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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尖第87节(2 / 2)


  没办法再往前走了。

  全世界只剩身旁那条巷子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的心提到嗓子眼,脚轻轻一点一点后挪,单薄的身体整个收紧,抵在居民楼外墙微微凸出五英寸的水泥柱背后。许秋来平日嫌弃自己太瘦,此时此刻,她真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张纸片,在墙上贴起来,任何人都看不见。

  她知道自己胆子大,但她从未敢想,自己的胆子竟大到这种地步,近乎是孤注一掷地搏命。

  她赌这条巷子视野开阔,没有遮挡物,一眼能瞧见尽头,从心理学的角度,没人会选择这样一条路逃命,也不敢藏身在这样的地方,因为一旦被发现,她根本无处可退。

  可如果许秋来没转进这条岔路,再往前就出北巷了,外面是更平坦开阔的主干道,人来人往,对方手上有木仓,一旦脱离了小巷错综复杂的地势,视野开阔起来,她更没有藏身的地方,还极有可能将危险转嫁给其他无辜路人。

  木仓管擦着砖墙发出刺耳的闷响,男人的脚步慢下来,他的视线落在这条巷里每一个可供人藏身的地方,阴冷威胁的声音逼近,在许秋来的耳中逐渐清晰。

  “……从老子手上跑了一回,你以为还能跑

  第二回 ?今天这些条子是你引来的吧,一次一次坏我大事,我早告诉过金哥不能留你,老头偏不信,我今天就打穿你的脑袋,也好让他在监狱里呆得安心。”

  擦墙的声响停在岔路口,男人在犹豫。

  有一瞬间,许秋来连呼吸都停止了,她听到几下脚底的落地的轻响,仿佛能感觉到对方在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她感觉心脏不再是自己的,攥紧拳头四下环视,目光落到后面那片深蓝色的海上。

  时令已经入冬,海水冰寒,许秋来游泳不错,但那仅限在恒温游泳馆,她穿着这身厚重的棉服跳下去,吸了水,不知道能撑多久,能不能撑到陆离、或者警察赶来。

  她甚至已经在脑海中构想好了拖延时间的说辞,和跳海逃生的路线,远方有微弱的警铃传来,男人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他犹豫了两三秒钟,阔步转身朝另一条路走去。时间有限,他不可能一一查看每一处,许秋来这种没什么底线的家伙,才不会管别人生死,当然是哪里人多往哪里跑。

  人影消失在路口,脚步渐远,许秋来悄无声息伸回查看的头,打算等人一消失在路口,就重新原路折返,谁料就是在这时候,一盆水从天而降。

  阳台上是个中年老大爷在晒衣服,他居高临下,拎着空盆横眉冷竖,骂声中气十足:“你这姑娘怎么回事儿?躲我们家窗台底下鬼鬼祟祟干嘛?踩点偷东西呢吧?我可告儿你,我儿子是片儿警……”

  没等到他话到一半,许秋来便知道大事不妙了,人根本没走远,这距离肯定能听到,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只按照自己刚规划好的路线,往内海边跑,边跑边脱大衣。

  三步、两步——

  许秋来纵身一跃,也就在木仓响起的同时,跃入海里。

  手木仓装了消声器,子弹发射的声音在空气中传播,隔了几条巷子便消弭于无形,只有那楼上的大爷尖叫一声,像是被扼住喉咙的打鸣公鸡,他和三角眼视线对上的瞬间,大爷倒退两步跌坐,连窗户也来不及关,连滚带爬跑回屋子里,只留下自二楼地面坠落,砸得稀烂的洗衣塑料盆。

  男人面无表情收回视线,也不再去管楼上的人,疾步走到岸边,照着那挣扎的水域补了一枪,等到那海里深蓝色水波中央漾开的淡红血纹变成深红,纹路渐趋平静时,才吹了吹发烫的木仓管,把家伙收回口袋,快速原路折返约定的地点。

  差点就又被骗了,这一次,真是连老天爷也不站许秋来这边。

  他恨得牙痒痒,但没有再浪费多余的子弹补打,省下来还有其他用途。许秋来那么单薄的身板,在这么冷的天中弹掉下海去,就算没中要害,她爬上岸生还的几率小得可怜。

  就在北巷两排民房之隔的另一条小道上,陆离跟着定位一路朝前,第一声木仓响过后,他忽然停住脚步,回头问身后华哥,“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华哥仔细辨认之后,才道:“像是消声器处理过的枪声。”

  “哪个方位?”

  华哥抬手朝民房背后的海岸一指。

  陆离定睛看清平板上许秋来的定位,心头一种不祥的预感蔓延开来,拔腿朝前跑。

  就在他跑向对岸的过程中,第二声木仓响了。

  陆离心口一颤,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桥,地势居高,却只远远看见一道熟悉的男人身形转身疾步离开,转过巷子拐角,不见踪影。

  陆离哪能认不出那背影,新仇旧恨、万千怒火涌上心头,他大喊吩咐华哥,“抓住那个人!千万不能让他再跑了!”

  华哥速度极快,越过他追上去,陆离狂奔过后停下来,喘着粗气环视四周,为什么只有那个男人,秋来呢?

  位置明明显示她就在这儿附近,刚刚那两声木仓响,又是对谁放的?

  “秋来,你在哪儿?许秋来!”

  陆离的视线焦急地扫过附近所有死角,一声又一声急切呼喊,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应答。

  他的指尖陷入掌心,在几个巷口间来回踱步寻找,漆黑的目光触及桥下的海域,又飞快移开。

  不会的。

  秋来那么聪明,陆离刻意忽略不去想象那种可能。

  水中的血纹已经淡了,只有漾开的涟漪一层层还未平复,直到——

  他的视线落在地面上那件厚厚的白色女式外套上。

  他记得,昨天,许秋来就是穿着这间外套跟他见面吃饭的!

  秋来是自己跳下去的。

  陆离只觉得腿上一软,脑袋晕眩,他很清楚,秋来的水性比他好许多倍,如果不是失去行动力,她现在一定早就自己浮出水面了!

  秋来很有可能被打中了!

  这种可能仅是想想已经恍若晴空霹雳,劈得人肝胆俱裂,陆离根本来不及犹豫,他一路助跑,一头猛扎跳入海中。

  刺骨的海水自周边涌入四肢百骸,眼耳口鼻,还有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被冰棱撑开般发疼。

  陆离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甚至没来得及脱外套,只知道摆动四肢。

  他的人生似乎从来没有什么非做到不可的事,做什么都兴致缺缺,游离在外,连毕业游泳体测是许秋来督促下考过的。但就算是那时最后一次考试,陆离也从未这样拼命地努力过,沾满水的棉服外套沉得像石头,他咽喉干涩冒火,紧抿嘴唇,拼命睁大眼睛,在视线条件被限制的水面下搜寻秋来单薄的身影。

  陆离是个怕死的人,怕极了,可是跳下来的一瞬间,他的脑袋是空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