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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回 贾宝玉奇缘识金锁 薛宝钗巧合认通灵(2 / 2)

宝钗笑着说:“宝兄弟,酒是热性的,要是热着吃下去,散发得就快,若是冷着吃下去,就凝结在里边,要用五脏去暖和它,岂不是对身体不好?以后不要吃冷的啦。”古人只能用冷和热来瞎描述各种医学和科学。

宝玉觉得很科学,于是就放下冷的,叫人去烫了再来。

林黛玉只是磕着瓜子,只是抿着嘴笑。(在她看来,身体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任何逻辑和刻意都是不重要的事情。)这时候,小丫头雪雁又跑了来了——拖着鼻涕,抱给黛玉一个小手炉(微型暖水器),黛玉含着笑问她:“谁叫你送来的,真难为她了。”

雪雁说:“吸(抽了下鼻涕),是紫鹃姐姐叫我送来的,怕姑娘冷。”(紫鹃大约就是那鹦哥,大约林黛玉嫌她的名字太多嘴多舌,就换了一个鸟名给她用——叫鹃了。)

黛玉一面笑一面说:“亏你倒听了她的话。平时我和你说的,你都当耳旁风,怎么她说了你就依得比圣旨还快!”

宝玉明白了,这是黛玉借此奚落自己呢。宝玉也毫无斗嘴之词,只是嘻嘻笑了两下。宝钗也明白的,但她素知黛玉就是这样的性子,也不去睬她。

薛姨妈这时候傻乎乎地说:“你平时身子就弱,怕冷的,她们记挂着你还不好?”

黛玉大约是刚才辩论没有尽逞,于是不甘心,就跟薛姨妈说:“姨妈不知道。幸亏是您这里不计较,倘或在别人家里,别人还不恼?好像我看的人家手炉都没有,要巴巴地从家里送一个来。还都以为我是一贯轻狂惯了的呢。”呵呵,真会辩论啊。

薛姨妈说:“你这个多心的,这么想。我就没这心了。”——薛姨妈脾气不错。

这时候,宝玉已经偷着喝了三杯了,李麽麽就拦着,宝玉就又央告:“好妈妈,就再吃两钟。”李麽麽说:“你可记着,今天老爷在家(贾政爸爸),提防他查你酒后!”

宝玉一下子就被吓得气馁了,慢慢地放下酒,把脑袋也低下来了。黛玉就怂恿宝玉,说:“别(不喝)扫大家的兴!舅舅(你爸爸)若找你,就说在姨妈家里。这个嬷嬷,她自己吃完了酒,又拿我们来醒醒了。”同时推宝玉,又悄悄对宝玉咕哝说:“别理那老货!咱们只管乐咱们的。”

那李麽麽就不高兴了,说:“林姑娘,你倒是劝劝他,只怕他还听些。你还助着他。”

林黛玉冷笑道:“我为什么助着他,我也犯不着劝他。你这妈妈太小心了,平常老太太都给他酒吃,如今在姨妈这里多吃一杯,料也没什么。除非姨妈这里是外人,不当是在这里的,那也未可知。”

气得李麽麽又急又笑,说:“这个林姑娘,真真一句句话说出来,比刀子还尖。你这该算是什么呢?”

宝钗也忍不住笑着,在黛玉腮上拧了一把,说:“真真这个颦丫头的一张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林黛玉特别善于给人上纲上线,若是换到**时期,一定一个帽子工厂的专家。

薛姨妈这边则直哄宝玉:“不怕不怕,我的儿,来了这里,只管放心喝,便是醉了,就跟我睡罢。”又转头,“再烫些来,姨妈陪你吃两杯。”

宝玉这才高兴起来。

又吃了几杯,姨妈终于哄着他不许再喝了,吃了正常的饭。这时候,雪雁都丫头从外间也把饭吃完了——在那儿当丫鬟是个好差事。宝玉喝得醉眼倦斜的,黛玉问他:“你走吗?”宝玉说:“你要走,我和你一起走。”黛玉于是和宝玉一起告辞。

小丫头过来给宝玉戴大红猩毡的斗笠,刚往他脑袋上一戴下去,宝玉就说:“不要了,不要了,好蠢东西,难道没见过别人怎么戴的吗?让我自己戴吧。”

黛玉正站在炕沿上(穿着袜子),说:“罗唆什么,过来,我瞧瞧吧。”

于是宝玉就近站过来,黛玉用手整理,轻轻拿住他的束发的冠,将笠沿掖在抹额外上,把那个大绒球扶起,颤巍巍露在笠外。整理完毕,又端详了一下,说:“好了,披上斗篷吧。”

于是宝玉、黛玉一同告辞,回贾母那边去了。

薛姨妈到底不放心,因李麽麽刚才偷着走了(回自己家了),没有大人跟着,就派了两个妇女,跟着这俩小孩。此外还有原本跟着的丫头小子们。

有钱人家就是好啊,出门都是前呼后拥的。

回来以后,贾母见宝玉吃了酒,是在姨妈那里吃的,分为高兴。就教宝玉回房里歇着,不要再出来了。贾母又想起来似的问:“李奶子(李麽麽,因为是宝玉的奶妈,所以叫李奶子,北京有奶子胡同)哪去了,怎么不见了。”

丫头们不敢说李麽麽怠工,偷着早退了,就胡乱支吾几句。宝玉听见了,遂踉踉跄跄回头说:“她比老太太还享受呢,问她作什么!没有她我还多活两日。”——这喝了酒,脾气就大了。然后说着,就回了自己的卧室。不一会儿,黛玉又跑过来了,跟宝玉罗唆了几句,宝玉又对丫头晴雯说:“今儿我在那府里(宁国府,今天上午宝玉又去了一次宁国府,去看戏)吃到一碟子豆腐皮的包子,我觉得你也会爱吃。就和珍大奶奶(尤氏)说了,叫人送过来了,你可吃到了?”

晴雯说:“快别提了,没等我吃,偏李奶奶(李麽麽)来了看见了,说她孙子爱吃,就叫人给拿了她家去了。”这时候,茜薛捧上茶,宝玉迷迷横横地说,也让林妹妹吃茶。众人笑说:“林妹妹早走了。”

宝玉吃了半碗茶,忽又想起来了地说:“早晨我沏了一碗枫露茶,我说了,那茶得沏到三四次后才好喝,怎么现在又沏了这个茶了。”舌头倒尖。

茜雪说:“哦,我原是留着的,那会儿李奶奶来,她要尝尝,就给她喝了。”宝玉听了,终于忍不住了,把手上的茶杯往地上一摔,哗啦一下打个粉碎,泼了茜雪一裙子的茶。又跳起来问茜雪道:“她是你哪一门子的奶奶!你们这么孝敬她?不过是仗着小时候我吃过他几天奶罢了。如今逞得她比祖宗还大(贾母都不这么管我)!如今我又不用吃什么奶了,还白白养着这个祖宗干吗!撵了出去,大家干净!”说完就要找贾母去,撵他奶妈(李麽麽)。

袭人正和衣在床上睡着,本是故意装睡,怄宝玉找她玩儿,现在也不能装睡了,忙起来使劲拦着,说要撵,把我们都撵了吧。宝玉听了,这才不说话了,嘟嘟囔囔,俩眼发倦涩,被扶上床脱了衣服,迷迷糊糊地睡了——美好的一天就这么玩着闹着地过去了。那袭人又摘下他的宝玉,用自己的手绢包好,塞在他褥子下,等次日戴时,会冰不着脖子。

次日,宝玉戴上暖和的玉,也不管李麽麽的事了,听说那边秦钟公子过来了。宝玉忙接了出去,一齐拜见了贾母,照着俩人当初见面时约定的,要秦钟陪着自己上学。他不是希望早与秦钟结交,不枉活一世吗。贾母自是喜欢秦钟,当即应允。秦钟家里不算趁钱,父亲做个小官(名叫秦业),当初还没孩子,就从养生堂保养了一个女儿来——就是秦可卿。结果后来五十多岁,又生了秦钟。因为没怎么有钱,正要叫秦钟辍学,这时候说跟着宝玉一起学,自然欢喜应允。