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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第57节(2 / 2)


  韦翠娘笑意盈盈地站在伞下,看着胡安和的表情一点点凝滞,原本嚣张气焰顷刻间荡然无存,最后惊喜道,“翠娘!你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韦翠娘冲他晃了晃手里的一把野草,笑道,“我去采了些艾草,雨夜风凉,阿梨不能生病,熬些艾草给她喝对身子好。再说了,你不也是着凉了,都吃一吃。”

  胡安和头发一缕缕黏在脸上,像是个落汤鸡,眼睛却越来越亮,直到韦翠娘招招手道,“走罢,该回去了,要不他们就都等急了。”

  胡安和拼命点头,抱着脑袋就往伞下钻,刚才一股劲儿憋在心里,他浑身燥热,觉不出冷,现在就显出来了,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韦翠娘抹一把他脸上的水,关切几句,两人说说笑笑地一起往回走了。

  薛延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冷冷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燃起一团火,暗暗骂道,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

  回去的一路上,任凭胡安和怎么腆着脸讨好,薛延都一句没搭理他。

  胡安和心里也苦,他当时是一时冲动,话不走心便就都说了出来,将薛延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他也后悔。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好似注定了要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好不容易贴热了一个,一转眼,又来了一个冷屁股。

  又过小半个月,一路顺风,终于回到了家中。

  出去两个月有余,家里早就积满了灰尘,阿梨和冯氏忙了几日才终于打扫干净。鸡鸭临走时便就都卖掉了,冯氏看不惯空荡荡的院子,又买了两窝崽儿,一个个不过巴掌大,唧唧呀呀的满院子乱跑。

  原本逃难的人们陆陆续续也都回来了,街上渐渐又成了热闹样子,颇有万物复苏之景。

  表面虽然祥和,问题却不容忽视,现在青黄不接时节,粮食本就紧张,再加上经了战事,卖掉了不少,许多百姓家中都吃不起饭了,只能熬些菜汤喝,日子过的苦巴巴。

  薛延未雨绸缪,攒了大批的粮食,装满了半间酒楼,一时间成了陇县最大的粮店,百姓拥挤着来买粮,薛延也趁机赚了一笔。但这样下去到底不是办法,百姓再怎么买,粮食也是卖不完的,这样陆陆续续地卖,不知要拖到多久才能卖完。

  阿梨本来有些担忧,但看着薛延淡然自若的样子,又把那颗心放进了肚子里。

  薛延是敢闯敢做的性子,但他并不鲁莽,每个决定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阿梨信任他。

  新朝建起,百废待兴,而胡魁文也再次回到了陇县县令的位置上。

  胡魁文上任的第三天,接到朝廷旨意,要求各县官府公款买粮,后发放给当地百姓,以解燃眉之急。

  第80章 章八十

  胡安和将这个消息告诉薛延的时候, 神情激动, 捏着公文的手指都在抖。

  他还带了个算盘在身上,颤颤巍巍地拨珠子,嘴里念念叨叨的, 等算出个总数之后, 傻傻地愣在原地,“薛延, 我们要发财了……”

  薛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只淡淡“嗯”了声。

  胡安和拽着他的袖子,眼泪汪汪道, “我们要赚钱了,那么多钱,你就不高兴吗?”

  薛延翘着脚倚在椅子里头,点头道, “还行吧,毕竟意料之中。”

  胡安和反应了半天, 才缓过神来,问,“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薛延还生着他的气,不肯给好脸儿,不耐烦道, “要不然我为什么倾家荡产屯那么些粮食,真为了吃一碗倒一碗?”说完,他见着胡安和嘴张张合合又想说什么的样子, 赶紧拦住,问道,“公文上说价钱了吗?”

  胡安和摇头道,“没有。”顿了顿,他又补充说,“这是要靠衙门与粮商自己议价的,所以各个地方都不一样,但大多数粮商都会抬高价。据说源县那边有个陈员外,将家里的积粮卖出去,斗米三钱!但是没办法,源县被战火波及,房子都烧没了大半,老百姓饿都要饿死了,官府没办法,也咬着牙买了。”

  原来时候,一斗米大约能卖到一钱七十文的价格,斗米三钱,几乎翻了一倍,再加上买的是成千上万石,其中利润让人咂舌。

  胡安和现在的内心极为纠结,站在胡魁文的立场考虑,定是希望价钱能越低越好的,但若是站在自己立场去想,又期盼也能如同陈员外一样,一夜之间赚个盆满钵满。可若是从更高一点的层面来想,他又唾弃那个想要抬价的自己,这实在不是君子所为,贪图毛利,实在有辱斯文。

  胡安和思来想去下不定决心,便偏头问薛延,“那,咱们卖多少钱?”

  薛延沉声道,“按原先的价钱卖,斗米一钱七十文。”

  听着这个回答,胡安和松了一口气,但又有些不解,问了句,“为什么?”

  薛延说,“我若是在所有人都没意识到粮食的重要性的时候,将所有粮食买下,再等人们需要的时候原价卖出,这是我看准了商机,有眼力。但若是老百姓都吃不起饭了,官府想要做好事,我却从中高价牟利、囤积居奇,这是不义之举,是恶贾,要遭报应的。黑心钱,咱们不能碰。”

  胡安和笑了,抚掌道,“真没想到,你竟还信玄学。”

  薛延搓了搓指尖,缓缓道,“命运捏在自己手中,我不信佛家道教,也不信谁能操控我,但我相信道义。”

  胡安和赞成地点点头,但是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道,“你这人真奇怪,折腾了那么久就想要赚钱,但是能将利润翻番的时候,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又还不做了,明明就算你提价也没关系的。真是弄不明白,你到底是图财呢,还是不图财呢?说你善良吧,这俩字我还真的说不出口,但若说不吧,你又是真的好心肠。”

  薛延瞟了他一眼,轻飘飘道,“老子爱钱,但老子任性。”

  买粮放粮一事刻不容缓,第二日一早,薛延便就操持起这件事,怕他忙不过来,阮言初也跟着一起去,家里就只剩下冯氏与阿梨两人。酒楼里全是囤积的粮食,已经许久都没有开张了,家里条件好起来,也不需要她们做绣活之类卖了换钱,阿梨便也闲下来,安心养胎。

  城门口搭了个粥棚,每日放粥一千碗,凭粮票前往。

  这主意还是阮言初提出的,防的就是那些家中有余粮,却还是想要沾官府油水的人。官差按着往日的典册记录按户去核实,凭借以往的家庭条件和现状综合考虑,按条件发放粮票,贫苦人家优先,每半月重新发放一次。

  薛延屯下的那些粮食够一多半的需求,胡魁文又东拼西凑地再买下一些,便就足够支撑到七月份的第一波稻谷丰收了。虽然刚播种后便就离家,田地里已经草盛豆苗稀,但到底还是能过日子的。

  胡魁文在城外搭建了个简易的大粮仓,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将粮食称重后运到粮仓去,几千石粮食,实在是个大工程,耗时耗力。薛延每日早出晚归,不过五日,便就瘦了一大圈。

  阿梨心疼,最开始时候每日守着他回来,准备好宵夜,再陪他洗漱好才睡。但两日后薛延便就不肯了,装模作样发了一次火之后,阿梨才不等他,将吃食放到锅里温上,而后早早睡下。

  不知是因为孕事关系,还是被照顾太好,一路奔波回了家,阿梨反而更白皙圆润了些,笑起来时候,颊边的梨涡更深了。

  这日天气晴好,薛延和阮言初早早出门,阿梨收拾好碗筷之后,和冯氏一起坐到房檐底下,说说笑笑地绣给孩子的小衣裳。小孩子皮肤嫩,绣的要更仔细些,把线头都藏好,免得划着皮肤,孩子会起小疹子。

  小鸭子还是黄绒绒的,但已经可以跑得很快,冯氏抓了把谷子撒过去,鸭子一个个都和疯了一样往前冲,院里一片唧唧嘎嘎的声音,吵闹得不行。阿黄趴在院当中,圆圆胖胖的一大坨,被鸡鸭从脑袋上踩过去也懒得动,只顾着眯着眼晒太阳。

  赵大娘来的时候,阿梨刚绣完前襟上的小老虎。

  因着不知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做衣裳选颜色的时候就有些为难,干脆便就做双份。阿梨小时候身子便就不好,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健健康康的,小老虎活泼健壮,她便在每件衣裳上都绣一个,也算是代表着一种祈福。蓝色灰色的布料上绣这个,瞧着倒还好,但水粉色的上面绣一个虎头,看着滑稽又违和,实在引人发笑。

  薛延还曾笑话过她,阿梨很少不听他的话,这次却执拗地坚持,薛延无奈,也只能听从。

  赵大娘是刚刚才回到家的,连衣裳都没换,便就急匆匆地跑过来,站在门口冲着冯氏喊,“巧儿,巧儿,你家薛四有大出息啦!天呢!大出息啦!”

  冯氏大名叫冯巧容,赵大娘就总爱唤她巧儿,听起来蛮好听的一个名字,可冯氏今年都六十多了,还这么唤,就有些别扭。以往时候,冯氏总是纠正,但现在老姐妹之间久别重逢,她也没在意这个称呼了,忙忙站起来去迎,两人手拉着手说了好一会子话,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