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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第77节(2 / 2)


  阿梨阖眼睡着,呼吸微弱清浅,没有回答。

  薛延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随后便又恢复如常,拿了棉花蘸水给她润嘴唇。

  他现在每日早睡早起,穿戴停当,打扮得端端正正的,就是怕阿梨什么时候醒过来,瞧见他憔悴样子会觉着心疼。

  胡安和在阮言初走后的第二日便也走了,去少梁寻马神医,店里便就主要由着韦翠娘照看。薛延每隔三五日也会去瞧瞧,但大多时间还是待在家里,以往时候太忙,他早出晚归都没时间陪阿梨说说话,现在终于能整日守着她了,阿梨却已没法回答。

  世事就像是一个怪圈,人们困在其中被搓圆捏扁,却又逃脱不得。

  白日时候有冯氏陪着,总归会觉着好些,但一到了夜深人静时候,就只剩下了他们俩,还有一只被饿瘦了的兔子。

  阿黄趴在阿梨手边,脸颊贴着她手背,轻轻打呼噜,薛延伸手将她们都搂进怀里,虽闭着眼,却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还活着,生活却充满绝望,压抑到每次呼吸都成了痛苦。

  以前一直觉着钱太重要,能买来宅子,买来绫罗绸缎荣华富贵,有了钱就能过上最好的生活。

  但现在,薛延想,若是倾家荡产就能让阿梨好起来,那简直是世上最让人高兴的事。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梨花都谢了,阿梨仍旧还是老样子。

  春日就要过去的那个晚上,薛延做了一个梦,他们又回到了原来陇县的房子,漫山遍野开的都是花,阿梨坐在葡萄藤下的秋千上,踮着脚尖荡来荡去。她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裙子,嘴唇是健康的粉色,瞧见他来,招手露出笑。

  那一瞬,薛延觉着就像是有一颗蜂蜜糖球在心底化了,连骨血都是甜的。

  他笑盈盈走过去,伸手想要帮着她推秋千,但手掌却不受控制地从其中穿过去,摸不到。

  眨眼睛从云端坠入地狱,薛延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努力地想要尝试,但一次次失败,到了最后,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碰不到阿梨。哪怕她近在咫尺,连身上浅淡的香气都能闻得到。

  阿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仰着脸有些委屈,“薛延,我荡不起来,你帮帮我。”

  薛延手足无措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阿梨觉着失望,她将脸轻轻贴在秋千的绳索上,小声问,“你是累了吗?”

  薛延摇头,“我不累。”

  阿梨祈求,“那你来抱抱我罢,你都许久没有抱过我了,我等了好长时间,你才来。”

  薛延觉着舌尖苦涩,费了好大劲才道,“宝宝,我抱不到你。”

  阿梨垂下头,半晌没说话。

  又过一会,她轻轻开口,“薛延,刚才有个人来找我,告诉我说,我要去别的地方了。”

  她蹙蹙眉,“可是我舍不得你。”

  薛延心脏猛地一缩,着急问,“你要去哪里?”

  阿梨茫然地看着他,“我不知道。”

  薛延蹲下,只短短几个喘息,眼中已有泪,哀哀道,“你别去,好不好?”

  阿梨似是没听见,伸手指着不远处的一道白光,温声道,“薛延你看,那道光要带我走的。”

  薛延只觉着血液逆流,连头发稍都是冷的,他想说话,但舌尖已经不属于自己,所有一切都让他感到无能为力。眼前渐渐升起朦胧的白雾,阿梨从秋千上跳下来,冲着那个方向愈走愈远,就要看不见了……

  耳边响着他听不懂的乐曲,细细碎碎,催人入眠,像是梵音。

  下一刻,薛延猛地惊醒,眼前一片漆黑,天还未亮。

  诡异的对白,层叠的白雾,原来是个梦。

  也还好是个梦。

  薛延坐起身,沉沉地喘着粗气,汗珠顺着下巴流入脖颈,他手脚无力,心底宛如被挖空。

  阿黄被他吓到,扭着屁股翻了个身,过了会又沉沉睡去。

  薛延好半会才从那股绝望中挣脱出来,他摸了摸枕头,已经湿了,不知是泪还是汗。

  偏身给阿梨掖了掖被子,薛延赤着脚下地,咕噜噜喝尽了一杯冷茶,而后呆呆在椅子上坐到了天亮。

  他连早饭都未吃,又去了趟医馆。

  那里的大夫与药童均已识得了他,纷纷问道,“薛掌柜,夫人好些了吗?”

  薛延缓缓摇头,那些人瞧见,便也识趣不再深问,只露出惋惜神情,再道一句,“希望能快些好起来罢。”

  薛延怕极了那些怜悯或同情的目光,他匆忙躲避,不敢再看。

  明知不会出现奇迹,大夫仍旧抽空去了趟薛家,给阿梨诊了脉。

  薛延僵硬立在一边,指尖泛凉,仿若是犯人在等待着审判。

  过了一会,大夫收了药箱站起来,叹气道,“若要我说实话,现在这样情况,你去求佛,比求我管用。”

  薛延艰涩咽了口唾沫,没有说话。

  阿梨安静躺在红色被褥里,大朵的牡丹绽在她脸旁,她的神色恬静又温柔,胸前明明还在有规律的起伏着,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薛延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大夫都觉着他的阿梨就要死了呢?

  阿黄围着阿梨的身子转了一圈,而后又卧在她的手旁,张嘴轻轻咬了下她的指尖。

  薛延没有坐下,只是那么静静地瞧着她,他瘦了许多,又没有添置新衣,衣袖空荡荡的,下巴处还覆着一层青色的胡茬。前所未有的狼狈。

  冯氏不知何时走过来,轻轻问了句,“四儿,你鬓角怎么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