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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 / 2)




「真没办法……虽然我不太想使出这招。」



「……什么招式?有什么方法的话就快点说出来吧。」



「嗯,这也是为了解救燃眉之急。那么……小此,你是为了什么而战斗呢?」



此叶的肩膀颤动了一下。



「当然——是为了讨回春亮的声音。」



「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是的,非常重要。」



「而她们竟然偷走了那么重要的东西,真是不可饶恕呢。让人火大。」



「——那当然。」



此叶的说话声逐渐变得僵硬,像是回想起了怒气一般。这时黑绘「嗯嗯」点头:



「那么,现在我必须要告诉小此一个秘密情报才行。当时因为怕你会受到太大的打击,所以和小菲菲及小锥锥商量之后,就对小此撒了个谎。」



「什么谎?」



「阿春被夺走声音时,我们说过,他是被某个全裸的人咬住耳朵后才偷走了声音吧——对不起,那是骗你的。依据阿春的说法,果然——」



此叶的背脊倏地僵硬。只有像是嘎吱作响的齿轮般,压抑着怒意的声音传了过来。



「难·不·成——」



「嗯。其实对方是用和小菲菲相同的方法偷走了声音。也就是说,那边的其中一个人浑身光溜溜地强行推倒了阿春后,又无比陶醉地亲上他的嘴唇~」



(喂喂!那种话我可从来没有说过喔!)



或许黑绘是计算好他无法吐嘈吧,更加姿意妄为地捏造莫须有的事实,此叶的背影开始释放出令人胆寒的气息。春亮感觉到了一股非常邪恶又诡异的气场,仿佛要将因乌云而一片昏暗的周遭染得更黑。



「然后呀,还把舌头伸进去,随心所欲地舔舐,当时更用另一只手爱抚着阿春裤子的拉链一带——」



「——够了。」



「是。」



黑绘立刻老老实实地噤口。此叶紧盯着前方,仅做出了一个轻推起眼镜的动作。用不着看也能知道她的表情。恐怕她已经突破临界点了。她的双眼,已经变成了曾夺走无数人性命的妖刀应有的眼神——



「噢,是吗?原来是这样子吗?不过是铃铛,还真是大胆呢——没想到你们竟是那种以为动了妾身的所有物还能久活的蠢蛋!」



「……!」



春亮的肌肤颤抖,泛起鸡皮疙瘩。鬼气正是如此惊人。当然,伍铃她们也感受到了。面对可能是她们第一次体验到的真止杀气,就连原本一直散发出虚幻气息的她们,也不禁背脊一颤摆出防御架势。没错——此叶释放出的压力,甚至大到让人以为只要一别开目光,下一秒就算被杀也不足为奇。



此叶往前踏出一步。



「怎么啦,不过来吗?由妾身直接当你们的对手吧。愚蠢的铃呀、铃呀、铃呀!既然你们如此想发出铃响,妾身就来助你们一臂之力吧,让你们好好响个够——尽管发出求救的呼声、痛苦的喘息、绝望的悲鸣、快乐的娇喘吧!别说是十五个,一百、两百个都不成问题,就由妾身在神明面前,让祂欣赏聆听你们美妙的乐声吧!」



「如同粗暴恶神般的气息……危险!」



伍铃等人一边以有条不紊的动作往前飞奔,边抬起手臂。必须最先排除,最大的威胁就在那里。此叶认真起来后所散发的腾腾杀气,实在是无法忽视。无论如何都必须注视不可的事物就在那里。



……所以,一定得由她出马才行。



「咕哈哈!」此叶发出恶棍般的邪恶笑声,正想往前奔驰时,黑绘神色慌忙大叫:



「小此、小此~!你太过投入了,可别忘了啊~!」



「……啧!」



此叶听见黑绘的大喊后,啧了一声,停下为了迎击正要往前冲的双脚。



「呼……我的确是说过无法活跃,但是这种活跃方式……啊啊,够了!反正事到如今,就随你们高兴吧!总之又多了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你们的理由!」



刹那间,此叶涨红着双颊——同时用双手捉住自己的衣顿,不顾衣服劈哩啪啦地裂开,将领口用力往左右两侧撕开。



「莎弗兰缇!」



「来了来了~!以王权之名义宣告,凡形态拟似之人偶皆为吾群臣——遵从吾命!」



莎弗兰缇拥有「实践王权的完全人偶」之名,在她的力量操控之下,某样东西从此叶的胸脯间蹦出——正是先前放在千早背包里的草人。大小无法放进口袋里,但又不能让伍铃她们发现到草人的存在,所以隐藏的场所只有那里了……虽然对此叶有点过意不去。



「那么……呃,是拉那里吧。嘿!」



立于此叶胸部上的草人手上还拿着另一个道具。同样是方才放在千早背包里的东西。那是一个掌心大小的小容器——即是千早为了自卫而做的闪光弹。



草人将手臂穿过装于容器前端的拉环里,以像在比万岁般的逗趣动作拉起拉环。瞬间闪光弹爆开。春亮他们当然已预料到这种情况,因此纷纷闭上双眼,或以手遮脸保护眼睛,挡下突然迸开来的亮光。但见到此叶的杀气后,一直只注视着她的伍铃等人自然是猝不及防。



「唔啊……!」



「伤脑筋,不习惯战斗这点,真的是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呢。明明人数这么多,怎么能所有人都只看着同一个地方呢。总之——上野同学、黑绘、菲雅!」



「我知道!『黑河可怜』!」



诅咒皮带袭向一时失去视觉,无法动弹的伍铃等人。皮带先将其中一人的身体层层缠起之后,将其拘束固定。维持着固定,前端又再伸向第二人。同样地又第三个人。



「喔喔,真像是柿饼呢~不过,能用的武器不仅一条的我,可得更加努力才行!模式『杀人机器将门』!」



黑绘伸长了无数化作绳索的发束,一碰到距离内的敌人便捆绑起来。共掳获六人。



「可以同时束缚数人的拷问道具我也有。虽然从没想过会用上它——但就让你们看看我这个不祥的嗜虐道具,可是还没生锈喔!」



菲雅随手掷出螺旋钻,使其扎在残余的伍铃等人附近的地面上。这时她再令其变化成拟似自己的姿态。



「第十七号机关·系式鸟枷态『鹳鸟团聚』——祸动!」



刹那间出现了好几个外形相同的束缚道具,并藉由铁链与基台相连在一起。束缚道具整体呈现三角形的形状,顶点有个钢铁圆圈,由当中往外延伸的两个边也是钢铁制成的棍棒。两条边的中央或是尾端,也就是三角形的其他两个角,也存在着小铁圈。虽然春亮完全无法想像这个外形单纯的铁制品究竟做何用途,但她当然晓得。比这世上的所有人都要清楚。



「这是一种将四肢和头部折叠起来,完全拘束对方的拷问道具。因为是在一种极为不自然的姿势下遭到固定,所以光是放置太久,就有人会因为血液停止流动而死亡。至于我体内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个,理由很明显吧——我的持有者曾同时用这些道具束缚住家人和朋友,再并排在一起,打赌着谁会最先死去。他还说只要其中一个人死去,就会解放其他人,所以家人们互相骂着:『你赶快去死!赶快去死!』他更将这些护骂声当作是铃声,听得开心不已呢!但是我才不想听见你们的声音,所以只要闭上嘴——倒下吧!」



菲雅拉起立方锁,三角形枷锁开始各自行动。首先位于三角形顶点的大圆圈先束缚住了伍铃等人的颈项,与圆圈连系在一起的铁棒则像生物般一边摇动,一边用中央的圆圈固定住双手手腕。利用其重量令她们弯下身体后,再用装在铁棒尾端的两个圆圈拘束住脚踝。接着装设在圆圈和棒子上的螺丝开始旋转,叽叽叽地强行压迫她们的身躯——



「咕…呜…呜呜……!」



她们被迫展现出的姿态,就像是双手抱膝的坐姿一样——但又被压迫到了人体构造所能许可的极限。但是当然根本无法坐好。四肢遭到束缚的她们,只能无能为力地滚倒在地。人数和黑绘一样,皆是六人。



三+六+六。十五位神乐铃全被掳获,无法动弹。



「唔……竟然全员…都被捉住——」



「好,跟分配好的一样!我们这边可是有锥霞跟黑绘,只要有机可趁,要抓住十五个人简直是轻而易举!」



「不——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现在安心还太早唷!」



虽然同意敌人说的话也很奇怪,但的确如此。



但是,他们早就知晓她们接下来会做什么。在菲雅起脚狂奔的同时,伍铃等人不出所料地——变回了原本铃铛的姿态。



菲雅快速地扫了一眼成功逃脱头发、皮带和拷问道具的十五个铃铛。只有一个铃铛有着彩色布条的把柄,且与把柄前端的圆圈串在一起。原本菲雅打算观察其他铃铛们聚集的方向再做判断,但既然如此显而易见,也就毫无必要。无庸置疑地,它就是十五个神乐铃的主体——现在基本上算是领导人的伍铃。



菲雅紧盯着连有把柄的铃铛,将展开的「鹳鸟团聚」变回黑铁立方体,再运用立方锁拉往自己。间隔了一秒后,其他十四个铃铛像是受到带有把柄的铃铛吸引般,一同飞向它。



「没错。因为你说过,变成人形之际必须先回到老大的身边才行啊……!」



「……!」



当十四个铃铛与神乐铃的圈环接合在一起的同时,那个带有把柄的铃铛变成了一名人类。是脱去了巫女服,露出丰满四肢的——伍铃。她察觉到菲雅的逼近后,吃惊地抬起头,然后举起手臂,大概是想再次让其他铃铛化为人形吧。紧接着张开不语之壁。



「——有粗野残暴之众伸,令其遵从曰不从,遂武力逐之。亦有岩石树木草叶开口欲言者,使其不言!」



无声的完全防御壁在她周围展开。但菲雅咧嘴一笑: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招——但是你的判断错了。我跟乳牛女不一样,并不是『武器』。根本没有必要破坏你那道墙壁!」



菲雅操纵立方锁,像是狰狞猎犬般让自己的伪装立方体滑向伍铃身边。然后——



「第十号机关·狭式加压态『里萨的铁棺材』——祸动!」



立方体展开。没有直接碰触到伍铃的躯体,而是在她周围喀嚓喀嚓地张开铁板。铁板剜开土壤潜入她的脚底形成地板。又像是城墙般雄伟地伫立在她身旁形成铁壁。又像是要阻挠祈祷传向上苍的夜空般展开形成顶棚。接着如同字面所言,将伍铃关在棺材般的封闭空间。



「现在这样还只是普通的房间。但当作拷问道具使用的话,就会变这样!」



菲雅更加握紧立方锁后,将伍铃关在其中的铁棺材顶棚,开始一面移动墙壁,一面演奏出钢铁的嘎吱摩擦声。当然,是在压缩内部的空间。



那是个类似于悬吊式天花板的装置。将受害人关在内部,慢慢地缩小空间,不用刀刃也不用细针,是用「体积」这项单纯的道具来凌虐他人的拷问用具。



装置的动作渐渐变小,然后在某个定点停下。理由很简单。



「呜——!」



「嗯,果然压不坏那道墙壁呢。好吧,虽然我不晓得你那个能力持续多长时间,但我们就慢慢等吧,等多久我都奉陪。想放风刃的话就尽管放吧,想叫出同伴的话也尽管叫。反正两者都只会让你自己更加痛苦而已!」



菲雅的铁棺材与伍铃的防御壁对抗一阵后——忽然间「匡当」一声,铁棺材又再次开始移动。单纯的体积拷问正因为单纯,所以完全无法抵抗。无论是纵幅还是横幅,都小到与一开始无法相比。然后呈反比地,铁棺材中传来的惨叫声则是愈来愈凄厉。



「咕啊……哈…呜……啊啊啊啊啊!」



「怎么,受诅咒的伸乐铃,这就是你自豪的声音吗!只要我不放开你,不管你怎么忍耐都无法逃出来!身体扭曲很痛苦吧,骨头也在嘎吱作响吧!你想就这样等着被压死吗!」



「喂…喂,你们做得太过火了吧……够了…快点住手!」



千早看不下去地大叫,但菲雅动也不动地继续凝视着铁棺材,只是开口说:



「你死了的话,声音也会还回来吧,其实这样我也无所谓。虽然无所谓——但是你的主人这么说了。看来这家伙希望你活着。所以,快点选择吧。究竟是要现在立刻还回你夺走的人的声音,还是继续受折磨直到你被压死。」



「呜…啊啊……」



「伍铃……啊啊,真是的,你真的是个白痴耶!你应该明白了吧,这家伙直到讨回声音之前,都不打算放你出来喔!你那副样子又能怎么办,被压烂了又能怎么办!总之不先从那里头出来的话,什么也不会开始啊!」



千早怒吼。呻吟声倏地停下。像是时间停止般的静寂降临。



但是时间并没有停止。这时新的声音响起,滴滴答答的声音。



下雨了。



乌云自午后起数量开始急遽增加,至今又一直不祥地覆住上空,如今终于开始下起了雨。周遭的树木枝叶也演奏起啪嚏啪哒的乐曲。露出地表的土壤逐渐变得松软。数十、数百滴雨水也打在压迫着伍铃的铁棺材表面上,发出「当当当」的吵闹声响。



所以,里头的伍铃也听见了这阵雨声。



「已经…下雨了……来不及了……不,要是再这样下去,无论做什么都……啊啊,怎么会这样……」



从棺材中似乎传来了这样小声的低喃。紧接着,一直在一旁观看事情发展的白穗貌似再也受不了般,大叹口气:



「呼……你们看,都开始下雨了啦。照这情形看来,雨会愈下愈大吧。啊啊,真是的,你要怎么负责!光是想像在离开这座树林的期间,衣服和鞋子会变得有多脏,我就快昏倒了。竟从新年第一天起就预谋让我和莎弗兰缇全身湿透加以视奸,兴趣再奇怪也要有个限度,人类!如果不是的话,就快点让这场雨停下来!」



「呃,连天气也怪到我头上来,我也很困扰耶!」



「谁管你啊。好吧,那我让个步。现在因为下雨,植物无法行光合作用,你就帮忙世界减少那一份二氧化碳吧。只会浪费世界氧气的人类,偶尔也该做些对世界有益的事吧。我的提议就是——对了,去死之类的。或者去死也不错呢。不,干脆你就去死如何?」



「全部都一样不是吗……嗯?」



「……?」



不太对劲。白穗也狐疑地看向春亮。同时菲雅等人转过头来,惊愕地发出叫喊声。



「春亮,你刚刚说话了吧?说话了吧!」



「夜知……呼~终于恢复了吗?真是吓死人了呢。」



「哇~!太好了呢,真是太好了呢!」



「就是说啊,啊啊……可以再一次听到春亮的声音,真是太好了……啊,对了。声音恢复之后,如果你第一个喊我的名字,感觉会很特别呢……!春亮春亮,为了确认声音是否确实恢复了,再测试一次吧!请你试着喊我的名字!」



「唔……虽然不太明白,不过第一个叫乳牛女,我总觉得有点火大喔!喂,春亮,那么你就喊我的名字吧!乳、牛、女是三个字,我才两个字而已喔!比较划得来!」



「只有你会那样叫我!春亮,我也是两个字唷!」



顿时场面骚然不已。春亮「啊~呜~」地发声,确认喉咙的状况后——



「如果状况怪怪的,别勉强说话也没关系喔。我有带喉糖,要吃吗?」



「嗯……不,应该没问题。谢谢你啊,黑绘。」



菲雅与此叶大受打击地张大嘴巴。不知为何连锥霞也咕哝地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唔……原本我也佯装不经意地在找时机呢……!」边叹了口气。然后不知为何黑绘也老样子眼神茫然地比出V字胜利手势。



虽然转眼间就变回了平时的热闹景象,但现在可不能一直持续下去。



「既然我的声音恢复了,那表示神官和其他人的声音也恢复了吧。菲雅,差不多可以放开她了吧……」



「呣,说得也是……就只有最后做了正确抉择这一点,我就嘉奖你吧。」



菲雅轻轻一挥立方锁,铁棺材骤然消失,感到不自在地缩着身子的伍铃现出踪影。本来考虑过是否该拿巫女服过来给她,但菲雅她们依然警戒地望着她。



但是伍铃重获自由后,看来丝毫没有抵抗的打算。也许是因为释放出了夺来的声音,先前那种既虚幻又冰冷的降神气息已消失无踪。她的双手「啪沙」一声抵在逐渐濡湿的地面上,用极为阴郁的嗓音低喃:



「啊啊……怎么…会这样,这样一来…已经……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没错,你已经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放弃了吗?还是依然不死心,打算夺取别人的声音?如果是的话,我只能让你再品尝一次相同的痛苦。」



听见菲雅这番话后,伍铃的肩膀微微颤抖,绝望至极地笑着。



「呵呵……现在起…就算夺取新的声音…也来不及了。至少要有十五人份…不,至少要有十人份的声音和力量,也许就有可能……啊啊,可是,果然来不及!这样一来千早殿下的心愿就无法实现了。我们又一次无法完成自己的职责……!」



春亮等人面面相觑。伍铃她们夺走了声音,是打算做什么吗?目的又是什么?他们始终只是掌握到矇矇眬眬的线索,但还未找到答案。



但是在场的人当中,已有一个人找到了解答。



「事到如今……我就告诉你们这家伙拥有的最后一项能力吧。那就是『神谕』。就像是侍奉神的巫女会聆听天启一样,这家伙偶尔可以预知未来喔。不,说是『接收预言』或许比较正确吧。就算这家伙自身不了解预言的含意,但她可以透过只字片语或是片段影像,接收到未来会发生的事。但这股力量她自己无法控制,就像这场雨一样,只有偶尔才会出现。一开始我遇见你们的时候,会知道要准备闪光弹,就是拜此所赐。」



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伍铃的她,静静地诉说。雨势逐渐变强的雨滴打在千早的脸颊上,她眼神落寞地低头看着伍铃:



「已经可以了吧,伍铃?快点说吧——在你夺走那个银发少女的声音之前,你接收到了什么神谕?也许你怕我会大受打击,所以隐瞒不说,但是在你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大致上可以预料到了。」



伍铃缓缓地抬起头来,雨水自眼角滑下,看来仿佛在哭泣一般。她注视着主人,但是在以颤抖的嗓音说话时,又再次垂下脸庞面向大地。



「……我看到了断断续续的影像。有像是当初毁灭我们村子般的豪雨、暴风雨般的狂风,以及流过树林间的浊流。然后——是千早殿下的母亲大人的这座菜园。以伍铃的方式解释,并将其串连起来之后就是——」



「没错,果然是指今天接下来的这场大雨,会破坏这座家庭菜园吧。」



「……是的。」



春亮他们哑然失声。那个神谕就是伍铃行动的目的吗?那么那就意味着——



「我都知道喔。你是为了我而行动,为了实现我的愿望而行动。而我的愿望——就是守护妈妈的归来之处。是啊,的确这个地方最具象征意义了。也是我最想守护的地方。每天也都会来浇水。」



「是的……千早殿下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才会使用伍铃我们。也为了能够立即应对随时发生的情况,才会加强我们的诅咒,给予我们力量。」



「我只是在想一定要事先做好准备,要是有人突然闯进来行抢,也才能赶走对方。是说,我家的神社这么破烂又没有警卫,最该提防的应该是纵火狂吧。」



听着千早说话的同时,春亮回想起来了。千早为了给予伍铃力量,一直让自己置身在靠近诅咒的环境里。做出诅咒专家这种不可取的行为,还特意穿上会让自己感到不快的服装。这些全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她才需要伍铃的力量。



春亮实在不晓得她这样的行为,究竟是该称赞,还是该责备。只是——只有千早强烈的心愿与她的愚直,他能明白。



「不过……在看了神谕送来的画面之后,你开始心想,为了守护这座家庭菜园……只有这些……光是收集诅咒的力量还不够,对吧?」



「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正是如此。原因就在于我们神乐铃会遭受到诅咒的最大回忆……我们曾经拥有操纵天候的能力。基本上虽然只能操控风,但只要能够重现十五个铃铛的声音,进而施展出我们拥有的最大力量的话——」



「我…我也明白了。你是打算利用收集了人类声音后所得到的力量——吹跑这些乌云吧!真是愚蠢至极的想法,气象预报也说过,今天的风雨可是台风等级喔!」



「可是……已经…不行了。我把声音、力量,都还回去了。伍铃体内只剩下因诅咒而从千早殿下那里夺来的一半声音——所产生出的力量。其他铃铛都已发不出铃声。伍铃我们明明是该实现愿望的神乐铃啊……!」



「什么啊,真是无聊透顶。」



千早说道,像在对垂头丧气的伍铃落井下石一般。但是,她只有话语粗俗无礼,低头看着伍铃的脸上,却有着疲倦的微笑。



「可能我已经说过了吧……你搞错优先顺序了。没有不惜夺走那家伙的声音,来完成这件事的必要啊。白痴…你真的是白痴呢……可是,最白痴的人也许是我。这不是你的错。事到如今才察觉到自己搞错了优先顺序,我才是最……」



「千早…殿下……」



「如果这里被冲走,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喔。就算用那种连乌云也能吹跑的神明之力保护了这里,妈妈也不会高兴吧。她只会笑着说:『既然是天气不好,那也没办法呢』……不过可能还是会有点难过吧。」



千早与伍铃互相对望,两人之间充斥着不容外人插嘴的氛围。这阵沉默飘散着「这件事终于落幕了」的预感。但是,当然还是有某个家伙看不懂现场气氛,硬是插话。



「嗯!我有同感!你是白痴,你也是白痴,无耻巫女一号和二号都是白痴!不不不,光这么说还不够,应该要说是白痴白痴!真是太乱来了!你们给我好好反省!」



「喂…喂,菲雅……」



「干嘛,你有意见吗?我才不管,让我说个够!首先是你,无耻巫女二号!」



「……伍铃我…怎么了吗……?」



伍铃缓缓抬起头。菲雅先点了个头后,捡起掉落在脚边的魔术方块,拂去泥土。



「你真是大错特错。至于是什么错,我实在无法简单说明……嗯……总之我问你,你在接受我的拷问时,很痛苦吗?」



「是的……」



「没错吧。我是拷问处刑用的立方体。为了拷问及处刑人类,并用各式各样的方式欣赏其姿态,才会被创造出来。可是——现在的我一点也不觉得那有什么乐趣可言。反而觉得作呕。你知道为什么吗?」



伍铃缄默不语。菲雅边承接下她的视线,边将魔术方块压向自己胸前。那个立方体玩具没有温度。但是,她自己有。春亮心想,菲雅也许是在感受其中的不同。



「因为我…现在的我——也是人类。所以才会这么想:同时也算是人类的受诅咒道具,以受诅咒道具的身分取悦人类这件事,已不再是它原本存在的意义。」



「……」



「对于变得像是人类的我们而言,有些事情,也只有变得像是人类的东西能做到吧。至少比起当作受诅咒的道具去拷问别人,我觉得那样子更美好,更应该去追求。没错……我也想要多做些对人类有益的事情喔。这是为了解除诅咒。不过就算去掉这个目的,这种行为本身——实际上,会让现在的我感到特别高兴,也有种特别幸福的感觉。」



菲雅将魔术方块收进口袋里,再一次注视伍铃的脸庞:



「所以你一定也没有必要再执着于要以受诅咒的神乐铃这个身分,去帮助这个女人了。只要以变成了人类的普通的伍铃这样的身分,好好加油就好了。」



伍铃的目光动摇,她是在想些什么吗?春亮无从得知,但处在相同立场的菲雅所说的话,一定有传达进她的内心吧。



「可是……伍铃…无论如何…都需要力量。可以守护的…力量……」



「嗯,就是这点!接着换下一个人说教,无耻巫女一号!」



菲雅倏地转身,被雨淋湿的银发甩出水珠,伸出食指指向千早。千早惊讶得一跳。



「我…我?」



「没错,你也一样大错特错!你刚才说过吧,什么既然天气不好那也没办法!这块田地是你母亲的宝物吧,怎么可以那么轻易就放弃!」



「就…就算你那么说……」



不顾千早蹙起眉头,菲雅边大喊着:「接下来是双重说教——!」边用猛力用手指来回指着千早与伍铃两人。



「听好啰,现在已经没办法用这个无耻巫女二号的力量吹散乌云了。那么很简单,只要利用其他的力量保护菜园不就好了吗!」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春亮明白了菲雅想说什么,同时一种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看来会很吃力」的疲惫感,「还不能放松」的紧张感,以及——「就是得这样」的安心感。



「伤脑筋,元旦一开始就要进行大工程呢。」



「呼~我就在想,事情会不会变成这样呢……」



「究竟是不是一件蠢毙了的事情——嗯,也只能试了才知道吧。」



「看起来该做的事情不少呢。那么首先该从哪里着手呢~?」



「这…这回我也会确实帮忙!!」



「看来再怎么阻止莎弗兰缇也没用了……不过,用不着说,我可是什么都不会做喔。但如果是要我准备菜刀、绳索或是毒药,我也可以帮你们准备其中一项啦……啊,之后还得再挖个墓穴才行,结果该做两件事情呢。好麻烦喔,能请你自己挖洞再自己跳进去吗?」



看着纷纷开始念念有词的春亮他们,千早与伍铃满脸困惑。



「你…你们在说什么啊……?」



「你还不明白吗?这回引发骚动的原因,全都在于你想要守护这片田地吧?如果最后演变成『结果被雨水冲走了~』这种无聊的结尾,那么我们至今的辛苦也就全都没有意义了嘛!所以——我的意思是你就借用我们的力量吧!」



「什——」



「无耻巫女二号,你在发什么呆!要挣扎的话,就挣扎到最后一刻!」



千早与伍铃再次对望。经过一阵思索般的静默后——没多久,千早微微展现笑容。



「真是群爱管闲事的大色胚们呢……不过,我也是逼不得已喔。」



雨势依然不停,甚至愈来愈强。千早边以掌心接下雨滴,同时缓缓朝伍铃伸出手。



「要试着再挣扎一下吗?就算会徒劳无功,但总比只是一直看着菜园来得好一点吧。如果你也这么认为的话……就快点站起来吧,这个白痴。」



「呵呵——因为伍铃是千早殿下的手下兼奴隶呀……似乎没有否决权呢~那么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伍铃会试着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唷~」



伍铃也带着微笑说道,握住千早的手站起身。



最后,此叶也笑容可掬地说:



「基本上我先说一声,你最先该做的事情是穿上衣服喔。还有关于你夺走春亮声音时的情况,再详细地跟我说一遍吧……呜呵呵。」



「……」



看来春亮最先该做的事情,是告诉此叶那是黑绘为了惹怒她才会扯出的谎言。



只是不晓得要花费多少唇舌,她才会相信就是了。



*



好不容易解开此叶的误会后,春亮与千早先一同赶回早川家一趟。拿了必要的器具回到菜园时,一行人已经总动员,开始进行守护田地的工作。所有人早已全身湿透,但是没有人——不,除了正躲在大树底下,用极度怨恨的眼光瞪着这边的白穗以外,没有人引以为意。



「斜坡的构造是这样……假设水会流过来,恐怕会是从那边吧。所以要在这个方向挖条排水沟……」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第十九号机关·掘式螺旋态『人体穿孔机』!」



此叶比手画脚地下了指示后,菲雅抡起巨大的螺旋钻,开始刨挖田地周围的地面。若论螺旋钻这项道具的使用方式,算是与原本相去不远吧,但因为春亮至今只看过她当作武器使用,所以总觉得看来颇不习惯。



此叶说完指令后,便消失在树林中,接着稍过片刻,接连传来了树木倒下的声音。想必她是考虑到若砍倒田地周围的树木,会影响到排水功能,所以才会在稍远的地方砍树吧。



「好~大家加油喔~!来,一二、一二!」



以挥舞着手臂的莎弗兰缇为首,从此叶正砍倒树木的那一带树林里,走出了一群奇怪的家伙。那是随意地将树干削成人形的木头人偶们(这也是此叶制作的吧),正抱着圆木往前行进。这幅光景实在相当超乎现实。



另外黑绘也将自己的头发变作铁丝状后切断,再缠在蔬菜上加以支撑。帮忙这项作业的还有锥霞和伍铃她们十五位铃铛。



「重新再看一次后,这副景象真的是超级奇怪呢……我的天啊。」



「奇怪的只有你们吧,我们可是很正常。」



「我…我可不这么认为喔……是说,除了伍铃之外,其他人又出现了呢。虽然我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



「因为伍铃以外的人,只是发不出声音,也施展不出法术而已啊。至少可以当作单纯的人手使用吧。」



当然,伍铃她们已经捡起沾满污泥的巫女服穿在身上。对此春亮松了一口气,同时将从早川家仓库搬来的塑胶布和其他器具放在地上。于是黑绘、锥霞和伍铃等人靠了过来。



「呜哇,雨势好大……虽然只是暂时支撑,但基本上蔬菜的补强作业结束了唷~」



「塑胶布吗?我们的确需要这个呢。而且风也愈来愈大了……看来气象报告说的台风等级的温带低气压,不是夸大其词呢。总之就尽力去做我们做得到的事情吧。」



「伍铃接下来该做什么好呢~」



「……」「……」「……」像是在说「还有我还有我」般,其他神乐铃们也无语地连连点头,跟了上来。



「喂,不要用同一张脸朝我逼近啦,很恐怖耶!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总之我把所有的铲子都拿来了,一半的人去帮忙那个银发少女,挖排水沟吧!接下来是——」



就在大家各自忙碌之际,此叶从树林中回来了。想必是已经砍完了所需份量的树木吧。接着她将莎弗兰缇的木头人偶们搬来的圆木切成薄片,做出无数片木板。



「也将这些木板立在周围,当作栅栏吧。不过围太多的话,反而会导致排水不良,所以不要完全包围起菜园喔。那么,打下木板的榔头嘛……好像没有呢。那么就再麻烦那孩子用便利的泛用木工道具来敲吧。」



「谁是木工道具啊,诅咒你喔!可恶,但也没办法……第二十二号机关·溃式针球态『星棍』,祸动!那边那个不知第几号的无耻巫女,帮我扶着木板!」



于是菲雅开始将木板排在田地周围,并用巨大的铁球棍当当当地打进地面里。



「好,那么现在换我们代替菲雅,来挖排水沟吧!好了,你们快点动作~!没有多少时间了唷,动作快!」



莎弗兰缇的木头人偶排成一列,以整齐划一的动作将手扎向地面,开始挖起泥土。虽说事到如今,但春亮还是不由得想:这种时候真是方便呢。尽管还是非常地超乎现实。



春亮与剩下的人,则一同开始将塑胶布覆在蔬菜上。光是摊开摺起的塑胶布,就可以感受到强风阵阵袭来。塑胶布不停翻动,发出「啪哒啪哒」的声响。



每个人各自捉住塑胶布的四个角落,正想将它盖在菜园上时——忽然风势一口气增强。与伍铃等人施展出的暴风相比,可是毫不逊色。接着像是乘着风势一般,雨量也突然攀升。春亮甚至无法看清位在塑胶布另一头的锥霞。



「呜哇!这…这真是不得了!」



「看…看来正式的暴风雨要来了……这…真的是…蠢毙了……!」



「莎弗兰缇,你们排水沟的情况怎么样!」



「我…我们在尽力了~!已经有很多水流进来了,再挖深一点比较好吗!」



「那就麻烦你们了,不过别太勉强自己喔!」



「喝!这…这样应该可以了吧……?啊,一开始立好的栅栏竟然这么快就歪掉了!可恶,无耻巫女们,重新再来!跟我来吧!」



从雨水帘幕的另一头,也传来了此叶和菲雅等人的大喊声。现下若不扯开喉咙大喊,声音就会被几乎可说是轰隆袭来的风雨掩盖掉。



但是,现在也没有多余心力去管其他人了。他们蹲伏在地面上,拉着因强风吹拂而带有惊人重量的塑胶布,好不容易才覆盖住菜园。



「奴喔…光是压住就很困难了……!这风是怎么回事啊!」



「就是说啊。夜知,你去找些能当压石的石头来吧!你那边我先用可怜压住!」



「了…了解。是说,这真的跟台风没两样耶,要是撑伞,很有可能会飞起来吧!」



春亮边说边准备去找石头时——



「哇~」



「喔喔!黑…黑绘~!」



察觉到有某样东西挡住了雨水后,春亮猛然抬起头,只见黑绘还真的飞到了半空中。神乐铃们压住的一张塑胶布的另一侧因风压而弹飞起来,黑绘正捉着那张塑胶布的一角,变成了超人的姿势,啪哒啪哒地随风飞舞。依她轻盈的体重,根本不足以压住塑胶布吧。



「喔喔……我终于连飞行能力也……无敌!」



「喂,黑绘,你看起来好像颇开心,是我的错觉吗!太危险了,快想办法下来!」



「呣,被发现了。不过现在不是玩的时候呢……我下去啰~」



黑绘将头发缠成一束,勉强将其缠绕在手边的树干上。那棵树原本就因风势而有些倾斜,如今黑绘将它更往下弯,像是拖车一样慢慢地缩短头发后,好不容易才降落到地面上。春亮放心地松了口气。



「嗯~看来我只能以这棵树为据点想办法帮忙了。阿春你也小心~」



「喔!是说,只要摆上重石代替我们,就能勉强……呜哇!」



不晓得是此叶制作圆木时的残骸,还是被强风所吹断,总之一条略大的树枝划空朝春亮飞来。他跌坐在地后,好不容易才避开。



「这…这下子根本没时间去找石头了吧……在我慢吞吞找石头的时候,搞不好塑胶布就被吹走了!」



一旦塑胶布被吹跑,要再找到它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现下情况连站着都有困难,春亮手脚并用,匍匐地回到原本的塑胶布旁。



「班长,对不起,看来是已经没办法了!总之在风势减弱之前,只能先靠我们自己的力量压住了!」



「是…是吗?我明白了!你也小心!」



从雨水帘幕当中,「黑河可怜」沿着地面朝春亮伸来,层层卷住他的腰部。想必她是希望多少给自己一点支撑吧。真是感激不尽。



「喂,乳牛女,你有压好吗!现在正是发挥你身体特性,大肆活跃的好时机喔!」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才羡慕你呢,拥有那种不容易被风吹跑的体质,或者应该说是体重!」



「你说什么!诅咒你喔!」



看来菲雅和此叶也一样,正凭自己之力压住塑胶布。「呀啊~!」忽然传来一阵惨叫声,朝那边看去后,只见莎弗兰缇+木头人偶部队也一样正按住塑胶布。



「好…好冷~!不过,我会加油,大家也加油吧~!啊……咦?」



「啊,我受够了!对吧,风雨这么大,真是冷死人了!我也一样,所以啊!」



「白穗……」



不知何时白穗已出现在莎弗兰缇身旁,漂亮的脸蛋被泥土和雨水弄脏。她边环抱住恋人的肩膀,边和莎弗兰缇一样用手脚按住塑胶布。



「……在这种情况下,在树下躲雨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既湿又冷,真是糟糕透顶。比起那种不可靠的树木,不如靠在既温暖又认真又最喜欢的某人身上,还要好上一千倍。」



「耶嘿嘿……谢谢你,白穗!」



「我…我又没有做什么需要你道谢的事!你可别误会了喔,莎弗兰缇!」



所有人都是全力以赴,拚命地在风雨当中守护这座菜园。菜园的地面因大量雨水而呈现一片泥泞。没问题吗?但是如果菲雅她们没有挖排水沟的话,现在这里早已是一片汪洋了吧。混在雨声中,湍急地流过临时排水沟的水声也传入耳里。菲雅和伍铃她们同心协力立起的栅栏,也因为强风而不停摇晃,发出嘎吱声响。那片栅栏应该正拚了命地为他们挡下没有流进排水沟里的水,以及混在水中流来的砂石等异物。



眼下的时间仿佛没有尽头。压住塑胶布的手因冷雨而冻得没有知觉,甚至不晓得自己有没有确实在出力。尽管如此,春亮还是让自己整个人都压住塑胶布上,继续按住它。



(这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



春亮心中的这阵呻吟,没有任何事物能回答。



只有风雨依然无情地持续增强。



真是一群奇怪的家伙们——千早一面竭尽全力按住塑胶布,一面心想。



与他们无关。这些全都是她的一己之私。自私的任性。



然而,为什么这些家伙会这么拚命呢?



(那不关我的事……!)



她撇下思考。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什么又曾是对的?什么又曾是错的?这些事情全部都无关紧要。



她只知道——还有。



在自己的心中,果然还是有着——愿望。



想要守护母亲的宝物、她的归来之处、这座家庭菜园的愿望。



然后,仅此而已。



所以除此之外的事物,全都无关紧要,现在没有必要去思考。



她再一次注入力量,压住塑胶布。冰冷的雨。疲惫。意识矇眬。伍铃她们没事吧?她忽然感到担心,抬起头来。下一秒,一块被风吹起的泥土像是子弹般飞进她的口中。她皱起小脸,轻挺直身子,想要吐出泥土时——



突然刮起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强风。虽然只有上半身遭到强风吹拂,但劳累的身体连这样也支撑不住。她被风吹倒后滚落在地。



糟糕。糟糕。糟糕。



失去了千早体重的塑胶布往上掀起,猛力吹来的狂风更是钻入其中,打算从内侧掀起塑胶布。只见看来同样疲累困顿,压着塑胶布的伍铃等人,身体踉跄了一下,摇摇晃晃地想要压下突然往上膨起的塑胶布。无谓的动作却是致命伤。比起趴伏的时候,塑胶布里又灌进了更多的风,阵势完全乱了。



一个地方的瓦解造成了连锁反应,开始逐渐向外扩张。卷起的塑胶布下方,是妈妈住院前一直小心翼翼照顾着的,后来由千早接下工作,每日为它们浇水的蔬菜们。高丽菜、菠菜、白萝卜——以及妈妈最期待的白菜。虽然勉强有支撑物扶着,但每一株蔬菜的叶子都无力垂下,菜梗也倾斜弯曲,正发出无声的悲鸣。倘若直接曝露在风雨之中,铁定会承受不住吧。整条田梗都会被弄得乱七八糟吧。



明明妈妈是那么期待,明明快要可以收成了,明明她一直照顾至今。明明她为了能让妈妈带着笑脸回到这里,这么拚了命地、全力以赴地照料它们。



这些全部都要白费了吗?



妈妈的宝物,妈妈的归来之处,要被破坏了吗?



不行。不行。那样不行。一定要保护好才行。我一定要保护好才行——



她拚命地伸长手,却抓不到。来不及了。这时蓝色塑胶布又忽然剧烈往上翻起,一种一切皆要终结的绝望感袭来。就在千早要因此闭上眼睛的时候——



除了自己之外的某个人,伸长手按下了那块蓝布。



是和自己的巫女服一样,穿着象征神圣的白色装束,却被污泥和雨水弄脏的背影。



是爸爸。



「什……什么啊。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双眼因雨水而眯起,仍是转过头看向千早,轻笑道:



「我就想你一定在这里。你在想什么,我至少还知道……因为我们是父女嘛。」



啊啊。



有着相同愿望的人,不仅仅只有自己。



也有…这种事情啊。



(……我们…真像是笨蛋一样……)



千早一边心想,一边缓缓爬向他的身边。



他们至今都在做什么啊。简直就像是——像是在互相摇动着发不出声音的铃铛,希望对方能注意到自己一样。像是在说「你为什么都不肯了解我」般,闹着牌气一样。



明明那样不可能会察觉到。



明明…只要开口说话就好了。



这样一来,一定能代替失去的铃声。成为足以向某个人传达愿望而回响的声音。



所以——



「……谢谢你。」



低喃似地低声说完后,千早再一次在他的身旁压紧塑胶布。



至于细微的铃铛声响是否有传达到,肯定只有神明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