加贺的口气和态度都很不客气,伏见却毫不在意,这大概是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而且,尽管两人脸上没有笑容,但也感觉不出正在吵架的尴尬气氛——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担心你……另外,我还想问你,对我的画的感想。”
伏见牢牢盯着加贺的双眸回答,语气格外有力。
当两人视线交错的下一瞬间,从体内深处涌上的疼痛一口气冲到我的眼球,集中在眼底。我咬紧牙关忍住叫声,双脚却使不出力气,当场跪倒在地。
“秋庭同学?怎么了?”
“没有,我的鞋带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