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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第53节(2 / 2)


  此时正是深冬丑时末。

  冬日夜长,天总是雾蒙蒙,黑压压的,北风呼啸间,将人的衣袍向天上卷起,外间的门一打开,烈风便像是鞭子一样抽在脸上。

  在院间,裴兰烬正跪在厢房门口。

  东院里没什么景观,只有几排厢房,几颗干巴巴的老松,月亮高高隐匿在云层之后,只露出一个月牙尖儿,从上往下,俯瞰着这么一场好戏。

  夜深人静时,正是绝情断婚的好时候。

  最激烈的那一场战争已经结束啦,现在,该给这么一场戏画上句号了。

  ——

  院子里,裴兰烬跪在地上。

  他还穿着那一套绯红色的衣裳,虽然经过修整,但衣角处依旧有破损,领口上还带着血迹,面上上了药,但依旧凄惨无比。

  像是断了羽翼、被扒光羽毛的秃鸟,在冬日中哀鸣瑟缩,全无半点傲骨。

  他的头依旧很疼,面上也很疼,背也很疼——背是被裴二叔亲手抽的。

  裴二叔千里迢迢为他证婚而来,却在接风宴的当夜,亲眼瞧见自家侄子与旁的女子苟合被捉,他也连带着颜面扫地,裴二叔如何能不怒?

  裴家家风清正,莫说是外室小妾了,就连侧室,都要正妻五年无所出后才能纳,而裴兰烬,将他们裴家的风骨扔到地上踩!

  裴二叔惊怒之下,将裴兰烬抽了二十鞭子的家法,然后赶人来给沈落枝下跪赔礼。

  沈落枝不原谅他,他便不能起身。

  裴兰烬便在深夜寒风中,浑浑噩噩的跪下了。

  他的膝盖碰触到西疆冬日里坚硬的地面时,今日里发生的一幕幕便重新涌上脑海,片段式的,混乱吵杂的在他的脑海之中回放。

  他与邢燕寻偷欢被撞破,与郑意打架,被刘姑娘瞧见,丫鬟引来了一帮人,他在院子中与沈落枝争执,邢燕寻被丢出来,他昏迷,他们颜面扫地,然后双方长辈到场。

  那么多的事情,像是一团团乱麻,塞在他的脑海中,那一幕幕闪过的时候,他竟然还有一瞬间恼怒。

  为什么之前他说厢房里是男子的时候,沈落枝不肯相信他呢?

  若是沈落枝肯相信他,事情哪里要走到这么一个地步!

  她不是一贯温柔和善的吗?为什么这一次却不肯听他的话,为他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呢!

  他在怨恨之中,又想起了那一张张面带讥讽的脸,想起邢燕寻质问他的话,想起裴二叔的脸。

  他的二叔从未用那样的目光看过他,愤怒中透着失望,打完他鞭子、用完家法之后,二叔站在他面前,语气冷淡的与他说道:“裴兰烬,今日之后,你不要再与那位邢家姑娘见面了,婚前苟且,若放到京中,那女子要被送到尼姑庵,你,虽为男子,却也是名节有污,再难寻到一门好亲事,对仕途也有影响。”

  “但现在,是在西疆,那女子该如何,我管不到,我只说对你的影响。”

  “裴氏与南康王府联姻,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双方为彼此铺垫了许久,现下你们婚约出了事,裴氏经不起这个挫折,若是婚事不成,带给裴氏的影响不言而喻。”

  “所以,我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方法,你必须求的郡主原谅,与你继续照常举行婚约。”

  “裴兰烬,若是得不来郡主原谅,你日后,也不必回京城了,便在这西疆磋磨到死吧。”

  说完之后,他二叔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裴兰烬跪在那厢房里,心中渐渐生出悲凉来,浑浑噩噩的在厢房内站起身来后,便走到了东院里。

  他是该给沈落枝下跪赔罪的。

  他想,落枝为了他千里奔袭而来,为了嫁他,甚至还差点死在西蛮人的手里,落枝受了这么多委屈,现下又撞见了他与旁的女子勾连,心中定是极难过的。

  因此,沈落枝在院中失态,非逼着撞门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也该给沈落枝赔罪。

  落枝只是太爱他了,才会一时冲动,将邢燕寻丢出来了而已。

  他不能与沈落枝分开,他还需要南康王府的助力,今日之事,他还需要一个结尾,他要一个能粉饰太平的说法。

  裴兰烬很快便想好了解决的方法。

  他要先与邢燕寻断绝一段时间的关系,然后获取沈落枝的原谅,继续与沈落枝成婚,他们成婚之后,待到来日风平浪静,他再想办法求娶邢燕寻。

  当务之急,是先哄好沈落枝。

  只有沈落枝愿意继续嫁他,这场闹剧才能结束,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人才能闭嘴。

  想起来今日那些宾客们怒斥他的嘴脸,裴兰烬便觉得一阵恼火,这群人摆出来一张张霁月风光、不染尘埃的脸来呵斥他,却从未设身处地的想过,如果他们身处他的位置,会做的比他还好吗?

  那群人还试图哄骗沈落枝把他赶出去!

  呵,不可能的!他的落枝那么爱他,怎么可能把他赶出去?

  等到他与落枝成亲的那一日,他还会亲手邀约那群人来参加他的婚礼——他会让那群人知道,沈落枝与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沈落枝只会嫁给他,谁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至于燕寻,他的燕寻...他暂时是顾不上了,但是他一定会对邢燕寻负责的,他的燕寻那样喜爱他,他怎么能愧对邢燕寻呢?

  他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想这个想那个,就在裴兰烬脑海中一片混乱思绪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嘎吱”一声响。

  他抬眸看去,正看见弯月推开外间的门,而沈落枝提裙从外间内走出来。

  沈落枝大概是沐浴洗漱过,所以换了一身衣裳,内里是柔软鲜嫩的鹅黄色圆领绸带连身裙,外罩了一层夹棉白披风,发鬓随意挽起,正从门内提裙走来。

  见到沈落枝出门时的那一刻,裴兰烬混乱的脑袋短暂的清明了一瞬,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要取得沈落枝的原谅,他要继续办成这场婚礼。

  为了他自己的颜面,为了裴氏的未来,为了他们的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